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凝陇
贺云钦进屋后并不在客厅坐下,低声商量了几句,跟母亲和哥哥到书房谈事。
几名管事深知分寸,只静等在客厅中。
客厅里悄然无声,过了许久才听见母亲的声音从走道里传来:“你这孩子倒是细心,事事都想在了前头,就只一样,我还是觉得下月成亲太赶了些。”
虽这么说,但似是因刚才那番交谈,双方已有了默契,母亲的话里并无愠意。
下月成亲?红豆本还支着胳膊坐在书桌前发怔,一讶之下,忙支楞起耳朵侧耳倾听。
就听贺云钦满含歉意道:“的确委屈了红豆,下礼拜两家见面时,家父和家母还会当面跟伯母细说缘故。”
那几位管事适时接话道:“虞太太请放心,老爷和太太早有吩咐,尽管二少爷和虞小姐的亲事时间订得紧了些,但样样都要照最好的来筹备,绝不会让虞小姐受半分委屈。”
这时她卧室门口有人敲门,贺云钦在房外道:“红豆,我有话要当面跟你说。”
母亲的声音也隔着房门传来:“贺先生要跟你单独谈谈。”
红豆本就要当面问问贺云钦,为什么好好的订婚莫名改成结婚,婚期还订得这么赶,难得贺云钦自己主动过来,那再好不过,起身就过去门。
门一开,贺云钦望着她道:“红豆。”
红豆默默看他一眼,侧身一让。
贺云钦入内,因客厅里满是人,不便关门,只将门虚掩上。
第一回堂而皇之进红豆的房间,他好奇之下忘了开口,双手插着裤兜,只顾立在门边打量屋内的陈设。
桌上一个玉色冰纹笔筒,里头斜欹着一枝青嫩的桂枝。西洋高架床头上悬着几个自制的香囊,丁香似的结成一串铃铛,念及红豆身上的味道,他暗猜香囊里的是花末。
环顾一圈,这才想起正事,转脸一看,红豆正略带不满地瞪着他,便走近,靠在窗前的书桌,两人相对而立。
许是要商量正事,她神情比往常沉静几分,眸子澄净如水,脸蛋泛着甜软的光泽,他看着看着,手心那种发痒的感觉又来了。
然而上回是摸不得,这一回是暂时摸不得,虽然都是摸不得,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区别,他心情无端轻悦几分,肃容道:“红豆,我们商量的法子想必你也知道了,昨天当着伯母和你哥哥,我已向你求过一回婚,眼下没有别人,我再正式向你表达我的态度。”
顿了一下,见红豆不响,只得自顾自道:“我十八岁就去了德国留洋,今年才回国,出洋之前,我父亲命我不得学位不许回国,为了提前结业早些回国,我这几年忙着治学,没有心思风花雪月,根本不懂得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但是我可以人格向你担保,只要你肯点头,婚后我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态度诚挚,红豆听在耳里,心里那种淡淡的闷气多少消散几分,羞赧复又涌上心头,静了好一晌,待心跳得不那么快了,这才含着嗔意道:“昨天说的还是订亲,怎么今天就变成成亲了。”
虽在表达不满,态度却已经很明朗了,贺云钦心情犹如拨云见日,一下子大好起来:“今日之所以一大早来,正是为了此事,为了求得你母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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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的理解,刚才我已跟他们说了缘由,到了你面前,那就更没必要隐瞒了。”
便将昨晚的事说了:“因为三月前陈白蝶捏造出的桃色新闻,我跟段明漪本就常让人误会,得知寿宴上陆敬恒的暗算,段家人昨晚愤然到我们家讨说法,早前为了解决白海立骚扰你的事,我本就跟父母提起过要跟你订亲,我母亲知道我喜欢你,为了当场堵段家人的嘴,一急之下,便擅作主张提前了婚期。”
红豆一讶,原是因为这个缘故。那晚在棋牌室发生的事太令人印象深刻了,算起来是她和贺云钦之间共同的秘密,故而他一说起陆家和段家之事,无需他赘言,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贺云钦竟这般坦荡。
