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九月轻歌
对于此人近十年来经商的情形,程询也请舒明达帮忙查了,苏杭一代的锦衣卫传回消息:虽说无奸不商,但在商贾之中,汪祖寿是仁厚之辈。
有些百姓说是活佛显灵了,有的说是财神爷降世了。
官场情形却是大相径庭。
从这时开始,程询的签押房就没断过官员。问他为何越权干涉商人缴税的人有之,要求看汪祖寿经手诸事账册的人有之,气冲冲来质问、威胁他的人有之。
他们就是要仗着天高皇帝远装聋作哑,就是要跳着脚地拉帮结伙找程询闹事。
程询起初一概不理,没时间:梳理汪祖寿及时交上来的账目、入账存档,跟皇帝讨得力的专司这笔账目的人手,向陆放讨要赈灾的官兵、去最贫穷的乡镇县城赈济……哪一件事,都比应付那些官员重要。
官员因为他的避之不见,肝火更为旺盛,六名知府、四名县令联名上疏告他的状,大意是他与商贾勾结,牟取暴利,汪祖寿刚到广东,他们便已发现诸多端倪,恳请朝廷派御史来彻查。
不是程询消息灵通,那些人根本就没想瞒他,四处放话。
十个联名上折子的人,竟有懋远县令万鹤年那个算是广东当时硕果仅存的清官。
要知道,万鹤年管辖的懋远县,一万人左右,一直穷得叮当响,如今是赈济的县城之一。
想不通,就要见一见,何况对方一直在等着。程询当即唤人去请。
程询没换官服,坐在长案后方。
万鹤年身量不高、瘦,一看就是分外耿直、倔强的面相。见程询一身便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停下脚步。
程询指一指近前的座椅,“坐下说话。”
万鹤年却道:“卑职此番前来,是为公务。请程大人换上官服,卑职才好详细禀明。”
程询淡然一笑,“那你不妨回去,等我治了你擅离职守的罪,再说别的。”
万鹤年皱了皱眉,冷笑一声,眼含鄙夷地望着程询。
程询睨着万鹤年,眼神由温和转为冷凛。相对而言,贪官污吏不足为患,最棘手的反倒是这种墨守成规冥顽不灵的清官。整治,于心不忍,亦可能激起一方百姓的民愤;不整治,日后他底气更足,时不时地给你添堵。
但是,不知好歹、影响大局的人,在程询这儿,与赃官没有任何区别。
对视片刻,万鹤年敛目看着地上方砖。
程询语气凉飕飕的:“坐下说话,或者,走。”
“卑职站着说话。”
“说。”
万鹤年道:“商贾汪祖寿的事情,卑职不知大人与陆部堂是如何说动了皇上,但卑职以为,二位犯了大忌。”
程询侧转身形,换了个闲适的坐姿,“怎么说?”
万鹤年瞬间义愤填膺起来,“商贾是什么东西?官府怎可与商贾纠缠不清?日后若是出了商贾乱政的事,是你程大人担得起的干系?!”
程询眸子微眯,“不过五十来岁,耳力、眼神就都不行了?宣读皇上的旨意时你没听到?邸报上的字都不识得?”
“圣旨、邸报怎么来的,程大人比谁都清楚。”万鹤年又冷笑了,“卑职实在是想不通,汪祖寿为何谁都不信,只相信你程大人所辖的按察使司?眼下他的确是会给百姓一些甜头,可谁知道他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打通了海上贸易这条路,眼下他付出的这些银子,比起他要赚到的,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他那架势,分明是有备而来,焉知不是你程大人早就与他商议妥当了一些事!”
程询不屑与他解释,“说得好。这些你写到折子上就是。”
“卑职要奉劝程大人一句,上有黄天,下有厚土,中间有黎民百姓,人活在世上,总该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程询问道:“你对得起懋远的百姓么?”
万鹤年语声铿锵有力:“卑职无愧于心!”
程询追问:“汪祖寿赈济懋远的粮食,你不?”
“为何不?本就是不义之财,本就是百姓的民脂民膏。”
程询定定地看了说话的人一会儿,道:“回去。粮食三两日就到懋远。”
“卑职已安排下去,县丞可代为签押。”
“好。我素来欣赏硬气的人。”程询从容起身,吩咐左右:“更衣,升堂。”
“是!”
