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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王梦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沈石溪
媚媚伸了个懒腰,想让位了。
不,不能这样轻易让位的,紫岚想,如果让双毛得出这么一条经验:处在末等地位的狼也能享受到其他狼所能享受到的东西,那样的话就糟了,永远也无法让双毛脱胎换骨了。紫岚皱皱眉,突然心生一计,朝媚媚使了个眼色,媚媚会意地甩了甩尾巴。
紫岚轻轻嚎了一声,纵身跳进石盆,哗啦一声,水花四溅。紫岚在齐膝深的积水里打滚扑跃,用爪抓起一串串水珠,涮洗着眼睛和脖子,大热天洗个凉水澡,好痛快啊,身上的泥尘和土屑溶进水里,清清的积水被搅得浑浊不堪。
紫岚洗完后,媚媚又跳下水去。半石盆积水翻卷起一股股泥浪。
双毛在地缝上痛苦地闭紧了眼睛。它只能喝肮脏的洗澡水了,它只能喝浑浊的泥浆水了。假如紫岚到此为止,双毛还不至于将压抑在心底的怒火发泄出来的。它已习惯了忍气吞声。被紫岚和媚媚洗过澡的浑浊的泥浆水虽然滋味不佳,但还是能解渴的。但紫岚似乎觉得这样捉弄它还嫌不够,等媚媚湿淋淋的身体爬出积水后,两匹母狼竟然站在石盆边沿,跷起左后腿,伸直脖子,平直地抬起蓬松的尾巴,那是狼要撒尿的典型动作,尿口对准石盆里的积水。
双毛看见,紫岚的脸上充满了轻蔑、嘲弄和讥笑。
你是无用的草狼,你活该渴死,或者你就品尝狼尿的滋味吧。
双毛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它无法理解狼母紫岚怎么会变成如此不通狼情的虐待狂。假如它犯了什么过错而遭受惩罚,它尽管也难受,但还能想得通,最使它伤心的是无缘无故被欺凌。就像现在那样,紫岚和媚媚要往石盆里撒尿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恶作剧了,这是有意地在蹂躏它的自尊,践踏它的狼格。人有人格,狼也有狼格。它们是想让它渴死,让它被烈日晒成狼肉干。它很自卑,但毕竟是匹狼啊,是匹血统纯正的狼;它不是天生奴颜媚骨的狗,它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它嘴躁舌干,嗓子冒烟,因干渴而变得焦燥,变得冲动。眼看紫岚和媚媚就要朝石盆撒下尿去,它一急,扯起嗓子发出一声尖厉的狼啸。
它的啸叫别有一番韵味,音调高亢而又悲凉,似被压迫者的呻吟,又像觉醒者的呼喊。随着这声啸叫,它的灵魂苏醒了,长期被压抑的狼的嗜血的本性喷发了。它以泰山压顶之势,朝石盆边欲尿未尿的紫岚扑过去。
紫岚惊叫一声,想闪开,已经来不及了。它怎么说也是一匹母狼,体态娇小,力气有限,动起真格来,哪里会是双毛的对手;双毛到底是身强力壮的公狼啊。紫岚只觉得腹部被两只强有力的狼爪猛地一击,整个身体腾空而起,身不由已地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跌落到地缝的另一端。地缝里布满了棱角分明的岩石,沟坎纵横凸凹不平,紫岚落地时,一只前腿刚巧被卡在石缝里,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腿骨被折断了,疼得钻心。
媚媚倒乖巧,一见紫岚被扑咬,立刻掉头跳离石盆,躲到地缝的另一端,缩作一团,呜呜低嚎着,表示臣服。
双毛瞪起凶恶的眼睛,望了望在乱石中呻吟挣扎的紫岚,又望了望媚媚,威严地嗥叫一声,然后才喝水。石盆里的积水虽然被搅成了泥浆汤,总比干渴着要好,再迟一秒钟,兴许它就要喝骚臭的尿了。
