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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十年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未知
当时的北京郊区,有不少白杨夹道的大路。有一条在双榆树一带,离人民大学不远。在一个春日早晨,我和小波在这条笔直的大道上驾车东行。驾的当然是自行车。其中有一辆年纪和我们仿佛,是飞鸽厂第一批产品,做得粗笨结实,尽管经霜历劫,在我们野蛮的骑行中被撞得有皮没毛,但架子大体完好,仍堪骑行,被我们叫作脚蹬坦克。它的一个脚蹬子朝里弯了一块,每转一圈,就撞在底梁上,发出铿锵之声。
当时我们在有节奏的锵锵声中骑车东进,眼前大道如弦,两边的旷野向远方伸延,真是大块烟景,不禁心旌荡漾。我想起古人的诗句,就大声念起来:“大道直如发,春日佳气多,五陵贵公子,双双鸣玉珂。”小波在旁边纵情大笑。比起诗中的境界,我们眼前的景致差不了什么,只是身穿补丁衣服,骑着破车,与五陵贵公子有一定差距,但这点可以用想象来补足。我们想象自己鲜衣怒马,玉面绮貌,在长安大道上行进。随着马背的颠簸,玉珂轻叩,发出有节奏的清音,若合符节。而脚蹬子有规律的撞击,把我们的想象与现实弥合得天衣无缝。
秋天的时候,我们又在这条路上走过。两旁高大的白杨夹道,空中落叶飘坠,脚下是厚厚的一层。脚下的路好像永远走不到头,我们也愿意永远这样走下去,好像可以一直走到天国。那是一个令人沉溺的境界。我们在不息的穿越空间中陷入梦境,一切都没入薄暮之中,空气也变得黏稠而滞重……当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不传之秘,那就是天国和人间、王子与贫儿、古代和现代的间距其实其薄如纸,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在两重世界间自由穿行。这种意思,好像成为小波的一个思维习惯。在他的历史小说里,他把现实和历史自由铰接,用二者之间的反差和气氛变换制造出一种特殊韵味,传达出他内心的感觉。
光y荏苒,在日常琐事的卵石沙砾中,是清澈的潺盢流水,而美好的意象,像水面上的闪光,渐渐远去。那时的小波,因为年纪尚幼,没有写过什么东西,但却在积累着美的印象,孵育着自己的趣味,或者说,一颗趣味的内丹。
在我看来,每一个真正的艺术家,都有一颗自己的内丹。他们行住坐卧,都如蚌含珠,默默孵育着这颗内丹,像练气士一样呼吸沉降,萃取天地间的精气,使这颗内丹在感觉的滋养中成长。当内丹大成时,它会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与外界发生感应,此时艺术家趣味大成,进入一种高超的境界,谈笑咳唾,皆成珠玉。这种内丹实际上就是一种对纯美境界的把握,一种至高的品味。品味是游离于文字之外的,它与学问的关系不大。有的人学富五车,品位只是初等。有的人目不识丁,却具有一种灵觉,能与高品位的东西发生共鸣。无论如何,人和人之间存在着品位差别是一件千真万确的事情。人们喜欢小波的作品,实际上是喜欢他的品位。他的东西,虽然有时语涉男女之事,但品位高绝,绝非皮r滥y之蠢物(曹雪芹语)眼中的色情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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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内丹1/王小平(6)
事实上,男女之事,是一件上天赋予人类的恩物,挟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好而强烈的感受。如果用纯净的心态去看它,它就是纯洁的,因为它像风生云起,水流花开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
小波作品的价值,从一个方面来说,在于他显示了一种独特的高尚品位,一股尘世中的清纯之气。这些东西浅者识其浅,深者识其深,惟有缘者得之。而有缘人再传有缘人,这一团精神能量也许就此传递下去,不致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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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小波/王小平
记得在小波的《似水流年》中有这样一段文字,在其中,他把人生的印象说成是一段小溪,人在水底,看粼粼波光、片片黄叶从头顶掠过,这是一个鲜活的比喻。使我注意的是,他对人生的印象是那样清凉冷冽,不带烟火气。
