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周泠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不是天空。
熟悉的车顶,熟悉的温度,只是没有一开始连车外都冻成冰的低温那么夸张了,不过路明非肯定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非常不好,温度在低一点,三小时后自己就可能丧命。
天已经亮了,路明非发动了车,把暖气开到最高温度,戴上帽子,缩在驾驶位的座位里。车停在一条通往废弃的水泥厂的土路上,六点多的大路上也没有一辆车跑过,就更别提这种小路了,好在车还剩下半箱油,路明非不担心自己会回不去。
他盯着荧光的仪表盘上的时间,七点四十,回忆着七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前发生了什么。他本来以为所谓的“秩序”会抹掉他的所有记忆,甚至他现在开始觉得那样会更好,但是并没有,他发现每一件事情,每一句话,每一个感觉,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就像一个破布娃娃里面本来装的棉絮,都快要漏光了,有个人却把它撕开,往里面装上沉甸甸的铁,还用焊条焊上了,但破布娃娃能做什么?它不可能自己把铁拿出来,那它只能装着。
路明非放空自己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空调已经热的他开始出汗,他才找回了自己一点点的理智。
这是第几个了?
有时候他感觉这个世界都是在围绕着他发生,为什么那么多人过着那么普通的生活,但是唯独自己过着刀上舔血的日子,最难接受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边,也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自己太倒霉,以至于连累了所有身边的人,这些他身边的人他都曾想过要去救,但是成功的寥寥无几。
这是第二个,他看着在眼前死去的人。
这个翻版自己的女版衰仔,最后竟然死的这么英雄主义,路明非苦笑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他看到的那个场景,他觉得非常熟悉,曾经他们两个暑假寒假一起泡网吧的时候,打游戏打累了就开始看动漫,看日剧,虽然路明非觉得在网吧看东西真的很奢侈,但是那时候他连手机都没有,只能省下早饭钱去买漫画和盗版光盘,要不就是去影视屋租碟片看,这种在电脑上看东西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想跳哪一集就跳哪一集,后来毕业了,两个人还用邮件联系过,一起交流新番和日剧。
那个场景其实路明非早就见过了,只是当时可能没有想起来,那是一部日剧里面的场景,周葳蕤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去住到那里。
路明非摘下头上的帽子,把空调度数调低,打开了手机的缓存,有一部剧静静地躺在大半页空白的播放器缓存页。
是那部《只想住在吉祥寺吗?》。
周葳蕤用最后的时间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但是路明非觉得她还有很多没说的,很多很多。这个女孩决心去结束这一切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去再连累任何人,因为她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只能尽自己所能的减少可能发生的危险性,所以这么多年来和她有过交流的人几乎没有,上天留给他们的久别重逢甚至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一个人这么久的孤独,怎么可能一句两句说得清楚。
路明非关掉了播放器,登上了守夜人的网站,打开了mogrant的账号界面,里面有一条长文章,设置只有一人可见,路明非点了进去。他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人,他只需要带着报告回去就可以了,有些事情是没有经历过的人一丁点都不能理解的,所有美好的回忆就像那条吉祥寺街道一样,只停留在愿望里。
给路明非: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可能有点冷,但是中午会出太阳,把暖气关掉吧,老吹空调会流鼻血的。
路明非关掉了车里的暖气。
现在请你认真的记住每一个字,因为现实最终会覆盖掉我留下的所有东西,我已经给你留了睡一觉的时间了,如果你着凉了,记得去医院,因为时间仓促,我没能在走之前给你盖一下被子。
我的游戏账号密码已经发给你的邮箱了,里面绑定的那张卡,密码是000000,记得每个月冲销活动都要买外观。
