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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香小陌
孟小北不爽了:“你去死啊,你爸你妈才离了呢。”
祁亮笑嘻嘻的:“是啊,我爸我妈去年就离了!我妈在厂里另外找了一男朋友,让我爸发现了,打架就打离了呗,然后我爸又给我找一阿姨。”
孟小北:“……”
祁亮说:“所以我现在有两个家,有四个家长能给我来开家长会,我们家牛掰吧?”
申大伟在一旁认真评价道:“亮亮,你一点儿不像孟小北他弟,你比孟小京可贱多了!”
上体育课,班里一群同学排队跳箱。他们小学体育课各种幺蛾子,冬季长跑还算是好的,申大伟最怕考双杠,祁亮最怕跳箱。
孟小北弹跳力很好,腿长,关键是他贼胆大!快速助跑,双手一撑,飞似的就过去了,多么轻松潇洒。
申大伟紧随其后,助跑,圆圆肥肥地滚向跳箱,像一头大熊猫。臂力不够,没撑住,跃过去就直接大头朝下,“吃”进垫子。
祁亮从男生排最末蹭到女生队最末,磨磨唧唧不敢跳。体育老师离得远,没看清,喊:“队尾那个女生,就剩你了,你怎么还不跳?!”
全班狂笑起哄,“队尾那个女生,说你呢哈哈哈哈!!!”
祁亮小跑着冲向跳箱,压根没有胆量起跳,“咚”得一声撞在木头箱子上,快磕晕了,作为伤员逃掉了测验,放学是让孟小北和申大伟抬回去的……
孟小北因为测验成绩好,让班主任选中代表他们班参加校运动会,报名沙坑跳远和4x50米接力。
祁亮腿上假模假式裹一个运动员用的弹力护膝,和申大伟一左一右簇拥孟小北,拍肩道:“孟小北,这回运动会,就看哥儿们你的了,争气啊!”
祁亮说:“哎呦我这腿,都磕残废了!我都残两天了,每天你们俩接我上下学,我到现在都没见着我亲爸亲妈的面儿呢!”
父母离了婚的孩子,很多都这样,没人管,两家四个大人,谁都不上心懒得管。祁亮爸爸有钱,只管每月甩出人民币给学生活。祁亮就连晚饭都是在邻居家包个“小饭桌”,每月给邻居阿姨交六块钱饭!
祁亮自嘲道:“你看吧,我四个家长,没一个管我的。真好,我就没人管。”
孟小北说:“我三个家长,一样的,也没人管我。”
祁亮说:“我妈跟她男朋友开个小店,根本不回家睡觉,也不回来给我做饭。”
孟小北垂下眼皮想了想,哼道:“我干爹就从来没给我做过饭。没准儿哪天也给我领个小妈回来,我就卷铺盖滚蛋了!”
男孩不愿在哥们儿朋友面前跌份,只能用这种满不在乎的、嘲弄的口气,发泄内心孤独和沮丧。
这天晚上,孟小北回到红庙的家,一进门,发现饭桌旁的凳子上,摆一只鞋盒。
他打开一瞄,一双崭新的白色球鞋,比同学穿的一般球鞋都高级,鞋底有不一样的复杂花纹,增加摩擦力,鞋面还带两道红色斜杠。
孟小北心头突然惊喜,迅速地回头。
他上礼拜打电话,跟他干爹说过,他准备参加学校运动会,要比赛呢,问少棠能不能来学校看运动会……
洗手间门口是摞在地上的作训服,脏成灰绿色,一看就是野外拉练去了。洗手间里哗啦哗啦不停地流水。
孟小北心情越是激动,越是轻手轻脚,两只脚都有些发飘,悄悄拉开门缝,低声道:“干爹。”
里面的人裸着上身,灰土色的迷裤半脱半挂在胯上,整个儿把脑袋埋在水龙头下,拿凉水洗头洗脸,黑发长至一寸。
少棠抬起胳膊,肋下肌肉随着动作轻微颤动,冷水顺着脖颈胸膛描画出一道一道漂亮的纹路,流进外裤,流到内裤上。身材保持很好,一点儿没变样。
少棠闷哼了一声,睫毛挂水花:“回来了?”
孟小北跑去端起新鞋又看了看,爱不释手,心里臭美得意,忍不住又跑回来贴门缝看:“干爹,嗯……你给我买的鞋?”
少棠用力一抹脸上的水,下巴甩掉水花:“你看那号码,别人能穿么?”