万鹤年再看到的程询,身穿三品大红官服,凛然之气令人不敢逼视。
程询落座,望着下方的万鹤年,惊堂木落下,沉声道:“来见本官,可有上峰允准的手谕?”
“……”万鹤年哽了哽,“大人容禀……”
程询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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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令签掷于地上,语气冷硬如铁:“擅离职守,还欲辩解,拉出去杖责!”
万鹤年却冷哼一声,“若无天子诏命,卑职若非罪大恶极,大人便不可对官员滥用刑罚。”程询来广东一年了,所经手的案子、查办的官员,自来是先上报刑部,不曾行使先斩后奏的无上权利,所有人就都以为,皇帝并没给他最重的生杀大权。
程询起身,“万鹤年接旨。”
万鹤年一时僵在原地。
第一次打交道,以万鹤年挨了十板子场。
万鹤年被杖责送回懋远县之后,养伤数日,痊愈后一如既往做父母官,但是,细枝末节流露出他对程询乃至朝廷的不满,这情绪无形中也影响到了当地百姓。
那一年自年初起,钦天监便有人反复禀明皇帝:广东将有几十年不遇的天灾,该尽早防患于未然。
皇帝平时总觉得钦天监的人神神叨叨的,可对于这种事,选择宁可信其有,命两广总督陆放、河道总督抓紧巩固河道,采取相宜的防范措施,并特地传召命程询协助二人。
程询绞尽脑汁,帮河道总督完善细节,帮百姓安排退路、讨要补偿,力求把可能发生的几十万受灾的数目减至几中之一。
懋远县地势很低,邻水,百姓大多在坡地种植水稻茶叶为生,坡地最下方是没有用处的荒地。若涝灾发生,主干道便要分流削减水势,懋远是所在区域最适合之处。若分流,势必湮没百姓的田地。这情形的地方有几个,为了大局,程询、河道总督以及陆放只能做出分流淹田的抉择:一处分流不成功,便会影响甚至摧毁全盘计划,让广东几十万百姓置身于修罗场,轻则失去家园,重则葬身洪水之中。
一般人都会无条件地选择理解支持,但是,程询并不敢指望万鹤年也如此。
八月,天象异常,可恨的天灾到底是来了。
暴雨来临前两日,陆放调集官兵,按照事先与程询、河道总督商议好的章程,从速安排下去:分流会影响到的百姓,在高处搭建帐篷木棚,准备相应应急之物;请锦衣卫携圣旨给当地官员,带官兵说明灾情将至,分流淹田势在必行,官员不论如何要劝说百姓迁移;陆放与程询、河道总督已为这些百姓请示朝廷减三年赋税,酌情贴补钱粮,皇上已恩准。
此外,陆放选拔出一万锐军兵,留作抢救受困、落水的百姓。
他们已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是否能成,都是天意。
那几日,程询并未留在广州的按察使司,终日与河道总督四处巡察。
舒明达担心万鹤年出幺蛾子,亲自去懋远县传旨,随后找到程询,说:“接了旨,神色却有些古怪。我心里不踏实,留下两名手下,看他有没有奉命行事。”
程询颔首说知道了。当日午间,陆放特地拨给程询的一千官兵赶至,等候他的调遣。
下午,起了风,太阳隐藏在厚重的云层后面,天阴沉得有了肃杀之气,偏又闷热至极。
翌日午后,锦衣卫那边有了回信:懋远县百姓已经陆陆续续迁移,只是,万鹤年及二百来户近千人留在家中,根本没有迁移的意思。锦衣卫觉出蹊跷,去县城里走了几趟,听得几个人叫嚣着要留在家中,待得河道衙门的人来分流淹田时,定要与之不死不休。
程询当即命人备马,率领官兵从速赶往懋远。两名千户早就得了陆放的吩咐,对程询唯命是从。
舒明达不放心,闻讯后带着两名锦衣卫追了上去暴雨将至,要应对的又是一根儿筋的县令和百姓,但凡出一点点的差错,程询大半年来的心血打了水漂不说,能否安全回到衙门都未可知。
抄近路也要二百多里的路程,加上几乎让人发狂的闷热、至黄昏忽然而至的暴雨,使得一行人入夜方赶至懋远。
程询与舒明达起先策马走在前面,军兵尾随在后,狂风大作时,两人便弃了坐骑。
河道总督闻讯后,披着蓑衣,艰难地赶到程询跟前,在狂风暴雨中大声询问原委。
程询言简意赅地说了,道:“这是我的事。你只需做好你的分内事,个中利害你比我更清楚。”
