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云深处帝王家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疏楼
孔慈打量她这娇滴滴守规矩的模样,又懒洋洋伸指头指一指那粽子点心,“这些东西,酒楼也都有送,我是饿不死的。弟妇特意跑一趟作甚?”
文迎儿看他半点也没有尊重她的意思,按理说既然与冯熙是兄弟,多少也应该客气点。屋里臭味难闻,文迎儿倒是突然想起来好像不久之前,她就在一个十分肮脏的环境里待着,屋门永远也不开,她有时候会呆滞地坐一会儿,有时候又会发疯叫一会儿。
那孔慈实际上已经颓然了一两年了。他与冯熙曾一同在古骨龙一役互为项背,相约为是生死之交,但很快地听说他在父亲冤案之下竟然投了那没鸟儿的魏国公管通,给他当起了走狗,于是在宫中混上御前差使,吹吹打打,穿着销金衣衫打马过御街。
前年他因为革职回京,无地方住去投靠冯熙,冯熙且不让他住在冯宅中,只给了他这个宅子。住了小半年后,正好在御街逛时听闻皇帝巡幸金明池,那皇舆前打头的钧容侍卫里就有冯熙,骑得银鞍马,竟然生生晃闪了他的眼。他便冷哼一声,躲在这二层小楼里面不出来了。
也是直到今年听说因为冯熙在龙神卫叛逃的事情被罚去了牛羊司,好像才稍微舒解了他的脾气,否则怎么可能让文迎儿进门呢。
孔慈直脾气没太大智慧,若不然也不会想不通冯熙这样做的苦心,也不会跟文迎儿这里还要使性子。但他确是一名骁勇的忠将,心眼儿又少的实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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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脾气虽大却不成问题。这一点连那魏国公管通都赏识。
他早就听见门口板车响,耳里面听到来人是谁了。这个冯熙的妻子看上去虽然俊俏有致,但过于内敛,就和成千上万的汴梁城的女人一般模样。
他对女子的观感自然是与一般士大夫不同的。若要说以前在军中时,见到一个女人都难,因此一回京看到勾栏酒馆,四处莺歌乱舞,倒是也眼前亮过一亮,但他已经回来了两年,他反而倒是颇为想念古原荒野上的村落,给他头顶一浇一桶冰凉雪山水的泼辣牧女了这都是后话。
文迎儿起身在周围打量了一下,将阁楼与下层厅堂开间等串了一遍,出来直截了当道:“其实我这回来是为了回这间房子,现如今冯家已经没钱供给你,所以还得请你另谋他处了。”
“逐客令?”孔慈冷笑一声,“冯熙以为我霸着他房子,现如今要赶我走?”
文迎儿道:“今日他去宫中听候调遣了,恐怕不知道这事。我听说你和他是故交,本来还想着怎么劝说你,但你也不像能听劝的人,就只好直接点儿罢!”
孔慈将腿从座上放下来,“我倒是喜欢说话痛快的!我现在就走。”说着连头也不回,包裹也不打算拾,便要孑然离去了。
文迎儿将他扔在地上的弓捡起来,“还有这个。”孔慈遂转身回来拿。
文迎儿突然将弓张了开,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抵上了一把箭,对准了孔慈,“刚才孔将军给我一个欢迎礼,现在我得给你一个欢送礼。不过我是女子,一箭可能中不了的,我看地上散乱扔着还有十余支,就请孔将军让一让我,我射十支能中也好。你站好了罢!”
话音刚落箭已经射出去了,那孔慈闪身躲开,盯着她的目光倒是发生了变化。
首先,她拉得开这弓。这把竹牛角弓又硬又重,他倒是没曾想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女子,胳臂倒是有实肉。
其次,她还射得出箭,这说明她是练过技巧的。弓虽然大,她姿势却也规整能驾驭,整个上身昂扬向上,似乎还曾练过马上弓的技法。
这倒是令他另眼看待了。
那箭是射向门栓上方三尺左右一个菱格纹,文迎儿见箭弹过去了,却没插进去,因此有些惋惜。
箭弹上去动静太大,外面霜小又一次地叫喊:“娘子!到底怎么了,混账东西快开门啊!”
郭叔也焦急了,但听她这么骂人,把她拉住道:“你这么说,娘子更要有危险了!别乱叫!”开始在外撞门。霜小哭道:“那怎么办,郭叔要不赶紧回去叫人罢!”
郭叔看一眼这情势,“你留下能干啥?你赶紧跑回去叫人,我在这把门撞开!”