这人平时随意,裤子就那么挂在后屁股上,显露出后脊至腰窝一道阳刚的曲线。水把裤子打湿,肚脐往下是成型生长的毛发,生得很有秩序,一直蔓延至内裤遮盖住的密林深处,仿佛那里藏着一个发旋儿。外裤遮不住的地方,露出鼓囊囊的裤裆。
孟小北盯着他干爹湿漉漉的饱满的地方看了一会儿,其实也没感觉。他还没有发育,那地儿没长大,所以也就对别的男人的大小没有互作比较的兴致概念。
少棠又用毛巾擦洗身上,小北问:“你怎么拿凉水?不去澡堂子?”
少棠抬眼道:“你上回哪天洗的?你要是想现在去澡堂,我带你一起去?”
小北顿了一下,摇头:“哦,不用了……”
摇完头,孟小北迅速又后悔了。
他干爹竟然也没坚持,似乎很无所谓。
俩人好久都没在一起洗过澡,即便都在家,也不会一同挤到厕所里洗漱。仿佛就是人大了,成熟了,就都变得矜持、害臊、生疏了!在西沟兵营里脱得光抱在一起扭打笑闹的年月,以往的那种亲近感,再也没有重现。
贺少棠可能察觉到孟小北的小心眼,擦干净身体出来以后,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小北,把人亲亲热热搂在怀里。
孟小北没提防,身后一个成年人的重量泰山压顶般压得他透不过气,两条黝黑铁壁箍住胸口,带着体温和肥皂清香。
少棠揉着他说:“怎么了,不爱说话了?”
小北:“啊?”
少棠:“小样儿的,还不高兴了?还生你老子气了?”
小北粗声掩饰道:“我才没有,我生你什么气?!”
少棠胡乱揉他的头发,声音沙哑:“敢说没有?有没有?有没有你有没有……”
孟小北是真不好意思了,好像猛然被人戳破薄薄一层面皮,还嘴硬着:“就没有!我就没有!”
少棠安抚道:“我最近是真忙,没时间回来管你,心里可老挂着你,别生干爹的气,成么?”
小北一听就软化:“哦……”
“唔……”
“哎呦!……”
“啊啊啊我有痒痒肉!!!”
“你捏我我也捏你啊!”
孟小北粗声吼道,掉头凶猛地反攻,贺少棠见招拆招,一招一招地教给他擒拿,猛地擒住他的手腕!
俩人从客厅打进卧室,又从卧室打回厨房。少棠被凶猛的小狼狗追掐得大笑着从床上滚过去,钻过蚊帐,从另一头跳下床。孟小北狼一样爬过床追打,把蚊帐从杆子上扯下来了,俩人滚成一坨蚕蛹,一阵鸡飞狗跳……
只需要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刚认识时的稚气。
少棠脸上突然绽放笑容,笑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无比熟悉,孟小北心口一下子热了,这人还是他的棠棠,平日的冷淡粗鲁、在部队里跟领导吼跟小兵吼的那副很操蛋的臭脸,都是装给别人看的,他俩之间,就不是“别人”。
第二十三章同睡鸳帐
晚上夜宵是正宗岐山臊子面,孟小北已经很久没吃过合他口味的。二厂合作社旁边开了一家特别小的臊子面门脸,他只吃过一次,那不是臊子,吃起来简直就像泔水泡面。
他干爹打着赤膊,穿一条军绿色大裤衩,夏天闷热的夜晚,迎着窗外点点星光,手持两把菜刀剁臊子,剁得潇洒而酣畅!剁好的肉臊子与豆腐丁黄花菜丁胡萝卜丁豇豆丁一起在油里煸炒,最后又用热油烫出一大碗喷香的辣子。
明亮的月光打在这人胸口,孟小北小声道:“干爹,你身上好像变白了。”
少棠嘴里咬着烟,说话含混:“哦……是么……不用整天野在外边儿,办公室里捂得。”
孟小北视线顺着对方后脊梁那道曲线,慢慢往腰部下移,从小就爱看,觉着真好看……猛地就想脱口而出:你屁股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白啊?
没好意思说出口。
年纪长了,有些隐约尚不成型的意识,怎么好像……害臊了?不像小时候人事不通那样,啥都往外瞎胡搂。
孟小北垂下眼,溜出厨房,过一会儿,忍不住又溜回来。他来来去去溜达好几趟,像个痴心的小二傻子,在厨房外看少棠横刀立马站在灶前,颠一口热锅。
俩人对桌,埋头吃面,狼吞虎咽,满嘴淌红油,在对方面前完全不必注意吃相。孟小北没洗手就抓烤白薯吃,也不用担心他奶奶或者谁在桌上敲他的手,嫌他没规矩。
少棠问:“最近你们班主任,可很久都没请我喝茶了。”
孟小北“嗯”了一声。
少棠:“我都有点儿想你们班主任了,你没什么事儿吧?”