我的家人会把我忘掉,但会有一个存在代替我,名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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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妹妹,事实上并没有这个人存在,其他人根据对我的认知程度不同,记忆都会分配到一个跟我相似的社会地位,但是没有人会再知道我的名字了,没有任何人会再跟你谈起我的任何事情。
叶淑现在应该已经在杭州的某个医院了,她回到学院之后,记忆里关于我的事情会完全消失,麻烦把我留下的项链给她,随便编一个什么借口都可以,里面是归息的能力,如果她遇到危险,只要血统在我之下的所有她判定危险的人都会暂时困入幻境。但是这件事不要告诉她,为了确保她的安全,每一次幻境展开之后她的记忆都会被消除。
最后谈谈我们吧,我觉得我其实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不管是把你拉进这件事情还是给叶淑留下一个“死符”,都是我自私的想要做到的事情。但你觉得开心别人不一定觉得开心啊,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过别人觉得开心的你不觉得开心,那就自私一点吧,自私一点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值得开心的事情也不多了。
我曾经自私的以为靠我自己,就能保护所有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自己是我生命中最后一个死去的人。
不谈这些了,有机会再去看看《只想住在吉祥寺吗?》吧,我还有很多很多想说的,对很多人,但我做过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那些事情都是刻进了事实里的,所以相对于我这个存在,事实更应该被记住,做这个事情的人,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只是碰巧是我,所以最后是我。拥有同样能力的人,迷茫得活着,不甘心的死去,他们离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那就我一个人被大加赞赏,岂不是很不公平?
所以我带着他们做过的所有,就此消失,不论是好的,坏的,今天之后都不再会出现了。
我不会成为那些梦魇中的一个,因为我在最后选择了自由。
不要为我担心,也不要让我为你担心。
谢谢你,再见。
路明非还在往下滑着屏幕,希望还能再看到点什么东西,他实在不相信,为什么一个人真正的想离开,竟然就只有这么一点点想要说的,难道不应该是长篇大论,交代遗产,交代生平,交代自己死后的一切一切。
太阳出来了,雪在慢慢的融化,温度更低了。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所谓的一切一切其实只有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因为这就是她的一切,因为她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在东京的海底,要留下遗言的时候,自己面对着录音设备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让现在的路明非回到当时,一定大手一挥就一句:“再见!”
所以她也说了,就这样忘掉吧,再见。
“老妹儿!我懂你的,不告诉别人!”路明非吸了吸鼻涕,对着手机大声说。
长文章的页面变成了空白,路明非没有去刷新它,直接把手机锁屏扔到了副驾驶,一脚油门踩下去,沿着来时候的路狂奔,他知道她会让老大和师兄没事的,那些伤路明非都看在眼里,愧疚在心里,要不是他们挡住了那些东西,可能连那能和周葳蕤说上话的几分钟都没有了。
电话就在路明非一路狂飙的时候响起来了。
“您好,请问您是楚子航先生的家属吗?”
路明非抹了一把脸,说:“是,是我。”
“麻烦您现在来乌镇中心医院一趟,楚子航先生和另一位外国国籍的病人正在昏迷状态,救护车三十分钟前把他们送到了医院,现在正在急救。”
“好,我马上到。”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不能让人老妹儿白卖命了,你们给我坚强点。
“情况是这样的,凌晨有人拨打了急救电话,发现楚子航先生和恺……”
路明非迅速签着手术单,“恺撒,恺撒加图索。”
“对,和恺撒加图索先生昏倒在路边,身上有两三道需要缝合的伤口,不过你先别着急,不是很严重,只是现在病人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现在已经在进行手术了,这边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签,跟我过来一下。”
路明非晕晕乎乎的在一大堆文件上面签了自己的名字,根本没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因为恺撒的签证可能不是常住的那种,所以要签的东西有点多,路明非双手抖得不行,神状态极差。最后签完了一大堆东西,他坐在手术室门口的塑料椅子上,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冰冰凉凉的,吸进鼻子里的都是刺骨的冷气,走廊上其实开了空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暖和不起来。
