天命殓师

    不过，无论如何，万千阵法之道，皆在一个合字，合众人之力，阵势方成。

    可这“天怒剑阵”却一反常理，只由一人修炼，便能发挥出一套威力堪比多人合击之剑阵，其威力之大，不可想象。

    从典籍描述上看，这《天怒剑阵》乃是由一套名曰“天怒剑意”的基础剑诀心法演化而生，蕴含由低至高的三层武学，分别对应弑天剑诀的第四重至第六重。

    《天怒剑阵》第一层，御剑术。

    在看到“御剑术”这三个字时，萧隐整个人便是一惊。

    当初护送九龙棺之时，萧隐便见识过了星胧施展过一种可以脱手控剑的极高剑法，名曰飞剑术。

    此剑法名震天下，乃是世间极为高妙的绝顶剑术，听闻练至极高境界之后，控剑者可将手中长剑催动由心，瞬发即至，眨眼之间，飞剑杀敌。坊间更有传言曾提及，千年前，有一聂姓女子，修此飞剑术，可在千里之外，飞剑取敌首级。虽说此言实在太过夸大其辞，然则却也可见此飞剑之术在世人心中地位。

    江湖传闻，只有剑门正宗的奕剑阁内，方藏有此术，且非剑道天资绝顶者不可修炼，若资质天赋不够而强行修炼者，定会耗尽心神，遭飞剑之术反噬，或成疯癫之人，或失手死于自己飞剑之下。

    多年以来，这飞剑术便成了剑道修士最为仰望之存在。

    但能修成飞剑术者，无一不是百年不遇之剑道天才。

    一如星胧这等妖孽之资。

    然则，对此飞剑术，幽篁却不屑一顾。

    幽篁曾言，此飞剑之术，不过乃是由上古绝顶剑术，御剑术简化推演而来，论威力，实难跟真正的御剑术相比。

    幽篁更是提到，真正的御剑术若能修至大成，则控剑者可一人独自操控万千之剑，呈万剑归宗之象，挥剑所向，万军辟易，剑锋所至，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而当初在雪渊城地下秘密通道内，萧隐为抢夺九龙棺，便依仗幽篁附体，施展出了一次御剑术，强行击杀了罗刹教的一名真晶境罗刹，当日在附体情形下施展御剑术的感觉，萧隐每每回想起来，依旧惊叹不已。

    而如今，萧隐发现这御剑术就出现在弑天剑诀典籍之中，如何能不震撼。

    萧隐心道，难怪这幽篁平日里有这般狂傲底气，这传闻中的绝顶剑术竟然也只是《弑天剑诀》中“天怒剑阵”的第一层武学，而且想要真正修成天怒剑阵，则还需修成后续两层。

    第二层，幽影幻步。天罗诡步之后续升级武学，修成此步法后，身形运转可如鬼似魅，幻化万千虚影。虽不能与真晶境武者之凌空虚渡相比，却也足以傲视天下同境界之轻功身法武学。

    第三层，十方剑影。修习者以天怒剑意为根基，催动御剑术，辅以幽影幻步，可幻化出多道与本体无二之剑影幻象躯体，每副剑影躯体看似虚幻，实则却可模拟本体，施展出与本体无二的相同御剑之术。如此一来，便意味着，一旦修习者幻化出多人剑影幻象，便可借助剑影幻象，同时施展出多人御剑攻击。须知，御剑术一旦修成，同境之内，已然难逢敌手，若是多人同时施展御剑之术，其威力之恐怖，已然无法想象。如此，一人之力，便可凭空增幅数倍乃至十倍，放眼同境之内，绝无敌手。