孟小北嚼着东西说:“我们班主任没想您





干爹 分节阅读16
,我没事儿。”
少棠挑眉:“你是真表现好了,还是你班主任害怕了不敢请我,去请你爷爷奶奶了?!”
孟小北口气里有撒娇意味,委屈道:“我真表现好了不信你去问我们同学啊!”
孟小北是个小爷们儿的粗裂嗓子,并不娇嫩,偶尔哼哼唧唧撒赖的时候,具有极鲜明的反差感,那声线挺招人疼的。
少棠爽快道:“成,那我下回放假带你去一趟琉璃厂,我知道你小子喜欢什么,咱来专业的。”
孟小北声音腻歪:“呵呵,小爹真好。”
少棠眯细一双俊眼,威慑道:“你以后别老叫小爹小爹的,让人听见笑话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旧社会管二房才叫‘小妈’,你看我长得像你们家二房吗?想得美,你爸可占我大便宜了!”
孟小北一口辣子呛鼻子里,边咳边乐。
很奇怪的,他脑子里竟就浮现少棠穿着京剧戏台上女主角穿的大红色喜服,头戴凤冠,俯首做媳妇状。然而少棠绝对汉子气质的一张脸,健美的身材,配那身凤冠霞帔实在太惊悚了!孟小北自己被自己呛得脸都红了,喘不过气又想乐,眼珠死死盯在对方脸上……
隔壁屋的不知名的叔叔又“出差”了,那晚家里就他俩人,挤在一张床上睡。
好久都没这么挤着睡,床上顿显狭窄局促,说到底,是两人肩膀都比以前宽了,身材厚实了。夏天蚊子多,少棠在床角点上蚊香,睡了一会儿忍无可忍,俩人爬起来一道打蚊子!
床是罩着蚊帐的。
少棠直跪在床中间,双眼有神,往头顶寻么:“孟小北这就是你蚊帐没掖好吧,这蚊帐里他妈的有一只大蚊子,出都出不去,专咬咱俩!”
孟小北:“怎么不咬我啊?”
少棠手伸到大腿根儿后面的部位挠,皱眉:“老子后边儿肉嫩,血香。”
少棠全身只着内裤,孟小北也是内裤,两条赤条条干的身形,在蚊帐里扑腾,追打那只狡猾的大蚊子,最后还是少棠一掌把蚊子扇晕掉落下来,痛快地碾死。
小北说:“我看看……我看看……”
少棠扭头一指:“看什么?两个大红包。”
内裤边沿掀开,浑圆的臀部下面、大腿根儿部位,现出两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包。孟小北深深看了一眼,噗嗤一乐:“干爹,你竟然还像以前那么白啊!”
少棠哼道:“平时又晒不着那,可不白么,我小时候更白。”
小北口气痞痞的:“被蚊子吃一口,腚上就跟开出两朵桃花儿似的,干爹你还挺好看的。”
孟小北学他奶奶的胶东话。奶奶管屁股叫腚,洗屁股就叫做洗腚。
少棠露出浅笑,骂道:“滚蛋,还学会调戏你老子了。”
“别人桃花都开在脸上、眼睛里,老子的桃花他娘的开在屁股上!……饿日他的!……”
孟小北觉着少棠骂人的腔调都特有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觉,或许就是那么一刻,砰然心动,勾起童年许多美好回忆。
睡下后,孟小北习惯性一拱,腿搭到他干爹大腿上。皮肤接触的一刹那浑身像起电似的,突然发毛、发痒,身上就不自在了。他蔫儿不唧地又缩回去。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手脚忽然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太久没一起睡,以前不是这样的。
少棠闭着眼哼道:“起静电了吧?”