可能是心冷了,路明非搓了搓手,把脑袋埋到了手心里。脸上很干,他努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想起了周葳蕤的那句会没事的,确实没事,但也只是自己完全没事,他早就该想到,自己已经没有能力去奢求太多了,当事情进入了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会如何发展的局面,肯定很多因素都是不可控的,一个人承受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是有限度的,就像周葳蕤帮自己背了伤,再加上楚子航和恺撒原先肯定要比现在恐怖很多的伤口,也会有一个承载的饱和状态,只能说这种在最坏的情况里面相对较好一点的发展状态,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说出去也不怕吹牛,终于有一次任务,是他真正一个人独自结尾的了。
手术灯在二十分钟之后由红色变成了绿色,路明非赶紧走过去,帮忙推病床,刚刚签的单子里有一张住院证明,路明非刷了楚子航给他的那张卡,交了五天的钱,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具体伤成什么样子,不过护士都说不太严重的对于他们来说五天应该够了。
双人病房里面楚子航和恺撒静静地躺在床上,路明非在窗边坐了很久,看着外面下的小雪,把空调调高了两度,然后朝靠他近一点的那张病床走过去,他惊讶的发现,楚子航竟然是醒着的。
“师兄……你醒了啊。”路明非看着已经调好了角度的床头支架,才发现其实他一直是醒着的,只是刚才自己坐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发现。
“她死了吗。”楚子航抬了抬眼睛,路明非僵住了,这是个肯定句,其实楚子航并没有想要问,他已经知道结果了。但是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没脸去面对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任何人都没有错,唯一应该内疚的人其实是自己,自己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工作,自己疏导了自己,又想好了面对所有人的说辞,结果真正有人这么问的时候,才第一个,他的心理防线思想防线已经全面崩溃了。
“我的错。”路明非低下了头,低声说道,声音竟然不带一丝情感。
“我没能救她,是我的错。”
楚子航看着路明非,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衰仔了,不知道是不是时间真的会改变一个人,他觉得路明非变得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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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人,说话,做事,心态,经历,甚至思维方式,都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
像谁呢?
楚子航皱眉,原来,他变得越来越像自己。
第5章归息(2)
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背负着无法挽回的愧疚,变坚强只是因为有太多不能辜负的,变冷血只因为有太多不能在乎的。他甚至觉得路明非比他还可怕,因为他从不流露多的情感,所以在很多人面前并不需要伪装,一个形象已经树立了许久,就不需要再用习惯性的动作去加固了,所以他至少在跟人打交道方面可以很轻松,但路明非并不是这样,大家知道的他都是有点神经质的乐天派,跟他讲什么他都笑嘻嘻的跟你开玩笑,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这样的形象如果需要维持,那需要伪装的多好?
楚子航看着他,突然觉得手足无措。
路明非脸色铁青,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希望你这样吗?”过了良久,楚子航叹了口气说。
路明非微微抬头,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
生命中有太多个“她”,路明非已经不能理解这句话里面的“她”究竟是哪一个了,是错过的、珍惜的、挽留的、仰慕的、敬佩的,还是失去的。
他摇了摇头,“我不懂。”
这种行动上或者思维上的呆滞,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过了。
“我希望你这样吗?”