霜小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抹一把脸向外跑去。那板车她自己又抬不动,这时候只好又叫郭叔过来帮忙,将那板车卸了,跨上那瘦母马去。
这母马登时一个激灵,后蹄一尥嘶叫一声,将霜小甩了下来。郭叔又急忙牵开马,顾得这头又顾不得那头,脑袋都要急破了。
文迎儿在里面却正是另一光景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拿起这把弓便能随手拉开去射,记忆当中自己是练过这样东西的,于是脑子里立即唤醒了一些顽性,准备报复报复这个肮脏轻薄的家伙。
所以她就仔细地越过眼前的人头望着上面那菱格,心里想到十支箭内一定要射穿菱格的窗纸。
孔慈整个脸面都焕发了一丝光,目光炯炯地望着箭尖,然后望一眼她的目标菱格,“既然弟妇说要欢送敝人,敝人就站在这里,给你射十箭。”
文迎儿一拉弓,下唇与下巴贴在弓弦上,即刻印进去一道红痕。那孔慈看过来,忽然觉得有些值得欣赏了。
蹭地一箭又出去,这孔慈已经判断了来向,轻巧躲过去。只不过遗憾的是箭又一次弹掉了下来。
文迎儿低头重新拿箭,手上胳膊已经几乎没力气了。但她正兴奋,又一次抬起弓来,只是这一次力气小了很多,箭连孔慈身边儿都没略过去。
“弟妇还有七次。”
文迎儿将弓脱了手,揉着肩膀低头说:“我得先歇一歇。你这里有喝的么,我口渴了。”
孔慈笑道:“我找一找。”随后用脚在地上将酒坛子踢过来踢过去,见椅子底下藏着一坛没开封的,便拿出来道:“还有坛酒了,不过小娘子喝了可不大好啊。咱们关着这门,你又是我的弟妇,里边儿动静这么大,谁知道我做了什么?冯熙小弟还不宰了我?”
文迎儿夺过那坛酒,撕开封仰头喝下一口去,恍然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那无妨啊,只要我把你射死在这屋里,外面谁也不会再说什么。”
“别说你杀不杀得了我,像你这样的小娘子,敢踩死一只蚂蚱我都敬佩了得。”孔慈叉着腰饶有兴致地瞧她。
文迎儿抹掉嘴唇上面的酒,指着他说,“我要是杀了你,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倒是有几个正当的理由:第一,冯熙与你是兄弟,但你不感恩他的仁义,捣乱他屋子,侮辱他妻子,白吃白喝,很是该死。
第二,你杀人如麻,我听郭叔在路上说,你在两浙剿匪的时候,跟着那阉人管通屠了许多民众,四处血流成河,百姓恨不能将你们剥皮挖骨,算来你更是该死。
第三,听说你也在等候上令,你定盼着能回军中去为国效命。可是军中名将如云,不缺你这样的肮脏酒鬼,荡寇御敌保卫京师这种大任,躲在深巷里头也轮不到你。若你有心,今年、去年、前年的春天都能看见举子们寒窗苦读应试的模样,哪个不是吊着十二分的神要为国效力的?他们比你年轻,也比你有用。既然活得这样无意义,那就站在这里,定住千万不要动,我送你回娘胎里去!”
文迎儿说得慷慨激昂,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冥冥中脑袋里有一个和怯懦的她相反的声音,在指引她做另外一个自己。
孔慈听得一阵阵头皮发麻,他是听到心里去了。家国大义在他这种忠将耳朵里就是最受用的东西,百试百灵,百听百感。
他在两浙剿匪是令他心灰意冷的原因,他等待机会想回到西军或掉入河北,无论对抗夏国或契丹他都毫无惧色,他厌恶阉人当道迷惑皇帝,厌恶冯熙投身于汴梁宫廷这个销金窝,却好像忘了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
他的脑袋轰然拥挤进年轻时候的意气,复燕云,建功立业,铲除奸逆……
回想起古骨龙战场上撒的每一滴血,这会儿突然深深忆起冯熙与他的情谊了。
他冷不丁一笑,“原看着弟妇一个大家闺秀模样,说话倒是恁的难听。”一个娇滴滴的女子都能这么骂他,他是真该死一回了。
文迎儿喘息一口酒气出来,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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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弓箭,但是后来的每一箭都没射中菱格,也没有射中孔慈本人。
射完了箭,孔慈打开了大门,门口已经站着几个匆匆而来、气喘吁吁的冯宅家丁。
霜小与郭管家在门口喊文迎儿,家丁们蓄势待发,但看见了孔慈,又都腿上发憷。
孔慈转过身来,对文迎儿深深一揖,“待我另寻了住处,便会递上拜帖,届时再去探望。”
他终于表现得像个君子了。说罢便要从人群中走出去。那几个家丁还真不敢上前拦他。
文迎儿道:“孔将军又忘记拿弓了。”
孔慈叹一声,又转回头来,“敝人早就不是什么将军,不过一粗人罢了。”准备拿弓的时候,他也礼数周到地低着头伸出双手接过,显然已是敬重她的意思。
文迎儿心思敏捷,看得出来他是个性情中人。估摸着是对自己心灰意冷,才会这么狼狈的。
又思着他一开始对冯熙与她都不放在眼里,应该是有别的原因才对。人都是因为相互所知不够才会产生嫌隙,冯熙端午过节没曾看过他,这不合常理。想必平时两人并没有来往,那为什么冯熙既要养着他,又不来看他?