    而这十方剑影功成之日，便是天怒剑阵成型之时。

    所谓天怒剑阵，便是在这十方剑影的基础上进行的剑阵设计。其核心思路，便是以一己之力，凭借高绝鬼魅身法，幻化出多个剑影分身，并同时施展御剑之术的诸多妙用法门，搭配形成一套威力极大的剑阵。每道剑影各司其职，分而施展，便犹如多人成型，组成剑阵。剑影越多，威力自然就越大。依照典籍上所言，天怒剑阵若能修至大成圆满，在真晶境，乃至真极境，甚至传说的天人境修士手中，几能达到飞剑满天，万剑来朝，遮天蔽日之效，其威力之巨，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

    萧隐待看完一切之后，内心之震撼，已然无以复加。

    惊叹之余，萧隐只得佩服幽篁之惊才绝艳，居然可以创立出这等几乎可以说超脱了凡人思维范畴之武学。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另辟蹊径，开创出一条惊世骇俗的武学剑道之路。

    若不是幽篁此刻还陷入沉睡之中，萧隐无法唤醒，只怕萧隐当场就要唤出幽篁，顶礼膜拜了。

    然则，就在萧隐看得心潮澎湃之际，萧隐却渐渐发现这套天怒剑阵虽然威力极强，但是修行要求之高，却也令人发指。

    首先，习剑之人手中之剑，至少必须是名兵中之极品存在。因为寻常之剑根本无法承受御剑术中的诸多法门催动，譬如以真元之力隔空驾驭飞剑，御空飞行，会与空气产生剧烈摩擦，寻常之剑根本承受不起附加了真元之力的空中高速疾行，只怕飞个几次，剑体就磨损坏了。故而，非手持极品名兵以上者不能修炼。

    其次，习剑者本身真元必须足够精纯雄浑，否则根本承担不起天怒剑阵施展开来所需要花费的巨额真元消耗。须知，这天怒剑阵乃是以一己之力，发挥出十人，甚至数十人、上百人一同催使剑阵的效果，没有绝对精纯充沛的真元作为坚实后盾，那是想也别想。至于到底需要精纯雄浑到何种程度，则根据需要施展出来的效果而言，一般来说，分化的剑影越多，所消耗的真元越大，且消耗的层级会以一个极高的阶梯式递进。一人化二影，是一人化一影的二至三倍；一人化三影，是四至五倍；一人化四影，则是六至七倍；至于想要达到典籍上所说的十方所至，万千剑影的程度，其耗费真元之巨，理论上根本已经远远超越了真元境气府所能容纳的真元总量，只有达到真极境，亦或者是传说中的天人境，才能有机会施展而出。

    第三，习剑者本人之感知精神之力必须足够强大，否则无法分化出剑影幻象，且同时控制剑影幻象。天怒剑阵乃是依托十方剑影而成，若无法自如地分化控制剑影，则剑阵难成。而想要分化控制剑影，除了需要炼成更为艰深的幽影幻步之外，更需要依靠强大的感知精神之力，从人的头脑意识中强行割裂出多个意识之力，去控制那些分化出来的剑影幻象。这对习剑者的感知神识之力有着极高要求，一旦修行之中，出现偏差，便极有可能对习剑者本人的神智造成不可逆转之损伤，轻则走火入魔，神智不清，彻底沦为一个疯傻之人，重则当场神智崩溃，经脉逆转，爆体而亡。虽然萧隐感知之力远胜同辈，然而看到这一点要求之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艰深晦涩的修炼法门需要仔细研读修行，以及修行过程中会出现的种种危险，个中风险之高，几乎令人望而却步。

    待看完典籍内密密麻麻的修行口诀，萧隐深吸了口气，沉吟了片刻之后，两眼缓缓一睁，从背后黑匣内取出斗魁短剑。

    萧隐凝视斗魁，喃喃道：“看来，到了神都，你也得跟着升升级了。”




第299章 乱坟冢
    一个月后，大周皇朝的神都郊外，一辆马车徐徐停了下来。

    几名样貌俊秀的少年男女从马车上纷纷跳下，四下驻足观瞧。

    正是从太平县赶来的萧隐一行。

    东方谦谦道：“这里应该还是神都郊外，怎么停了下来？”

