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捂脸大笑
然而出乎意料,背后的晋军始终穷追不舍,眼看入夜才勉强停了下来。身边车驾只剩几辆,齐侯焦躁不堪,连睡觉都不安稳,只觉山风沙沙、虫蛇嘶嘶,都像是趁着夜色中靠近的敌军。到的第二日,他一早就爬了起来,强令身边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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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继续前行。果真,不出一刻,后面的晋军又跟了上来,简直如附骨之疽。
一追一逃,两队人马竟然绕着华不注山打起转来。山道可比旁的路要狭窄,原本悍勇的御者和车右,也显出了疲态。为了阻挡敌人,一乘又一乘亲卫留下殿后,可是始终未曾挡住追击的敌军,齐侯心头竟生出几分绝望,难不成真要被个卿士追上,被俘受辱吗?
直到最后,齐侯身边只剩下了金舆和副车,一直持弓还击的车右逢丑父方道:“君上,下臣昨夜被蛇咬伤,怕是没法推车前行了。”
遇到坑凹不平,难以通过的路面,都要车右下车推动,如今逢丑父这样说,显然是受伤不轻。齐侯面色惨白:“若杀了领先那车,能甩脱敌人吗?”
“或可一试。”逢丑父领命,同时叫上副车两位,向着敌军乱射。不一会儿,就杀了最前方那辆车上的车左和车右,当驾车的敌人终于停下,弯腰想摆正同伴的尸首时,逢丑父突然对齐侯道:“还请君上同我换位!”
这是要假作他身份?齐侯一惊,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犹豫了,慌乱跟逢丑父换了位置,锦甲也披在了对方身上。御者再次驱车向前,谁料刚走不远,骖马就被山中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这时,跟在后面的敌人终于赶上前来,但见那驾车的君子下了车,跪在了金舆之前,奉上玉璧、酒水,谦恭行礼。他的话语婉转动听,但意义却分明的很,要俘虏齐侯,带回晋垒!
逢丑父面色不改,取了车上华美漆瓢,塞进了齐侯怀中:“吾甚渴,快取清水来!”
这命令,只如天籁,齐侯赶忙学做车右模样,捧瓢下车,一旁驾驭副车的郑周父和宛也凑上前来,一人御车,一人为车右,载着齐侯策马而去。
一国君侯要喝水,晋人怎会阻挡?况且齐侯都在手中,还怕这些齐人背主出逃吗?
然而车上三人,可不做此想。齐侯只觉脑中纷乱,浑身打战,逢丑父假扮自己,会被识破吗?要是被看破了,只余一车,如何逃过晋军追赶?几百乘车若都葬送此处,齐国又当如何?
“君上,车要往何处?”御者郑周父低声问道。
“去……去……”要去哪里?齐侯张了两次嘴,却未曾吐出个地名。
正在此时,前方再次出现了烟尘,御戎、车右都是大惊,举起了弓戈,却见五辆战车向着这边疾驰而来,前方持缰的大汉高声道:“君上,吾等前来救驾!”
这不是那个让自己快逃的亲卫吗?两日未见,如今再见其人,齐侯只觉目中泪都要流下来了:“田卿!”
田恒远远看到这辆副车,就觉不对。副车只供国君驱驰,可是亲卫中的亲卫,怎会抛下金舆,独自出逃?果不其然,车上立着的不是齐侯,又是何人?
策马上前,田恒跳下车来行礼道:“此处并不安稳,还请君上移步。”
“去哪里?”齐侯不由问道。
“华泉。”
※
虽名为“华泉”,但是此处并非只一个泉眼,而是方圆百步的清池一处。如今池塘边的空地上已经垒起了营帐,喧闹嘈杂。
看着面前正襟危坐的两位卿士,楚子苓心情也颇为复杂。她原本只是带着田氏役徒出逃,谁料一身巫袍太过醒目,竟吸引了大批流散的步卒。到了第二日,队伍就扩大到了一万多人,反倒成了逃兵里最大的一支。
这些人,总要想法安置。楚子苓只得让田须无和家中亲兵寻找合适扎营的地方,最终选定了易守难攻,依山傍水的华泉。到此时,队伍已经增至两万余人,之前离散的左军和右军也循着人流找到了此处,聚拢起三百余辆战车,算是尽残兵。
如此一来,楚子苓自然也进入了两位卿士的视线。之前对战,国佐率领的右军和高固率领的左军,不过是用来遏制鲁卫联军,并没有真正展开厮杀,算是保住了一丝战力,因而此刻两人最急切的,就是想知道君上何在。
“还请大巫占卜,看君上可安?”高固率先开口。
他身材长大,虎目圆睁,称得上不怒自威,但面对这位田氏家巫时,仍是小心的放缓了语气,恭敬不已。之前溃兵冲营,官巫不知去向,倒是这田氏巫儿拢了残兵,又寻到了合适的扎营地点。高固自是相信此女的法力,不输宫中大巫。
一旁国佐也道:“如今君上未归,吾等皆是有罪之身,只盼能寻得君上踪迹,哪怕冲入晋垒,也在所不惜!”
