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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 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眉如黛
赵王爷不由一愣,万万想不到所谓言蛊,居然是这一句话。
他手一松,那字条便轻飘飘落下,倏地化为灰烬。
如果言蛊是这句话,当阿静挣脱言蛊束缚之后,也不知是何模样。
赵王爷此时多少有些后怕,但怕归怕,路还是要继续赶的。
赵静一路上昏迷未醒,赵王爷便衣不解带照顾了他一路,即便最颠簸难行的小径上,也常常要想方设法停在路边,钻回车厢,喂他进些汤汤水水。
路走了大半,赵静苍白如纸的脸颊竟是慢慢丰盈起来,枯白长发也隐蕴流光,合目睡在绫罗之间,周身俱是金貂贵气,总叫赵王爷摄手摄脚,再不敢像初初相见那样,上前轻捏他脸颊。
眼看离归家不过三十里路,赵杀正快马扬鞭,天空中忽然飘来一朵五色祥云,团团罩住车厢。赵王爷还未见过这等祥瑞异象,好生稀奇地看了半天,差点驾着车冲下田埂,心中暗道:“天生祥云,莫非是有真龙现世?”
但仔细一想,如今天下太平,真龙天子高坐朝堂,这事断不可能。
赵王爷这样一想,忙敛心绪,攥紧了车缰,从泥路上挣脱出来,继续向前赶去,然而古怪的是,那五色祥云依旧不紧不慢,一路飘在马车上头。
赵杀头顶跟着这样一朵花枝招展的云,难有些三心二意,马车也跟着他忽快忽慢、上下颠簸。
等赵杀好不容易心如止水,车前草丛中又猛地窜出一只白鹿,轻盈一跃,多亏赵王爷使出全身力气,勒紧了马缰,急急“吁”了一声,那只白鹿才得以全须全尾地从车前一跃而过,重新窜进林间。
赵杀这下子吓出一身冷汗,四下张望,念叨起来:“白鹿出林,天降瑞应,不得了,不得了。”一时拿不准该不该继续上路,没等他想个清楚明白,附近鱼塘中忽然生起水花,五六尾白鱼从水面窜出,噼里啪啦地落在马车之上。
就在赵王爷脑海中一片空白之时,几尾白鱼已经甩动鱼尾,蹦跳着进了车厢,赵杀一看,再不敢心慈手软,撩开车帘,一手擒住一只白鱼,连连振臂,把它们丢回水里。
等赵杀转过身来,目光恰好望进车帘撩开的车厢。
斗室之中,半边如烛室红光,半边似白气充庭,当真是光华灼灼,一室尽明。
他家阿静仍安然睡着,唇色鲜润,脸上多了淡淡血色。
赵王爷只觉那人有些陌生,但陌生之余,又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心动,仿佛天地间的骄人华贵,都聚到了赵静的眼尾眉间。
赵杀偷偷看了几眼,脸上就有些滚烫,再不敢耽搁,沿着回城之路,专心致志驾起车来。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二十里之后,万丈穹顶就变了颜色,连头顶那朵五色祥云,也一道被压城乌云染成墨色。
四周狂风大作,片刻之后就落下暴雨,一时间骤雨倾盆,马车被困方圆,赵杀坐在车前,被雨水浇得不辨来路。
赵王爷白白淋了好一阵的雨,才想到把外袍脱下,挡在头顶,人借着这衣下咫尺清净之地,环顾四周,处处皆有鬼哭狼嚎之声,骏马在重重雨丝中畏惧不前,勉强驱赶了半程,最后一里路,无论如何不肯走了。
这险恶天象,又像极了凶星当空、孽龙出世的征兆。
赵杀回过头来,小心翼翼掀开车帘一角,发现车中并未漏水,长舒了一口气。
赵静躺在车里,头发逶迤处银光隐隐,赵王爷看了两眼,有心想摸摸他的脸颊,低头看见自己冰冷彻骨,犹滴着水的手指,又缓缓缩了回去。
他打着寒战,和声细语地问了句:“阿静,哥哥背你回家可好?”
