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年小初
黎唯哲深吸一口气,抬手替庄景玉整了整帽子,眼底隐约有光,薄唇轻动,莞尔微笑:“回去吧。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顿了顿,歪著脑袋mm下巴,思考的模样颇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提醒……唔,不对,是警告──你,千万给我记著,记牢了,一定要时时刻刻保持著手机开机联讯畅通的状态,钱我会定时给你打进去的,但电要是快没有了,一定要记得充,别老等著自动黑屏关机了才想起来,知道麽?”
这时候忽然一阵强风刮来,庄景玉被冷气给扫得几乎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於是只能虚眯著一条眼缝,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黎唯哲见状心中不由滚滚一动,真的很想就这麽直直狠狠地砸吻过去,细细密密一寸一寸,直到在庄景玉的心中落出一场,绵软温暖的无声春雨。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毕竟,还是太过於胆大放肆了。再说这怎麽著也算是庄景玉考上大学以後的第一次“衣锦还乡”,而且来来往往也有不少路人笑容满面地给庄景玉打招呼,黎唯哲微皱著眉头僵在原地,权衡了两三秒锺,最终,还是决定克制欲望。
颇有些遗憾扼腕地黑著脸叹了口气,黎唯哲轻轻揉了揉庄景玉的脸,想了想,忽然改口道:“算了,”他垂眼寻思著,“……还是别一直开机了。睡觉的时候也别把手机放在离自己太近的地方,有辐s,对身体不好。”
庄景玉听得心里一暖,那一刻脑子里不知道怎麽想的,就近乎本能般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嗯……那你……你……也要记得这样做啊……”
黎唯哲乍愣半刻,旋即嘴角一咧,唇线间转眼溢出一抹,仿佛雨後最初的阳光从悄然裂开的云隙间悠然泻下那般的,迷人笑容。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记得了,”此时此刻他真的眼角眉梢,全部都染遍微笑,“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还要再给你提几点要求。”
庄景玉仍旧迷糊地点头。
黎唯哲毫不客气地一敲他的脑门儿,凑近身子去,痞痞笑道:“喂喂,别漫不经心的,你可给我听好了,要是有哪一条哪一天你没做到,你信不信我立马飙车过来,向你们家……唔不对,是向你们村……”
“……嗯?”
向我们家我们村……干什麽?
庄景玉眨眨眼睛直直望向黎唯哲,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好奇。
黎唯哲只瞧得低眉挑眼,轻轻闷笑一声,随即轻启薄唇,从x感撩人的嘴皮子间悠悠蹦出来了两个,差点儿没一竿子把庄景玉给噎得背过气去的雷人字眼:
“……提亲。”
庄景玉:“……”他涨红著整张脸,万分无语地用力吞咽了几大口喉结,囧了老半天才终於干巴巴地从牙缝间硬憋出来一句,“你……你说……”──咬牙切齿地。
黎唯哲霎时扬起了一脸,“我就知道”的痞劣,和“你好可爱”的色情。
这下庄景玉干脆看也不再看他,直接别过了脸去。
当然,我们可以认为那一只发烫通红的耳g,是被冷风给冻的。
“咳咳,第一,”黎唯哲清清嗓子,开始颐指气使地提要求了,“每天起床後给我一个早安短信,睡觉前给我一个晚安短信。”
“……”
庄景玉觉得这稍微有些夸张,但是勉勉强强,还是可以接受。於是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第二,发现没听到我的电话以後,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迅速给我打回过来。”
庄景玉刚想说就这一条还算比较有人x……
“当然我也不能就这麽便宜了你,肯定也是有惩罚的。”
“……”
他真是太天真了……
“所以第三,如果你有一次没能接到我的电话,那麽我就在账本儿上狠狠记上一笔,”黎唯哲随意把玩著庄景玉外衣的银质纽扣,两g修长如玉的手指头在那儿一挑一夹,一掂一弄的,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特别渗得慌……只见黎唯哲一脸奸商,写满y谋地邪笑著,但嘴上却是轻描淡写地说,“等你回来了,咱们,慢慢算啊。”
庄景玉听得心中猛一咯!,心底隐约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於是他也顾不上害羞或者不害羞这档子矫情事儿了,赶紧转回头直直对著黎唯哲,一脸警惕加紧张地问:“怎……怎麽……算啊?”
