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宠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王辰予弈
萧嵩摆摆手笑道:“不醉不归,本当如此。”
说着,萧嵩还忍不住炫耀了一句道:“这是我孙女特意孝敬给我的!”
虽然说好了第二天也给裴耀卿送去两瓶就是了,不过,毕竟有个亲疏先后嘛,裴耀卿已经排在自己的后面了,他也就不继续和裴耀卿争了。
贺氏神色微微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紧,却并未说什么。
陆泛见了,不能冷场,便直接开口附和着赞赏了两句,然而才突然回过神来。
不对啊!萧嵩哪来的会酿酒的孙女!?
早年萧嵩和陆象先故交关系好,对于萧家的情况,陆泛自然心知肚明。
萧嵩只有两子,萧华、萧衡俱是和陆泛同辈,及至孙辈,萧华有二子一女,萧衡膝下则是三子。整个徐国公府上,唯一的一个女孩儿,今年才五岁多,五年前,她出生的时候,陆泛也是道过贺的。
就在萧嵩和陆泛闲聊之间,贺氏微微抬起眼睛,看了自己的贴身婢女一眼,旋即,目光扫过了佛前香案上供奉的几卷佛经。
那个婢女微怔,明白其意之后,冲着贺氏几不可见的微微颔首,低垂着头,屏息无声的出了门去。
杯中美酒尚未饮尽,神色不悲不喜的贺氏垂眸不语,萧嵩和陆泛说着话,气氛竟是难得的稍稍热络了起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之后,时间已经是临近晌午。
陆泛正要张罗着请萧嵩留下用饭,还要使人去萧府送信,萧嵩则是还没想好要不要推辞,捧着酒杯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外面突然便传来了一道颇为清越的脚步声。
“阿婆,”刚刚被祖母贺氏的婢女匆匆叫来的陆泛长子陆冀,还道是祖母有事要说,结果,才一掀开门帘进来,便愕然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也在,此外,竟还有一年长者,神色悠然,面带三分醉意。
短暂的微怔之后,陆冀忙补上了一句,“阿耶,”他的目光转向萧嵩,刚巧,正好和萧嵩抬眸望过来的一眼对上,同样不掩错愕惊讶之色。
一眼就认出这人的身份乃是祖父的故友加连襟,且为当朝宰相后,陆冀连忙又恭敬称道:“萧相公。”
萧嵩当然也认识陆冀,冲着他笑着点了点头,口中随意的夸奖了两句,心里却是忍不住的琢磨着陆冀刚刚进来时那不掩错愕的眼神。
从陆冀刚刚开口说话的顺序,萧嵩便知道,这小子应该是被贺氏派人叫来的,并且,丝毫不知自己和陆泛也在此处,就在刚刚,陆冀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佛经上望过去,想来,应该是习惯了这般,许是平日里闲暇之余为祖母贺氏抄写过佛经?
萧嵩的心里突然敏锐的闪过了一个微妙的念头,如同微末的黑夜萤火一般,却转瞬即逝。
不过,陆府的午饭,却是不好再吃了。
萧嵩的本能之敏锐,大概和他的心思之细腻处在同一水平线上,才微弱的觉察出那么一丁点不对劲的意味来,萧嵩便要起身告辞。
结果,就卡在这么一个节骨眼上,刚刚饮了那杯酒后红了眼睛暗自垂眸,便半晌不曾言语的贺氏,却突然开口,直接向萧嵩问道:“萧郎,观我这个孙儿如何?”
陆泛还没回过神来,突然就被祖母派人叫过来,却又不说是什么事情,而且,明显也不是让他过来陪着招待客人的陆冀,随着祖母贺氏刚刚这一句任人相看评点的话语落下,心里却倏忽间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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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
刚刚问候过后,便一直都谦和知礼的站在旁边的陆冀,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他猛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祖母贺氏,奈何贺氏只管垂眸默经,并不看他,也只有她手中快速数过的佛珠,还有那略有些僵硬的手指,微微透露出了几丝心底同样的不平静。
萧嵩被惊得连手里的酒杯都放下了,满目愕然的看向陆冀,和这小子同样如闻惊雷后完全无法平静的目光对上,终究姜还是老的辣,萧嵩突兀的一笑,重新拿起酒杯,压下心中的惊愕之情,一通漂亮话,毫无保留的又夸奖了陆冀一番。
贺氏越见苍老的手指数在佛珠上,止不住的轻颤,萧嵩神色如常、面带三分笑意的每夸那么一句,她的心中便如擂鼓一般,“咚”得一下,几乎难以发出任何言语。
终于琢磨过味来的陆泛,看看僵硬的站在那里的儿子,看看强撑着冷静的母亲,再看看不停的捋顺着那一把美髯呲着牙却笑不及眼底的萧嵩,刹那间,只觉得这往日祥和古朴的小佛堂前,今日竟仿佛如临深渊一般,让人不敢惊扰丝毫,生怕打破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之下那片诡异的静寂。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贺氏终于开口,苍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如同穿透了什么一般,才恍恍惚惚的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我也老啦,说不定哪日,便可随夫君一同去……”
“阿娘!”