孟小北说:“你腿上毛太多,你就是发电机。”
少棠笑声沉沉的,是这个年纪男人具有的年轻、强壮和性感:“呵呵……”
孟小贝撇嘴:“你腿毛都把我脚趾头缠住了,弄我痒痒睡不着了。”
黑暗中少棠笑得暧昧:“还有毛更多的地方呢,你想不想摸。”
孟小北:“……”
贺少棠:“……”
少棠说完蓦地也住嘴了,盯着天花板,然后是长达几分钟的沉默。
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乱撞的心跳,略微尴尬。
这晚后来,俩人谁也没再说话,互相转过脸,背对背睡了。
男人心本来就糙,闹得困了,倒也没纠结多一会儿,孟小北悄悄思考哪里毛更多,少棠胳肢窝底下吧?最后俩人都呼噜呼噜睡着了。
少棠发觉自己玩笑开过了。这种太浪的话,他能跟小斌说,能跟姚广利说,但好像已经不适合跟干儿子躺一个床上这样。为什么不适合,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可以用男人之间的下流黄话跟他那群战友小兵互相损着玩儿,睡一个大通铺,压在彼此身上拧着掐着,可是对孟小北,那毕竟是他儿子辈。
而且有些事很怪,只要在孟家人面前,少棠就是孟小北干爹,说话处事,举手投足,都是个雄赳赳的爹样儿;然而只要俩人独处,在红庙房子里睡,立刻就睡成了平辈儿,怎么处着怎么觉着暖心,想要再掰回父子的界限隔阂,反而让少棠心里别扭、难受、不是滋味……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后来得空,贺少棠说话算话,还真带孟小北去过一趟琉璃厂。这是北京城里特别有名的书画文玩一条街,民国时候就形成气候,受文革打击凋落十年,如今逐渐恢复往日规模。
青砖胡同古色古香,携着淡雅清风。头顶瓦檐缝隙处生出一丛丛狗尾草,到处透出老北平时光缓缓流逝的味道。
一家小店挨一家小店,古旧的红漆木门框,低矮的平房,光线昏暗的店内有卖各种传统的纸笔墨砚,印泥,镇尺,笔架。少棠指引干儿子逛了名店“荣宝斋”,孟小北俩眼放出绿光,一头钻店里,就舍不得出来……
少棠其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就为他儿子,难得一天休假,就泡在琉璃厂西街这条胡同里了。
他在店里掏出一根烟,店主立马抬眼皮说:“这位先生您瞧好喽,我这店里可全是纸,贵着呢!”
少棠攥着打火机出去了,蹲在店外墙根底下,抽烟,等着,一等就是仨小时……
文化人儿用的器具纸张,普通老百姓都不会想到来买,而且很不便宜。
孟小北拎着一大兜子回来,图画纸、画笔颜料、调色盘、画板……少棠还特意叮嘱:“回你奶奶家的时候,别跟他们说这些东西多少钱,记住没有?”
小北问:“为什么不能说?”
少棠望着街道上的车流,两人并肩而行。少棠说:“工人一个月工资才四十多块钱,你这一趟十几块钱就画画儿给画掉了。”
“说了不好,尽量别说。”
“老子对你怎么样,你小子将来心里有数就行。”
两人并肩在路上走,一气儿走几站地也不觉得累,心情畅快。孟小北这时仍比他干爹矮一大块。少棠走路时习惯搂着小北,手臂并不搭小北的肩膀,而是将手掌轻抚着小北的后脑瓢,两枚手指完全下意识地揉搓孟小北后颈处那两块小窝,边走边捏固着。
……
要说孟小北在红庙少棠的房子里住这几年,他几乎每天都回他奶奶家吃饭,和自家人关系也还亲近。
他四个姑姑,血缘使然,还是很疼这个远离父母孤身在京的大侄子,不能说不疼爱他。
他大姑婆家是知识分子家庭,从研究学会里拿钱,那时候工资算高的,比普通工人挣得多一倍,不差钱。大姑时不时给孟小北买吃、买穿。从鞋厂排大队排到一双鞋,他大姑没给自己闺女买,把那双鞋买给小北了,知道男孩子穿鞋特别。
他二姑,婆家是南城贫民窟的胡同串子,没钱,也弄不来时髦好东西。二姑知道小北最爱羊肉,周末经常回娘家手里拎一兜子羊头肉或者羊杂碎,给大侄子做杂碎泡馍汤。买不起上好的羊腿肉,羊杂也是一番心意。
他三姑,每天被孟奶奶催着逼着给孟小北辅导数学。他三姑正好是一名会计,算术没问题,小学数学不就开个四步方程式么。
他三姑结婚不到一年,很快就有了儿子。新生孩子公家给补助奶票,一天一瓶奶。他三姑在娘家坐月子,奶水富余,有时会把那瓶牛奶留给孟小北。
每天早上,他小姑被孟奶奶分配任务,去合作社领那瓶新鲜的牛奶。
牛奶原本是留到傍晚孟小北放学回来喝,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小姑时不时往红庙的房子跑,非要去给孟小北送牛奶。
他奶奶不让去,说“你骑车跑来跑去,你累不累!”
