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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年小初
或许黎唯哲就只是单纯觉得有趣而已,和以前一样,没什麽区别。尽管庄景玉也隐隐觉著,按照黎唯哲一贯喜新厌旧追逐新鲜的个x来讲,一个已经被玩儿了这麽久的游戏和这麽久的人,黎唯哲居然还没有感到腻歪乏味……这著实是有些奇怪,但是除此之外庄景玉也想不到什麽别的可能x了──别再提那一种可能;那是一种无论怎麽样庄景玉都不敢再去奢望的,最不可能的可能。
哪怕告诉他明天就是世界末日,庄景玉也都认为,这远比那,还要更加可信得多。
该说这是自卑吗?……其实有时候,人的自卑和自我保护机制,真的很难界定。
现在的庄景玉,就只想要拼命忘记刚才的一切,忘个一尘不留干干净净,然後清清静静地,继续吃饭;吃,黎唯哲亲自下厨为他所做的,生日之宴。
其实想想这样也对。他干嘛要去追g刨地地求问原因呢?结局已经让人如此满意,他又何必再去纠结动机。随便想想也都该知道,这世上能够请得动黎唯哲,心甘情愿为之下厨准备饭菜的人,不知道单用一只手来数,都会不会嫌太多了。
而他庄景玉何德何能,竟然已经是,其中之一。
他真的应该知足了。
庄景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麽时候起,竟然会变得了这般贪婪,就像他不知道,其实感情最大的魅力,就恰恰在於,它会让人变得如此贪婪:要了还想再要;再要了,就还忍不住想再要更多;而再要了更多,人就会变得愈发厚颜无耻贪得无厌起来,竟甚至希望那个人,能够把他所有所有的,都只给自己一个人了。
现在,庄景玉惊奇,并且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有些无法想象,甚至不能接受,黎唯哲还曾对别的人,像现在对他这样──这样地,好过。哪怕是曾经最有资格,也是最有可能的林烟,但只要想想,也都会让庄景玉感到一阵,锥心莫名的,巨大难过。
这种想法很坏很坏,庄景玉清楚;可是它有多坏,这份依赖就有多深,多浓,对此,庄景玉更是明白。
其实他知道自己的心底早已经浮出了一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所谓答案,然而他鼓足了勇气用尽了全力,但至今却仍是不敢,去触碰它。
一触碰就什麽都毁了,他琢磨著。不管对方的回应如何,庄景玉都深知自己的结局只有那一个:万劫不复。
而他宁可就像现在这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悬”著。吊在半空中,虽说是不好受,可是也绝对死不了。或许对於软弱的人来说,空中模棱两可的风景,远比脚底踏实坚硬的降落,要更加令人感到安全,安心得多。因为没有答案,就说明永远有希望和可能;而害怕确定,便期待永远有退路和选择──暧昧的利弊得失,都尽在这一份心得体会之中。
不过……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狠狠掰开了,庄景玉拿来遮脸用的碗筷。
力气之大,速度之快──看来这一次,黎唯哲不打算再让庄景玉,逃避得逞。
“……你在刨什麽?空气吗?”说著将那只碗重重往桌上倒翻一扣,瓷器同木桌相接,发出一句虽然清脆,但却无比难听的呻吟声。
很明显碗里已经空空如也,别说米饭,就是连粒米渣,都已经舔不出来了。
而庄景玉被迫失去了保护屏障,瞬间惊吓过度,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一时忘了到底该做何种反应才好;甚至他的两只手都还依旧保持著掌心向上,捧碗拿筷的傻气动作。
他感觉那一截将他悬在半空,给他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坚固绳子,马上,就快要断了──就快要被黎唯哲,割断了。
“庄景玉。”
他叫他。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
头一次,庄景玉发觉,大概悬在半空里的滋味,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叫完名字以後,黎唯哲很难得地,没有像过去常干的那样,直接朝著庄景玉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教呵,而是反倒诡异地,沈默了下去。好半晌就这麽过去,安静的时刻分秒在空气中缓慢流淌,无声的滴答声,足以令庄景玉心神归一,正视现状。
