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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 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眉如黛
那朦胧人影忽然自大漠狂沙之间,转向靡靡宫闱。
一位宫妃误服了二斤红花,挨了五六回针扎拳脚,在麝香盈室、凉雨倒灌的冷宫中养足十月,诞下一名男婴。
当夜龙气生,风雨作,异象起。
赵王爷好不容易哄着三名稚子熟睡,有小太监用黄绸襁褓一裹,冒雨抱了这名婴孩过来,求他留。
三名稚子一觉睡醒,发现屋中又多了一个人,自然涕泪涟涟。
好在赵王爷手段过人,一手蜜糖,一手棍棒,于十余年间,硬是将一生谋略武功传予三人,个个在烈日底下,练出一身蛮力。
唯有那黄衣稚子,碍于身世,不必提枪耍棍,不必日晒雨淋,只需在檐下读几本兵书。
这一段往事,观来云淡风轻,润物无声,可不知为何,竟是比命悬一线的殊死之战,更叫人心魂难守。
随着时日推移,那红衣小儿,出落得毫无城府,禀性天真,只有些武勇。
白衣小儿则是允文允武,待人接物淡如秋水,好养得很。
而黑衣小儿得赵王爷一身武功真传,哪怕在“雾里看花”的攒动人影中,仍能看见犹如剑上寒霜的雪亮眸光。
至于最年幼的那一位,读书万卷,通晓帝学,看向赵王爷的时候却极痴缠,品性亦极温柔。
这四人得其一,旁人见了,也要夸一声教子有方,何况四子皆学有所成,当真是此生何求。
只是好景不长,边疆乱世复起。
这位赵王爷再度披挂上阵,携三名义子一道出征,就在捷报频传之际,圣上却嫌他功高盖主,竟然克扣粮草,直叫战事艰难,一度无以为继。
那黄衫义子苦守京中,上闻朝中内情,下观义父手书,一来二去,心头滴血,对当朝天子一丝丝生出龃龉。
等赵王爷餐风饮露,终于熬到粮草救济,将外敌击退,便接到千里加急的一道圣旨,说自家义子勾连众多,领兵谋反,许他戴罪立功,平定内乱。
朝中风雨飘摇,赵王爷却是一身忠骨。
圣上说战,他便战。
这一战牵连甚广,打得极是艰难。
说不尽的英雄聚于黄衫义子麾下,无数百姓沿途归附,白鹿出林,天生异象,只说他是真龙天子。
可赵王爷只信正统,剑刃所向,断不容情。
那谋逆义子先是退避,而后再退,被赵王爷一路诛戮下来,总算肯与他一战。
交战前夕,红衫义子领下翻山越岭走后袭营的重担,动身前悄声问他:“王爷……最喜欢我么?”
赵王爷自然严声呵斥,叫他以家国天下为重,休得胡思乱想。
可那痴笨义子空有武勇,行至山谷狭道,被人以滚石围困,千辛万苦护得大半兵卒逃将出来,自己却是尸骨不全,埋没荒山。
纵然损伤不重,整顿人马后侥幸胜了一场,那又如何呢?
而后白衣义子领兵直击左翼,他身上已有许多处旧伤,赵王爷问他好歹,他还秋水不惊,推说无事,此去浴雨而战,数日数夜,旧伤复发,力竭而死。
终此一世,既不知讨恩,也不知诉苦,忽然便化作孤魂,抽身走了,也无人猜中他一番心思。
纵然正面两军冲杀,复大胜了一场,却又如何呢?