贺云钦清清嗓子:“虽是种种形势下仓促做的决定,但我并不想委屈你。今天之所以登门,一为求婚二为赔礼,而到下礼拜正式见面时,我父母还会为此事再向伯母致歉,总之一切全在你的态度。”细说起来,如果红豆真不想受委屈,他并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对付白海立。
只不过这一句话,他打算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而已。
他姿态放得低,对来龙去脉又毫无隐瞒的打算,红豆纵是心里憋气,也多少软化了几分,碍于一份少女的矜持,一时不好接话而已。
贺云钦拿捏不准红豆的态度,望她一眼,也跟着沉寂下来,许久才道:“红豆。”
红豆微微扬脸:“做什么。”光喊她,又不作声。
她语气轻软,贺云钦焉能看不出她态度上微妙的转变,恍惚有些撼动,犹豫了一下,终于未能压抑住心里的渴望,抬手轻轻捏了捏她嫣润的脸颊。
红豆仿佛触电一般,忙往后一躲,只觉得他刚才碰过的地方酥麻极了,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眼,直跺脚道:“你干什么。”
贺云钦心跳得一点不比红豆的慢,脸还无端发烫,摸摸鼻梁,正要自我解围,就听虞太太在外头敲门:“贺先生。”
想是见他在红豆房里待久了,怕贺家那几个管事回去说闲话。
两人之间该剖白的已经剖白了,静了一晌,贺云钦对仍满面红霞的红豆道:“那我出去跟伯母商量婚礼的事了。”
红豆嘟着嘴不肯看他,他心里仿佛充盈了一池春水般无端快活,怕她看出自己的眸子里的笑意,略站了站,便走到门边,开门出去。
***
亲事很快就正式被提上议程,因对未来二儿媳怀着一份愧意,贺家有意给虞家长脸,除了替贺云钦和虞红豆诹吉纳采交换庚帖,还遵循着旧礼给虞家隆重下聘,而婚礼方面,因考虑到年轻人的喜好,只管按照西式的形式着意雕琢,力求每一处都尽善尽美,一番折腾下来,何止奢华,简直近乎铺张。
较之当初大公子迎娶段女士,二公子的婚礼还要热闹好些。
不几天这消息就如春风般吹遍上海滩,人人都知道贺家即将风光迎娶一位圣约翰的女学生。
报上登道:“本埠商业会长贺孟枚之二公子贺云钦字宗麟拟于九月十二日迎娶圣约翰优等生虞家女公子虞红豆女士,婚礼兹定于大万国酒店举行,届时薄备酒水,欢迎社会各界赏光莅临。”
白海立千算万算没想到贺云钦真会迎娶虞红豆,因不想刺心,这几日报纸都懒怠看,这日刚要出门,便有下人递帖子过来。
白海立看了看,是张大红烫金的喜帖,就着下人的手翻开,里页“大万国”三个字无端刺眼。
那下人道:“是贺家二公子特令人送来的,说请老爷去大万国喝喜酒。”
毕竟前几日才放话说虞红豆迟早是他囊中之物,当着手底下人的面,白海立只觉得脸上分外无光,冷哼一声,也不接那帖子,丧着脸上了车。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有红包。
☆、第42章第42章
自从宣布婚讯,贺家几乎每天都有下人来虞家露面,一为下聘和过礼,二为跟虞太太和虞崇毅商量婚礼细节。
而得知外甥女即将嫁给贺云钦,潘茂生和潘太太意外之余,少不得也常来同福巷帮忙。
眼见贺家处处着意抬举虞家,潘太太是又艳羡又高兴,以她的那点识见,本一心要两个女儿嫁个好人家,谁知反叫红豆抢了先,当着虞太太的面,不止一次说红豆福气好,虞太太这时早顾不上跟自家嫂子争强斗气,如何将女儿的婚事筹备得细致妥帖才是头等大事。
头几日跟贺孟枚和贺太太正式晤面时,她第一次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纱业大亨,在讨论孩子们的婚事时,贺氏夫妇比她想象中要厚道恳切许多,尤其是贺太太,看着温雅和气,是个顶好相处的性子,一面见下来,虞太太早前的担忧去掉了大半。
至于贺云钦这孩子呢,她是越看越中意,兼之全上海滩都知道贺家为了筹备这次婚礼,这一月来所心血真正可观,虽说仓促了点,体面还是极体面的。即便心里有些踟蹰和隐忧,也在这一日日的婚事筹备中,渐渐消弭于无形了。
玉淇前几日才知道自己得救的前后因由,想当初若不是红豆去找王探长,并由此引得贺云钦帮忙找人,她早被陈金生给谋害了,源自一份发自心底的感激,她在帮忙操办婚事时极肯用心,日日一下班就赶来姑母家相帮。
毕竟同住一楼,楼下的彭裁缝夫妇、楼上的向先生和邱小姐,每日都可见虞家迎来送往,受这种欢喜氛围的感染,哪怕孤傲如向先生,也不了随了一份礼、平板地说几句恭喜的话。