可是哪怕如此,他也读不懂此时此刻,黎唯哲深深凝望向他的,那一双深邃如夜的,黑色眼眶。
不知何时黎唯哲已经站了起来,走上前几步,离得和自己又近了些。平时两人站著的时候就已然有所差距的身高,如今更是被拉大得厉害。而这则让黎唯哲显得愈发高高在上,居高临下了。
黎唯哲本身所以具有的强大气魄,加上由这差距所带来的巨大威严,以及那一张即将吐露答案的迷人双唇……一切的一切,都不禁令庄景玉,感到全身震颤,心跳狂抖。
他低著头垂著眼曲著手蜷著脚……几乎就快要把自己团缩成一个小圆球了。害怕与紧张,期待和渴望──说不清是哪一种,更多更深地,埋葬了他此刻的呼吸与灵魂。
然後他感觉到黎唯哲在自己的面前,缓缓地,蹲了下来。刚才那双chu暴掰开碗筷的大手,忽地再变柔和,掌心温暖而宽厚,轻轻覆盖在了,自己冰凉汗湿的额头。
“……嘿,庄景玉。”
声音甚至比上一次还要更加柔和。
庄景玉恍惚觉得黎唯哲已经不用再说什麽别的话,他就会先溺死在这一片醉海里了。
“你觉得我对你太好了,是不是?你好奇为什麽,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庄景玉的错觉,他总觉得黎唯哲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无论声线还是手掌,也都有著不输给自己的,轻微颤抖。
难道他也在紧张吗?难道他也在害怕吗?可是……可是他可是黎唯哲啊!是那个霸气天成魄力十足,遇佛杀佛遇神弑神,天不怕地不怕的黎唯哲啊!他会害怕什麽呢?他会紧张什麽呢?莫非这世界上还有什麽东西,是能够他感到紧张和害怕的吗?……混沌中,庄景玉恍恍惚惚地,这样胡思乱想著。
黎唯哲放下手,将嘴唇轻轻贴上了庄景玉的耳g。而当滚烫触上冰凉,两人都同时有种,电流穿过全身的慌乱。
“告诉我,庄景玉,”他闭闭眼睛,顿了顿深吸进一口气,“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的回答?”
黎唯哲独有的气息落在耳畔,每一缕每一丝,都仿佛是一颗深埋进湿土里的种子,被温暖的清风微微一拂,便烁烁开出了,柔软香美的娇嫩花朵。
窗外早不知何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但整间屋子却骤然相反地,变成了暖气袭人,春光灼灼。烛色明灭,灯火摇晃,甚至忽地一下,九点整到,早被黎唯哲按时设定好的音响机里,也悠悠飘出了轻灵若梦,高华典雅的舒缓乐调声。
一切都是那麽美。无论视觉,嗅觉,触觉,还是……听觉。整个儿就仿佛一座神话里的庙宇,童话中的城堡。如果它真的是“家”,那也未免有些温馨浪漫得,太过不像话。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庄景玉是不是真的很想要知道黎唯哲的回答,但他都没有办法抵抗,由这一份温情,所带来的诱惑。
於是最後,庄景玉半是恍惚半是清醒地,小小往下点了点头。
黎唯哲一见此状就忍不住咧嘴笑了,眉目间满布著一片温柔宠溺,仿佛在对待尘世间,最贵重的珍宝。他轻轻拨弄过庄景玉的碎软发丝,接著便开始了两人之间最初始,也是最简单的肌肤相亲。黎唯哲探出舌尖微微舔了舔庄景玉晶莹冰凉的小耳垂,不顾对方身体突然的僵硬挣扎,轻声低语道:“你想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麽……可是庄景玉,你该知道。”
他的声音暗沈沙哑,成年男人都懂,那是一种过度忍耐的艰辛。
“你该,知道的。”
他说著便将自己温暖的额头,代替手心,慢慢,慢慢地,贴上了对方,湿凉的发迹。
他们从未离彼此如此之近过。虽然明明只触碰了额头的部分,但却仿佛全身都融化在了一起;两颗同样流浪漂泊的灵魂,终成为一条互相交错纠连,难以隔离分开的g。
尽管来自的世界不同,尽管所过的生活不同, 尽管一直以来所适应的社交人群,也都不尽相同──然而那却并不影响,他们都同样的孤独,与寂寞。
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庄景玉都还自卑地以为自己配不上黎唯哲, 因为黎唯哲不仅是他的伴侣和爱人,而且还是他的贵人与恩人──是黎唯哲将他拉出了黑暗的深渊,同他并肩,站在光明的顶点。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单方面的施舍和给予在任何感情之间都不可能长久地存在;尤其是在,黎唯哲和庄景玉之间。