这是想发兵攻打晋军,夺回齐侯?楚子苓一凛,立刻道:“君上应当无碍,两位还是多派斥候,迎回君上为好。”
她其实并不清楚齐侯处境如何,但是昨晚卢溪率领的五辆田氏战车寻了过来,也告诉了她田恒前去解救齐侯的消息。比起齐侯,楚子苓更在意的是田恒的安危,此刻可不是冲击敌营的时候,还是先搜寻山林更稳妥一些。
这话倒是让两位卿士略一迟疑,高固性急,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一片骚动,就见个亲兵急匆匆奔了进来:“将军,君上归来了!”
国佐和高固都是大惊,一同起身,又不由自主看向了端坐侧席的大巫。此女果真灵验啊!
国佐赶忙道:“请大巫同去迎驾!”
这下连楚子苓都惊到了,她只是一说,怎么正巧就找到了齐侯?然而面上巫纹浓重,旁人哪能看出她脸上异色。稳了稳心神,楚子苓也站起身,跟在两人身后迎了出去。
此刻大营已经沸腾,就见几辆战车徐徐驰来,尘土满布,旌旗不展,然而最前方车上的,正是众人心心所念的君侯!
国佐和高固都哽咽跪倒,向着君上行礼。就像风吹倒了黍杆,所有人都拜伏在地,只要君上无碍,之前的败仗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行礼的众人,齐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下了马车,亲自扶起了两位上卿,长叹道:“寡人轻敌,大败兵溃,实在是愧对诸君。”
大战之后能直言认错,已是难能可贵,高固立刻道:“都怪中军疲弱,若换了下臣,定能杀破晋营!”
这话现在齐侯是听不得了,只摆了摆手。一旁国佐却道:“君上在外数日,还是当好好歇息才是。等大巫占得凶吉,再动兵不迟。”
“大巫?”齐侯一怔,他随军带着的几位巫祝都还在吗?这几人战前明明占出了大胜,却落得此等惨象,还能相信?
国佐立刻闪身,指向立在后面的楚子苓:“正是此大巫!若非这田氏家巫拢步卒,在此处扎营,吾等也不会这么快聚起残兵。大巫方才还占得君上无恙,果真灵验!”
齐侯双眼一亮,看向那黑衣乌发的年轻女子,她也是田氏的?难怪田恒能寻到自己!
“有赏!定要重赏!”齐侯立刻道。
君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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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千金,这“重赏”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得的?然而楚子苓在拜谢时却控制不住的走了神,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从后面车上下来的御者。三日未见,那人下巴上长满了杂须,也看不出脸色如何,但是铠甲上下血污遍布,连头盔都没了踪影,额上还有伤痕。当初带走的十乘战车,如今也所剩无几,哪还有昂扬气势?他伤到了吗?可有休息?这场大溃,身处溃军正中,他又是花了何等力气,才逃出重围,又寻到了齐侯的?
楚子苓只觉心头剧痛,简直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能顾得上什么封赏?
见过了礼,齐侯自然要去大帐,身为在场的唯一巫者,楚子苓也被迫跟了上去。在她身后几步外,极为熟悉的脚步声跟在后方,不疾不徐,也听不出半点虚弱之意。楚子苓暗自松了口气,只盼能尽快结束这场军事会议。
第113章
到了大帐,依次入席,齐侯接过寺人递来的巾帕,略略净面后才道:“还剩多少战车、兵卒?”
国佐道:“兵车还有三百二十乘,但车右、弓手损伤不少,步卒则有四万,还有些牛车辎重。”
之前大战,就算能抢回珍贵的战车,车上甲士也未必都能活命。原本一车三人,现在只剩下两人甚至一人,战力就要大打折扣。步卒更多,则是因为之前大溃,不少人都临阵脱逃了,加之营垒中留守的役徒多随大巫后撤,倒是保住了不少。
只是这些人,又能顶什么用处?两军交战,还是要看车上君子、甲士的手段,这些步卒倒要耗不少粮草,反而累赘。
齐侯面色也沉了下来:“如今被晋军包围,要如何才能返回国中?”