对红豆而言,那日贺云钦来表明态度,寥寥几句,真正触到了她的心,原还有些模糊和不安之处,在听了他那番话后,好似撩去了一层轻烟般的薄纱,一下子豁朗了不少。
就是婚期定得太近,贺云钦忙于婚事,这一个月里,统共才来了虞家两回,一次是商量虞家这边的宴请事宜,第二次是问她喜欢什么式样的家具。而她每日忙着裁衣裳、置嫁妆、添首饰,同样不比贺云钦清闲多少,后见母亲和哥哥实在忙不过来,干脆跟学校告了一月假。
顾筠既是挚友又是婚礼上的伴娘,每日下了课就带着抄好的功课来红豆家,趁红豆一目十行温书,顺便帮虞家打打下手。
短短一个月,贺虞两家俱忙得人仰马翻,好在经历了短时间的慌乱后,各方面都进入了正轨,越到后头越是措置裕如。
到了婚礼这日,丽日天晴,秋风丝丝送爽,大万国门口车马骈阗。
因是贺家办喜事,沪上名流来了大半,贺家于揖让应酬上向来令人称颂,婚宴上紫蟹银鱼等名贵菜品自不必说,香槟葡萄酒也是流水般呈送不断。
证婚人共邀请了两位年高德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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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前辈,一位是前上海市长、如今的中央银行总裁喻则光,另一位则是红豆学校圣约翰的校长哈姆森爵士。
婚辞由贺云钦自撰,文辞朴茂,洋洋洒洒数千字,将他与虞红豆女士相识、相知、相恋的过程详加道来,两位证婚人含笑朗诵之余,不时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幽默注解,引得在场宾客哄堂不已。
当然,因两人委实未正经谈恋爱,贺云钦少不得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婚词里进行一些自由发挥。
幸而红豆只在婚礼上露了个面便被贺家派车迎回了新房,不然怕是会听得哭笑不得。
一众女眷中,虞太太和潘太太几个因被奉为女方上宾,固然不能离席,段明漪身为长嫂,也需留在寿宴上待客。
最后便由贺兰芝、贺竹筠、玉淇玉沅及几位贺家女性长辈送红豆回贺公馆,顾筠梅丽贞等人身为伴娘,自是要陪红豆一道。
新房设在东翼的二楼走廊尽头,原就是贺云钦的房间,前面喜娘及大管事带路,后头则是一众女眷,红豆被簇拥到了房门口,贺竹筠转脸笑道:“二嫂,你和二哥的新房布置得可漂亮了。”
婚礼中西合璧,红豆身上仍着着西式白镂空纱织婚纱,待门开了,她轻轻揪住裙摆,自门边往里看,原来外头是起居室,里头才是卧室。
为着新婚,贺太太早令人重新将房内髹漆一遍,又自法兰西运来成套新家具,将里外布置得焕然一新。玉淇等人等不及看新房,笑着推了红豆就往里走。
入内后,红豆抬眼便望见卧室那张阔大西洋高脚床上铺着的大红衾被,因那大红色实在耀目,心毫无预兆地就跳了起来,忙移开视线,转而默默打量房内其他摆设。
侧对大床的是两扇西洋格子落地玻璃窗,外头是露台,底下草坪绿如翠玉,两边高竖着一对象牙白雕柱,柱子顶端各自站着一个胖胖的生着双翅的西洋天使,笑容可掬、喷泉潺潺。
顾筠打量妆台上的一些小玩意,笑道:“枉我平时也跟着父亲见过些世面,这一回真要自惭寡陋了,这屋子里的东西,竟有一多半不认识。”
贺竹筠道:“有些是我母亲令人添置的,有些是别人新送的,再有就是我二哥原来就搁在屋里的。”
这便是她以后跟贺云钦生活的地方么。
红豆心中一动,好奇朝那边看,喜娘已经扶着她在新床上端坐好。
贺兰芝笑道:“新娘还要换衣裳,各位女傧相不如到楼下吃甜点去。”顾筠她们这才散去。
***
红豆由着下人们伺候着脱下那身冗重的婚礼服,重新换上旗袍,简单用了些点心,待人退下后,房间单留下她一个人,一室寂静。
这回没有外人,她少了几分顾忌,见里面还有一间房,起身走过去推开门,原来是盥洗室,里面一张四爪黄金浴缸,阔大得出奇,不知为何做这么大,她站在盥洗室里研究一晌,复回到卧室。
不到七点,贺云钦暂时回不来,想起刚才顾筠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她坐到妆台前,捡起上面的小玩意来看。
一个水晶球花瓶里盛放着的一大捧玫瑰花,看上去是真花无疑,然而瓶里并未盛水,花瓣颜色也极为柔艳。她琢磨一番,暗猜这是所谓永生花,因用西洋法子固了色,所以可以耐久不。