因为他们,是彼此的救赎。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自己也都有感觉,和眼前这个人在一起,毫无意识也毫无自觉地,他们就仿佛突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不再像是,一贯的自己。很奇怪对吗?没错是很奇怪。但是那并不意味著,他们就虚情假意,装神弄鬼,远离真实。
都说在不同的人面前你也是不同的自己。那麽黎唯哲和庄景玉就是在彼此的面前,成全了最完美,也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人需要相对的圆满,所以才带著一颗心来到人世,去寻找他生命中,天意注定的另一半。
而现在,黎唯哲紧紧拥抱庄景玉,好像无论怎麽用力都还闻不够那般,狠狠嗅吸著从他全身上下,由内而外,悠悠散发出来的迷人香气,心中暗想,他竟然如此幸运,在如此年轻的年纪,就已经找到了这个命中注定。
“嘿……庄景玉,”黎唯哲点到为止地吻了吻已然陷入空茫状态的庄景玉的眉间,随即揉揉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缓缓吸进口气,接著一句一句,轻声道来。
“其实我最讨厌总喜欢当鸵鸟逃避现实的人。但是对於你,一次又一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就这麽全部容忍了过来。”
“我是很喜欢画画和设计没错,但是我从来没有为任何特定的人,量身设计和订做过衣服。连几个月前我的小姨苦苦央求我,我都因为没心情,而没有答应。”
“我从来都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任何场合的歌舞晚会,你知道从高中起我就最讨厌这些形式化的玩意儿,所以那一次,依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会坐在了那个破小礼堂里,跟下面那些起哄喧哗的猪头白痴一样,像个傻子似地,仰头看著台上。”
“可是当你出场的时候我一下子就觉得什麽都值了。我竟然会变得比那些猪头白痴还要激动兴奋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那时候那个礼堂里的一切,那些,原本那麽令人难以忍受的一切,都突然间变得很好很好,再好不过……再好,也没有。
“当然我不得不说,从客观来讲,你们那个节目,真的是所有节目里最无聊的一个。”
“还有你应该能想得到的。除了亲人我从来不给任何人过生日,更别提是主动过生日。……不用问林烟,他当然不可能。他甚至没有资格出现在今晚,我们俩之间的交谈对话里。”
“所以我当然也从来没为了谁,主动去拿过蛋糕。”
“哦对了,我当然更不可能轻易就为了谁下厨……事实上我本来也不喜欢烹饪的,那都是小时候实在太无聊了,随便翻了本儿食谱,学来玩儿玩儿而已的。”
黎唯哲说了这麽多,停在这里,终於又再长长舒了一口气。
然後庄景玉听见他用一种,自己从未听闻的宠溺语气,温柔口吻,极尽甜蜜地,轰炸了自己已然嗡嗡作响,阵阵发聋的耳朵。
“那麽,在我刚才所讲的全部事情里,每一件那个唯一的例外,都是你,庄景玉。”
“我可以继续忍耐你鸵鸟著,想当多久都没关系,如果你愿意,只要你开心。”
“……因为我会等你,直到你愿意,开口承认的那一天。”
再次停顿。
黎唯哲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说出来,竟会让庄景玉感觉到,好像全身的知觉触感,都慢慢,慢慢地,从他的身体大脑里,退化消失了那般。什麽都再听不到,什麽都再看不到,什麽都再闻不到,也什麽都,再感觉不到。身处的世界骤然挂满一片白雪茫茫,连眼睫毛上,都难过地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冷霜。
整个世界已经不清晰了;可是此时此刻的庄景玉,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心明如镜:他即将要面对的东西,从未如此真实,甚至是真实到,触手可及。
风忙急雪中他只能模糊地捕捉到,黎唯哲x感好看的喉结,似乎是在他那干燥火热的喉管腔壁之内,艰难往下,微弱并且颤抖著,涩涩滚过了一道。而他还未曾回过神来,下一秒,一个温暖湿润的柔软东西,便轻轻,覆上了自己颤抖而冰冷的双唇。