这可是他们如今面对的最大问题。就算逢丑父当时没被识破,到了晋垒,见到克,哪还不知这“齐侯”是旁人顶替?没能捉到自己,克会如何施为?如今敌人尚有千乘,齐军只剩下三百余乘,如何能敌?
高固立刻道:“下臣愿帅左军冲锋,杀出血路!”
一盘国佐却摇了摇头:“突围容易,断后却难。若是晋军执意要追,我军粮秣不足,怕不能挡。”
营垒被袭,粮秣不知失了多少,怎能支撑数万大军?就算冲出了重围,敌人只要衔尾追上,怕也能耗死这支残兵。
这是老成之言,高固却勃然大怒:“那某留下断后!”
血勇在战前或有奇效,到的此刻,不过是莽撞。国佐不由皱眉,出声反驳,两位上卿转眼吵作一团。
齐侯只觉头痛无比,呵斥道:“口舌之争,有何用处?不拘谁人,只要能想出突围之法,尽管说来!”
大帐之中,还有不少卿士,然而诸人面面相觑,这等危局,似乎只有议和盟誓为上了?
正在此刻,一人突然开口:“敢问君上,之前是如何脱身的?”
这话就如一道惊雷,劈在了众人头上。是啊,君上是如何从晋军的围堵中脱逃的?竟然毫发无损。然而这样的问题,又岂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口的?
他是如何脱身?不过就是让车右扮作自己,仓皇出逃。这样的话,齐侯怎可能言明?不由又羞又恼,想要训斥那无礼之人。谁料抬头望去,齐侯却发现问话的,正是之前营救自己的田恒。当时轻车出逃,旁人可能还不知道,田恒会猜不出原因吗?
一时间,齐侯竟是哑然,沉默片刻,终于道:“是逢丑父假扮,助寡人出逃。”
谁能想到,齐侯归来竟是因此?
高固立刻道:“逢丑父真义士也!”
“多亏逢大夫忠义,才使君上安然无恙。”国佐也高声赞道。
此时根本不是追究君上如何出逃的时候,而越是赞赏逢丑父,齐侯的举动就越是名正言顺。臣为君死,本就是无上荣光!
在这一片赞许声中,齐侯的面色终于恢复如常,是啊,若非逢丑父忠义,他怎能安然无恙?
然而跪在下首的田恒却行了个大礼,朗朗道:“既是义士,君上当救逢丑父!”
帐中立刻大哗,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怎么又要回去救那逢丑父?
田恒却不理旁人聒噪:“逢大夫舍命,乃忠义贤臣。君上获救,若是不闻不问,任晋人杀此义士,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之口?如今晋人非礼,我军溃逃,威仪何在?突围只是小事,救人方为大义!若君上能轻车入晋垒,救回逢大夫,三国之兵也当避让。”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无言以对。是啊,这次中军溃败,已经丢光了颜面,若再不顾逢丑父的生死,狼狈出逃,以后怕是难在列国中抬头了。只是君上轻车入敌营,是否太险?
“不如由下臣率兵入晋垒,救出逢大夫。”国佐进言道。
田恒却直起了身:“小子愿为君上御马。”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神色淡淡,似乎不是在说一件要豁出性命的大事。这人是建议君上亲入险地了,但也愿为此搭上性命,只为齐国,为君上挣回颜面!
齐侯热血上涌,血脉贲张,被连日追击消磨折损的狂气和傲气,忽的涌上心头。他是齐国之主,是三军统帅,怎能使国辱?!
“明日备轻车,寡人要入晋垒!”齐侯高声叫道。
这下,大帐沸腾了起来。有人还想要劝,更多人则高声叫喊,想要随驾前往!之前还低迷的士气,瞬间又鼓胀起来,哪还有半点兵败溃逃的模样?
见众人如此,齐侯面上也露出了笑容,突又想起什么,转头对坐在下首的女子道:“还请大巫占看此去吉凶。”
楚子苓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昂然跪坐的身影上。田恒也在看她,目光坚定,亦有着恳求。这等举动,何其冒险,可是他必须如此,必须凭此举换回全军的士气,挣来突围的可能。她怎能不答应?