另一边是一副小小的人体镀金骨架,从前学校里见过,倒也认得,只她不知贺云钦原来也对西洋医学感兴趣。
她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探索他过去生活的冲动,一手托着腮,另一手缓缓拉开右边抽匣,目光一低,里面放了好几本笔记,封面上载着外文,都是用自来水笔手写而成。
她英文不差,德文却不通,辨认一晌,姑且当它们是贺云钦原来在德国时做的笔记。
左边抽屉里放了一个书页大小的蓝色丝绒首饰盒,捧到手中打开一看,不由一怔,原来是一串璀璨夺目的所谓金刚石项链,也不知是贺云钦预备给谁的,正自猜疑,就见抽屉里还压着一张字条,上写:吾妻红豆。
刚遒有力,应该是贺云钦的字体无疑。
她脸微微一红,究竟是贺云钦知道她会打开抽屉,所以提前预备了这首饰呢,还是先在这里,打算待日后送给她?
她心里沁了蜜似的甜,微翘着嘴角将抽屉合拢,转身朝露台望去。
窗外皎月方来,万绿如梦,晚风里徐徐从露台送入,不时掀起两边低垂的绡纱窗帘。前头似乎回来人了,洋车喇叭声伴随着阵阵笑语声,由远而近,将原本安静的贺公馆重新带得喧闹起来。
她静坐一晌,正打算到露台看看,就听外头传来动静,有人低声跟下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房门一关。
她心轻轻一撞,扭头往后看去,正好对上贺云钦的目光。他外头西装已经脱了,只穿着衬衣,扣子解开,领子微敞,幸而脸上并无醉意,只眼睛比平时更黑亮而已。
贺云钦将西装丢到外头沙发上,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她换了一身大红色莲纹明缎旗袍,脸庞被那红色映照得更莹亮几分,因坐在妆台前,她腰肢微凹,衣料将臀部包裹得极圆。
他脸上淡然,心不由快了几分,心不在焉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红豆微带着嗔意望着他道:“这么早,我怎么睡得着。”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感冒了,如果十点半还没有奉上二更,大家千万不要等了,明天我会尽量补上,么么么么么
☆、第43章第43章
贺云钦盯着她瞧,声音放低道:“那你饿不饿?我让她们再送点宵夜。”
红豆心蓬蓬直跳,也许是她的错觉,老觉得贺云钦的目光比往常直肆几分,忙侧过脸,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她这一动,耳朵上两片明耀的翡翠叶子耳坠摇曳不停,莹光不定地投到她脸颊上,本就生得白润雪腻,这一来更添一种雪中梅蕊的娇婉。
房中只有他和她,明明该是舒爽的秋夜,然而他只觉得热闷难言,隔了许久,往她身上望了望:“你穿着那么厚的婚礼服待了一天,要不要洗个澡?”
本是个好提议,红豆身上粘腻不适,也的确早有洗澡的打算,可是一经说他的口说出,又觉得怪别扭的。
贺云钦纯属没话找话,说完以后,红豆非但不理他,空气反而更哑热了几分,只得笑道:“底下已经没什么事了,你要是累了,不如洗了澡早些歇息。”
这回连红豆也听出贺云钦并不像表面那般镇定了,嘴角忍不住一弯,瞧他一眼,见他眉宇舒展,比平日更显得俊朗无俦,心头直撞,佯装淡然起了身:“那好吧。”
贺云钦见她房中四处打量,想是不知下人将随嫁衣裳在何处,便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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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门,让下人进来服侍。
待下人取了衣裳,贺云钦目送红豆进了盥洗室,门一关,颇有些无所适从之感,在房间里转了转,漫不经心坐到角落的丝绒沙发上。
不一会,红豆打开门,在里面叫他:“贺云钦。”
未听到回应,红豆往外一看,贺云钦人虽坐在沙发上,眼睛却盯着地面,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只得又唤一声:“贺云钦。”
贺云钦抬头一望,这才回过神:“怎么了?”