河道总督正色保证:“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
先一步去前方探路的锦衣卫赶回来,禀道:“回大人,懋远那些百姓正赶去县衙集合。”
程询颔首,“带路。”
河道总督对身边两名亲信打个手势,示意他们跟过去看看。
夜雨苍茫,雨线在闪电中闪着光。人眼前视线模糊,耳畔只闻风声、雨声。
每个人都是目光坚毅、神色肃然。
望见懋远县衙,程询加快步调,到了县衙外,脚步停了停:县衙内外,聚集着当即百姓,黑压压一片。
两名千户的手按上佩刀的刀柄,对了个眼色,相继打手势传令:看管好这些刁民,原地待命。
一千官兵迅速整队,手按上了刀柄。
程询大步流星走进县衙大堂。
舒明达与两名千户和锦衣卫落后他几步。
河道总督的两名亲信亮明身份后,也走进大堂。
身着官服的万鹤年静静站立在大案后方。
程询除掉蓑衣,信手扔到一张椅子上,对万鹤年招一招手,“下来,等候询问。”
万鹤年称是。
纵有蓑衣挡雨,程询的官服下摆也早已湿透。他并不在意,只是取出帕子,拭去面颊上的雨水。随后,负手走到大案后方,绕行一周,边走边敛目打量,随后,缓缓踱步至万鹤年面前,漠然道:“违抗上命。把他这身儿皮扒了。”
两名千户立时高声称是,三下五除二地摘掉万鹤年的乌纱帽,扒掉他的官服。
程询猜出了万鹤年心里那点儿陈腔滥调,“要请圣旨?”
万鹤年当即跪倒叩头,“叩请圣安。”怀揣圣旨之人,代表的便是皇帝,官员都只能跪着说话,何况一个已经被摘掉纱帽的戴罪之人。
“圣躬安。”程询移开脚步,缓缓踱步,“意欲何为?”
“分流淹田一事,卑职万难从命。”万鹤年声音平静到了木然的地步,“卑职在懋远,已有十数春秋。到此地第二年,也曾遭遇天灾,上面的说辞与今时今日如出一辙,可在后来,都成泡影,今年说减赋税,来年便寻别的由头跟百姓要钱要粮;遇灾时允诺给的贴补,事后无人再提,如何讨要也拿不到。那一次,死的人已经太多。”
程询道:“说下去。”
“卑职祖籍并非此地,但这些年过来,此间百姓就是我的父老乡亲。”万鹤年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地望着程询,没有一丝畏惧,“一万百姓,我熟识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把我当亲人,可在上面再次哄骗他们的时候,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为官至此,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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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面目留在人世?”
程询神色冷酷,“要寻死?”
万鹤年道:“我把话跟程大人说明白了吧。守着河道过了这些年,不论是我还是百姓,都估算的出分流的时辰。在那之前,程大人除非将我与外面的百姓屠杀殆尽,否则,我们一定会赶去阻止。能成,迁移出去的那些人,起码可以安生度日;不能成,我们也已为他们拼上性命,对得起天地良心。自然,按察使对官员有先斩后奏的权利,我不知道的是,按察使有没有屠戮百姓的权利。”
舒明达听到这儿,怒火中烧。
程询反倒出奇的冷静,仍是语气漠然:“你心中那些盘算,我清楚。但是,你似乎算漏了一点眼下代替朝廷对百姓许诺之人,是否挥起屠刀的按察使,是我程询。”
万鹤年居然笑了笑,笑得有些不以为然。
程询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做此地县令十数年,把他们当做父老乡亲,可到如今,你仍旧让他们活得低人一等,便是在丰年,他们有时都要朝廷贴补。是,战之过,但为何与你处境相仿的县令,都能让辖区百姓过得比你的百姓富裕?他们怎么就能任职三五年之后便升迁到别处?他们怎么就没活成你这样在朝廷面前始终是要饭花子的德行?”