紫岚望着伫立在石盆边沿的双毛,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折断了一条前腿,从此就变成一条跛脚狼了,喜的是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双毛果然按照自己的预想产生了质的飞跃和突变。巨大的喜悦压倒了剧烈的疼痛。它咬着牙从石缝里抽出那条皮绽骨断的前腿,想站起来,但过去四条腿形成的支点现在改由三条腿来支撑了,那条断腿只能永远悬吊在半空了,它很不习惯,很难保持住身体的平衡,站了好几次才勉强站稳,又费了很大的劲,才从地缝里爬回地面。
太阳依然喷吐着火焰般的光和热,尕玛尔草原依然闷得像只蒸笼,双毛却奇迹般地变得容光焕发,威风凛凛。
这时候,紫岚、媚媚和双毛三匹狼之间的关系还处于十分微妙的阶段。双毛虽然恢复了被压抑的狼性,但心理上还未彻底摆脱自卑阴影,爆发式的突变是很脆弱的,有两种发展趋向,一是紫岚利用狼母的身份和往日已养成习惯的威势,利用和媚媚结成联盟的数量上的优势,与双毛抗衡,彼此谁也不压倒谁,形成一种和平共处的局面,也就是说,仅仅恢复双毛在家庭中的平等地位;另一种趋向是,巩固和强化双毛身上刚刚萌发的还很脆弱的强者心理,使双毛成为真正的统治者。
紫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它也知道,这样做它和媚媚是要付出代价的,但它愿意,它渴望自己的狼儿能成为一代新狼王。
紫岚开始实施自己苦思冥想设计出来的特殊训练的后半部分内容。它变得像换了一匹狼,一改过去趾高气昂的神态,脊梁耷拉,一瘸一跛,一副丧魂落魄的潦倒模样。一见到双毛,它的目光就会变得惊慌散乱,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卑怯地躲避到旁边去,好像随时都在提防双毛会扑上来撕咬。好像在对双毛说,我知道你会来咬我的,我很害怕!这一招很灵,有效地刺激了双毛的强者意识,诱导出恃强凌弱的狼的凶残本性。每当这种时候,双毛便会得意地追撵上去,将紫岚扑咬得狼毛飞旋,皮开肉绽。
这个小小的狼家庭,颠倒了尊卑位置,彻底改变了奴役和被奴役的关系。双毛一跃成为主宰,紫岚和媚媚降到了扈从的地位。紫岚和媚媚搬到洞口来睡了,石洞底端冬暖夏凉,当然该由双毛享受。捕食时,由紫岚和媚媚充当苦力,但捕获到猎物后,内脏和上等好肉由双毛享受。双毛的每一声嗥叫都成了不可抗拒的命令,只要它高兴,它可以叫紫岚或媚媚顺着陡峭的山坡爬上日曲卡雪峰,直累得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才准下山。只要它愿意,它随时都可以把紫岚或媚媚痛咬一顿,为自己消愁解闷。
双毛在奴役和被奴役的强烈对比中,在统治和被统治的巨大反差中,深刻地体会到了统治者的权势和威严,尝到了奴役它狼的种种甜头和乐趣。真是妙极了,它狼的命运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可以传播灾难,你也可以赐予幸福。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没有羁绊,没有掣肘,绝对自由。你掌有置它狼于生死的权力。运用权力是一种美妙的精神享受,望着它狼顺从着你的权力意志去行动时,你便会产生一种心花怒放的快感。日曲卡雪山是属于你的,尕玛尔草原是属于你的,整个世界是属于你的,你从它狼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恭敬的诚惶诚恐的表情中认识到自己存在的价值。统治者的权力比鹿血更甘甜,比山羊的内脏更好吃,这才叫生活呢。
双毛悔恨自己觉悟得太晚了。过去的日子不堪回首,被欺凌被奴役,那不叫生活,那是活着,而且活得很糟糕,很窝囊。假如现在让地球倒转时光倒流,重新让它回到过去末等草狼的地位,它是一天也活不下去的。
紫岚的特殊训练得到了理想效果,但它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不但一条前腿永远跛了,还由于过度疲劳和食物不足,明显消瘦了,提前衰老了。媚媚也跟着它受罪。但它心甘情愿地作出这种牺牲,它是一匹胸怀大志的母狼。