她心里分析一阵,对他说,“冯熙他……时常提及与你是生死之交。原先不与你走动,是因为他身上背负着家中的冤情,怕连累到你。后来他又被说成是叛逃,脸上也刺了逃兵字,就更不敢来看你。眼下他逢了大赦和升调,可见他父亲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等这回荀休回来,一定会想与你把酒同欢。”
文迎儿顿了顿,打算做一个更大胆、更像女主人的决定:“我这次是替冯熙来说和,请孔大哥移步到冯宅去暂住的。冯宅内空屋还有不少,现如今人手也不够,如若孔大哥能来帮一帮忙便大好了。我想如果冯熙升调,孔将军的好消息也不会远,等到官衙使者想与您说话时,在冯宅也更持重些。”
其实就是请他先在冯宅做一个幕宾,帮衬些事做点活当做回报。这话说得也算委婉,叫大哥也算是跟着冯熙与他亲近了些。
但他毕竟是大将出身,文迎儿内心有些忐忑,如果他不答应,执意要走的话,自己就成了赶走冯熙旧友同僚的罪人,在冯熙与冯君面前不好交代。
不过让他入冯宅这个主意也是她想出来的,冯君能同意么?冯熙的本意现如今她也不能确定,方才她所说的也都是猜测,所以孔慈的去留,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小赌。
孔慈当然知道自己白吃白喝了两年,如果冯家真有用得着的地方,他必然会留下:“但凡一张床榻能容我便可。”这话可算说得极为诚恳。
文迎儿听完长吁一声,一堆人走出宅子时,她回头望着这幢两层的小楼。
在贡院的地段,什么楼都是一定能有赚头的。
☆、赌徒
出了巷子到了贡院街,正是华灯初上时候。
孔慈在前边快步走着。他迈步看着从容,实际上一步跨得三尺去,文迎儿碍于情面又不好去叫他,只好快步小跑跟上。
跑着跑着,突然开启了什么记忆之门。文迎儿望见熟悉的店铺名字,左一排右一排,帛与灯箱的颜色一如往年,路边勾栏内演傀儡、叫果子,蓦然望一望,杂班好像穿得还是同样的衣裳,耍的还是那几个熟悉的把戏。
孔慈忽然停住脚步,文迎儿没留意着,飞身便撞了上去。好在他看见了,伸出一根手指将她肩膀弹走,才没让她撞个满怀。
文迎儿心头一突,忆起上次来时,也有一个高大男人在前边这么走着,步伐很大,她不得不提着裙哒哒跟上。
那记忆中人也是这样蓦地停下,她也就这么同样地撞上去。但那个人可没有推开他,反而是抱住了一瞬,才恍然松开。那天他穿着锦绣捻金线的衫袍、额前紫抹,白净又沉默的脸色。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的。
其他诸人紧跟在他们身后。霜小也没什么机会到这么远来,东张西望地,被郭叔揪住才没走丢。
孔慈停下来是有缘由的,他给文迎儿指着前边道,“正好法酒库出新酒,这街上两面正对的一个徐鱼正店、一个临江酒楼,都从法酒库接了新酒回来,今日就要门对门地打擂台。弟妇莫要笑话,这新酒总得尝一尝,不废得什么钱。你且和诸位在这里看看热闹。”
这孔慈虽说是被她骂醒悟了,但好酒的习性也改不了。
文迎儿这时候听见一阵敲锣打鼓,还没回答他,周遭已经有许多看客围了上来。那孔慈已经趁机窜到酒楼里边去了。
霜小指着徐鱼正店门前道:“出来人了!”