这天地异象,一时半刻怕是止不住,而赵王府已经近在眼前。赵杀看赵静仍沉沉睡着,于是拿厚重貂裘,将弟弟裹得严严实实,又从箱中翻出仅有的两套蓑衣,一重覆一重地套在赵静身上。
赵杀办好这一切,才把赵静背在背上,一手扶着弟弟腰身,一手持着竹伞,艰难往王府走去。
他这一路上,只顾着用伞盖遮赵静的身躯,自己脸上身上早就淋得透湿。好在半里过后,道路两旁已经有了能蔽体的灰瓦青檐。赵王爷由瓦下经过,漫天狂风骤雨就只剩下冰冷雨丝迎面泼来。
待赵杀步履蹒跚,一步步挪到王府跟前,头顶一道闪电落下,照得天地如霜,赵杀猛一抬头,正看见偌大匾额,上书“赵王府”三个大字。
赵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啪啪叩起门来,转瞬之间,穿着蓑衣的门童就将铁门推开一道缝,狐疑看了他半天,才惊呼一声,叫来十余名王府下仆,抢着从赵杀背上把赵静扶下来,搀扶着走向主厢。
赵王爷站在瓦下,将伞丢在一旁,用手拧了拧袖袍雨水,正要跨进院门,两个门童面面相觑,吃不准要不要拦住他。
半天,稍显年长的门童才让开路,朝他深深一躬,郑重谢道:“多谢先生送我家王爷回府,不知先生高姓大名,等王爷醒了,小的好通报一声。”
赵王爷心中忽然生起一些古怪,半晌,才用早已嘶哑的声音回道:“本王……我自行转转就好。”
那两名门童又是互相推搡了许久,唯唯诺诺地应下了。
赵杀便一个人沿着曲折长廊向前走去,长廊尽头,却是王府中一处祠堂净地,空荡荡地摆着百年来的牌位,案头还有一卷泛黄的宗室族谱。
赵杀走到案前,径自翻了翻。待看到赵王府数代单传,世封至最后一人,单名一个静字,便把书册合拢了。
他在祠堂站了好一阵,终于伸出手,将同魂铸在一块的地字二号牌硬生生扯了出来,定睛一看,发现那块木牌果然已经碎成几片。
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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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牌上的障眼法,自然再不管用了。
赵杀身上寒意彻骨,在祠堂抱着双臂,颤颤巍巍走了几圈,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这天地虽大,却无他容身之处;用情虽深,却无他投奔之人。
如此一想,赵判官于凄风苦雨的夜里,又徒增悲凉之感。
赵杀低下头,用力拧着一身滴水的衣衫,待衣衫半干后,才把双袖胡乱挽起,就在此时,他骤然发现手背上有了一朵明黄色的桃花印,那桃花明丽鲜润如初生,趾高气扬地开在枝头。
赵杀揉了揉眼睛,然而才敢拿指腹珍而重之地摸了几下,还未多想,先前两个门童就小跑着寻了过来,连声唤道:“先生,我家王爷醒了,想见先生一面。”
赵判官哪有不应的道理,一边跟在小童身后,一边忙着将袖口重新捋下来,把沾着水的乱发挽在耳后,等迈入正厅时,赵杀紧赶慢赶,总算理好衣冠,有了寻常七八分威严。
他一抬头,正看见坐在正厅主位上的人。
那人闲闲坐在赵杀惯坐的那张紫檀交椅上,戴着赵杀惯戴的束发金冠,端着茶碗浅抿了一口,听见声响,方猛一抬眸。