经过半个夏天和一个秋天的实践,双毛被诱发出来的狼王心态逐渐得到了强化,最后定型了。它领悟到狼的生活真谛:或者被它狼统治,或者统治它狼;或者成为命运的主宰,或者被命运宰割;或者成为狼群的中心,或者被狼群遗忘;生活就是这样无情,不存在第二种选择。想透了这一点,它把狼的贪婪和残忍的天性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程度,野心也迅速膨胀起来,脾气变得越来越暴烈。
那天上午,那匹名叫黄犊的秃尾巴公狼追逐一头岩羊,竟然冒冒失失闯到紫岚它们栖身的石洞前来了。按狼的生活习性,狼群分散后,每匹狼都有自己的世袭领地和势力范围,不容许它狼闯入的,尤其是公狼,最痛恨其他公狼侵入自己所割据的地域。双毛凶猛地嗥叫一声,从石洞里蹿出来,截住黄犊的去路。这时候,黄犊要是识相些,原地蹲下表示臣服,或者掉头逃回自己栖身的领地去,也许就不会发生流血事件了。但黄犊并没有这样做,当它认出气势汹汹扑上来的是双毛时,竟然轻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举起狼爪来迎战;它大概还以为双毛仍然是大半年前自卑得像条狗似的末等草狼呢;它犯了致命的轻敌错误。
双毛扑上去,它已在紫岚的精心导演下,习惯了被尊重,习惯了唯我独尊,看到黄犊如此不恭敬竟然敢轻蔑自己,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涌动起一股不可遏制的疯狂的复仇欲望,扑到黄犊身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朝对方致命的喉管猛咬。黄犊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会是一场血腥的拼杀,还以为是公狼之间一般性质的打架斗殴呢,它只使出一半力气阻挡双毛的扑咬。等到双毛尖利的狼牙叼住了它脆嫩的喉管,等到看清楚双毛狼眼里布满可怕的血丝,它这才醒悟,但已经晚了,随着喉管轻微的破裂声,风沙从喉管的裂口灌进体内,一片冰凉,热血从裂口喷出,一阵畅快,身体便软绵绵的像散了骨架似的瘫倒在地……
等紫岚跑出石洞,秃尾巴公狼黄犊已倒在血泊中了。双毛伫立在黄犊的尸骸跟前,连连嗥叫着,似乎还难解心头之恨,一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狼王气概。
这是血的洗礼,血的预演。
紫岚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跛腿的痛苦和扮演被奴役者角色所付出的代价在这一刻都得到补偿。它心爱的狼儿终于按它设计的蓝图成长起来了。

等到深秋,散居的野狼们又集合成群时,双毛已被造就成一匹体格和胆魄都高度成熟的野心勃勃的大公狼了。
双毛来到狼群的第一天,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恼,它在自己小小的家庭里已习惯了发号施令,但在这里,它却要和其他所有成年公狼一样,被迫接受狼王洛戛的管辖。它必须顺从洛戛的意志,屈服洛戛的淫威,按照洛戛的命令行动。它已不是去年冬天的愚昧无知的双毛了,它已尝到过统治者的甜头,享受过统治者的乐趣,再也无法忍受这种肉体遭折磨灵魂被捆绑的被统治者的生活了。它感到非常压抑。特别是当它伙同公狼们辛辛苦苦捕获到猎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洛戛大口吞嚼猎物糯滑可口的内脏时,便会馋得直流口水,便会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可遏制的欲望,想扑上去一口咬断洛戛的喉管,自己取而代之。洛戛并没有长三头六臂,也不见得有什么非凡的智慧和超群的本领,凭什么就该统治狼群呢?双毛愤愤不平地想:我为什么就不行呢?