赵王爷一路血战,许多与他同血同宗同疆的儿郎,皆化作他剑下孤魂,许多年过后,才踏着累累白骨,惨淡胜了。
那黄衫义子被他追杀得筋脉俱损,受死士护持,从此销声匿迹。
他满身伤病,携同样满身伤病的黑衣义子凯旋。
可圣上仍欲斩草除根。
赵王爷便献出一计,假称因言获罪,身戴镣铐,被幽禁在院中。
直至那罪子信以为真,把生死一抛,贸贸然跑来救他,四面埋伏一拥而上……终是、斩草除根了。
此后数年,他弃剑封刀,奉还兵符,由武至文,调去无足轻重的边陲,断鸡毛蒜皮的小案。
有腐儒说他一门忠烈,为他立起生祠。
可他低头自嗅,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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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一身朽骨,满身血污。
垂垂老矣时,终于有朝中旧友登门探看,提及当年那名反贼,说他极是可怜,当初是为了义父,这才扯了反旗,劫来粮草,送往边疆。
再到后来,赵王爷便受香火祭祀,烟雾熏蒸,凝成法身,入选鬼吏。
秦广王从履历册中挑中了他,说世间无人类他,无情无欲,冷面冷心,正适合安排到孽镜台下,做一名阴曹鬼判。
然而等赵王爷当真赴了任,已是硬骨俱软。
他终日四处打听,问自己是否愚忠,问横死战场的痴儿投胎何处,问忤逆谋反的孽子是否当真有真龙之命?
待他查探清楚,便开始血泪涟涟,心神恍惚。
未到伤心处,七尺男儿,宁将潺潺汗血捐尽,不折此生傲骨。
倘若真到了伤心处呢……
赵王爷渐渐便脊背佝偻,终日垂泪,口出软语,于二十年间,慢慢化作一只多情鬼。
他数名义子当中,有人不知争功,投胎之后,注定世世清贫,他想许他锦绣金屋,泼天富贵。
有人尸骨不全,不受香火,注定零落卑贱,他想还他无边宠爱,保全他痴笨天真。
有人生为真龙命格,被他愚忠所累,几度濒死,到头来受极刑殒命,生前成王败寇,满身污名;命中也断鳞折爪,由真龙堕为罪蛟。
纵使能投胎为人,生前要受言蛊之罪,死后要被鬼怪分食,他也极想护这人脱离苦海,拿命偿他,拿许多怜爱偿他。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拿自身许多功德去周旋改命。
好在阴间当差,每当满一年,都是一桩功德,一年到头,还能论功行赏,多发几成。
赵王爷早早把身上十全武功换作五十年功德,远离兵戈,一洗杀伐之气,为了再熬几十桩功德,求人铸了一只二十斤重的酆都铁箱,将情爱锁上,沉到忘川水底,总算能心平气和地断几桩案。
旁人见他手脚无力,休沐时木簪青衿,只道他是文官。
他前尘尽忘,也以为自己只提过刀笔,论过风月,欠过无伤大雅的情债,是以断案立祠的一介文官。
可自己早该猜到的,平日情至深处,也不过是垂着泪,勉强吟两句歪诗,世上哪里会有他这样不通词律的文官?
赵判官想到此处,石上才演练了一小半,再往后翻,皆是他兢兢业业、审鬼断案的过往。
赵杀拭了拭泪,从交椅上站起身来,魂不守舍地往揭榜之处走去。
走了老远,他忽然想起一事,似乎过往种种,渐渐地不再提及与那名黑衫义子的纠葛,也不知是何道理。
赵判官越想越是心惊,远远看见一只鬼影,连忙驻足,凝神一望,竟看见有一名玄色衣袍的武判官,腰身一握,背对着他站在三生路上。
第四十一章
赵杀往前走了半步,那鬼吏恰好回过头来。
赵判官看见那无双俊容,便如烈日炎炎当中,兜头浇下一盆冰水,猛地打了个寒战,隔了许久,才轻声试探道:“司徒……”
对方淡然应道:“家母复姓司徒,家父姓李,先生也可叫我李靖明。”
赵杀脸色惨淡,自言自语道:“你便是李判官。”
那司徒靖明把手一扬,一只朽得只剩白骨的魂鹰便长唳一声,落在他手臂之上。
四周阴魂来去,在三生路上屡屡回望,唯有这两位鬼差,久久伫立,相对无言。
等了许久,还是赵杀先苦笑了一声:“李判官,也是在等揭榜吗?”
司徒靖明望着远处阑干,微微一颔首,低声道:“不错,由小小鬼吏一步登天,这等好事,岂能错过?”
赵杀不由得双眼干涩,缓了一缓,方问:“那又是为何,特意去人间一趟?”
司徒靖明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笑了出来:“你难道不明白?”
赵判官却是不敢信,额角汗出如浆,攥紧双拳,细细想了一阵,才问:“莫非跟本官一样,是想了断情债?”