文迎儿望过去,一个穿着鲜亮、脂粉滑腻的女子走了上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乐师。这会儿乐师一拨弦子,那女子便唱了起来,声音嫩得如三岁女童,一颦一笑甜腻死人。
“是红春儿吧,声音这样细嫩。”霜小问。
郭叔和家丁也站了上来探头去看,郭叔笑盈盈地答到,“的确是红春儿。这些人里头她出来的最多。若是教坊的主张,就不容易见到咯。”
霜小扁扁嘴,“红春儿就是声音酥麻麻的装小孩儿,也不会唱几首曲子,招不到什么有钱的主顾。若不是缺钱怎会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呢。”
文迎儿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霜小得意道:“汴梁城里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倒是个江湖百晓生。
听了半首曲儿,霜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围的男人们可都盯着红春儿目光呆滞得很。
郭叔和那些家丁们眼睛睁得如猛虎,内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红春儿唱了两首,将头上的簪花两朵摘了下来,用软糯的声音说,“便见哪个是奴奴的有缘人,这花儿便归了谁呀。”
男人们立时哄叫起来,全都疯了一样涌着人潮前去抢。
霜小拉着文迎儿道:“娘子,咱们去对面看看。”说着便拽住她胳膊往对面临江酒楼门前去。
眼见临江酒楼围拢的人群时不时就会大叫一声“好!”,似乎里面正在有人比斗。
霜小个子矮,往起跳了几跳,向文迎儿解释道,“娘子,里边儿是女相扑。两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在互相撕衣裳。”
文迎儿蹙了蹙眉,“这么不成体统。”
霜小眼神却放着光,“这娘子就有所不知了吧,酒是男人喝的,娘儿也是男人看的。酒楼做的就是这种营生。娘子难道不想想,为什么贡院门口都是酒楼和妓馆,还不是给那些举子们消遣的。现如今还不是大比之年,到了那时会更加热闹。”
文迎儿点点头,心里想着那栋小楼很快便会是一棵摇钱树了。
“娘子要不要看,肩膀也露出来了。”
文迎儿内心纠结了一瞬,还是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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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去瞅那女相扑了。只看不到一会儿,她就已经忘了什么体统,只顾着选定了一个看似更加勇猛的女子,但见那女子抱住对手往后摔打时,她也忍不住:“好好!稳住!”
霜小都讶异她这股劲头,拽她袖子幽幽说,“娘子敛些,你比旁的男人都叫得大声了。”
文迎儿哪里得住,两颗眼睛圆溜溜地盯住场子里,这时候场子内的杂班小乙请看客们下注赌输赢,文迎儿毫不犹豫地掏出了一吊钱。
“娘子!”
她赌了一吊钱!霜小真给她吓住了!
文迎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淡地瞧她一眼,“慌张什么,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她只管她赌的人一定要赢。局势越发紧张,她就越兴奋,眼见她赌的那人渐渐落到下风,她紧张地咬着后槽牙,恨不能自己上去打。
渐渐地颓势扳回,她才略略松了口气,与旁边男人比较喊声高低。
霜小却心里害怕。文迎儿花了一吊钱来赌,这若是回去给冯君大姐儿知道了,冯君定要重新将钢鞭刑具拿出来伺候了。
这时候已经意兴阑珊,拉扯了几次文迎儿,她劲力好大,且充耳不闻,已经是十足赌徒。霜小立时感到脚下有千斤重,无助地四处张望,揣度这事必得瞒着,不能让对面郭叔他们知道。
微愣了一会儿神,霜小望向临江酒楼的二层处。那雕栏甚是致,后面此时正端正坐着……
霜小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文迎儿?怎么一晌没看她,就坐在楼上了?
眼睛蓦然回望向面前的人堆里,文迎儿正双手握着拳头咬着压根,丝毫就没挪动过地方。
霜小揉一揉眼睛,这可见鬼了。
楼上那女人穿着一件粉紫大袖,头上金步摇白玉簪,细眉艳唇,脸颊红润,风流款曲,却看上去娇娇小小,仿佛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对面尚坐着一名男子,但只露出个后脑勺,依稀看得是紫衣小蝉冠。
文迎儿却是薄淡清凉的容貌,身上今天仍旧是一身藕绿。霜小上看下看,啧啧称奇。
文迎儿那处的相扑终于有了眉目。她赌赢了。那杂班小乙把装钱的盆钵拿在手里,正嚷嚷着要分钱时,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叫:“官差来了!抓关扑啊!”