路明非盯着楚子航绑着绷带的左臂,又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所以你不要这样。”楚子航盯着他的眼睛说,路明非在感受到目光交接的那一刻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但是很多他埋藏了很久的感情突然一下全涌了出来,他蹲了下去,把头埋在了楚子航床边的被子里。
“只要还有一个人不希望你这样,不管是谁,你都该带着他的那份走下去。”
路明非不敢出声回答,也不敢抬起头,他怕自己的一声哽咽,在这个人面前都是弱者的表现。
就这样僵持了良久,路明非没有感觉到楚子航有任何动作,同样他也没有任何动作。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到底是起来表示自己听进去了鸡汤还是继续趴着不做声,好像不管哪一个,都很丢脸。
“你想知道的,我现在告诉你。”路明非被楚子航突然说话给吓到了,他第一时间的反应竟然是别人说话你不抬头简直就是不礼貌,更何况说话的人是师兄,所以猛地抬头,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黏在被子上,他赶紧揪了一张纸往脸上糊。
“我在幻境里跟你说的,一半是我自己发现的,一半是她告诉我的。所以你不知道,不全是你的问题。”
路明非觉得开口说话哽咽有点丢脸,索性继续听着,没出声。
“我以前见过她。”楚子航顿了顿,“我应该早告诉你,但我的分析能力也有限,在这件事情上,我得到的消息并不比你的多,后来因为言灵作用,我根本不记得我见过她。但学院官方的说明是她和叶淑一起被破格录取的,事实上她和我一样,是自己找到校方的。”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他终于明白了在幻境里那一幕幕的声音,究竟讲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在卡塞尔见到我的时候很惊讶,我看得出来她很早就认识我,而且把我当做偶像对待,所以我出现在那里她会比见到其他人更惊讶。我醒过来之后恢复了很多当时的记忆,其实她当时就粗略告诉过我归息的能力,但是后来需要用到这些信息的时候,我已经对此失去记忆了。”
路明非听到这里,心里只想吐槽你这样的人谁不把你当偶像?
“她在找到学院之前,还找过很多人,拥有龙血的组织并不是只有秘党一个,但是多数组织并没有帮上忙,她告诉我这些,是希望我能记住,因为我的血统比她高。”
路明非没想到楚子航会说的这么仔细,因为一般说出“这一切结束之后,我就会告诉你”诸如此类的话,最后都没机会能说出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的说:“但你的血统不足够记住,我的也不足够。”
楚子航看了一眼路明非,又看了看手臂和颈部的绷带,“到了她能做选择的时候,她会让我们记住。你是必然,而我只是她的私心,其他人则不同。如果恺撒醒了你去问他,他依旧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长得帅还有这种加成,私心都能这么用的……”路明非面无表情的说着垃圾话,他的情绪现在全部像埋藏在心底的野兽,短暂的释放后终于被关进了牢笼。
有时候解决了一个大事情,最大的愧疚,最大的愤怒,最大的悲伤,都藏在心里。你表现出来的其实很真实,你会笑,会突然哭出来,会喋喋不休地讲,会突然沉默。但你看着楼梯口玻璃窗外的夕阳,才发现其实已经结束了,全都结束了。一瞬间你感到庆幸或者不甘,都结束了,然后开始习惯性的想以后的生活,觉得以后会过得更好,但也许迎接你的,是另一次不甘和失落。
路明非又趴回了被子上,“那她为什么要告诉你幻境里的情况,她都说什么了?”
“幻境是重叠的,希望我能留下来抵挡梦魇,还有,她说其实去找她的是谁都可以,但你是最需要去的那一个,因为她能看到你的心魔。”
“为什么是我?我就是个没什么卵用的二愣子,如果你去,可能事情就不会这样。”
“因为我们不会愧疚。”楚子航淡淡道。
“我们杀了她,就只是杀了,连最后的意义都没给她剩下。”
路明非闻言心里一紧,自己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过,没说过周葳蕤的死是自己动的手,为什么被楚子航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路明非哑口无言。
“你总是把什么都写在脸上。”楚子航慢慢解开手臂上的绷带,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恢复。
“知道我有心魔还给我再加一个,她有毛病?”路明非想不通,索性气急败坏的说,但他说完发现自己错了,自己这些话不应该跟楚子航抱怨,因为从头到尾楚子航都充当着一个正面角色,没有埋怨自己一句,也没有表示出一点不耐烦,这在他身上已经算是破天荒的宽容了。
“如果有一天,你也面临着和她一样的情况,你会理解。”楚子航并没有对他这样的态度有什么表示,他把绷带整齐的叠好,拿起床边的病号服上衣套上,把袖口的扣子扣好,这样没人能看出来他的伤口究竟恢复的怎么样。