“阿婆!”陆泛和陆冀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喊道,陆泛想要开口,念及母亲语气中的复杂和悲哀,却又不知道在这个时候,除了单薄的安慰,自己还能做什么,说什么。
“阿姊可莫要这么说。”在场之人,除了贺氏,也就萧嵩是同一辈分的,连忙开口劝了这么一句。
贺氏的话语,萧嵩也听得头皮发炸,一不小心,竟然直接揪下来了一根胡子,疼得他下意识的“嗷”了一嗓子,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过,萧嵩这般举动,倒是恰好打破了贺氏未经的言语,她那张越发苍老年迈的面孔上,极瘦、极薄的嘴唇微微颤抖,呆了呆,才回心神,强自继续道:“……夫君已经去了,也不知我这身子,还不能撑到看见孙儿成亲那一日。”
萧嵩一侧的眼角跳了一下,心中却暗道,贺家阿姊年纪虽大了,心思却是依旧敏锐,她若是说一句,“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玄孙出生”,萧嵩立刻就能掰着手指给她数一数这长安城中年龄相当的小娘子,看看有差不多的,这就寻了中人向人家小娘子的家中递个话,两相意见一致,再合个八字,寻个吉日便能上门提亲去呗!
偏偏她和萧嵩却只说到想要看到孙儿成亲,这是单单只盯上他萧家了啊!
“……我却有个不情之请,”贺氏抬头,看向萧嵩。
萧嵩脸上依然带着笑,却在心中止不住的腹诽,既然明知道是不情之请,何必还非要开这一次口!
“萧郎你同夫君本就是至交好友,咳……”贺氏又低低的咳嗽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又有我和妹妹一母同胞的情谊,临老临了,我这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几个子孙后辈,今日恰逢其会,便冒昧以求,若是萧郎不嫌弃我这长孙,便”
贺氏又是一阵低声咳嗽,闷得人心里发堵。
陆冀扶着贺氏,担忧得低声道:“阿婆……”
“……”萧嵩其实很想让她闭嘴别再继续说了,可是,贺氏今天显然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不情之请”给说出来的。
萧嵩眸光微闪,干脆并不打断贺氏言语,就等她说完为止!
“便为我这孙儿,求娶一亲……望与萧家女,结为秦晋之好。”贺氏忍着咳嗽说完,只觉萧嵩的目光锐利,有如实质。
蓦地,被这样的目光盯着,贺氏早就如同枯木的心里,竟是微微一颤。
萧嵩久久未曾言语。
贺氏也不再多言,一时间,此地竟然静得令人心生畏惧。
随着贺氏的话语落下,陆冀的背脊僵直,十来岁的少年已经渐渐懂事,却又仍旧还很单纯,还看不懂很多长辈的心意。
他不懂,祖母为何要在今日,如此突兀的替他求亲,那位萧家的女儿,如今也才五岁,裴氏平日出门走动,甚至都还不曾带着女儿出来过。
良久,萧嵩终于开口,他又捋顺了两把胡子,稳稳的坐在那里,仍旧是带着三分笑意的模样,掰着手指头数道:“阿冀如今是才十岁,这会儿定亲还是太早了些,莫说是你我这等世家门阀,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女嫁娶,也得十五六岁方可,阿姊莫要心急,过个几年,待到阿冀弱冠之时,便是他阿耶阿娘不急,我肯定也要上门来催……容我想想,我萧家这辈的女儿,兰陵长房还有萧筱、萧、萧蓁,还有谁来着……反正俱是和阿冀年龄相仿,若是到时候,阿冀还未娶妻,我那侄孙女儿也还未嫁,咱们再来好好商量商量这儿女亲家的喜事!”
贺氏眼珠几乎都睁大了,她嘴唇颤抖着看向萧嵩,似是从没想到,萧嵩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待到阿冀弱冠之时”,十年之后,她还能不能活着尚且未知,萧嵩这般约定,莫说是双方交换信物,甚至连具体是哪个人、连个靠谱的口头约定都没有。
更何况,什么萧筱、萧、萧蓁,说是兰陵萧氏长房,可是,这世间有谁不知,萧家长房虽在,可是却只有萧嵩这一脉才是记在宗谱上的嫡支!