小姑平时病病歪歪,就干这事可不嫌累,早上骑着孟家老爷子那辆旧自行车,就去了。
一大早,贺少棠匆匆忙忙从家里出来,胳肢窝底下夹着军帽,一路走一路系着制服外套扣子。刚出单元门,小北他小姑骑着车就来了,一骗腿正好下车。这人有时再早来一会儿,就把少棠直接堵在被窝里,夏天穿个内裤都不好意思钻出来见人,极其尴尬。他其实不愿让这小姑过来,可又不能说不准来。
俩人其实很不熟,少棠客气一点头,他小姑笑笑,把牛奶递上。
少棠说:“一瓶牛奶,还麻烦你送来送去的。”
孟小北小姑名叫孟建菊,腼腆笑道:“不麻烦,为我侄子么。”
少棠说:“骑车好几站地怪累的,你不是还上班吗?我给北北买麦乳了,他喝那个就成,这小子嘴已经养得够刁了!甭惯着他!”
少棠说话有那个招人的劲儿。
小姑瞟一眼少棠,小声说:“你对我们家小北真好。”
小姑孟建菊,双眼皮大眼睛,论相貌极像她大哥建民,只是身体弱气,性格柔软,没脾气,就连在家说话都没听过这人大声,公认的孟家五个儿女唯一一个性格温柔的。
她是六十年代初最艰苦困难时期出生的那一代人,与少棠年纪差不大,然而家庭条件远比不上部队大院出来的干部子弟。三年自然灾害那时,连牛奶鸡蛋都没的吃,孟建民带着他大妹每天出去到邻居家里挖菜根偷不着菜,就偷菜根,把人家菜园子连根都铲平了。家里五个孩子,没有肉吃,常用大油炼出的油渣炒菜。就因为赶上饥荒年代,一出生就严重营养不良,发育不好,小姑是他们家身体最瘦弱一个。
少棠戴上军帽,挥一下手,急匆匆回部队了。
他转身走掉时,孟家小姑站在楼门口,盯着少棠背影,看了很久才进去。
周末,又是四个闺女齐聚孟奶奶家,就孟小北不在。
二姑在饭桌上问:“嗳?孟小北呢?周末不回您这儿?”
大姑说:“说是让内谁带出去玩儿,去城里琉璃厂了还是磁器口了,我也不知道!”
饭桌上众人沉默片刻,大姑嘴快嗓门大,又说:“咱们家孟小北现在,可跟一般孩子不一样了。你们没看昨晚上他回来,穿那身时髦衣服,他已经穿上带金属扣子的小夹克了!这都是内谁给他的。”
三姑也说:“可不是么,他们同学亮亮和申大伟都说,咱们家小北在学校可时髦、可招女生了。他戴的那个八角形的花格呢帽子,北京市场上都没见着有卖。他们老师下课都过来特新鲜地问,你这帽子跟哪个商店买的!都是内谁不知道从哪倒腾过来的,部队里当官的真是有钱。”
大家话里话外提的“内谁”,偏不点出来名字。不用点名,也都知道说的哪个。
又一阵沉默,二姑发话了:“妈,咱们家孟小北老这样,可不像回事。”
孟奶奶问:“咋不像回事?”
二姑说:“可不是么,他老住在内谁人家家里,这叫怎么回事?”
“他刚来那会儿,咱家是没地方,在人家那儿借住。”
“现在咱们家就剩建菊在这儿,完完全全有地方住了!孟小北也不回来了?就在外面住成习惯了、不回家了!”
大姑闷声道:“他愿意这么住,让他住着呗,又不妨碍。”
二姑反驳道:“这好歹是咱们家人,可别回头变成人家家的人了,这简直太逗了!”
只有小姑一个柔声柔气地说:“他在那住着也挺好,内谁也不常回去,屋里还摆好多画画的东西,小北需要什么反正我给送过去呗……又不麻烦……真的不麻烦……”
每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盘算。
孟奶奶眼里有犹疑和闪烁,嘴上仍然说:“咋就能成人家家的人了,他还姓孟不是?他还是俺孙子不是?他还管俺叫奶奶不是?还是俺家人。”
老太太是极喜欢少棠的。这人倘若真是小北的亲叔叔亲舅舅,就放心了,可惜少棠不姓孟,终归要隔着一层。
二姑说:“你看孟小北现在是跟咱们家人亲,还是跟内谁更亲?”
“小男孩,这个年纪,没心没肺,正是长心的时候,培养感情的时候。”
“他亲爸亲妈本来就不在这儿,时间长了他快连亲爹是谁都给忘了。”
“您看他现在跟谁关系最亲了呢?反正如果是我,我肯定不会把我们家宝贝儿子送给外人养,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妈,您养了半天,可别最后成了给别人养一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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