“……二十一岁生日快乐,庄景玉。”
不清晰的世界至此,终於在他盈满霜雪的眼睛里,轰然倒塌。
却不知是因为黎唯哲的吻,还是因为黎唯哲的话。
然後黎唯哲慢慢站起身放开了庄景玉,走去将蛋糕拿了过来。随意扫开附近几盘空空如也的碗碟,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桌子上。
很奇怪这一次的蛋糕居然是一种j致小巧的唯美风格。这对於黎唯哲平日那好大喜功,爱大爱奢华的坏毛病来说,实在是非常难得。不过庄景玉也的确不喜欢吃蛋糕这一类的西式甜食,大概黎唯哲连这一点,也都考虑和照顾到了吧。
他的细心和耐心,为数不多的善意,屈指可数的感情,全部全部,都只给这一个人。
轻轻揭开盖子,n白混杂浅紫的心形蛋糕,一点一点,在烛光灯影里,缓缓展出了她那直令人屏住呼吸的,惊豔美貌。
正中间有两行淡咖色的勾边花体字:
【祝庄景玉(提行)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二十一岁。
常人大概很难想象,在人类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不短的,一生数十年岁月时光里,这个仍然算得上是年轻稚嫩的小小年纪,却深深,深深地,刺痛了庄景玉冰凉欲湿的眼眶。
黎唯哲不知何时绕到了庄景玉的身後,缓缓弯腰俯身,连带著坚硬冰凉的椅背,张开双手,温柔地拥抱住了,这一具柔软瘦弱的身体。
还有他x腔里,那一颗纯净坚强的心。
“是我……耽误了你。”
黎唯哲这样说著。
接著他缓缓抬起双手,掌心翻转向内,轻轻落在了庄景玉,终於雪化成河的眼睑上。
黑色顿时覆盖了白色。温暖霎时融化了冰凉。
黑暗中庄景玉感到自己,除了视觉以外的其他所有知觉,都如同寒冬过後的春草一般,它们开始逐渐恢复过来:那样激烈疯狂地破土发芽,那样坚韧高傲地迎风生长。
他想要抓住黎唯哲的心脏。
哪怕这样做需要他奋不顾身,哪怕这样做,会使得他落下累累伤痕,他都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抓住,黎唯哲那一颗难辨真假,不知是喜欢还是玩弄的,暧昧心脏。
他感觉到黎唯哲将嘴唇缓缓贴向了自己湿润冰冷的侧脸,他感觉到黎唯哲微启双唇,轻轻含住了自己凉薄零散的发尖,他甚至感觉到黎唯哲的舌齿在那其中百般纠缠,千般不舍,万般流连……
然後他终於听见黎唯哲自己靠近自己耳边说:
“庄景玉,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不愿再……伤害你。”
第三十九章
【如果时间能倒流,我不愿再伤害你。】
【我不愿再伤害你──如果,时间,能倒流。】
这真是一句最真诚,也最无用的後悔。
然而尽管无用,但它毕竟,还是一句後悔。
庄景玉从未想过像黎唯哲这样高傲霸道的人,有一天,竟然也会有,後悔的时候。
就像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黎唯哲刚刚所说的那一切,和深深隐藏在那一切背後的,某个呼之欲出的回答。
可是庄景玉也知道,如果他不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因为他自己对那回答也隐隐有所企盼和期待的话,那他又干嘛会觉得紧张和恐慌呢?他明明只需要无视就好的;他明明只需要不屑一顾就好的;他甚至可以以此来报复黎唯哲,就好的。
但是偏偏,他听完以後的全部,也是唯一的反应,竟只有如雷狂鼓的心跳,与砰然花开的心动。
或许人生还那麽长,除了楚回以外,这世上总该还有别的一个什麽人,能够让他相信爱情;只是庄景玉从未想过也难以置信,最终让他产生了去爱的渴望与被爱的温暖──这一番感觉的人,竟然会是那个,曾经伤他入骨甚至毁他一生的,恶魔,黎唯哲。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真的,已经一个人寂寞忍耐了太久太久,所以现在不管任何人,哪怕只给予他那麽一丁点,甚至还分不清辨不明究竟是真是假的温情好意,都足以成功收买他的心了呢?就像黎唯哲,是不是也是因为,终於玩腻厌倦了苍白纤细的j致美少年,所以现在,哪怕是对著像自己这样一个土气沈闷的平凡男生,也都会觉得值得一玩──因为好奇,和新鲜。
尽管他这一次的“玩”,看起来,似乎很有几分认真,与真诚的成分,在里边。
庄景玉忽然不敢再往深继续想下去了。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只是将脑袋深深,深深地埋进那一片,干燥而苦涩的黑暗里去;埋进那一片,永远不用去揣度人心,所以也永远不会受到伤害的,安全无比的黄沙里去。