万鹤年欲辩解,程询却逼视着他,加重语气:
“你无能!自己都没活出人形,却自以为高人一等;自己的百姓食不果腹,却带的他们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甚至质疑朝廷。你这嘴脸,当真是文人的耻辱,令人作呕。”
万鹤年无法再维持先前的平静,眼神流露出愤怒,面色转为清白,身形哆嗦起来。
舒明达看着,有点儿怀疑这人会被程询活生生气死。
程询的话还没完:“照你的说辞,朝廷一次没照顾到懋远,便会永远亏欠你们?出过一批贪官污吏,如今、日后就再也不会有清明的官场?若是这样想,你还活着做什么?十几年前投河自尽,岂非皆大欢喜?”
万鹤年气愤难当,语声有些发颤地回嘴:“我信得过朝廷,信不过的是与商贾联手的程知行!”
“我知道。”程询牵了牵唇,缓步走到大案后方,手抚上惊堂木,没再掩饰眼中的锋芒与不屑,“只是,谁需要你信得过?你倒是瞧得起自己。”
万鹤年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汗,身形抖得愈发厉害,“原来程大人既是来杀人,也是来诛心的!”
程询言归正传:“你若尚存几分良知,即刻劝外面那些百姓迁移。分流淹田之事,非尔等可阻挠。”
万鹤年身形似筛糠,语声的气势却很足,便显得说不出的古怪:“该说的话,我已跟你说明白。怎么,程大人以为我在说笑么?又或者,不敢杀我?”
程询牵了牵唇。
万鹤年见他没当即应声,抬头望过去,笑得讽刺,“不论是杀我还是把我下狱,外面的百姓都不会答应……”
程询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不要说你一个七品县令,就算皇亲国戚在此,执迷不悟,我照杀不误。刁民为你不平,有一个我杀一个,有两个我杀一双,成群结伙地送死,我就全部就地正法!”
万鹤年的身形停止了颤抖,语声也变得平稳,含讥带嘲地道:“你还是三思为好。我们到时候走不出去,迁移出去的百姓自会知晓我们已落难,总会有人替我们做完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嗯?”戾气、杀气自程询双眼迅速蔓延至周身,语声亦透着戾气、杀气,“为了你这一万人的得失,便要让几十万人陷入人间炼狱?为了你们的怀疑,便要让两广及至朝廷承受不可估算的损失?你们也配!
“你这种货色,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得不到朝廷的赏识,便绞尽脑汁地得到一方百姓的称颂,几时遇到机会,便挂着个为百姓着想的名头送命,妄想着青史留名。
“为了大局,你们这一万人,我真不会放在眼里。
“焉知你们如愿,将会有多少军兵为了赈灾、救民生死攸关?上沙场舍生忘死的热血儿郎,凭什么为你们这帮蠢材善后!?兵力损耗,倭寇便有可乘之机,接踵而至的便是战乱!你一条贱命,能抵谁的命?你们一万人的身家性命,又值多少军需?”
一声声质问,一句句道明最残酷后果的言语入耳,万鹤年的头渐渐垂了下去。
程询语气更为激烈,眼里只剩杀气:“我把话放这儿:时候尚早,你若奉劝无辜百姓回头是岸,我不会取你性命;再有迟疑,我会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外面那些百姓因你的愚蠢成为刀下亡魂!
“迁移出去却不安分之辈,你会眼睁睁看着,我把他们当做沙袋,葬于洪流之中!
“至于你,我会留着你,来日将你凌迟处死!”
语声微顿,他重重一拍惊堂木。
万鹤年身形猛然一颤。
程询语气转低,一字一顿,道出未尽之语:“诛你十族。”
万鹤年吃力地抬头望向程询,程询却已点手唤两名千户,“吩咐下去,一刻钟之后,看不到万鹤年走出去,便将县衙内外的刁民就地正法!”