紫岚及时用眼色制止了双毛厮杀的冲动。你千万不能鲁莽,洛戛决不会像黄犊那么容易对付的,双毛,我亲爱的狼儿,你瞧,洛戛警觉的眼光已开始投向你,你很难靠偷袭成功的。再说,洛戛的身边还有凶悍的古古呢。





狼王梦 第12章 狼王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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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和狼之间的关系也分亲疏远近。七年前,洛戛是靠公狼古古的帮助才把老狼王马扎赶下台的。紫岚记得很清楚,在一个阴冷的冬天的早晨,洛戛和古古前后夹击,把马扎咬得遍体鳞伤;老狼王马扎逃到悬崖上,哀嗥乞降,但洛戛和古古毫不理会,依然猛追猛咬,马扎蹿跳时一脚踩滑,坠崖身亡。可以说,没有古古的相助,就没有洛戛今天的荣耀。由于有这层特殊的关系,洛戛对古古格外关照,无论狩猎、吃食还是宿营,让古古享受仅次于它的一切特权。古古也忠心耿耿地陪伴在洛戛身边,每当有强悍的大公狼觊觎王位跳出来和洛戛争斗时,古古便辅助洛戛将那倒霉的大公狼咬个半死。古古成了支撑洛戛狼王宝座的一根柱石。
要想把洛戛从狼王宝座上赶下来,先决条件就是要拆散洛戛和古古因利益相关而形成的联盟。紫岚决心为双毛争夺王位扫清这一障碍。
起初,紫岚把希望寄托在古古的妒嫉心上。前狼王马扎是你和洛戛一起赶下台的,你的功劳并不比洛戛小,干吗要屈居在洛戛的下面呢?紫岚在一段时间里比尊重洛戛更尊重古古,还撺掇几匹私交较深的母狼,有意无意地在古古身边转悠,渴望能引起古古雄性的虚荣,与洛戛发生内讧,自己心爱的狼儿双毛就能渔翁得利了。遗憾的是,古古虽然身坯高大,却缺乏野心,并以自己能众狼之上洛戛之下的特殊地位感到满足。
紫岚的第一个方案很快就流产了,还赔进去许多时间和精力,真冤枉。
紫岚开始寻找机会暗中离间洛戛和古古的关系。洛戛性情暴躁,刚愎自用,不愁它不上当。
机会很容易就等来了,那天,狼群在黄昏时捕捉到一头野猪,洛戛将吃剩的半只猪心叼到宿营的银桦树林里,也许是留着做明天的早点。半夜,夹带着雪尘的西北风呼啸着,刮得树枝哗啦啦响。下弦月早已滚落下去,天黑得像只大墨缸。紫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爬到洛戛身边,趁洛戛酣睡之际,将半只猪心拖到隔着几棵树外的古古的嘴唇下。紫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翌日清晨,古古一觉醒来,闻着那股甜腻腻的血腥味,睁眼一看,是半只猪心,刚好肚子也饿了,张嘴便嚼。恰恰在这时候,洛戛也醒了,立刻就发现自己留着当早点的半只猪心不翼而飞。谁如此大胆,敢来偷窃它狼王的食物!这无疑是它最痛恨最忌讳的犯上作乱的行为!它勃然大怒,咆哮一声,从草窝里站起来,借着熹微的晨光,到狼群中缉捕窃贼。它灵敏的嗅觉和视觉很快就发现是古古作的案。古古正巴叽巴叽嚼得欢呢。洛戛从喉咙里憋出一声尖啸,两只狼眼喷射出阴森森的光,一步一步朝古古逼近。古古先愣了愣,随即委屈地嗥了两声。洛戛从狼鼻里哼了一声,仍然朝古古龇牙咧嘴。古古终于由委屈而愤怒,全身的狼毛倒竖起来,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
紫岚幸灾乐祸地挤在围观的狼群中,暗暗在为中了它的离间计的两匹愚蠢的公狼喊加油:洛戛,你还犹豫什么,扑上去,狠狠地咬,咬断古古的前爪,看它还敢不敢偷你的食物;古古,你别傻等了,你应该先下手为强,你是冤枉的,你并没有偷窃,是洛戛故意往你头上栽赃,你有权利先下手的!