除却大年初一至初三,这相扑的赌博都是违律的,官差到处抓人是惯例。此时一有人叫喊,众人纷纷推搡奔逃。
文迎儿的眼睛却只盯在杂班小乙的身上。那小乙抱着钱钵拔腿就跑,文迎儿将裙一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就这么朝着他冲杀出去,一把抓住那杂班小乙的袖口,大声向周围道,“想跑么,与那叫喊官差的人里应外合骗我们的钱财么?”
这小乙被突然抓住,一时跑不开,周围已经围住了人。
他回头见是个女子,便欲要挣脱,文迎儿大声道:“诸位可瞧有没有官差,若没有,便来他这里分钱!”
那周遭人群四下一看,根本没有穿着官差衣裳的人出现,于是一群人蜂拥而上地抢钱,那小乙便被猛地推倒下去。
文迎儿倒是很机智,趁着周遭人往外瞧时,已经将自己的一吊钱取了出来,还留心多取了一文当做赢资,随即挤出人群。
再回头时,一堆人趴在地上撅着屁股,已抢得不亦乐乎了。
霜小在外面看得震惊无比,此时见文迎儿毫发无损,更是牙都合不拢了。
文迎儿和方才一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淡然,笑着走过来问:“你怎么了?”
霜小摇摇头,呆呆地说,“没怎么……娘子,你今天好像变了个人。”
文迎儿沉吟片刻,郑重承诺,“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赌了。今日险些吃了教训。”
霜小叹一声,“还有更奇怪的。”她指一指临江酒楼的二层。
“上面怎么了?”
霜小仰头一看,方才那个酷似文迎儿的女子已经不见了,连带她对面那紫衣的男子也不见了。正不知道如何解释时,从正厅门楼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熟悉的面孔,那前者竟是今日碰到的荀驸马荀子衣,后者便是刚才那粉紫大袖的艳妆少女!
荀子衣的目光投向楼外,一眼便望见了文迎儿。他愣怔在那处,而身旁的女子眉眼弯着跟在他身后,声音细嫩:“驸马怎么不走了?”
荀子衣迅疾把目光了回来,“没事,我们走吧。”
那女子巧笑倩兮,款款点头。她比文迎儿矮了半个头,年纪仿佛也小些,面颊两腮、胸前腰间都丰盈许多,声音酷似红春儿那般娃娃音。
见他们走了,霜小转头问文迎儿,“娘子可觉得那女子长得像谁?”
文迎儿已经意识到了。那荀子衣跟前的人,和自己长得确实有几分相似。莫不就是那内侍蓝怀吉曾说过的:她与许多人都长得像那已死的崇德帝姬?
诡异的是那荀驸马与韵德帝姬、皇城司的探子,都在搜集这模样的脸面。若是一堆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同桌围坐,到底是什么场面?
文迎儿头一次对自己的面容感到恐惧。
正遐思间,孔慈提着两坛松醑春回来了,与她道:“弟妇先将这两坛酒留好,待冯熙回来再拿出来给我们共饮。”
文迎儿接过道:“好。”
孔慈在酒楼逗留了一圈儿,心情看似很好,忽然便一边向前走,一边哼吟:“西北望河湟,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名节
文迎儿先让孔慈歇在她院子里,然后着绛绡去告诉冯君与管事的来安排他住处。
冯宅的慕宾自有院子,当然不和主人女眷挤在一起。但文迎儿已经将人带了近来,还让绛绡做了饭菜款待。
因为冯熙不在,规矩不大好单独和孔慈一块儿吃饭,那孔慈自然知道这个礼,独自在院落里面的石桌上吃着。
头一晚上早就告知了,但是堂上一直没派人来接孔慈去慕宾处,绛绡回来有些踟蹰:“今晚上难道要留孔将军在院内么?”
文迎儿知道冯熙不在,留他在院内不妥,只好让她再去多催几遍。但绛绡连夜来回几趟,都说:“月凝总跟我说大姐儿今日里不舒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又去找夫人,王妈妈说夫人早就睡了,让别打扰。王妈妈跟我说不如就让孔将军在下人房将就一晚上。”
看来冯君又对她的自作主张不满了。文迎儿没有刚来时那样战战兢兢,做事也从容决断了许多,“不必,让孔大哥睡在冯熙书房就是。你去将书房的床榻拾出来。”
绛绡道:“娘子这样不是给大姐儿留了口实?她就是看你这样,才想整你一整,将孔将军留在咱们院子里一定不妥的,明天必定要拿男女大防前后院规矩来说事。我瞧这件事要比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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