“怎麽算?”黎唯哲抬起指尖放在自己嘴唇面前,轻轻一吹,展颜笑了,“呵呵,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你只需要照著办就是了。”
庄景玉:“……”
他真的很想吐槽现在这些人到底还有没有点儿创新意识呀,不然捉弄人的招数怎麽全都抄袭赵敏对张无忌呀!
正这样想著,庄景玉忽然感觉到脸上微微一痛。结果一回过神便果不其然地瞧见,黎唯哲正用两g手指,技巧x颇高地压榨揉捏著自己已经饱受折磨,惨遭蹂躏不知道有多少遍的可怜小脸。他的面色不善,眉目间很有几分黑气萦绕的质问意味:“不过我说……你这麽著急著打听惩罚方式做什麽?想干嘛?嗯?……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但你潜意识里就那麽不想接我的电话,连後路都计划著早早准备好了,是麽?”
庄景玉:“……”
──好吧,他承认虽然黎唯哲的创新意识没剩几分,但是这家夥的想象力,倒是丰富多彩得很。
最後庄景玉的结局当然是毫无例外地,被迫屈服在黎唯哲的强权y威之下了。顺带著,还签下了一长溜“丧权辱国”的投降条约。前面那三大条毫无人x的要求如上所述,这里就不再多加赘言了,而剩下的要求零零总总相加起来约莫有十几条,听著听著,全部都令庄景玉哭笑不得。
以下摘录几条尤为典型的:
“每天晚上八点准时打开电脑跟我视频。”
“每天的衣服搭配要征求我的意见,然後照张相片传过来给我看。不然走在路上丢死个人你自己都还不知道!”
“不要每天宅在家里画图算题,给我出去走走锻炼身体!你信不信就你现在这副排骨身材,我一只手臂就能把你拦腰公主抱起来!?”
“哦对了,当然光运动也不行,你还要记得给我吃!诶我警告你啊,你别总舍不得花钱!你说你死守著那麽多钱来干嘛!?一来我不需要你养,二来咱俩又不用私奔,三来就算私奔我也比你有钱……好了你给听著,衣服房子车子我都可以提供给你,你的钱你就好好给我用来提高你的恩格尔系数就行。”
…………
直到最後道了别,庄景玉独自一人背负著身後黎唯哲那一双锐利胶著的幽邃目光,一深一浅艰难行走在厚叠几层的皑皑积雪之上,感觉就像是,自己仿佛是一只猪,而身後那人,便如同是一个尽心尽力豢养著自己的屠户。(虽然绝对没谁见过像庄景玉这麽勤劳瘦弱的猪,和像黎唯哲那样,浑身充斥著贵气霸气帅气痞气的屠户…)
努力吃,提高恩格尔系数……咳咳,意思是,养肥了就毫不客气一口吃掉的意思麽……?
当然庄景玉自己察觉不到,这个“吃”字,在这里,微妙地双关了。
当然庄景玉更加不知道,黎唯哲遥遥站在离他越来越远的身後,刚刚还写满整整一张脸的戏谑温柔,此时此刻,却全都化作了风雪深处的幻影,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淡──最终,消失在了一空茫茫皓白之中。
唇线原本翘起来的那一抹笑意弧度看不见了;眼角原本弯出来的那一条浅薄细线逐渐拉直变平了;甚至就连眉目间,原本流溢著那麽那麽多数也数不清的爱意关怀的波涛暗涌,也都开始叫嚣著撤散退潮,呜咽著,潜缩回冰冷幽黑的深海里去了。
乍一看去会恍惚以为,黎唯哲似乎恢复成了以往那个霸道张扬,同时也暴戾冷酷的黎唯哲,但如若细细观察便会发现,在他的眼眸深处,到底和以往那种空洞可笑的虚张声势,大不一样了。
现在,那里不再是过去那种满满当当的凶狠戾气,而是隐隐流动著一股,若有若无的悔恨心疼。
在那天近乎是逼迫著程诺讲完真相以後(虽然他知道那个程诺必然还隐瞒了很多很多,但他料想那些大多都应该是楚回和萧岚之间的事情,而他对那没有丝毫兴趣,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庄景玉),黎唯哲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样同他们告的别,又究竟是怎样离开那栋,庄景玉和楚回曾经同居过的破旧小楼的,他只记得在下楼的时候他的腿脚似乎都难以站稳,有些发抖──记忆中有生以来的第二次。第一次,是他发现自己的母亲竟然把他这个儿子,当成父亲影子对待的时候。
然後某天,他抽空去了趟……监狱。
说来讽刺的是,当初为了贪图一时的新鲜好玩儿,他在下属呈递上来的好几个选项当中,手指一滑,便非常恶毒地选择了其中,据说环境条件最为艰苦恶劣的那一个(无论软件硬件)。然而当时过境迁,黎唯哲在监狱长点头哈腰,满脸狗腿子表情的谄媚巴结里,缓步走进那一座y森沈闷的巨大监狱中时,他忽然就感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窒息。
这里的空气仿佛涂了毒,每一丝每一缕,都在力图要他尝一尝,那所谓的因果报应。
只要一想到庄景玉曾经在这种暗无天日,流满肮脏和冤屈的地方里呆过──并且还是被他给害的,甚至还是由他亲手给推进来的──黎唯哲就恨不得,狠狠将自己抽死在这里。
听说如果你伤害了一个人,那麽有意无意,总会有另一个人来伤你。