闭上了双目,楚子苓做出了问神的模样,片刻后,方才对一脸渴盼的齐侯道:“见龙在田,德施普也。君上施德,可逢凶化吉。”
在座诸君子,哪个不懂易理?这乾卦着实戳中了痒处!
齐侯长身而起:“明日田恒为车御,国佐为车右,随寡人接逢大夫归来!”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着重新振作起来的君侯叩拜行礼。
毕竟是刚刚逃难归来,在商定完大事后,齐侯便入内歇息。田恒出了大帐,却未离去,不一会儿,就见楚子苓也匆匆走出门,双目在人群中一扫,就朝自己走来。
田恒唇边露出了笑容,楚子苓面上却似裹了寒霜,一把就抓住了他:“你受伤了!”
乱军之中杀进杀出,焉能不受点伤?田恒并不放在心上,看子苓如此担心,赶忙解释道:“无妨,都用药裹了……”
他上战场,子苓备了整整一箱药放在车上,因此伤口早已处理,只是看着不怎么洁净罢了。
楚子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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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放心:“先回营,我要查验一下。”
被那只白皙小手抓着,田恒丝毫没有反抗的意思,乖乖跟上。
到了营帐,田须无兴冲冲迎了上来:“阿兄果真无碍!听闻还救了君上?”
见到弟弟,田恒的面孔就板了起来:“让你护卫大巫,怎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之前在山间拦截晋师,寻找君上踪影时,就得了信报。说田氏人马同左右二军在华泉汇合,还奉大巫为上宾。这消息,着实让田恒恼怒,他并不愿子苓再次进入这些卿士的视线,谁料大溃也能惹出乱子。而在帐中议事时,子苓竟然成了占卜的那个,他岂会不知子苓不善占筮,只是见他想去,才说出了个大吉的卦象。若是惹出祸端,如何是好?
田须无瞠目结舌,简直委屈的不行。哪是他闹出的动静?明明是大巫要登战车,才引来这多人嘛。然而兄长训斥,怎能顶嘴?亏得楚子苓拦过话头:“此事是我的主意,拢残兵才是大事。”
听到这话,田恒也不说话了。他哪能不知子苓的脾性?估计是为了保住几百田氏役徒,才出此下策。只是战场凶险,若是一个不慎,怕是追悔莫及。
轻叹一声,田恒也不再多言,领着楚子苓入了营帐,没等她动手,就卸下了身上沉重铠甲,露出下面血迹斑斑的中衣。
楚子苓眉头紧锁,小心揭开了衣襟,只见那壮硕的身躯上已经缠满绷带,还有几处贴着膏药,显然是伤口太大,没法处理。还有三两处血痂方凝,显然是未来得及包扎的新伤。
这伤势,远比那日强攻夺城要重,只看伤口,就知道此战惨烈。然而明日,他还要随齐侯前往敌营,若是出现差池,如何是好?
见子苓愁眉不展,田恒笑道:“都是小伤,比当日遭逢狼群可轻多了。”
那次遇狼,你可是险些身死的。楚子苓也不做声,默默解开绷带,取了布巾,沾了消炎的药汤擦拭血污,验看伤口。
她的动作轻柔,但是一些包扎不当的地方,还是渗出了血来,豁口翕张,显出其下模糊血肉。楚子苓顿了顿,取过了缝伤用的金针:“要缝几针。”
“不喂我些药吗?”田恒看着那针,也有点牙痛,玩笑似的问道。
“药岂是能乱吃的?”楚子苓瞪了他一眼,持针的手却垂落下来,“只是缝了,就不能再动干戈,明日你还要去晋营……”
田恒又岂会不知面前女子的担忧,然而此事不得不为,只有让君上重新振作起来,寻回失去的威严,才能让这三百余乘平安返回齐国。关乎生死,他焉能不搏上一搏?
“明日是随君上同去,不会动武。”田恒的声音坚定有力,没有分毫迟疑。
这是安慰自己,还是确有其事?楚子苓不由抬头,不料对方展臂,把她揽在了怀中,那毛茸茸的下巴抵在头顶,轻轻蹭了蹭:“你不是占出吉兆了吗?怕什么,君上都在呢,不会有事。”
有几个胆敢拿一国之君作为挡箭牌?然而这拥抱,让楚子苓浑身筋骨为之一松。战场奔波,夜不能寐,看着那些兵士死于面前,却苦于身份不能施救,还要提心吊胆,生怕这人有去无回。无数的压力,无数的煎熬,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他就在帐中,在自己身畔,他胸中也有了脱困的计划,甚至不惜拿齐侯作为筹码。他当然会毫发无损,平安归来。
手中的金针被攥住了,小心藏起了尖芒,楚子苓靠在对方怀里,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二日。齐侯头戴皮弁,身着素裳,登上了轻车,国佐面色肃然,手持长戈,立在车右,而当中御马者,比两人要高上数寸,身姿雄健,色容厉肃,凛然不可犯,似乎只要他在,前路就畅通无阻!