路明非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的心跳从许多个小时之前就没有慢下来过,手里紧紧握着的那个项链像是在叩问自己,却又叩问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心如乱麻。万千思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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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化作一支箭,狠狠地射中了路明非飘忽多年的灵魂,又把他钉回了路明非的体内,可灵魂甚至根本不想从箭下挣脱,因为他知道,这具躯体根本就不属于他,也不欢迎他,所以根本不用去做无用功的举动,当躯体无奈时,根本就会自己走掉。
“他暂时不会醒了,我回一趟香海禅寺。”楚子航套着对于他来说有点宽大的病号服,踩着棉拖鞋走在vip病房走廊里,现在正是傍晚,医生护士都去吃饭了,走廊里没有人。路明非跟在他的旁边,脱下自己的羽绒服递给楚子航,道歉一般的小声说:“师兄,也许你是对的,但那太难了。”楚子航没有停下,路明非快走几步挡在他面前,在高中时候标杆级的人物,现在仍然看起来比自己高半个头,各种意义上的遥不可及。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挡在他面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勇气挡在他面前,他回了准备递衣服的手。
“我……送你去吧,很冷,外面。”他沉默了两秒说。
当心境相差太多的时候,有时候就没法把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放在同一个平面上对待了,那一瞬间距离感像荒原上的狼,飞奔着袭来。他有时候在想,这种距离感到底是一种疏离,还是一种保护,或者他真的从来不把谁放在眼里。
一路无话,楚子航在香海禅寺下车,在门口的保安室里拿回了自己的装备箱和背包,路明非把车开的很慢,楚子航把衣服换好之后就在后座闭目养神。
“我已经很努力的想做到你们这样了,但对我不起作用,我起不了作用的事情多了。在一个人没底气的时候,是绝对不可能冲动的,出了事情既没人给我垫背,也没人给我兜着,我根本没资本去拼。”路明非很落寞的说。
“所以我很多事情做不到,但我如果能做到,你们就别把我一个人赶走。”
他不敢想,如果周葳蕤出了任何一点差错,她那一刻的万箭穿心一般的痛,就该是降临在恺撒和楚子航身上,现在他看到的就是两具冰冷的尸体,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宁愿所有的伤害都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没那么容易死,疼一疼也就过去了,但事情大部分时候不可能按照他的想法发展,所以他不敢,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虽然这个责任根本不需要他承担。
楚子航闭着的眼睛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睁开了,但也只是看着窗外,无喜无悲。
“我知道了。”
路明非内心暗暗惊讶了一下他的回答,这无异于在婶婶面前要钱,不但对方没一上手就一顿胖揍,而且还笑嘻嘻的给了你一沓子鲜红鲜红的毛爷爷。
楚子航的目光越过座椅靠背,看到前面的烟盒凌乱的和打火机扔在副驾驶路明非的包上,车里淡淡的弥漫着香烟和血腥味。
“但那只是你的想法,你想保护别人。”楚子航把窗玻璃降下来一点,立刻有雪花吹进来了。
风声呼呼的肆虐着车内唯一一点温暖的空气。
“也会有人想保护你。”楚子航把车窗关上,“这无关乎做不做得到。”
路明非只当做这是一句肯定中的否定,却没想到等到理解了这句话真正的意义,才发现往往埋没在当年的词句最能让现实痛彻心扉。
回到医院,如楚子航所言,恺撒真的一直没醒,其实他的伤也不严重,和楚子航的差不多,顶多缝了七八针,断了几根骨头,对于他们来说这已经可以算是轻伤了,所以根本不至于昏迷这么久,路明非想,电脑格盘删除那么多东西都需要一段时间,也许为当事人编造一个和所有人都契合的经历,更要难,所以也需要时间。
那么为她的亲人、朋友、过往里所有的人,都编造一段谎言,让局内人都置身事外,有多难?需要多长时间?
其实每个人的一辈子都是按照目前年龄来算的,如果说路明非的一辈子就是咸鱼翻来覆去,最后也没能翻身,那么可能周葳蕤的一辈子都在筹划一件事情,路明非不相信她给每一个人编造的关于自己的结论都是在最后的那一刻做下决定的,她可能早就想好了,草蛇灰线,千里而伏,她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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