那双猫儿眼病愈之后,变得满氤华光,流转时温如美玉、明似朗月,唯有当眸光落在赵杀身上,才隐约闪过猛虎噬人的锋芒。
赵杀骤然见到这般佩金带紫、玉叶金柯的阿静,心中一空,忽然想退至门外,再正一正衣冠。
赵静看得微微一笑,放下茶盏,冲赵判官招了招手:“哥哥,过来坐吧。”
他如今两颊丰盈,相貌虽然未变,气度却是脱胎换骨,旁人看到他,已不复可怜可爱之心,只觉光射人,贵不可言。
赵杀心中半忧半喜,下意识地走上前去,想再凑近几分,看一看他的阿静阿静当真长大了。
赵静被他这样唐突打量,也不过莞尔笑道:“哥哥,坐下说吧。”
赵判官得他几句和声细语,身上淤青酸痛都不翼而飞,一颗心擂鼓一般怦怦跳动,他坐到赵静身旁,心神却飘在半空,直到赵静把剩茶撤下,用嫩芽滚水,亲手为他沏了一杯新茶,送到赵杀手边,轻声道:“哥哥对我诸多照顾,我都记在心里。”
赵杀听得动容,捧着茶草草吹了两下,就不顾烫口,满饮此杯,而后才黯然道:“阿静不是已经知道了?赵王府数代单传,你是赵老王爷唯一的嫡亲血脉,并没有我这样不像话的哥哥。”
赵静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柔声道:“虽然知道了,但还有几桩小事想问问哥哥。”
赵杀脑袋不知为何有些钝痛,拿指腹揉了揉额角,才笑道:“阿静问吧。”
赵静笑意不减,头一句便是:“我家中养了许多忠仆,家父家母宅心仁厚,生前待人少有一句重话,对这帮家仆不敢说有恩,至少不曾结仇。自父母亡故,这十余年里,护院畏我如蛇蝎,家仆视我若无物,阿静越是细想,越觉古怪,如今总算猜到些许,想向哥哥打探一声,这是因为道术吗?”
赵杀一腔热血霎时凉了下来,坐在冰冷坚硬的交椅上,手按着扶手,脑海中一时闪过千种诡辩,万般退路,到最后说的却是:“阿静,这叫障眼法,确实是一种道术。”
赵静抚掌笑道:“难怪如此!那小王又多了几分把握,斗胆一猜,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赵判官自然听见了他话中疏远,下意识地扯了两下皱皱巴巴的袖口,把背挺直了一些,哑声应道:“好,阿静……问吧。”
赵静眸光从他身上掠过,看着赵杀发白的唇色,滴水的衣衫,眸光一暗,然后才微笑道:“小王猜测,先生是得道高人,因故来凡间历事,在诸多托生之处里,挑中了小小的赵王府,于是以障眼之法,令全府上下颠倒黑白,认先生为主。至于家父家母缘何性情大变,将我赶到北疆,数日后就暴病亡故,也许与先生有关,也许与先生无关,小王却不敢妄加揣测……”
赵杀头痛得更厉害了,脑中仿佛有巨锤在敲,他用手抵着额,咬牙忍了一阵,才缓过气来,低声道:“阿静,你父母之事……我并不知情。”
赵静见他头痛欲裂,双手攥了一攥,而后才重新露出浅笑,轻声道:“也是,满口胡话,先生姑且一听。”说罢,不等赵杀接口,人已续道,“可惜障眼法纵然玄妙,却并非百试百灵,那赵王府中,就有一人冥顽不宁,到了北疆,还牢牢记得自己身世,竟是不受障眼法蛊惑。先生既是得道高人,于是又使出妙法,对那人下了‘言蛊’,那言蛊好生歹毒,将人魇得痴傻蠢笨,日日告诫他要尊敬兄长,一旦稍稍清醒,生出逆反之心,便使人口吐鲜血,折损阳寿。先生,小王可曾记错,此物是叫‘言蛊’吗?”