那天黎唯哲终於知道这句话不假,并且还知道了,你曾伤害过的那一个人,和日後来伤你的那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原来说感情不公平,其实,也很公平。
无论横向纵向,都逃不脱天命理。
黎唯哲在庄景玉最初呆过的六人间,和後来同楚回共住过的两人间里,都各自呆了大半个小时的光景。而在那总共加起来约莫有一个时辰那麽久的无声光y里,黎唯哲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到了很多很多,但当一走出监狱,抬头看见云层中那一缕微薄如线的细碎阳光之时,却又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其实什麽也没有想。
庄景玉在这里究竟是怎麽过的,过得如何,有没有被欺负,是不是被侮辱──这一切的一切,他好像都在那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在脑海中,有过一番细致入微的考量与想象。然而後来他终於发现,他分明是宁愿他自己,什麽,也没有去想。
好像那样就可以当做是,其实一切都压g儿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好像那样就可以伪装出,其实一切,都还能够来得及的样子。
……不,不。来得及,来得及……肯定是来得及的。只是……
就算是习惯掌控,也从来都是只手遮天的黎唯哲,这一次,也不得不承认,除了在物理上那些非人力所能变更的事物以外,在明明是最为脆弱的人心世界和感情生活里,也有非常非常多的东西,他永远,永远,永不能及。
比如他不能让时光倒流,不能让破镜重圆,不能让伤害不见──就算可以让伤口愈合,也终免不了伤痕累累,全在心间。
他的确是可以来得及补救很多很多别的东西,他也确信他们日後还会有大把大把漫长至一生的流年岁月,然而那些已经造成的痛苦,已经浪费的时间,无论他怎麽做,怎麽努力,却都再也,再也,补不回来了。
正如有些东西不能够回头,同样,这世间也有别的另外一些东西,一旦停在了哪里,就再也,无法继续往前走。
那份由自己亲手赠与的伤害与羞辱,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这座监狱里,扎地生g。连带著庄景玉那时的痛,那时的苦,那时的怨,那时的恨。黎唯哲非常好奇并且心疼,那时庄景玉一定有过的痛不欲生;可是忽然间他却又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胆小无能的懦夫──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敢去深究那些,血泪满眼的细节。
一切都显得那样矛盾而纠结。但唯一毫无疑问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自找苦吃。
除了补偿他,珍惜他,爱他……更爱他──黎唯哲想不出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方法。
两个小时後黎唯哲终於离开,留下两室,满房的烟蒂,与灰烬。
大年三十儿的晚上,传统观念深入骨髓的庄景玉,是必然要和家人一起看某台那什麽,兴师动众的xx晚会的。黎唯哲自然也料到了这一点,因此没有再强人所能,非要庄景玉跟他视频聊天什麽的。但是在长达四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互相短信必然是少不了的(聊天内容大多是晚会节目,尤其以黎唯哲对其的吐槽为主。并且庄景玉猜测,像这麽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视机面前,忍受著看完整整一场,自己明明一点儿也看不上眼的文艺晚会,这大概是黎唯哲有生以来,不说很少,但是也绝对不多的,一次噩梦经历了吧)。
如果说自己没感觉到贴心和温暖──撒谎,那实在不是一个好孩子,所应该做的事情。
这种,两个人明明相隔很远,但彼此却都知道,对方正在和自己做同一件事情,看同一个东西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微妙难言。
而到了快接近零点跨年的那一刻,庄景玉突突突震了整整一晚上的忙碌手机,到底还是不甘心就这麽将“沈默”延续到新一年的新气象里去,终於啦啦啦地,唱起了显示来电的歌。
庄景玉赶紧站起身走到窗户旁边,却苦恼地发现,窗外的爆竹声可远要比电视里的歌舞声,干扰大得多得多了。
於是没办法,情急之中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沙发上正仰头直直望著他,写满整脸好奇的二姨二姨夫给曲解误会了,庄景玉只得冲他们俩做了个点头谅解的姿势,然後便撒开脚丫子!!!地,几步猛窜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房门。
“呼……喂……喂?”