    沁梅道：“有些奇怪。”

    东方谦谦道：“怎么奇怪？”

    沁梅一指远处：“这里怎么突然多出来这么多坟头？”

    众人闻言，朝着沁梅所指望去，赫然发现远处官道的两侧竟然密密麻麻堆置着一个个形如尖锥般的粗陋坟冢。

    坟冢数量极多，层层叠叠蔓延而开，一眼望去，竟然无法望见尽头。

    坟冢之内，还有不少身着粗布麻衣，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童相互搀扶，挽着破篮子，正在给面前的坟冢点烛烧纸钱。

    一阵阵哭声此起彼伏。

    望着这一幕，众人皆是一愣。

    幽兰喃喃自语道：“怎么回事？神都难道出事了？”

    随即幽兰又缓缓摇头道：“不可能，看这等情况，若是出事，必定是大事，若是大事，我们地字级天麒卫不可能不会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谦谦道：“这地方以前是埋人的吗？”

    沁梅摇头道：“不是。这里只是出入神都的必经官道而已。我们在神都生活了二十几年，没见过埋人埋这里的。没想到离开神都不过半年不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焱月也十分惊讶地说道：“对的，我在神都也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听说过会把死人埋在这里的。”

    谦谦道：“那就奇怪了……”

    谦谦沉吟了片刻，摆了摆手，道：“算了，别乱想了，我们还是先入城吧。”

    萧隐却道：“不忙，反正神都就在眼前了，不差这一刻。我想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萧隐当先一个人朝着那些坟冢走了过去。

    众人见状，只得跟了过去。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官道的另外一个方向传来。

    “笃笃笃……”

    蹄声如雷，烟尘泛起，眨眼间，一队明盔劲甲的精装骑兵出现在远处官道之上，每名骑士的胸口甲胄之上尽皆纹有一道数寸长的酷似黑龙形状之印记。

    骑兵为首者是一名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的青年将领，身着金盔金甲，背披一袭腥红大氅，腰悬一柄黄金佩剑，佩剑之上镶有七颗华美宝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跨下一匹乌鬃宝马，四蹄翻飞，奔速如云，马首、马身、马蹄之上更分别套有一层精致铁甲，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马眼，看上去极为神骏无比，更隐有一丝拟人般的傲然之色。

    这青年将领面容冷峻，双目不时扫向四周陈列的坟冢，目中隐现一丝冷漠之色。

    “竟然是皇城的禁卫龙骑！”

    焱月目光一闪，突然开口道。

    幽兰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护卫皇城禁宫的禁卫龙骑。只是，禁卫龙骑一向只负责守卫皇城大内，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

    “吁～～停！”

    青年将领突然一勒马缰，停了下来，并一抬手，示意后方一众铁骑停住。

    只是瞬息，一众禁卫龙骑便齐刷刷停了下来，阵列队形丝毫未乱，显然训练极为有素。

    青年将领轻催胯下乌鬃宝马，缓步来到一堆坟冢前，一抬手中精美马鞭，指着下方坟冢周围一堆人，冷冷道：“你们都是什么人？”

    坟冢四周一众老弱妇孺看着这群气势汹汹的骑士，一个个早已经吓呆，你望我，我望你，都现出一丝惊恐之色，谁都没敢说话。

    青年将领似乎有些不耐烦，一甩马鞭。

    “啪！”

    一声清脆的鞭声响起，众人顿时身躯一抖，几名瘦小的孩童立刻吓得缩在了大人的身后，不敢睁眼。

    “你们是哑巴还是聋子？没听见本将在问你们话么？”

    青年将领冷喝一声。

    一名看上去六十来岁的白发老者颤颤巍巍地迈步上前，一拱手，朝着青年将领深施了一礼，道：“这位将军，老朽刘清，是武帝六年的秀才，我们是神都附近州县的百姓，这次领着大家来神都，是来给族人收尸殓葬的。”