兰陵萧氏传家,仿佛自有一套逻辑,却是并不单以嫡长论之。
贺氏想要为自己孙儿求娶的,乃是萧嵩和她妹妹贺氏的亲孙女,哪里是什么至今还远在兰陵的随便哪个萧家女?
萧嵩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是,在场几人,谁还不知道,他此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若非贺氏乃是陆象先遗孀、又是他接发妻子的亲姊,萧嵩恐怕早就摔门而去。
“时间不早,家中还有要事在身,我这便”萧嵩告辞的话语还未说完。
“萧嵩!”贺氏带着几分凄厉的一声名字,便已经径直打断了他的话语。
想着今天贺氏连已经死了的陆象先都搬出来说话了,深吸了一口气,萧嵩强压着火气,露出一点笑意,却好似心情平复的慢条斯理道:“六娘如今尚且年幼,性格还未定性,娃娃亲这种约定,双方儿女年岁都还小,也不知道是否性格相合,思虑欠妥,多成怨偶,这种不靠谱的事情,我是从来不喜的。”
萧嵩气极,又不小心薅掉了一根胡子他都顾不上了。
说!今天我还就让你说了!既然非要揪着已经死了的陆象先说话,便是攀扯上了自家的亲孙女,我也让你说!那就一次把话说完,彻底说死好了!
顾及两家情谊,萧嵩虽然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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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好歹没直接发脾气把贺氏这里的桌案给掀了。
便是等到陆泛苦着脸将他送出来的时候,萧嵩甚至都没和他发脾气,只是虚受了他一礼之后,便径自骑马离开了。
随后,陆泛回到贺氏处,看到贺氏竟是一副气得几乎要喘不上气来的模样,也不由得苦笑道:“阿娘!”婚姻乃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若是一家不愿意,这强求来的姻亲,又是要作何啊!
贺氏被陆冀扶着,苍老的眼中竟有湿意浮现,片刻之后,她才低声喃喃道:“我这般苦苦相逼,又是为了谁……”
她的夫君陆象先已死,陆家虽不至于大厦将倾,可是,长子陆泛乃是秘书少监,虽留任京师,却只是负责掌管古今图籍、国史实录、天文历数,次子陆广、三子陆偃更是离京为官,远非天子近臣。
长安城的繁华,又哪是那么容易便能享之?萧嵩从河西节度使的位置上回京之后,转头便是拜相,虽被人讽刺是个棒槌,可是,萧嵩便是万事不管,所有人也知他位高权重,且被圣人宠信。
长子萧华,现任给事中,常侍玄宗左右,以后必能袭爵徐国公。次子萧衡,娶妻新昌公主,乃是驸马都尉。
陆氏乃是吴郡四姓,说是江南顶级的世家大族,可是如今,陆象先已死,她还在,不说人走茶凉,但陆家的地位,却已经只是虚高了,不在这个时候定下姻亲,待到孙辈,除非有惊才绝艳之人横空出世,否则,陆家又如何能与根深蒂固的顶级世家门阀兰陵萧氏相提并论?
就在萧嵩在陆家窝了一肚子火出来,正往自家赶的时候,已经在荷花池中用完午饭的萧燕绥,并不知道自己的祖父萧嵩刚刚替她挡下了什么麻烦,吃饱之后,放下碗筷,摸了摸肚子,扭头就又回了满是浓郁酒香并着香料的书房里。
“阿嚏!”小孩子身体敏感,才一进门,闻到那股香得刺激的味道,萧燕绥便忍不住的开始打喷嚏。上午的时候,一直处在这个环境中,酒是慢慢挥发出来的,萧燕绥早就不知不觉便适应了还好,这会儿,中途出去一趟吃个饭,再回来的时候,鼻子差不多也习惯了荷花池上的水汽清新、荷叶飘香,如今骤然又接触到了浓香,可不就是受不了了。
阿秀一块娟帕轻轻的掩在了萧燕绥的鼻子前面,萧燕绥却摆了摆手,不让她帮自己当着,一边继续打喷嚏,一边已经从阿秀那里拿过娟帕,直接往上面倒了杯水,弄湿之后,掩住口鼻,方才稍稍舒了口气,吩咐道:“把窗户都打开,别就开一边啊,那边也弄开,得有对流风,对流风散得快!”