这种清凉冷冽的境界和氛围,是一种梦幻的极致。但我记得,我曾在其中存在过,呼吸过,那就是我们的少年时代;那时我有过一个心灵的伴侣,我的弟弟。我们可以一起在幻想世界里陷溺,用一种非直接的、近于揣测的方式交流划过我们心中的种种感受,因为我们常常不愿意、或者羞于直接表达这些感受。
现在想来,或许我们都属一种怪人。特别是小波,更是怪得厉害,有时拿起一本书就钻进去了,非得猛踢一脚才能唤回魂来。
我早就知道,我们是有艺术天赋的,因为我们对美的东西极为敏感,一棵树,一条小巷,一个小院,风声、光影,随时随地唤起一种情绪,唤起我们对一种境界的憧憬,但这一切又是何其不合时宜呀。
记得我在大约二十岁的时候,曾经做过一个严肃的思考,后来把这个思考的结果和小波交流过。当时我想,人追求的东西,除基本生理需要的满足和感官的愉悦外,只剩两个东西,一个是美,即beauty,另一个是力,即power。美代表无穷的梦幻和细腻的情绪,像大海一样抚慰着心灵,力代表对世界的理解和控制,是古往今来的君王、政治家、科学家、巨贾、战士、武林豪客终生追求的对象。
两个东西都是那么丰富和深邃,值得终其一生去追求,那么,在两者之间,我当如何取舍呢?我考虑的结果是,如果必须两者择一,我选择力,因为这更符合我的性格。当时小波没有明确地答复,但我后来知道,他选择的是美。
他选择的美,不是一种纯然严肃的美,更多的是趣味或amusement,他最怕的就是无聊,这正是智商高的人的特点。此外,他也没有放弃对力,或更明确地说,对纯理性的追求。也许对他来说,单纯浸浴在美中,有点过于简单和女性化,据我所知,他在数学和哲学上都有相当涉猎。
也许因为选择了对力的追求,我对生活的印象,已不再是一段清冽的小溪。我经常想起贝多芬的第七交响乐中的一个乐章,曲中的主题,在我看来,就是一条汉子,背着行囊,在长夜里不断地走着。步履的节奏不断重复,夜色中景物变换,行行重行行,路好像永无尽头。我在深夜驾车穿越美国时,心里就重复着这段韧性的旋律。
在生活中,我看到纷繁的扰动,无尽的追求。而小波就完全不一样了。他遗世独立,沉浸在幻想世界里,正因为如此,他才葆有更多的赤子之心。
我的弟弟小波/王征(1)
弟弟小波去世两个半月了。
我终于可以坐下来为他写点什么了。
这两个半月,我的心碎了,精神几乎到崩溃的边缘。用女儿的话来说,是剥了一层皮。
两个半月前,一天深夜,接到秀东打来的越洋电话,他告诉我:“小波去世了……”我听在耳里,半天回不过神来,拿着话筒一遍遍地问:“什么?什么?”最后终于晓得了,但不能相信这是事实。小波从来没讲过,他有什么不舒服,从来没讲过,他有心脏病。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心如刀绞,泪如雨下。那一晚上,不能成眠。
清晨,独自跑到房后的树林中,向着天空,向着东方,向着广袤的苍穹,我像疯子一样大喊:“小波!小波!小波……”就像小波真的在天上,在god身边,能够听到一样。
我喊到声嘶力竭,说不出话来,但我对他的思念和心中的悲痛也只有一点点得到抒泄。小波就盘旋在我脑中,我心里,只要脑子一空下来,想的就是他。我不敢开车,怕开车脑子走神想他,会出车祸;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怕想他想得受不了。
我想写写小波,让世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世人知道,他生活简朴,性格单纯,心灵博大精深、善良细腻;他头脑机智,出语幽默惊人。但我这写惯病历和医学报告的拙笔能写出他来吗?我只能尽我之心,尽我之力,写出我心中的小波。
1996年12月初,我离京赴美国,从烟台到北京住了半个月。这是几年来与小波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他住在楼下,每天上楼来和我聊天。我们聊家人、聊社会、聊电影、电视甚至文学。话题天南海北,杂七杂八,可就是从没说到过他自己的身体,他有哪儿不舒服,有什么病。他对我的依恋、关切,那份亲情、那份善意,总在几句话中,在那微微斜视的目光中透露出来。虽然,我们口中聊的往往是些不相干的事。
我的赴美,对他的感情造成很大的冲击和折磨,姐姐、哥哥、弟弟都在美国,我走后,大陆就只剩他一人与妈妈相守了。提到此事,他就叹气。一天,我轻描淡写地说:“我怎么也没觉得到美国有什么的,现在通讯、交通这么发达,十几个小时就能从北京飞到底特律,我觉得就跟到烟台一样。”
可是,这毕竟是不一样的,现在我深深地感觉到了,这毕竟是不一样的。如今小波走了,我竟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去送他一程。我只能每天思念他,独自流泪,我这个他相依相恋的姐姐太对不住他了。
小弟弟晨光去北京送别,带回小波的遗体解剖报告和遗著《时代三部曲》。我看了报告心痛不已,不知该怎么想,就像祥林嫂一样,每天反复地想着小波的死因。我几十遍、几百遍地问自己: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为什么不去看医生?
