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州还魂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岸易通易岸
何树坤、解三多打着下手,小梁他们解开书包,清理书包的污泥和积水,
刚刚提着保险灯的朱书堂在旁边站不住了,手里的保险灯晃晃悠悠,看到孩子真的没救了,两腿一软一下子跪卧在地上,苦苦哀求医生:“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正在忙活的医生,急出一身汗来,几分钟时间衣服已经全被汗湿透了,双臂也开始发软了,当他听到朱友康父亲一直不停地哀求,看到大人可怜的样子,心里充满了自信,使出浑身解术,克服一切困难,一定要救活这孩子。
于是,他丝毫不管松懈,丝毫不敢怠慢,依然坚持着进行人工呼吸,关键时刻决不放弃一点点的可能。
坚持十多分钟后,奇迹终于出现了。
只见朱友康轻轻地“哼”了一声,口里吐出许多白沫,并逐渐恢复了柔弱的呼吸和心跳。
看到溺水的同伴得救了,小梁、拉皂都欢呼起来,医生也松了一口气,何树坤夫妇在心里默默祈祷着祝福着,只有老朱一下子扑到朱友康身上,一时失控,大声地嚎哭起来。
起死回生——奇迹终于发生了。
这时朱友康的好伙伴们小梁、拉皂、小军、成林以及他们的父亲或母亲都赶到了这里。他们还以为朱友康真的遇到了不幸,立刻围上来搂住朱书堂一起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叫着可怜的孩子的名字。
何树坤夫妇和解三多他们都被感动了,一个个激动地热泪盈眶。
见刚才来者这么多人,又不知道事情真相,他们赶紧上前作了解释,把刚才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家这才停止了哭泣。
公社卫生院医生心急如焚,他低声对老朱说:“孩子仍在危险期,现在必须马上送孩子进县医院进行抢救”
朱书堂这下才恍然大悟,可是,怎么才能尽快送医院呢?大家七嘴八舌,念叨了一堆,到底该怎么办呢,还是没有一个好办法,时间就是生命啊!
小军的父亲老冯头这时说话了:“我看要不这样,我们这里人多,先抱着孩子一路接力护送,我和三多就近去队里套马车,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
这个主意好。大家马不停蹄,立刻开始了抢救生命大行动。冲在最前面的二蛋和喜小,何树坤他们一路紧跟,随时替换着。
何树坤夫妇没有回家,扔下自行车一起加入到接力队伍中。
在公社卫生院值班医生和参与救援人的接力护送下,大队人马以急行军速度紧急向蓬州县人民医院进发。
马车刚到医院门口,在马车上抱着朱友康的书堂,一眼就看见医院门前的石桥上站着三个人,正在往医院方向走,看身板和走路动作很熟悉,就让老冯头把马车再赶快一些,撵上前面几个人。
不错,追上的正是姐夫、妻子和二儿子。看来他们已经放好了自行车,正准备去病房看闺女去。
他们三人心神还没有转过头来,丽芝心想,你们怎么赶着车来医院了?这个时间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突然,张丽芝哇地一声哭起来:“我的三金儿啊!”说话间她已经背过气儿,扑腾倒地了。姐夫吃了一惊,回过头才发现是小舅子书堂他们。
在路上丽芝说了老朱去中丘村找朱友康的事,姐夫马上意识到丽芝倒地的严重性,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赶紧扑下身子,也顾不得二小友健了,抱起丽芝就向医院急诊室跑去。
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啊,救命啊!”紧接着二蛋和秋生从马车上跳下来赶紧向医院方向追了过去。
刹那间马车也到了医院急诊室。朱友康在父亲怀里发出低微的呼吸,仍然闭着眼睛。
急诊室很快把朱友康安置在重症监护室里,进入高度紧张的抢救状态。抢先一步张丽芝也被安置在这里,正在紧急施救。
书堂心里乱作一团。本来是让妻子来看住院女儿的,还打算让二小友健住院治疗几天,在家里低烧几天都没有好转。谁知道朱友康淹成这个样子,差点要了性命,这不还住进了重症监护室,妻子张丽芝还没有到医院就背过气儿了,而且和大儿子住在同一间病房。看望女儿、给二小子治病还都全指望着她呢!