赵杀指腹用力,居然将自己额上按出一抹红痕,即便这样剧痛难耐,他仍不愿错过赵静的每一句话,人低低应道:“是叫言蛊,阿静,你一说,哥哥才明白过来,只怕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你命道坎坷,原本就注定处处波折,他们自然不必留情……我、我头痛得厉害。”
赵静看他痛得发抖,似乎也有些心烦气躁,人站了起来,踱了几步,才负着手轻嘲道:“你都认了?没有一句要辩解的?”
赵杀颓然摇了摇头,断断续续道:“哥哥、待你不够好。”
第二十八章
他这样一说,赵静脸上反而露出一丝迷惘之色,低声道:“从前你待我非打即骂,从北疆回来过几次,都被你遣人赶走,后来忽然好了许多,莫非除了你,还有好几位高人?”
赵杀痛得低下头去,一时难以言语,赵静却上前将他扶起来,厉声道:“难道真有好几个人?从前辱我之事……并非你做的?”
赵判官被他摇了几摇,才勉强振作神,应道:“在我之前,确实还有两位同僚,他们也当过阿静的哥哥。”
他痛得浑身冰冷,难以视物,好不容易看清赵静,却发现他家阿静脸色发青,仿佛极后悔似的。
可后悔什么呢?
赵判官等了好一会儿,赵静才道:“你和他们,确实不大相同,你待我……倒是不错。”
赵杀不由苦笑起来:“哥哥待你,还不够好。我一直没发现,阿静吃了这么多苦。”
赵静脸上已不剩一丝笑意,那张秀美面庞沉下脸时,更显得龙血凤髓,不怒自威。这一身的灼灼贵气,何尝不是无边色相?赵判官不知不觉已看得入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静才再度开口:“你待我,明明极好。”
赵杀不由得唤了他一声:“阿静?”
赵静果真慢慢走了过来,在赵杀面前微微屈下膝,低声道:“不说寻常小事,单说那一夜,你救了我的命,还替我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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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言蛊,以为我当真不记得?哥哥这般待人,难怪那么多人……我也不……”
赵静说到此处,喘息了一阵,方彻底跪坐在赵杀脚边,把头伏在赵判官膝上,显出温顺模样,轻声问:“你呢,哥哥喜欢我吗?”
赵杀正要答他,忽然觉得鼻翼之下,一滴滴淌下滚烫水滴,用手一抹,满手腥红。
赵静抬起头来,低声又问了一句:“那哥哥恨我,想要阿静的命吗?”
赵杀嘴里满是腥甜淤血,嘴唇张了半天,才挤出破碎的声音:“我……”
可赵静半世淹煎,如今唯求从心所欲,并不在乎赵杀的爱憎,也无妨自己的生死,柔声道:“哥哥别急,都无妨。”
“我服下解药后疼痛难忍,哥哥一夜未回,颈上还多了几处红痕……从那时起,阿静就一直想这么做了。这样一来,等哥哥施展以化身还魂之法,就又能重新换一具干净的化身了。”
赵判官此时才有些明白过来,嘶声问他:“阿静,在那杯茶里……下了毒?”