司徒靖明却是不置可否,把骨鹰推到自己肩头,抱臂而立。
他如今身为魂体,脸颊更是莹如美玉,双眸更是隐蕴流光,着一身玄色判官袍,多添了几分不食烟火的清丽色相。
赵杀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脑海中纷乱如麻,而后方问:“你也同本官一样,领了那令牌?”
司徒靖明居然轻轻一点头,当真答道:“不错,赵先生想必领的是地字二号牌,托生成闲散王爷;我先行一步,取了地字一号牌,这才有了将军虚名。可惜一样是障眼法,不及先生清闲,平日里还要镇守鬼路,勘察四方,缚未进轮回的孤魂野鬼。”
赵杀依稀记得自己从鬼路飘过,看见端端正正盖在鬼路当中的将军府邸。
这样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难怪自己每死一回,化作孤魂,都飘进将军府中。
难怪司徒将军双眼一瞥,都能看见自己的游魂。
想到司徒靖明世世手下留情,虽然看见他孤魂游荡,也未曾拿铁钩一勾,锁链一铐,轻率打入阴司,赵杀迟疑了好一会儿,终究挤出一个笑来:“那后来……为何突然换作了龙将军?本官在人间骤然寻不见你,委实……”
司徒靖明微蹙眉宇,旋而低声道:“我琐事已了,自然将令牌交回地府,换了龙判官赴人间当差。”
赵判官还想细问:“什么琐事?”
他刚刚出口,心中已然有些懊悔,自己处处追问,但世间许多事,不该刨根问底,更不该交浅言深。
那司徒靖明果然嘲道:“赵先生当真以为托生为人,嘘寒问暖,死去活来,就能将情债偿清?你为旁人斟一壶茶,到底是还一分债,还是加深两分纠葛,你当真算得清楚?”
赵杀许久未听过他如刀冷语,纵然把身形挺得笔直,脸上佯装镇静,唇色却微微发白:“既、既是如此,那又当如何还呢?”
司徒靖明半天才道:“到无动于衷之时,便是偿清了。”
赵杀听得惊怒不已:“岂可如此”
司徒靖明眸光更冷,断然道:“讨债者无意取,欠债者无意偿,这便算是清了。”
赵判官想到一事,身形微晃,竟是不敢再看眼前这位同僚。
司徒靖明声音渐渐放轻了几分:“我便是这样做的。”
赵杀慌得后退了两步,想要把心意挪开,去看酆都水景,阴司风光,然而全副心神仍放在司徒靖明身上,听他淡淡续道:“你几番猝死,我冷眼而观;你与人纠缠不清,我依然如故;将军府中,你要来便来,你欲去便去,万事与我何干?纵然敷衍照料过一世,却也把最后一点牵连磨得尽了。”
他听见司徒靖明说:“我看得通透,便自去了。”
赵杀呆了良久,才问:“我还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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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你许多的债,你当真不要了?”
司徒靖明听得笑了一声。
赵杀于此时此刻,也慢慢发现他所言之事,当真有几分道理,这泼天情债,哪里是还得清,讨得尽的?
想要清算明白,诸事勾销,除非是自己无意还债,任债主孟婆汤下肚,轮回受苦;除非是债主无意讨债,随自己花好月圆,拥金山银山。
可这世上只有债主不要的道理,哪有他不还的道理。
赵杀想到这里,眼眶泛红,回过头来,勉强又问了一遍:“你、你当真不要了?”
司徒靖明静静立着,然后摇了摇头。
赵判官想到三生石上,依旧看不见这人最后何去何从,难过了好一会儿,见司徒靖明要走,这才强打神:“是我前世,待你不好么?本官……可以改!”