那边黎唯哲听见庄景玉这头想掩也掩饰不住的急促喘息声,不禁嘴角往上轻轻一扬,喉头微动,便从唇齿间低低泄出了一句,优雅低沈的闷笑声:
“呀,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你居然这麽思念我啊,”说著说著语气就开始变痞了,吊儿郎当戏谑揶揄的,“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呢。”
就算知道对方g本看不到,自己也完全没必要,但是庄景玉的脸颊还是非常可耻地,蹿一下就变红了。
那温度似乎颇有些高,竟烧得他连一句否定的话,也讲不出口。
不过或许,其实,好像……也不用。
就这麽紧握话筒,安安静静地听著,从电波里遥遥传来穿越一路的,只属於对方独一无二的呼吸声,相衬著彼此窗外因为接近零点,而显得愈发震耳欲聋的烟火炸裂声──很奇怪地,庄景玉和黎唯哲都同时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仿佛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却又一瞬间,被拉开了好远好远。
这里是忽远忽近,而窗外在流光溢彩。一种非常不真实,却又偏偏绝对不会假的梦幻感,骤然席卷了庄景玉的,全部感官。
“好了,零点了,”恍惚中,他听见黎唯哲,忽然这麽说,“……新年快乐。”
一股微醺的酸楚直冲鼻梁,几乎熏湿了,他本已泛红的柔软眼眶。
庄景玉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给黎唯哲回祝一声新年快乐。
但他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在这样诚意祈祷了;但他相信黎唯哲也一定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在这样诚意祈祷了。
“不管谁曾经陪在你的身边,但你记住,从现在到以後,直至死亡,唯一陪在你身边的人,都只是我,都只有我。”
“无论谁曾经停留在你的生活之中,但你依然记住,从此时此刻开始,同样直到死亡,唯一会留下来,并且会永远留下来的人,都只是我,都只有我。”
两边窗外声势浩大的烟花火声,五光十色,成为了这份直接而热烈的深情表白,最最霸道的烘托。
庄景玉大概能猜到,黎唯哲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什麽。
他刚刚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深意里,太清楚不过,指向的全部都是,楚回的影子。
“庄景玉,”停顿很久以後,黎唯哲似乎也并不奢望能从庄景玉那儿得到什麽回答,而是选择继续说道,“曾经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伤痕,然而现在我终於发现,那不仅是你的伤痕,也是……我的伤痕。”
仿佛一只枯手死死卡住喉咙,庄景玉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了。
然後这一次,黎唯哲停顿了更久,更久。
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恍惚里庄景玉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接下来,他可能会听到某句,足以令他心跳骤停的惊世骇俗之语。
“我爱你。”
“……”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真是很有几分,预言的天分。
而那一头黎唯哲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也不怎麽稳。
“我爱你……”他又再将这三个字重重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接著深深吸进,而後悠悠吐出一口清气,声音似笑非笑,却又真诚无比,“就像我,从来没有爱过。”
庄景玉想如果黎唯哲能够看到自己现在已经颤抖成了个什麽样子,那麽无论出於何种理由哪怕就是出於人道主义j神,他也不应该,再继续说下去。
可是黎唯哲看不见。
又或许黎唯哲就算看见了,那麽他才不会管是到底要架住庄景玉的肩膀,还是必须要撑开庄景玉的耳朵,他也一定要庄景玉,继续听完自己说。
这大概是黎唯哲,一种永远也没办法变温柔下来的霸道。
“我不知道什麽是爱情。一直都不知道。”
“但其实以前,我也谈不上,就很想要弄清楚它。”