据遗体解剖报告说,小波是由于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症,导致心力衰竭死亡。可我知道,这种病引起的心力衰竭是逐渐发展的,有一个长期的过程。我12月份看到他,只有懒懒的样子(现在想,那已是早期心衰),那时到他去世,只有4个月,病情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报告中还提到,有冠状动脉粥样硬化;而心内膜弹力纤维增生者有1/4的病人容易发生血栓。我想,当天晚上,很可能产生了血栓,心肌梗塞,加重了心衰,而血栓以后自溶了。可他忍受了多少痛苦,只有上帝知道了。据人们推测,他独自一人在室内挣扎了几个小时,晨光看到白灰墙上留下了他牙咬过的痕迹,死后牙缝里还留有白灰。为什么?为什么他独自挣扎而听到他惨叫的人却没能帮忙送他去医院?哪怕听见了的人去报警也好。
他选择死亡吗?不,他爱生活,爱亲人,爱文学事业。电脑中还有他未完成的《黑铁时代》。想想他的性格,他的为人,也就能理解了。他从不愿麻烦别人,有事宁肯自己忍着。他对什么都很洒脱,他就那样走了,可给我们留下了那么多遗憾!那么多心痛!那么多惋惜!那么多泪水!
我的弟弟小波/王征(2)
他知不知道自己有心脏病?以他的智慧、他的广博。他读过很多医书,从小他百~万小!说就杂,什么都看。细读《白银时代》,我认为,他一定有心脏病的感觉。他在书中多次提到“我的舅舅”有心脏病,做过心脏手术,裤带一紧就胸闷憋气,游泳时水到胸部就胸闷,心脏在快速衰老。书中有忧郁但无悲伤,更无对死的恐惧,但是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对世俗的嘲讽。他说:“……所谓创造力,其实是出于死亡的本能。人要是把创造力当成自己的寿命,实际上就是把寿命往短里算。把吃饭屙屎的能力当做寿命,才是益寿延年之妙法。”(《白银时代》,第108页)。他从小藐视行尸走r的活法,小时候他常跟我们谈笑大院里的干部有的十分庸碌,他斥之为“烫面饺子干部”,他更多注重的是精神。我们早说过他是吃精神的人,是靠精神活命的人。那么他是宁肯有用而短的活,而不肯无用的延年益寿了。从书中看,他早有症状,但他为什么不肯向任何人讲他的病,特别是不向他的至亲们讲。我想他不忍告诉他74岁的老母亲,他是个公认的大孝子,就在他去世前两个月,妈妈病了,他急得要命,到处发e…mail;妈妈好了,他却去了。他是我们姐弟中最多爱心最少私心的一个。他不忍告诉他的妻子,他们之间感情至好,人所公认。他不忍告诉姐姐、哥哥、弟弟,怕给别人增加烦恼,却自己一个人忍着。这最后一忍就成永诀了。他的善良,只有亲人心知,只能让亲人们现在深深地痛心痛悔。据说他曾在电话里跟北京的朋友说,他快死了。可大家只把这话当成他的又一次幽默,谁也没把这话当真。因为他从心智到身体看上去都那么高大健壮,所以听到他的死讯,就像晴天霹雳。回想他平时懒懒的样子,恐怕也是疾病所致。如今当他去了,才感受到失去了一个多么善良的亲人,逝去了一个多么博爱的心灵。
小波是生于忧患,这不是套用老话。1952年他还在母亲腹中的时候,爸爸被诬陷,打成阶级异己分子。天降大祸于我们家,爸爸因精神折磨和疾病死去活来,妈妈天天以泪洗面。全家处在惊恐、悲惨、愤恨、屈辱当中。他在这样的气氛中降生,父母给他起名“小波”,希望这灾祸像大海中的小波浪一样过去。谁知在那样的年代,这y影笼罩我们二十余年。它对我们的影响是终生的,对小波的影响更是深入血y。妈妈常说:没把他生成怪胎已经不错了。
我们姐弟5个,小时候,爸爸妈妈没有很多精力管我们。我们从小由姥姥带大。姥姥最疼惜小波了,她老说小波福相。其实小波是儿时严重缺钙,长成一个大头。也就是没有太多管束,小波自由地、自我教育地成长起来。50年代末、60年代初,大姐带着我们,在人民大学的校园中乱跑。我们打枣、捅马蜂窝,干一些孩子们自得其乐的事情。后来我和姐姐到城里上了中学,弟弟们在西郊人大,小波的“蔫淘”更是出名。有一次,好像是他打死了邻居的j,七八岁的年龄,自己一个人走了40里路,跑到城里找我们,搞得爸爸哭笑不得。他的能吃苦,那时就显出来了。他小学时转学到了城里,和妈妈、姐姐、晨光、我同住在教委大院,星期天大家都到人大,和爸爸、小平、姥姥团聚。星期六从城里到人大,他常常是走回去,省下路费,跑书摊。那时,大家常说,小波真能走路。“文化革命”开始时,他才是个初一的学生。爸爸妈妈受冲击,无人顾及我们。他在教委大院和一帮小朋友干尽了各种恶作剧。他们玩各种男孩子们的把戏,爬树、上房玩火。有一次一个小朋友告诉我:你弟弟在红星楼顶走边沿呢,比谁都不怕死。当时吓了我一大跳,那是个5层的高楼。