想必是他待司徒靖明极为冷落,所以投生人间时,未曾梦过这人一回,所以在三生石上,唯独不知这人的境况。
他如今不跪天子,不通武艺,只余下满身痴情,涟涟老泪……他可以改。
司徒靖明听了这话,终于回过头来,脸上神色像极了轻嘲,眼底却依稀闪过伤心之色,许久过后,才轻轻冷笑道:“赵先生,你前世并非待我不好。你那一世……纵然负过许多人,日日愧疚难安,唯独没负过我。”
此话大出赵杀意料之外,未等他开口细问,司徒靖明已自嘲起来:“自三生石前来,依旧想不起我?也是,待毫无亏欠之人,全无遗憾之事,自然要少想上几回。”
赵杀声音俱哑,眼角微湿,低低地问:“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司徒靖明这才全盘托出,朝他微微而笑:“你前世那些义子,无人肯叫你义父……但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与你定了情,生时相携一生,在边陲终老;死后牌位比邻,泥塑同祠,当真全无遗憾。”
“只是我案前香火稍稍少一些,比先生在人间多滞留百来年,好不容易凝成法身,选入阴司,自然要来寻你,可惜赵先生已经不记得我了。”
“我先前并不死心,常常来寻你,常常借故来寻……而后方知赵先生铁箱有二十斤重,从始至终,并非独爱我一人。”
司徒靖明字字诛心,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赵杀再想软语哀求,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世间种种,但凡有一线生机,赵杀都想舍身忘死地争上一争,叫他死灰复燃容易,心灰意冷却是极难。
可眼前此事,恐怕并无回旋的余地。
那人在红尘滞留百年,念念不忘,寻着他一路而来,一颗心曾炽热,曾憎恶,将他为人秉性看得通通透透,到最后冷眼睥睨,拂袖要走,赵杀纵有千般不舍,唯独没有回旋的办法。
赵判官想到此处,伤心了好一阵,抬头一看,司徒靖明已经负手走出十余步,想到此去分道扬镳,来年相逢无期,能多跟这人一程,多看这人一眼也是好的,赵杀稍一踟蹰,终究还是拿双袖胡乱拭去老泪,快步追了上去,强笑道:“李、李判官,你我同路,一道走吧!”
恰逢铁钟三响,揭榜在即,许多鬼卒鬼差,都各展神通,晃晃荡荡飘向阎罗殿前。
司徒靖明听见钟鸣,冷眼瞥了赵杀一眼,伸手一拂,肩上小鹰霎时腾空而起,化作一只丈许高的白骨鬼鹰,踏着鹰骨一跃而上,风驰电掣向前掠去。
赵判官一看情况不对,也将判官笔祭起,踩在笔杆上。
可他在人间呆得久了,技艺生疏,一路上摇摇晃晃,才飞出数百尺,就脚下打滑,差点从半空摔落。
等他好不容易抱住笔杆,却发现司徒靖明不知为何又飞了回来。
赵杀顿时十分尴尬,两下松开笔杆,颤颤巍巍地爬起身来,一手掐诀,一手负于身后,衣袂翻飞地在半空站稳身形,硬着头皮招呼了一声:“李判官,可是忘带了东西?”
司徒靖明铁青着一张脸,看了他许久,而后才轻抚鸟头,一振翅三回头,慢吞吞在前面领路。
只是由赵判官看来,仍嫌两人脚程太快,而此路太短,似乎俯仰之间,两人便各自起神通,一前一后地落在阎罗殿前。
第四十二章
偌大铁城跟前,鬼差鬼卒早已摩肩接踵。
赵杀看见与他相熟的黑白无常也位列其中,忍不住凑上前去,悄悄商量起一事,还拿神通变幻出一物,一并塞给对方。
周遭众鬼翘首以盼,过了好一会儿,十殿中履历最深的崔判官才捧了榜文出来,高声宣讲起九重天上的录用准则,最后根据千百年来的考评得分,当众点选了十余个少壮有为的鬼差入殿笔试。
大小鬼差这才知道天庭选拔与阴司大不相同,过了初选,还有笔试及面试。
赵杀身为地府中响当当的一名能吏,被崔判官头一位点中,率先进了阎罗殿。
等他在案前盘膝坐稳,领到考卷一看,发现头一题开头写着:地府辟地四千顷,掘血池地狱。若要将空池中注满新血,需一千二百年,若要将污血排尽,需一千五百年……
赵判官眼前一亮,只觉题型似曾相识。
待他两下答完,发现第二题也十分眼熟。