    青年将领上下打量了这名唤作刘清的老者，冷冷道：“族人？都是些什么人？是埋在这里的人么？”

    刘清一弯腰道：“是的，去年北边说是要打仗，皇上下了道圣旨，要紧急征召神都周边所有州县，十五岁以上青壮年男子入伍参军，前往北境抵抗金人。可是前两年，县里闹蝗灾，加上又是大旱之年，一下子，我们村的青壮年老力就跑了大半，留下的都是些孤儿寡母，都在勉强靠着神都发下的救济来糊口，哪里还有多余的劳力去充军，没办法，村里只能让那些十几岁的孩子给拉去了。作孽……”

    说着，老者刘清抹了抹浑浊的泪水，继续道：“最近听说仗打完了，咱大周朝打赢了金人。原本是件好事，可后来县里发下文书，说当初村里被拉去充军的孩子，一个个都没了，死在沙场上了。村里的人都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听说，当初战死的人有很多被送回神都了，说是兵部特许亲眷拉回去安葬。所以……这不，这老的老，小的小，一帮子人托我带着她们，来神都领人。现在，尸体总算是都领着了，可没钱请人拉回村里，就只能草草埋在这了，也算是给孩子们入土为安了，尽最后一点力了。”

    说着，老者擦了擦眼睛，身后又传来一阵呜呜哭声。

    青年将领见状，眉头一皱，冷喝道：“好了！够了！本将没功夫听你们废话。你们都给我听好，本将奉太后懿旨，通令尔等，此地乃出入神都之要道，不容尔等这般胡为。即日起，一月之内，尔等必须将这些坟冢尽数拆除，违者一律严惩。听清楚没？”

    老者刘清闻言大惊失色道：“将军，这是为什么呀？”

    青年将领冷笑道：“你也配问？”

    老者一怔，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群惊慌失措的妇孺，随即咬了咬牙，整了整身上那件洗得发了白还打着补丁的破旧蓝衫，重新把目光看向青年将领，躬身行礼，然后抬头看着对方，用颤抖的声音问道：“将军，我大周以武立国，以人为本，对待阵亡将士一向抚恤有加。如今我等白发人送黑发人，非但不见朝廷有何体恤，反倒连三尺黄土都不能留给我们！老朽虽然老眼昏花，却也读过几年圣贤书，识得几个字，是武帝六年的名正言顺的秀才，老朽斗胆请教将军，这世间可还有一个理字！”

    说到最后，老者刘清不禁紧紧握住了手中拐杖，微微用力顿了顿地面。

    身后一双双愤然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青年将领。

    青年将领见状，眉梢一挑，冷然道：“大胆刁民！竟敢公然挑衅本将，来呀！”

    数名禁卫龙骑立时应声出列。

    青年将领鞭梢一指老者及其身后村民，道：“拿下这一干刁民！”

    禁卫龙骑齐声称是，一催各自坐骑，转眼便将众人围在当场。

    呼呼呼！

    数柄长矛尖枪尽数对准了一干手无寸铁的村民。

    森森利刃反射出刺目寒芒。

    一干村民大惊失色，当即便有数名孩童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吓着我家孩子！”

    “连尸都不让收殓了，你们还是人么！”

    “朝廷就这么欺负人的！”

    群情激昂之下，场面似乎有些混乱，有村民开始和骑士推搡争执起来。

    青年将领见此情形，顿时大怒道：“尔等是要造反不成？！当真找死！”

    呼喊了几句，青年将领发现并不起作用，顿时目光寒芒一闪，一拍腰间黄金宝剑。

    沧啷！

    一道金光乍起。

    一柄金剑凌然出鞘，带出一道金色剑气直击老者刘清。

    刘清只觉得眼前金光一闪，一股诡异的禁锢之力透射袭来，令自己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