他从小嗜书,读书极快极多,记忆力极好。上小学时,他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西单商场的旧书摊。他在那里读了多少书,天知道。从小他的记忆力就让家人们惊异。有一次,好像是他小学一二年级时,姐姐弟弟们一起闲聊,他大段大段地背诵起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他还说,那是读着玩的,其实并不太喜欢马雅可夫斯基。他读完了《十万个为什么》,就成了全家的顾问。家中有什么日常问题,常去问小波。那时,他也才是小学二年级。
我的弟弟小波/王征(3)
我读书比起他来要慢多了,记得“文革”初期,1966年时,姐姐拿回家一本希特勒的《我的奋斗》,说明天就要还给借书人。我和小波就争着读,最后谁也争不过谁,索性并着头一起看那本书。当时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他的脑电波影响了我,我也能很快地读书,脑子突然非常灵了。当时我就想,他的脑子与众不同。他能一天就读完厚厚一本大书,还能记住全部内容,真让我羡慕不已。
但是他最热爱的还是文学。从小他对文学就有执著的爱,他用文学、用大量的文学书籍,完成了自我教育。小学五年级时,他写了一篇关于刺猬的作文,被选作范文在学校的广播里播送。“文革”后,他去了云南农场,休假回京,他写了不少杂文、随笔,记述云南的生活和见闻。我当时在山西c队,每次回京,首先要读的就是小波写的文章。那些文章是那么生动、幽默,引人入胜,让人忍俊不禁。从那时起,他就没有停止过写作。他的文章写在一些纸头上,写完了,也满不在乎地乱扔。可他的文章很快就成为全家人最爱读的东西,也在一些朋友中间流传。
后来,我到了山东烟台,他当时由云南回京。在北京呆不住,他也到了山东,在青虎山c队,吃了二遍苦。这些生活也成了他文章的素材,可惜当时的文章没有存留下来。1971年他到了我自己的家,看了我的藏书后,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可要好好保存着你的这些书。那些书当时都是禁书,是一些文学名著。那时他在青虎山连肚子都吃不饱,可每次跑到烟台首先是百~万小!说,再填他的肚子。我和秀东常常感叹,他是个书痴。
恢复高考后,我们都上了大学。小波毕业后不久去了美国。他获得硕士学位,又受了洋c队的罪。其中的艰辛,他不愿意多说。学成回国后,我曾劝他写写美国的生活。那是1988年,从美国回来的人很少,关于美国的文章也很少。我想,他写出来一定会受人欢迎的。可听了我的建议,他不屑地说:我不愿意写美国。直到多年以后,他才开始写在美国的经历,写欧洲的旅游。我从其中读到了他的经历,他深藏心中的甘苦。轻松风趣的语言背后,有他身心所受过的磨难。
回国后,他几易工作。最后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仍是文学,是写小说、编故事。他执著地走上了文学之路,投身于这个熬人心血的事业。一个负责任、真诚的作家对自己的作品付出的是全部心血。小波就是这样的作家。他的小说几十易其稿,以他的心智,还写得如此艰苦,这样磨炼才使作品达到他满意的程度。我相信《岭南文化时报》为悼念小波发表的编辑部文章中所说:“王小波的去世对中国文学的损失,可能是难以估量的。这位非同凡响的行吟诗人和自由思想者在《时代三部曲》中显示出来的才华和深度,使我们听到了某种类似天籁的声音。”真希望小波能激起大浪,希望他的作品能对中国文坛的创新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小波从山东回了北京,我在山东上学,后来留在那里工作。我在烟台的时候,有时无意中打开电视,忽然见到我千里之外的弟弟,于是大呼小叫,兴高采烈地欣赏他一番。然后想,他出名了,报章、杂志上常见他的名字,现在的他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回北京后,一交谈一接触,我感到他还是我几十年前的弟弟。他依然善良、纯朴、聪明、幽默,还是邋邋遢遢,不修边幅,有时还有点羞怯。他说,其实他很不喜欢上电视台,很不喜欢那些场合。但因为朋友请,却不过情面,就去了。他连发表的文章也并不拿给我看,从不收集自己发表的作品,随便一扔就是了。他的文章,都是妈妈收集了,给我看的。我仍像以前一样爱看他的东西,只要回北京就找他的文章看。