他眼前已是一片漆黑,一片冰冷中,只剩下赵静伏在他膝上的那点余温,而赵静抱着他,低低诉道:“不错。”
他看见赵杀面露惧色,声音放得更柔,温声哄道:“哥哥,别怕,既然哥哥不曾辱我,只要不再负我,等下一次相见,阿静会待你极好的。”
赵判官这一回死后,化为阴魂,仍怕得簌簌发抖。
他刚换了一具簇新皮囊,糊里糊涂就虚掷,经此一遭,自然对赵静十分惧怕。
但更叫人难堪羞恼的是,自己畏惧惊怒之余,疼惜怜爱却不曾减少分毫,仿佛那人合该一再姑息,是由他一手养大,向来恭谨懂事,待他如兄如父;仿佛那人合该找他索命,合该用最辛辣的毒酒敬他,用最冰冷的剑刺他。
赵杀从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飘到一处陌生宅院。
赵判官死得多了,连举止也从容了几分,驾云驭气,负手而飘,四周全是从未见过的黑檀桌椅,桌上已上了六七盘热菜,赵判官看着离自己最近的一盘珍珠肉圆,不由得凑近了一些,可就飘了这几步路,就差点蹭到一把长刀的刀鞘。
赵杀定在半空,惊魂未定地看了看,却不知哪家主人这般不长眼,连饭厅也摆了兰。满眼刀架弩架都擦得光锃亮,一看便是主人心爱之物。
赵判官小心翼翼地避开兵刃,坐到离珍珠肉圆最近的交椅上,本想嗅一嗅就作罢,可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穿一身玄衣,皮革束腰,不系长发,不覆面甲,在铜盆中用清水随意洗过双手,直直地落了座,提箸夹菜之时,余光方扫到方桌对面的赵判官,筷箸一时停在半空。
赵杀吓得不轻,慌忙辩解起来:“司徒将军,本王、本王只是随便看看……”
他顿了顿才想起失言,自己如今并非王爷了。
比起虎落平阳、一夜削爵的赵判官,司徒靖明似乎更苦恼几分,蹙紧了眉,脸色发青,连握箸的手背都青筋隐现,半天才道:“怎么又死了。”
赵判官听得一怔,仔细想了想,才揣测是近来琐事繁多,竟叫人有了幻听。
但也多亏这幻听,叫赵杀想起自己是孤魂野鬼,凡人又看不见他。
赵判官先前虽然有过些许疑虑,以为司徒靖明能看见自己,如今想来,也是全无根据的无稽之谈,人不禁松了一大口气,脸上重新堆起笑来,小声道:“你吃得这般多,人还这么瘦,你的腰……”
司徒将军莫名一顿,一双凤眸中,如同燃着两簇漆黑火焰。
赵判官看得有些惧怕,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把话说完:“你的腰又细了,本官一只手就搂得过来。”
司徒靖明不知为何,气得眼睫微颤,恰巧于此时猛地一推方桌,拍得满盘菜肴乱颤,人拂袖而起。
赵判官一脸愕然,不知这人为何好端端又生了气,只好一个人温声哄着:“你一个人住,理应吃好一些,少生点气,不能再瘦下去了,本官实在有些担心……”
他明知司徒靖明听不见这些叮嘱,依旧不能自抑,念叨了许久。
而司徒靖明背对着他,攥着拳立了一会儿,总算转过身来,大步流星,走到赵杀面前,把两只筷箸立起,笔直插在那碟珍珠肉圆之中。
赵判官看得古怪,这样往盘中立筷,通常是个祭祀先祖,请鬼神享用的意思,不由得再度教训起来:“胡闹!这筷子不能乱放,你看这形状,像不像在祭品上插了一炷香?”