老朱恨不得学会分身术,这不,现在该去照顾谁呢?朱友康正在抢救之中,朱友钟下午已经住院,妻子还不知道死活,小儿子也要找医生安顿。要知道,朱书堂一家人晚上出门的时候都还饿着肚子哩。
第二十九章 无奈又怎样
有时候上帝会很体贴地照顾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团体,一个政党,一个国家。可是,有时候也会相反。比如对于朱书堂这个家庭来说就是后者。
自从大儿子朱友康上了初中以后,家里就没有顺当过。
朱友康天天吵着不上学,大人好说歹说才哄进学校;后来朱友康的奶奶得了病,多次请医生来家治疗,好不容易病情有些好转,一大早老朱就被石头砸伤脚面;朱友康在学校备受欺辱,扣上莫须有的罪名,回家路上又差一点被淹死;姐姐友钟第一次进县城送石头就出了车祸住进医院;心事重重的张丽芝烧火做饭时居然燃起大火,差点把老房子一把火烧掉;晚上来到医院丽芝又因得知朱友康不好的消息,差点要了性命。
这一连串的问题,出在哪一个家庭能受得了呢?
这世界有时候心平气和,繁花似锦,面到微笑,甜蜜如梦;这世界有时候又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无恶不作,丑陋不堪。朱书堂彻底领略了这个世界里生活的暴虐无常,彻底领悟了这个世界里祸不单行福无双至的悲哀,彻底体验了这个世界里屋漏偏遇阴雨天的悲凉,彻底领教了这个世界的真谛。
当在重症监护室安顿好朱友康的治疗之后,当张丽芝慢慢苏醒过来之后,当看过大女儿朱友钟受伤的腿之后,当哀求值班医生给二儿子朱友健安排好住院病房之后,老朱一下子瘫倒在走廊的墙根,两唇干吧得粘在一起,连嘴都难以张开,两眼昏花,直冒火星,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手脚没有丝毫力气,肚子里咕噜噜叫个不停。
他感觉自己好像进了地狱。
一会功夫,他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县城里最好的饭店,到处充满着厨房的肉香,他掏出一块五毛钱,要了满满一盘子炒肉挂汁,还有一盘子热腾腾的白馒头,和一碗满是葱花味儿的蛋花汤,吃起来那才叫爽口啊!
是啊,他多次来县城送石头、开大会、买粮种、买农具,每次都要经过县城里最著名的蓬州饭店。每一次路过这里都被那里面的香气所迷惑所陶醉,总是渴望着能到里面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那可是自己多年追求的梦想。
可是,到现在为止,别说吃饭,每一次路过就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这家并不豪华的饭店,竟然成为县城里最为陌生的地方,甚至饭店里面是个什么样的结构都搞不清楚。
所幸的是,今天终于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在梦里总算圆了自己的追求。
当他从梦境里醒来,他看到几个人正在从医院外面往里面走来。
原来,这正是从中丘村接力送孩子的那几个人。他强打起精神,扶着墙根站起来,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好让自己的意识更清醒一些,然后向这群人走去。
有老冯头、秋生、何树坤和解三多等人在病房,他很放心。
老朱很快和这几个人打上了照面,他要为帮助自己的人买饭吃。