洛戛和古古相距只有两米远了,对成年的公狼来说,这是最佳扑击距离,能有效地置敌于死地。洛戛拖着那条狼尾巴,停下脚步,和古古四目相对。古古的眼珠子在晨光的照耀下,泛动着一片血光。一场血腥的厮杀一触即发。紫岚高兴得想笑。真的,只要它们互相撕咬起来,两强争雄,必然会两败俱伤,即使洛戛最后把古古制伏了,也一定大伤元气,又失去了帮衬,双毛就很容易把洛戛赶下台了。
紫岚打着如意算盘。
瞧,洛戛的两条后腿已开始屈蹲,尾巴平直地挺起,和壮实的臀部形成一个平面。这是狼扑咬的信号,厮杀的前奏。古古的尾巴也挺直了,一只前爪下意识地在泥地上画着竖线,抠出一条泥沟。
咬呀,快咬呀,紫岚在心里为相峙的双方鼓着劲。
就在内讧即将发生的最后一秒钟,突然,洛戛摇了摇脑袋,全身倒竖的狼毛收缩了,那条和臀部挺成平面的尾巴耷拉垂地,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眼里那道恐怖的阴森森的光倏然消失了,用冷沉的目光扫视了围观的狼群一眼。也许是出于做贼心虚的原因,紫岚总觉得洛戛的眼光扫过自己脸庞时,逗留的时间格外长些,还格外冷峭些。似乎洛戛已发现这是个阴谋。
古古仍摆出一副随时准备迎战的姿态。
洛戛望望古古,发出一声柔和的表示友好的嗥叫,然后,转身走出了狼群。
可恶的洛戛,在最后的一秒钟终于觉悟到它和古古的联盟比这半只猪心重要得多;它宁可牺牲半只猪心来维系它和古古的联盟。
紫岚叹了口气。唉,功亏一篑啊。看来,只好另找机会了。

深秋的尕玛尔草原,早晚降有清霜,中午被太阳一晒,乍寒还暖。金黄色的枯草间,绽开着一朵朵洁白的矢车菊。这是狼的发情期,成年的公狼和母狼都各自选择自己中意的对象,延续子嗣。紫岚没这份情趣,它为自己无法拆散洛戛和古古的联盟而焦虑不安。
那天黄昏,它踏着夕阳在草原上溜达,寻思着在洛戛和古古间挑起事端的计策。洛戛和古古为了各自的地位和利益,互相依靠得如此紧密,简直是无懈可击。秋风愁煞人,也愁煞狼。它忧心忡忡地走呀走,不知不觉远离了狼群,走到一个僻静的沼泽地里来了。沼泽地里长着稀稀疏疏几丛芦苇,芦苇秆都已枯焦,苇梢还粘留着几朵轻盈的鹅黄色的花絮,在秋风的吹刮下,飞舞旋转。嫣红的夕阳,凄惶的归鸟,更平添几分愁绪。
紫岚在沼泽地边缘转悠了半圈,冷清而寂寞,刚想离去,突然,芦苇丛里传来狼的很特别的声响。紫岚是已下过一窝狼崽的母狼了,一听就明白这是一匹公狼和一匹母狼在偷情时发出的声响。公狼急切的喘息,占有者得意的嗥叫;母狼半推半就的挣扎,亲昵的噬咬,织成一支动物发情的交响曲。紫岚再仔细听听,偷情的公狼和母狼发出的声音很熟悉,很像是古古和莎莎!它急忙伏在一条土坎后面窥探,过了一会儿,芦苇丛窸窸窣窣一阵响,钻出两匹狼影,果然是古古和莎莎,肩并肩朝狼群栖息的方向跑去。
望着古古和莎莎的背影,蓦地,紫岚脑子里蹦出一个离间计。
莎莎是一匹仪态和地位都颇为特殊的母狼。它细腰肥臀,有一股天生的让大公狼神魂颠倒的媚态,是狼王洛戛最宠爱的母狼,是狼群中的王后。在配偶问题上,狼和生存在地球上所有的动物一样,表现得很自私,尤其是大公狼,经常发生为争夺母狼打架斗殴的事。一般来说,狼群中地位最显赫身份最高贵的公狼理所当然占有最漂亮的母狼,不容许其他大公狼来染指插足。特别是在发情季节,公狼这种雄性的虚荣心、妒嫉心和占有欲表现得尤为强烈,常常为第三者插足问题互相打得头破血流,爆发出一场场用生命做赌注的残酷的情斗和情杀。莎莎是王后,是属于洛戛所有的,洛戛决不会听任古古把莎莎从自己的怀抱里夺走,哪怕古古是它最亲密的伙伴,它也不会谦让的。
只要设法让洛戛亲眼目睹莎莎和古古的风流韵事,就不愁瓦解不了洛戛和古古的联盟。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紫岚眼睑间凝聚的愁云一扫而空。