我离开北京来美国,临行前,全家到东单的广式餐厅吃了顿饭。那个餐厅可以由客人自己到冷藏柜中选菜,是包装在盒子里的半成品,然后拿到里面加工。大家都去选,秀东和外甥姚勇都爱吃海鲜,小波不喜海味,拿了一盒粉丝r丸子之类的东西,我说:拿这个吧?那东西太让人看不上眼了,大家都说不好。小波立刻把那盒东西放了回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大孩子。那眼神,让我至今难忘。现在想起来,总觉对不起他。连跟他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没让他吃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虽然这东西是最不讲究,最不值钱的。这就是小波,忍己奉人。他对自己那么不在乎,对自己的生活不在乎,对自己的身体不在乎,甚至对自己已经发表了的作品也不甚在乎。他只在自己的思想中遨游,在世人争名逐利的时候,他还是那样超凡脱俗。这就是我的弟弟,小波。
我的弟弟小波/王征(4)
安息吧,小波!
1997年6月26日写于美国,密歇根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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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时的小波哥哥/王晨光(1)
小波是我二哥。小时候,每逢星期六的下午,我们都要从上学所住的城里西单到城外爸爸所在的人民大学去合家团聚。妈妈给我们每人3毛车钱,我们却从城里走到城外,省下的“私房银子”,小波去买旧书,我却攒起来,偶尔去买些豆面酥糖或大米花来吃。
十一二岁的他带着###岁的我要走两个多小时,我常常走得累,也就慢了。记得从那时起小波开始给我讲起故事。森林里,有小兔、小鹿、松鼠和小羊,总是被老狼、豺狗们欺负和吃掉。狐狸自然是军师,小动物们开始组织起来防御。发展的技术从挖d、造竹矛渐进到勾连纵横的工事,以及飞机、小炮、坦克车。对立面也有相应发展,一个个战役打不完。当老狼的联合舰队把松鼠的潜艇困在港湾里时,小波却说:下边没了。
早就忘了疲劳的我望着他发干的嘴唇,缠着他编下去。他又继续讲。那些故事里有童话的温馨色彩和战士的辉煌,我是世上唯一享受这些的男孩。人民大学到了,我却希望再走下去。
星期一我们要坐车回城里。一次在车上他不小心把买的票掉到车外,问我能否证明他买了票。我气得说:你这么不小心,我不管!我躲得远远的,直到售票员相信他了,我才走回来。
夏天的星期天下午,我们从人民大学回城。路上我们在城外的紫竹院先游会儿泳,回来时就累了,只好坐车。有一次,到了家门口,他却发现,游泳裤忘在了紫竹院。怕妈妈打,他要走回去找,我却一直走进家门。四五个小时后,天早黑透了,家里人都很着急,要去找他,他拿着游泳裤回来了。大哥望着我说: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回去找?那时,我心里泛起一点羞愧,但又庆幸免去了责罚与奔波。尽管如此,星期六下午的故事仍在继续。
小波木,小波傻,妈妈管他叫呆子。妈妈小病,躺在床上,我贴在床前说:“妈妈你病了么?想吃什么,我叫小波给你买去。”小波躲在人后,家里人传为笑谈。
小波是个好哥哥,童年中有过他,一辈子做事都会凭点良心。
15岁时我进了烟厂,分旧的防寒工作服(该工作服又称大氅),我总在别人抢先挑选完后,拿到最破的。别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大傻”。排长(就是带班的班长,那时一切仿军队编制,带班长管三四十人,称为排长)见了,找我谈话,让我注意十五六岁的其他同事有什么不良言论,及时汇报。他说:好好表现,马上就要重建共青团了。我跳起来说:我不干这种没出息的事。一车间一百多个同龄人里,只有我和一个小偷没能加入基干民兵。好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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