酒遇水即融,香料什么的不好说,沾了水的手绢至少暂时挡着酒味是差不多了。
萧燕绥一言既出,书房里的婢女仆从自然是纷纷动了起来,这会儿,也没有人再顾得上书房中的很多东西并不适合被烈日直晒了,反正是先通风换气最为要紧。
用湿娟帕捂着口鼻的萧燕绥走到了一直水浴小火加热的铜锅前,阿秀怕她受伤,自然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萧燕绥拿过铜勺,自己轻轻的搅拌了两下,水面上已经闻不到什么别的味道了,倒是还有极少量的油花飘着,想来,氢氧化钠和油脂也该反应得差不多了,稍微多了那么一丁点的猪油,反正无伤大雅,剩下就剩下呗,总比还剩下氢氧化钠安全得多。
略一挑眉,萧燕绥直接道:“差不多了,停火吧!”
之前那个仆从立刻停了最下面的火炉。
萧燕绥这才道:“把香料放进去。”
霎时间,书房中的香味仿佛又浓郁了几分。
萧燕绥将铜勺交给了那个仆从,看着他慢慢的将香料搅拌均匀。这个时候,随着室温冷却,铜锅里的液体,似乎已经开始变得稍稍稠了些。
萧燕绥看着这锅满是香味的未完成品香皂,突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真是久不做试验了,光想到了皂化反应结束这里,却忘记了,最后提出高级脂肪酸钠的时候,还需要盐析的。
萧燕绥扭头看向阿秀,“去厨房取些盐来。”
阿秀一愣,“盐?”不过,转念一想,酒有了,锅有了,冰块有了,猪油也有了,再来点盐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婢子这就去!”阿秀干脆利落的一点头,转身便去了。
萧燕绥站在原地冲着阿秀出去的方向,又补充了一句道:“多取一些。”
阿秀清脆的应声,“婢子明白!”
皂化反应产生的高级脂肪酸钠,便是香皂的主要成分了,偏偏,既然是钠盐,几乎绝大多数都是溶于水的,想要从水中提取出香皂,最简便的办法,便是盐析。
只要在这一铜锅肥皂溶液里,加入家中常备的食用盐氯化钠,钠离子浓度增加,便会导致高级脂肪酸钠的溶解度降低,进而析出。
其实,降温本来也是降低钠盐溶解度的方法,就算不加氯化钠,这一锅高级脂肪酸钠冷却下来之后,也会析出一部分,但是无疑,加盐的效果会好上很多。
等到盐被取回来,又被加进锅里,终于,液体完全冷却后,萧燕绥要的香皂,也已经析出了。
第22章
西明寺山门前,萧恒紧缰绳停驻。他抬起头来,目光缓缓的自那几个字上扫过,旋即落在远处仿佛望不见尽头的山峦之中。仍带着几分少年英朗的面孔上,此时却再无半点同妹妹玩闹时的温柔笑意。
不远处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其音清越,令人心神清明。
见他停在此处久久不动,随之而来的护卫略有不解的轻声问道:“三郎?”
萧恒这才回目光,嘴角轻轻的勾起了一点,声音轻柔,似笑非笑,“今日再次来访,道觉大师,可不要觉得我萧家冒昧才好。”
话音既落,萧恒并不等身边护卫回应,便径自策马进了西明寺的山门。
萧燕绥不久前才在地图上勾勒出的范围,萧恒尽数铭记于心,那三个市井无赖被杀人灭口的周围、萧燕绥失踪的禅房周围,他简单的给自己身边的护卫分了几个需要探查的点和范围之后,便和其他人分开,只带了两个贴身的护卫,便径自去寻道觉大师了。
对于突然来寻自己“喝茶”的萧恒,道觉大师又是一脸的苦笑。
他虽然不至于觉得,这位萧家的小郎君是个恶客,但是,对方此行,另有深意,却也是必然了。
道觉大师拿出来的茶,是上好的春茶。
萧恒坐在案边,主动为两人沏茶的动作,亦是如行云流水般,带着一股赏心悦目的潇洒。
“家母的婢女云岫、云烟这几日在西明寺中多有叨扰,让大师心了。”冲着道觉大师做了一个“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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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姿势之后,萧恒才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说道。
道觉大师抿了一口茶,只觉得新茶的清香之下,其涩之深亦是不可多言。
咽下那口茶,道觉大师直言道:“昨日夜里,西明寺中上下彻查一番,却并未寻到鞋印对应的僧人。”
萧恒微微莞尔,看似彬彬有礼的笑容里,仿佛带着一丝极其微妙的轻讽,末了,萧恒却只是轻声道:“道觉大师所言,我必是信的。”