街上尽管雨停了,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吃饭的地方了。他硬拉扯着他们来到了医院食堂。这里早已过了吃饭时间,不再对外营业,任凭朱书堂怎么央求,就是不在开门营业。
无奈之下,老朱跑到正在照看二儿子友健的姐夫老梁,姐夫老梁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杯,来到食堂。
什么事都是这么地巧合,食堂老板一眼就认出老梁来,还一直夸赞老梁是省里的劳动模范。
老梁说明情况之后,食堂师傅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老朱看到饭菜有了着落,回头又叫上半拉眼和山小他们,可是,他们俩说已经吃过了,说什么也不去。
这个时候友钟这里没有什么事,老朱干脆把姐夫老梁、半拉眼和山小叫到朱友康的病房,替下老冯头、何树坤和解三多,转了一大圈,他叫上替下的三个人一起来到食堂。
大家急急忙忙开始吃饭,说是饭,再简单不过了,凉馒头来不及热了,冷馒头端来一盘子,做了一锅豆芽挂面汤,就着热汤吃着凉馒头,吃起来很利索,不一会功夫就结束了。
吃完饭,老朱说了一顿感谢的话和一堆客气的话,并说等朱友康出了院,一定带上孩子去家里感谢孩子的救命恩人。说完话就打发他们坐着马车回去了。
随后回到食堂结算了饭费,把剩下的豆芽挂面汤和几个馒头,借用食堂的餐具,端到了病房里。让留在病房还没有吃饭的姐夫老梁、半拉眼、山小和妻子他们一起吃。
当老朱吃过饭,肚子一下子舒服多了,精神也好多了,身体也感觉有了力气。
回到病房后,张丽芝已经下了床,刚才的惊恐让她一时昏厥过去,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
老朱陪着丽芝去了一趟厕所,洗过之后,劝丽芝把带来的馒头和热汤吃下。馒头被老朱分成小块临时浸泡在热汤里,耐心地陪着丽芝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老朱看到,丽芝在病房灯光下显得身心疲惫,头发散乱,情绪到了极低状态。
等哄着丽芝吃完饭,就开导着说:“世界上有好事也有赖事。一个人也好,一个家庭也好,好事和赖事都会有的,赖事来早了,后面都是好事。咱现在遇上的是赖事,以后好事都会来找咱们……”
姐夫老梁迎合着小舅子的说法,接着说:“就是,书堂说的有道理,你看咱们村的……”姐夫老梁当过大队支书,对村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他的话一打开,就不会很快收回来。
他一连串列举了村里的好几个家庭故事,这些都是以前发生的事实,丽芝听在心里,暗暗称是,精神头儿比以前也好了许多。
话聊得不少,说的都很实际,大家都打起了精神。
老朱看时候不早了,就对大家说:“时候不早了,今晚我在这里值班,让丽芝去伺候小赵和友钟去,姐夫您就伺候友健吧,半拉眼和山小你们自己找空床位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你们早点赶回去,继续运送石头,这才是大事,千万别耽误了!”
半拉眼不情愿地说:“丽芝嫂子身体还虚弱,需要继续休息,我们俩身体好,就让我们伺候吧!”
山小也附和着半拉眼说道:“特别是我还年轻,就靠给我们吧!”
老朱考虑了一下接着说:“要不这样吧,丽芝也去你们病房,她照顾友钟还更方便一些,你们就多照顾一下那位年轻人吧!”