看了眼身侧两人,齐侯扶轼昂首,高声道:“出发!”
缰绳一抖,在众人注视中,轻车缓缓驰动,向着远处晋营而去。
看着那车,田须无面色煞白:“君上为何要去……”
似乎听到了他的呢喃,楚子苓笑了笑:“世有礼法,军中亦有礼。无咎不过是想借此,唤起晋人尊礼之心。”
这是春秋,是忠义尚存,礼乐未崩的时代。一层层的军礼还桎梏着这些君子,让他们不以杀伤为先,而以道义为重。因此,那架载有君王的轻车,就成了敲响在众人头顶的警钟,让他们自血腥中回过神,重新变回谦谦君子。
也唯有如此,齐国的残兵才能脱出重围,挣得喘息的机会。其后是战是和,也就有了退路。
田须无长大了嘴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阿兄教他不要默守陈规,不要把战场上的军礼看的太重,然而现在,竟重拾礼仪,借此摆脱危局。这怎么跟他所学的,全然不同?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谋。”见田须无茫然,楚子苓轻声背了句后世耳熟能详的兵书,唇边也扬起了笑容,“唯善战者,方善谋。你要好生记在心底。”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田无须耳中却如黄钟大吕。呆愣片刻,田须无猛地点了点头。若有一日,他学会了这些,是否连国君都能握在掌中呢?
第114章
“这人怎会是齐侯?!”晋军大营中,克满面怒火,冲着献上“齐侯”的韩厥吼道。他可是参加过会盟的,见过齐侯模样,跟下方那身穿锦甲的男子截然不同!
韩厥很是惶恐,哪能想到好不容易“请”来的齐侯竟然不是本人,气急之下,冲那锦甲者喊道:“汝是何人?”
逢丑父哈哈一笑:“吾乃车右逢丑父,寡君早已取水离去,怕是不能见大夫了。”
韩厥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之前下车取水的,才是齐侯。
他羞愤难忍,克也是大怒:“欺三军者,罪应死!汝冒认齐侯,欺瞒吾等,岂能轻饶?来人!把他拖下去斩了!”
身旁亲卫上前,想要拿住逢丑父,他却挣扎着喊了起来:“从今以后再无代国君受难者,有一人在此,还要杀吗?”
这话,别说克,连诸亲卫也犹豫起来。正在此时,帐外传来喧哗声,一名小校飞奔来报:“元帅,齐侯轻车入营,说要寻回逢丑父……”
这一句,帐中皆惊,逢丑父面露愕然之色,随后双目一红,险些落泪。
克也是惊疑不定,叫道:“人在何处?快带吾去!”
此刻,那辆载了齐侯的轻车,已驶入了晋军大营。
立在车上,齐侯只觉背上冷汗淋漓,连暑热都觉不出了,入目皆是持戈握弓的晋人,个个披坚执锐,目露凶光,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前来。更远处,则是一辆辆驷马战车,马鸣咴咴,甲士昂然,怎么看也不像是畏惧君侯身份的模样。
此来到底对是不对?就连齐侯自己,都生出了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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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驾车之人,并没有半分犹豫,轻车不紧不慢向着敌阵而去,侍立车右的国佐也高声道:“大夫逢丑父为救寡君,身陷晋垒。寡君不忍义士被戮,特向晋卿求人。”
他的声音洪亮,器宇轩昂,在万军面前也不露怯色。如此雄健的御戎、车右,加之立在一旁,着诸侯服饰的男子,确实震慑住了晋军,在这辆毫无威胁的轻车前,步卒如驯顺的羔羊,分列两侧,让开了道路。
他们竟然毫发无损,入了晋垒?
这一刻,就连齐侯也震撼莫名。也是这时,他才定下心细看四周,然而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都避开视线,不敢与其对视,就连战车上的甲士也纷纷下车,向他行礼。
这才是一国之君应有的待遇。冷汗止住了,惊惧也消失不见,齐侯站的笔挺,高高仰头,又找回了当日冲在阵前的勇气和决心。他当然要寻回逢丑父,要寻回自己的声望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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