紫岚回到狼群,不动声色,装着什么也没发觉。翌日黄昏,当狼群觅食归来,懒洋洋地散落在小树林时,它暗中监视着莎莎和古古的举动。它发现古古假装在追逐一只山耗子,悄悄离开了小树林。不一会儿,莎莎也不见了。紫岚随即跑到洛戛跟前,嗥嗥叫起来,叫声中含有报警的意味。可惜,狼的叫声只能表达类型化的情绪,无法传达复杂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况且洛戛本来就对紫岚抱有很深的成见,因此,爱理不理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卧在一棵树旁闭目打盹。紫岚心里异常焦急。这种事情,只有让洛戛亲眼所见,才能有效地激起它的敌对情绪。时间比什么都重要。紫岚想着,蹿上去,冷不防在洛戛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转身就朝沼泽地奔逃。洛戛被激怒了,跳起来朝紫岚追咬。
紫岚一口气逃进沼泽地,巧极了,芦苇丛深处正好传来古古和莎莎缠绵亲昵的嬉闹声,紫岚看到,这嬉闹声像支利箭,洞穿了洛戛的心扉。霎时间,洛戛怔怔地站在一丛芦苇前,脸上先是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继而变得狰狞,狂怒地嗥叫一声,向淫荡的嬉闹声冲去。
紫岚美滋滋地躲在一旁观望着。
好一场恶斗,一大片芦苇被齐根撞倒了,疯狂的狼嗥和凄厉的惨叫把暮归的鸟雀吓得四散飞逃。不一会儿,古古的脖颈被咬开一条两寸长的豁口,血流如注。洛戛的腹部也被古古的爪子撕得鲜血淋漓。
那匹风骚的母狼莎莎,悠闲地卧在土坎边用爪子梳理颈部的狼毛,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洛戛和古古互相厮杀扑咬。对莎莎这样年轻而又媚态十足的母狼来说,两匹公狼为它大打出手并不新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提高它的身价,因此,它既不惊慌,也没痛苦,按照狼的习惯,它等待着洛戛和古古之间决出胜负,然后就投进胜利者的怀抱。
洛戛毕竟是狼王,蛮力和技巧似乎都占着上风,频频出击越斗越勇。古古也许出于一种偷情被当场抓获后道义上和心理上的压力,斗得颇被动,一面招架着,一面往后退却。终于,在洛戛又一次扑到古古背上狠命噬咬时,古古惨嗥一声,逃进茫茫草原。
按惯例,古古在这个冬天是不敢也没脸再回到狼群中来了。
洛戛和古古的联盟终于被拆散了,紫岚高兴地想,现在,自己亲爱的狼儿双毛夺取狼王宝座的最后一道障碍也消除了。

紫岚看出洛戛虽然在和古古那场争夺莎莎的争斗中获取了胜利,却也消耗了大量体力,并负了伤。紫岚决定不给洛戛喘息的机会,立刻让双毛争夺狼王宝座。双毛以逸待劳,取胜的把握就更大了。
这天半夜,老天爷降下第一场雪,娇软的雪花飘落在还残留着秋阳温暖的大地上,立刻融化成雪水,草原一片泥泞。天亮后,狼群出外觅食,但恶劣的气候,泥泞而又潮湿的地面,阴霾的云层,给狼群追逐围歼猎物增加了困难。枯黄的草茎和草叶上洒了一层雪水,滑得像涂了一层油,踩在上面奔跑,东倒西歪,差不多走几步就要跌个跟头。到了下午,狼群还是一无所获,饥饿而又疲惫的狼们都用埋怨的眼光望着狼王洛戛。
这种氛围十分有利于双毛向洛戛发起挑战,紫岚心想。关键是要找到一个挑衅的机会。
天遂狼愿,机会说来就来。
草丛里蹿出一只浅灰色的兔子,朝左边一个土洞跳跃而去,想躲避杀气腾腾的狼群。灰兔子刚好从双毛的眼前逃过,双毛眼疾手快,倏地用狼爪按住了倒霉的草兔,一口咬断兔子的喉咙便吮吸兔血。
站在不远处的洛戛滴着口涎发出威严的嗥叫,用意十分明显,让双毛按尊卑秩序将灰兔子贡奉到自己嘴边来。起码,那副糯滑可口的兔子内脏理所当然应该属于它狼王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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