第三十章 心事
第二天,连续五六天的阴雨天气突然放晴,一切都亮了起来,到处都是崭新的世界,空气也格外新鲜;东方通红通红的天际间充满了朝气和希望,人们的心情也开始舒畅起来,一个个心花怒放,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人们紧张郁闷的心情终于获得了坦然释放。
早晨的阳光照耀在中丘河上,芦苇的影子被托起好长好长,在那里优雅地舞动着,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飞鸟略过,一派喜人的景象。把昨夜里大雨飘飘,汹涌河水里一个少年拼死挣扎,拼死喊着救命那惊心动魄的场景,把人们在大雨中紧急抢救这位少年的情景掩盖的严严实实,好像昨夜里一切如常。
六点三十分的新闻摘要节目从各村喇叭里传到千家万户,声音清晰而响亮。
何海云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倒不是为父母下班路上因大雨难行而失眠,也不是为学校里的课余作业发愁难眠,而是父母昨夜所见触动着她少女的心事。
何海云一大早就起了床,脸也没有洗,披着让同学给自己染了蓝墨水,又被母亲洗的新鲜如初的粉色涤纶衬衣,踏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中丘河边,似乎在追寻着昨日的影子。
这时她的大脑里一切都已经清零,完全格式化,她要在清零之后的大脑里再次置入昨夜的程序。
她在努力地想着,想着朱友康是从哪里下水过河的,想着又在哪里遇上了危险,想着他在汹涌的河水里挣扎无助的样子,想着他撕心裂肺呼唤救命的绝望可怜的声音,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是谁发散了救命的信息,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是怎么把他从滚滚的河水里救出来的,她想着救出来的时候,他是个怎么的惨状,她想着这些人又是怎么开展生命接力大营救的……
她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中丘河的桥头。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要像这河道里一直向东奔流的河水一样,在大脑里对昨夜的情景理出一个顺畅的头绪来。
她感觉她当前的要务就是理清头绪。否则,憋闷了一夜的大脑随时就会崩溃。
她双手聚到额前,分出十个指头,然后向后理顺着自己那特质的微黄而又有些自然卷曲的微黑微黄的秀发,在这个过程中,她尽力使劲儿让双手十指的指甲抓住头皮,越是用力,越是感觉到头皮发疼,她越发感觉轻松和舒服。其实,这是在思念着这位少年,她是用这种自虐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挂念。
就这样,她按照心中的选项,挪动着自己沉重的脚步,也就这样,她在挪动着沉重脚步的同时,仍然重复着双手撕挠头皮的自虐动作,她要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她要用这种自虐表达对这位少年的担忧。
她的头发立刻蓬松起来,形成了一层层褶皱而又起伏的波浪,恰似昨夜里奔腾的河面上漂浮的各种杂物和淤积的棍棒。或许这位少年就活在这蓬松的褶皱里,这起伏的波浪里,或许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安身之地。
甚至当她的老师张宝福带着猪篓,骑着自行车和他的同伴并排着从桥头掠过到外村贩卖小猪的时候,她的心里仍然冻结在这咆哮的河沟里,大脑里沉淀下来的仍然是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
何树坤一心一意搞文物研究,每天除了文物勘察、文物鉴别、文物修复,就是文物学习、文物研究和文物论文写作。他的心思几乎都用在了工作上,那里有心思操孩子的心。何海云这么大了,在他心里还一直是一个不懂事的女娃娃,根本忽略了何海云这位多情重义女孩子的内心变化,即便是昨夜难眠,今早早起闺女在河边凝思、在桥头徘徊,他都会理解为一个小女孩贪玩儿的习性。
尽管巩丽君是一位过来的女性母亲,由于每天急急忙忙地上班,匆匆忙忙地赶路,战战兢兢地演出,整个心都扑在外面。
当然,她的心扑在外面也有不得已的时候,也有被动无奈的时候。她的甜美的歌声会引来一些暗暗追随他的粉丝们——不是情人的情人;她的优美舞姿也会招惹个别滥情的权贵人士慕名追求——无奈的难以应对的“局内人”。这些人无不触动扰乱她那本该平静如水的优雅情志。
其实,说到底,对于巩丽君来说,不管是上班、赶路还是演出,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小意思。她根本没有把这些当做一回事。让她充满烦恼的是他身边的追随者——当然是各类角色的男同志,尤其是最近以来,她常常处于失眠状态,这倒不是说她有什么抑郁症,也不是什么更年期,她才四十出头,还不到那个时候。
那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对付,所以,她只能压在心底,就连最最知心,最最心爱,最最体贴的丈夫也不能说。因为这关系到夫妻关系,这关系到身份地位,这个人对他们一家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美丽高雅的巩丽君陷入了无限的犹豫之中。
她该为自己的十五六岁的宝贝闺女操心了,可是,她连自己的事情都难以处理清楚,那里来的闲工夫关心自己的大姑娘呢?
何海云知道,父母亲按照正常下雨天六七点钟就应该到家,昨夜回家已经接近子夜时分。当得知自己的同学朱友康已经被淹送医院抢救的时候,她的心差一点被炸出来,整整一个夜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幕幕往事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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