萧恒信他,却不信这西明寺,他没说谎,那就只能是他蠢到不知道真相了。
萧恒的言下之意,道觉大师岂能不知?当即便又是一阵无奈苦笑。毕竟是萧嵩的亲孙子,再怎么表面文雅,骨子里其实还是一脉相承的霸道和魄力。
“多谢萧三郎信任了。”道觉大师心有所触,一时感慨万千。
片刻之后,云岫和云烟两人被西明寺的僧人带过来,两人俱是俯身行礼,“三郎。”
“身上的伤可好了?”萧恒头也没抬,声音听起来却很温和。
“是。”云岫低声应和道。
萧恒微微颔首,却不再说话了。
他不说,道觉大师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云岫和云烟便只是安静的站在旁边等着。
终于,又是一盏茶的时间,一队护卫突然脚步迅疾的回来,看到禅房里竟然已经坐了萧恒、道觉大师,旁边还有娘子身边的云岫云烟之后,不由得微微一怔,愣了一下才走到萧恒身边,低声道:“找到了一张桌案,表面被阳光晒褪色的方向,是反的,就在道远大师的禅房中。”
萧恒的眼角猛地一跳。
道远大师乃是西明寺住持道觉大师的师弟,年纪很轻,在西明寺的辈分却很高。萧燕绥出事那日,道觉大师亲自邀请了万安公主过来,谈经论道。
道觉大师自然也看到萧恒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愕、沉思和冷意。
禅房之中,缕缕佛香还在,萧恒起身,笑着向道觉大师相邀道:“劳烦道觉大师了。”
虽不知道萧家的护卫又查到了什么,但是,道觉大师本身,其实也希望此事能够早日水落石出,萧恒既邀,他自然答应下来,“萧三郎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云岫和云烟有一瞬的迟疑,萧恒却淡淡的瞥过去一眼,两人立即默然无声的在后面跟上。
萧恒和道觉大师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身僧衣清素,带着几分超凡脱俗气质的道远大师也刚刚回来,双方在禅房门前走了个碰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禅房才被人暗查了一番的道远大师神态从容,面上的笑容更是充满了禅意,犹带几分悲悯的温雅和豁达。
看着这位当时一直陪在万安公主身边、也同萧家人处在同一间禅房里的道觉大师,萧恒带着几分深意的眼睛里,竟然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主动开口,轻声细语道:“冒昧前来,多有叨扰,道远大师。”
万万没想到萧恒竟然会带他来这里的道觉大师,看着萧恒说了刚刚那么一句话之后,竟是直接往道远的房里走,心头也不觉闪过一丝错愕。
进了屋子之后,萧恒哪也不去,直接就看了看窗户,再看看了看那张桌案,便轻轻的笑了,他没再搭理随后进来、面带三分困惑的道远大师,只是冲着道觉大师招了招手,笑道:“道觉大师,是否觉得,这张板足案,也有几分眼熟?”
上次高力士前来探查之时,萧燕绥所说的话语,道觉大师依然记忆犹新。
“……阳光自窗外照进来,这板足案上木板褪色,也必然是邻着阳光的方向。”
那一日,道远大师并不在场,道觉大师带去的几个僧人,也都是个顶个的沉默寡言,以至于,道远大师,完全不知晓当日的情况。
等到道觉大师的话音落下,萧恒也站在了那板足案前,十几岁的翩翩少年郎,高大的身影刚好挡住了窗外明亮的太阳光,他就那么如一棵青松般笔挺的站着,眉眼含笑,却仿佛遮天蔽日,端的是让人心底发凉。
“道觉大师?”毕竟是在西明寺的地头上,萧恒还是先问了道觉和尚一句。
如今,除了这板足案的摆放,萧恒的手里也没有更多的证据,可以直接就将道远和尚钉死在佛祖面前,他现在就像是只挖出了一条线的线头,更多的地方,还藏在深处,等待大白于天下。
道远和尚当然知道,萧恒这次来者不善,他的房中的板足案,的确和萧燕绥出事的那个禅房里的东西换过。
这会儿,被萧恒盯上,道远和尚却只是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一派清者自清的坦然平静,看的萧恒嘴角笑意更浓,仿佛还夹着冰冷的嘲意。
但是,萧恒不说、道觉大师也不说,每日研佛法、生活上的小事自有其他僧人沙弥替他去做的道远和尚,自然不会注意到,让萧恒盯上他的原因,其实就只是板足案的方向这种小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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