她软声道:“这个水龙头我不会用,热水半天都放不出来。”
他窒了窒,起了身,推开门入内,她果然站在浴缸前,旗袍仍穿在身上,袍叉里一截雪白滚圆的大腿若隐若现。
自两人定下婚期,他本做好了细水长流的打算,然而真等一切到了眼前,这种感觉简直近乎于折磨,需得极克制方能做到目不斜视,哦了一声,走近替她将水龙头拧开。
热水哗哗流出来,细白的汤雾慢腾腾在房间氤氲,贺云钦干看着那浴缸,明知就算将浴缸盯出个洞也没用,反正眼下毫无用武之地,可他就是迈不动脚。
红豆等了半晌不见贺云钦出去,不由得红云上颊,轻嗔道:“我得洗澡了。”
贺云钦一本正经问她:“知道怎么用了吗?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
红豆瞄他一眼,好半天才顺着他道:“那你再教我一遍。”
贺云钦于是顺理成章将那水龙头关了,当着她的面再重新开上一遍,这才用黑漆漆的眸子望着她道:“这回知道了?”
红豆扭过脸,嗯了一声:“知道了。”
贺云钦严肃地点点头:“那我出去了。”关上门出来。
红豆在浴室里磨蹭了许久才洗完,出来时换了大红色长袖长裤的轻软寝衣,一头漆光般的乌发松松挽在一边,肌理里透着水粉,脸庞明润饱满得似一颗水蜜桃。
走到床边,她犹豫着站住,当着贺云钦的面上床毕竟有些难为情,便故意道:“你不洗澡么。”
贺云钦这才抬眼看她,两人目光一碰,他从沙发上起身道:“那我洗澡了。”
等他进了浴室,红豆这才掀开被子上床,解开头发躺下的一瞬间,整个人陷进松软的床褥中,盯着天花板,脑海里惘惘然的,跟贺云钦相识算起来才不到两个月,竟就成亲了。虽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成分,可当初若是只有秦学锴向她求婚,她怕是宁肯避到天津北平去也决不肯嫁。
将被褥略拉高一寸,她凝神听着浴室里的动静,他比她洗得快多了,不到十来分钟就打开门出来了。
她本想闭着眼睛装睡,然而太刻意,于是只好继续盯着天花板,听到他在床的另一边掀被上床,她目光不自觉往那边一溜,恍惚只瞥见他高挺的鼻梁,脸不由变得灼热难言,忙回视线,轻颤着睫毛闭上眼。
上床后,他似是观察了她一会,见她一动不动,只得关了灯躺下。
房里静悄悄的,偶有几声自露台外传来的虫蝥秋鸣声,两人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细辩之下,他的并不比她的平缓多少。
一片昏暗中,只消他身子轻微一动,她心就是一通猛烈的激撞,倒不是反感或是排斥,只是仍未做好准备。
幸而贺云钦静静躺了一会,像是感受到了她这种不安,并未挨过来,只道:“红豆。”
红豆微微转过脸,轻声道:“嗯。”
“明天无事,我带你在家里四处转转。”
感受到了他的一份体贴,红豆心中一暖,应道:“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豆睡着了,虽说旁边躺了个人,但因对他有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托赖,倒跟在娘家一样,睡得同样憨沉。
拂晓时她热醒了,身后仿佛有个火炉,热气从后头暖烘烘地绕过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其中,她先还迷迷糊糊的,待察觉颈后有温热的呼吸,这才意识到是贺云钦将她搂在了怀里。
她身子一僵,正惊疑不定,然而下一刻她就发现他其实并未醒,只不知为何将她圈住了,一只胳膊箍着她的腰,另一只胳膊还枕在她脑袋底下,从颈后平缓的呼吸来看,他眼下睡得正踏实。
她向来是知道自己睡相不好的,可是这情形太古怪了,纵使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两个人到底怎么滚到一起的,不知枕了他多久,胳膊怕是早已麻了,可是他既未醒,她也不敢乱动,只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得她极痒,酥酥麻麻的,活像抽掉了她半边身子的力气。
她不一会就软了下来,索性一动不动任由他箍着,然而未多久他似乎动了动,呼吸从她颈后一下子抬到了她头顶,看样子是醒了,她忙悄然闭紧双目,继续装睡。
能感觉到他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一惊,犹豫了好一会,这才依依不舍回箍在她身上的那只胳膊,又小心翼翼地轻托着她的脑袋,将另一只胳膊也抽回。
而后身后床褥一动,他像是整个人翻过身,变成仰天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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