司徒靖明冷冷往这头扫了一眼,竟是个不愿与人多说的模样,转身就走。
赵判官看得皱紧了眉,追着他训斥了几句,然后才慢慢退回热菜面前。
这月余车马劳顿,他已有许久、许久没有吃上一顿正经菜肴了。
赵判官于是弯下了腰,观一观肉上的香软糯米,嗅一嗅盘中的浓稠汤汁,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力一吸,将菜中气顺着一双筷箸尽数吸进腹中。
那点烟火之气下了肚,暖热了赵杀空空荡荡一具躯壳,也拂去了心境上些许尘埃。
赵判官一时神抖索,从灵识中掏出换骨托生丸,倒在掌心清点起来。
徐判官当初一共赠了他五枚蜡黄灵丹,初初托生人间用去一枚;在后院假山一撞,得许大夫妙手回春,省下一枚;此后被碑亭乱石砸中,又用去一枚,如今仍剩了三粒,滴溜溜在赵杀掌心里打转。
赵判官捻起其中一粒,珍而重之地送入嘴中,恋恋不舍地含化了,一双眼睛仍盯着最后两粒换骨托生丸不放,于心中暗道:这回可要省着些用了。
赵杀此回服药,换骨生肌之痛,比从前有增无减。
他痛得紧咬牙关,浑身凉汗,脑海中却神游天外,慢慢忖度这一回该去投奔哪一位债主。
那司徒靖明对自己冷眼相待,仿佛看他一眼,就多欠了他一分利,委实没必要去讨人的嫌。
许青涵如今勘破相思苦,正忙着治病救人,冒然找上门去,不见得愿意留。
至于阮情……他答应过阿情的,轻易不能去找他。
如今愿意见他的竟只有一个赵静。
只是阿静如今身康体健,性情与从前大不相同,此番转世做人,务必小心谨慎,最好挑个良辰吉日,远远试探阿静几句,交换手札,互剖心声,等到彼此解开块垒,再共处一室,煮酒话家常。
赵判官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连疼痛都散去大半,可他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浑身赤裸,双膝曲起,跪坐在锦绣被褥之上,锦被鼓起,依稀睡着一个人。
赵杀尴尬地抬起头来,看见散在被外的长发,大半如银如霜,间或夹着几缕青丝,忽然猜到了这是谁的卧榻。
赵判官酆都铁箱中锁了二十斤情爱,分给




桃花入命( NP) 分卷阅读58
赵静的同样有五斤之重,如今去跋涉之苦,一下子见到赵静,心中自然有些欢喜。
但那畏惧之心也是不了的,这次托生投胎,好像又降得有些偏了。
赵判官铁青着一张脸,拼命去寻魂中的地字二号牌,想把一身的蟒袍金冠重新变将出来,如今不着一缕,简直不成体统。
可等他折腾了好一会儿,赵杀才想起一件要事。
那木牌碎成几片,早已不能用了。
赵杀一旦想起这点,老脸烧得通红,只想蹑手蹑脚地挪下榻,借几件衣服一穿。
当他抬起手来,手背上已经多了一枚黄色桃花印。
这也就罢了,更叫人难堪的是,那明黄桃花仿佛极欢喜似的,分出无数枝丫,花盏尽数怒放,从手背到手腕,都化作一抹嫩黄,有数不清的桃花缠缚。
赵判官吓得浑身发颤,眼睛不敢望向枕头,深深垂着头,小声问了一句:“阿静……醒了?”
瓷枕那头果然含糊应了一声:“是。”
随着锦被的轻响,赵静勉力撑起上身,将长发捋在右胸前,一手搁在膝上,露出一身月白色绸缎中衣,倒比赵判官穿得还多一些。
两人目光相接,一言不发地瞪视了片刻。赵判官见赵静睡意未消,举手投足间,仍如麟凤芝兰,贵不可言,难有些脸红心跳,然而下一瞬,赵杀眼尖,一眼便看到赵静偷偷在大腿上拧了一把,人痛得隐隐皱眉。
赵判官脸上烫得厉害,怒道:“无端端拧自己做什么,不像话!”
赵静猫儿眼轻轻一眨,仿佛刚刚弄清此时境遇,再望向赵杀时,眼中光华炽若流火,璨如朝阳。
赵杀被他看得越发窘迫,硬着头皮问:“阿静,可有寻常衣物,先借我几套?”
赵静嘴唇有些发干,脸上神色还装得恭敬镇定得很,低声道:“哥哥这一回来得真早。”
赵杀听见他这般客气有礼,心中大定,胡乱打过招呼,就想坦坦荡荡爬下床去。
可赵静微微一笑,竟似早有防备,伸手捞起赵杀一缕长发,小心翼翼地攥在手心,声音轻如呢喃:“早早地回来了,真乖。”
赵杀顿时怒火中烧,沉声骂道:“阿静胡说什么,没大没小!”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气得不轻,人却瑟瑟发抖,不敢妄动,任赵静握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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