“我只是太无聊……太无聊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是绝望地发现,生活里基本上没什麽东西能够再让我感到激动了。有一种人未老,心却老了的感觉。”
“那些时候我常常在想,有什麽事情是我即便努力去做了,但也仍然不会有结果的呢。”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於是你也看到那时候的我了,浑浑噩噩,荒唐挥霍。”
“直到我遇见了你……第二次,遇见了你。”
庄景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还是他干脆已经出现了幻听:他竟然从那个,一向无所不能霸气天成的黎唯哲身上,听出了一抹,仿佛劫後余生那般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然後那边忽地平地炸起了一丝,轻而浅的温柔笑意。
“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依然不很清楚,究竟什麽才算是爱情;才能被,称之为爱情。”
庄景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因为对我来说,你,就是爱情本身。”
恍惚一阵天旋地转。庄景玉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溺死在了,黎唯哲相隔万里为他编织而成的,那一张无边无际的,柔茧蜜里。
从来都是这样,从来,都是这个样子的。
无论是他们俩的第一次正式相逢,还是他们俩的第二次被迫重逢,又或是不久前圣诞夜黎唯哲的那一番晦涩暗示,再加上今时此刻,黎唯哲的这一番震撼表白──总而言之他这个人,就好像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热的火舌跳动喷薄,闪烁的光影幻化成一只咄咄逼人的嗜血恶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与谈判的可能,就直接张开巨手,撕裂了他的整片天空。
他没有中间状态,所以他也不允许别人有中间状态。all or nothing,now or never──说的,就是像他这种,典型中的典型。
於是至此,庄景玉的半个世界,都被这一场来势汹汹的地狱烈火,给烧成了一片,血色猩红。
这份豔色和热度绵延了他的整个一生;不仅再没停过,而且还在不久的将来,便将他的整个世界,都给咆哮著一口吞没了。
然而这些都是後话中的後话。事实上当时的事情发展是,庄景玉被黎唯哲给吓得麽指一抖,直接就这麽,苦逼悲摧地挂断了电话。
为什麽说苦逼悲摧呢?因为……没忘记庄景玉最初同黎唯哲签下的,“丧权辱国”之条约吧?
第四十三章
开学的时候,黎唯哲实在是害怕庄景玉那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便干脆给他订了机票。反正他是再也坐不下去火车的了,而那种鱼龙混杂,集脏脏乱差於一身的可怕地方,他也绝对不愿意,让庄景玉再去受苦。
黎唯哲直接在d城机场接的他。
一见面两人都瞬间有种,简直快把眼前这个人给想疯了那般的思念感觉。半个月里一直努力压抑的想念霎时犹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那样,激烈,而疯狂地生长。
“你回来了。”
“我……我回来了……”
片刻深深的对视之後,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这次意料之外的撞车让庄景玉迅速脸红。黎唯哲莞尔轻笑,下一秒,便将他的脑袋牢牢拥进了自己,有力跳动著的,温暖x口之中。
略长胡渣的下巴在庄景玉毛茸茸的柔软头顶来回轻蹭,颤栗的感觉从两人身体牢牢接触的那一个点,穿梭而入彼此身体的最深最沈处,来回荡成出一条,暧昧柔软的曲线。
曾经见不到他的那些日子,思念难过得叫人发疯,而如今同他拥抱在怀的这个瞬间,好像才有一种,自己真正活著的感觉。
没有谁再煞风景地开口讲话。心跳和呼吸,就是此时此刻,彼此全部的心意。并且他们都听懂了──那一句,无声胜有声,无言似千言的,我想你。
仿佛两人之间自有一种旁人所无法知晓也不能介入的强大气场,如磁铁般彼此吸引,彼此追随,交换气息,释放光芒。
这样一种默契,实在是妙不可言,锐不可当。
而生命里能够出现这样一个,同自己频率相同,无需多言的伴侣,也真的该好好庆幸,这实在是一段,多麽美妙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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