两名千户愣了愣才高声称是,转身走出大堂。舒明达看得出,二人并不是质疑程询的命令,而是因为此刻的程询杀气太重、气势过于骇人,全然是睥睨天下、残酷冷血的面目。
舒明达在万鹤年脸上看到了恐惧之色。
大堂内,几乎让人窒息的沉寂之后,万鹤年终于想通了整件事,服软了。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我……我去跟百姓们说,让他们尽快迁移到安全的所在。随后,听凭程大人处置。”
程询睨着他,“你那身儿皮,不妨再穿一次。”
万鹤年低声称是。
那一年的灾情,终究是以损失减至最低的结局场。
灾情期间,程询、河道总督、陆放、舒明达等人没日没夜地奔波在各个受灾的地方之间,亲自带领官兵救助受困的百姓到达安全之地。舒明达之外的三个人,受伤的受伤,累倒的累倒,皇帝曾特地派太医院里医术高超之人远赴广东,为三个人疗伤治病。
灾情过去之后,程询并没宽纵万鹤年,上折子给皇帝,皇帝当即下旨罢黜了万鹤年的官职,令其回乡养老。
这便是当年万鹤年相关一事的原委。
蒋徽听完,满眼都是对叔父的钦佩、仰慕,“天啊,叔父那时才二十出头吧,也太有魄力了吧?”
董飞卿笑道:“要不是这么有魄力,怎么会让前锦衣卫指挥使都津津乐道?”
“既然实情是这样的,董阁老却用这件事对叔父开刀……”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董飞卿淡淡地一笑,“他这等于是自取灭亡。”
蒋徽没接话。那到底是他血缘上的至亲,他说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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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她却做不到帮腔。“至于万鹤年,那小老头儿这是唱哪出呢?十好几年了,难道还在恨叔父断了他的仕途?”↓↓
第66章
这日一大早,方默来了,放下了不少东西,都是给沈安添置的。他言简意赅地交代沈安两句,便笑着道辞,唤上董飞卿一起出门。
沈安帮着小丫鬟把东西安置好,在宅院内外转了转,回来后问蒋徽:“嫂嫂,你们和邻居熟悉么?”
“不熟。”蒋徽如实笑道,“住进来之后,一直七事八事的,动不动便有官员登门,附近的人家,怕是连搬走的心都有了。”
沈安莞尔而笑,“人之常情。大多数人都怕与官员扯上关系。”
“平时你有哪些消遣?”蒋徽问道,“有没有觉得闷?”
“在家的时候,闲来无事,都是看看书、做做针线。”沈安道,“书房里的书,我能借阅么?”
“这还用问?”蒋徽笑盈盈的,“这就陪你去挑选,只怕你嫌里面的书太过无趣。”
沈安笑道:“没有无趣的书,只有不解其意的人。”
蒋徽由衷道:“这话说的好。”
策马走出去一段,方默对董飞卿道:“我得给沈安置办个宅子,不能总让她麻烦你和嫂子。选地方你在行,帮我看看。”
董飞卿颔首说行,又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总拖拖拉拉的可不像话。我要是沈镖头,怎么也不会让她来找你。”
方默就笑,“他是不应该同意,偏就同意了,我也纳闷儿呢。”
“少避重就轻。”董飞卿说。
方默道:“我能有什么打算?总不能自己还一穷二白的,就琢磨娶妻成家的事儿吧?现在我爹快活成我儿子了——大事小情不断,我净给他拾烂摊子了。一说这些就头疼。”
董飞卿大概明白了方默的意思。对沈安有意无意放一边儿,他现在的家境,不适合成亲。
这也对。谁想跟谁结为连理,都不想因为自己使得对方太过辛苦。
“这一阵怎么样?手头富裕么?”董飞卿问道,“我这儿过得还成,拮据了就说话。”
方默失笑,“过得去,不然哪儿有闲钱置办宅子。你要是有心,不如琢磨琢磨生财之道——书院的事儿我是没法儿掺和,你想想别的行当。”
董飞卿凝了他一眼,“你在我跟前儿戳着,我能想的行当,只有开镖局一条路。但是,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方默笑道,“我找趟子手、镖头,你只管出银子,当甩手掌柜的。”
董飞卿哈哈一笑,“听着是不错。我想想。”
“当个事儿。”方默道,“教书的人也得吃饭,开书院怎么都发不了家。”
“我总得忙完手边的再张罗别的。不然两头都要觉得我三心二意,哪边都不能成事。”也不是兼顾不了,关键是蒋徽一定会担心他又犯了没长性的毛病。
“并不是催你。”方默道,“我入冬之前都得忙活家里的事,时不时捞点儿外财就行。”
“你搬到我附近住下吧?”董飞卿说,“有个什么事儿,方便相互照应着。”
“是有这打算。”方默牵了牵唇,“那位姑奶奶在这儿呢,我总得尽一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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