哪怕整张脸都被尖锐冰冷的沙粒划痛到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却也不愿意抬起脑袋,去面对那一份遥遥难以知,惶惶不可测的,忐忑将来。
人一旦绝了期待,那就是无敌的。
庄景玉决定把自己当成一个感情上的死人。他将自己寂寞无g的漂泊灵魂,一寸又一寸,越来越深地探向那一片,足以呛人窒息的安心土壤之中;却将那些,也许能够让他得到幸福快乐的无数可能,越来越远地埋葬在身後那一片,寥廓无垠的寂寞穹苍。
这样就可以了。他想。
这样,就安全了。他轻轻呼吸一口,如此恍惚地想。
因为这样,除了他自己以外便谁都不会知道,也谁都不会看得出来,其实他,是有多麽多麽,想要去相信,黎唯哲。
──世上大概再不会有,比庄景玉现在,还要更加矛盾复杂的纠结心情。
他想要去相信黎唯哲, 因为就算已经打定主意庄景玉也很难想象,要整整一生,都如斯寂寞地深埋在混沌沙土之中;然而他毕竟不能去相信黎唯哲,因为比起得救的感动他却更加害怕,自己的结局会和上次恋爱一样,尽管期待和付出了那麽久那麽多,但是他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绚烂花火── 一秒锺的辉煌绽放,而後,徒只留下余生一地,冰冷破碎,无边无际,甚至,更加深重的,寂寞灰烬。
在与楚回相处的那段光y里,庄景玉还不太懂得究竟应该如何去爱,他只是本著自己的感情与天x,爱得很真心,也很用力;於是後来等楚回走了,他在经历了迷茫,恐慌,痛苦,绝望……这麽这麽多,锥心刺骨的感受以後,唯一恍然学得的东西便是,人一旦有了依靠,就会期待无休无止地,永远依靠下去。
那种想依靠而不得的感觉,如果你真的有真真切切地体会过一次,那麽就该知道,那何止,只是一点点心酸难过,而已。
所以庄景玉不会再给任何人这个机会。
所以这一次,庄景玉不会再给黎唯哲这个,或许有朝一日,会伤害到他自己的机会。
这个时候黎唯哲站在庄景玉的身後,手指温柔,一g一g,开始往蛋糕上c起蜡烛来。他的动作很小心,眉目神情,甚至近乎於虔诚。蛋糕上偶尔因为外力而不小心流淌化开的浅紫色n油,恰似黎唯哲此刻心底,那一片满满四溢的柔软深情。
点上蜡烛,黎唯哲大手一扬乱乱揉了把庄景玉原本整齐的黑发,薄薄的嘴唇仍旧贴在对方小巧冰凉的耳垂边,一开一合,轻声说道:“……来,许个愿吧。”
庄景玉茫然不知该许什麽。
他没有这样的经验。
垂下眼睛怔怔望著,那二十一g正温暖燃烧著,并且被黎唯哲特意摆成了桃心形状的蜡烛们,庄景玉犹豫了一下,略显局促地开口:“诶?吃、吃这个以前……原来还是要……许、许愿……的吗?”
【吃生日蛋糕以前原来还是要许愿的吗?】
这是一个多土多傻气的白痴问题啊。这是得一个多土多傻气的白痴家夥,才能问得出口的白痴问题啊。
──如果是以前的黎唯哲,以及现在的任何人,都应该会像上面那样想没错。
然而此时此刻这里没有别的任何人,而只有他们;并且黎唯哲也已经不再有同於,以前的那个混蛋恶魔。
他听见庄景玉这麽问,什麽嘲笑讽刺的话都说不出来,而只感觉到一片,满满当当的心疼。
当然黎唯哲很知道,在这个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的冷酷世界里,像庄景玉这样穷困潦倒,一无所知,或许终其一生的奋斗拼搏,到头来也只能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寒酸小人物,实在是有太多太多,无论哪里都不缺庄景玉这一个……
但是黎唯哲没有办法忍受,竟然会是他所喜欢的人,曾经陷入并且习惯,这样与生俱来,命中注定的,苦难。
就算庄景玉现在遇到了自己,而自己当然绝不会再允许这样的苦难陪伴著他剩下的人生如影随形;可是在那一段自己未曾出现的岁月光y里,苦难的烙印,以及那一份忍耐苦难的韧x,却已经深深刻进了庄景玉挺直的脊梁,与沈默的骨血里。
其他任何人若是能够做到这样,黎唯哲都可以毫不吝啬地对其表示钦佩赞扬;唯独庄景玉,黎唯哲却希望,他永远,永远,都不要有机会,去学会这份坚强。
有他在,庄景玉什麽,都不需要自己扛。
因为他喜欢他;因为他是他这一生,第一次,唯一一次,并且也是最後一次,真正,并且深深,喜欢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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