许是前世兵马太多,粮草一轮轮克扣下来,剩得太少,赵判官如今极善于打细算,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行云流水一般将考卷填写得满满当当。
他早早交完卷,被鬼差领着,准备赴下一殿面试。
司徒靖明恰好于此时被崔判官点中,大步流星地往殿内走来,殿外近千名青面虬髯的大汉犹在拼命鼓掌,一时间鲜花不断,掌声连连。
赵判官看着这位同僚亲友如云,心中也十分欣慰。
可彼此擦肩而过时,赵判官又开始昏了头,误以为对方性情十分桀骜,跟了自己许久,听不进旁人的劝,离不开自己的教导。
他脚下一顿,反手牵住了司徒靖明的左手。
司徒靖明身形一僵,有片刻工夫,居然忘记要抽手。
赵杀色壮人胆,背对着司徒靖明,攥紧了他的手,小声叮嘱了两句:“你……好好考,不要提前交卷,考完不要对答案……切记平常心,平常心。”
说罢,才念念不舍地把手松开,随手挥了挥手,径自出了大殿,脚下越走越快,几乎要把带路的鬼卒甩在身后,一路都不敢回头。
赵杀接连走出千余步,他身后那名鬼卒才堪堪赶上,一面埋怨,一面领着赵杀转向一条从未踏足的小径。
赵判官勉强振作神,随这位鬼差一道拨开云气,拾阶而上,眼前渐渐露出一间朱漆红瓦的巍峨宫阙,匾额上写着“孽镜阁”三个大字。
赵杀仔细一看,发现一水之隔,便是自己二十年间上班点卯的孽镜台,心中微微一怔,依稀猜到了是哪位考官为他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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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鬼卒千催万请过后,赵杀总算压下心中畏惧,垂着头袖着手跨过门槛,抬头一看,又是一惊,那大堂正中摆着一面华光流转的铜镜,架高一丈,镜大十围,竟是布置得与孽镜台如出一辙。
鬼卒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纸笔,阴气森森地笑了起来:“不过区区一面影镜,赵判官无须惧怕,快快站到此处来。”
赵判官一听此话,越发脸色惨淡,他在孽镜台下当了二十年鬼差,自然知道那面宝镜如霜如雪,能照出人心鬼蜮。
他过去坦坦荡荡,即便在孽镜下来去,镜中也只有明晃晃一片亮色;而此时此刻,非要鬼卒沉下脸来、几番推搡,赵杀才敢壮着胆子站到这面影镜前。
不过片刻,镜面上就映出了赵判官为情消瘦的身影,怀中却抱着满满一捧桃花。
鬼卒在一旁看得真切,拿纸笔飞快记录起来:“赵杀,酆都鬼判,身高七尺五寸,超重二十余斤……罪状,采花……”
他记了半天,一看赵杀还站在原地,忙道:“天庭要的是斩断尘缘的能吏,不了要多验几项,赵判官自去内殿面试吧。”
赵杀已经不剩半点争胜之心,只想打道回府,念及背后那位考官大人,这才勉强忍了下来,向鬼卒恭恭敬敬地打探了方向,绕过长廊水榭,来到内殿,连拜三拜,推开殿门。
那门中坐着第一殿秦广王,身高数丈,冕旒下一张青面,满口獠牙,正是赵判官的顶头上司。
赵杀想起二十年间,这位鬼王就住在孽镜阁中,隔三差五看一眼孽镜台有无惫懒之人,难冷汗潺潺。
秦广王狠狠瞪了他一眼:“赵杀,其余九殿也有鬼差托生人间,偏你回得这般慢!如今只剩你不曾面考了,速速进来!”
赵杀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属下知罪。”
“不必聒噪,起来说话。”秦广王说着,在广袖中一摸,掏出袖珍绢榜,掷在赵杀面前,“依你所见,这榜上诸鬼,有哪一位品行可鄙,不应担此重任?”
说罢,还冲赵杀长叹了一声,宽抚起来:“你随我二十年,本王深知你为人品性,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其余小鬼抢了你的肥缺。”
赵杀自然知道,从他入殿开始,便已经在面考了,自己一言一行,都难逃阎罗法眼。
他把绢榜慢慢展开,挨个打量上头名讳,脑海中心思电转。
攻谏同僚,自是气量狭小;推选自己,亦是有损上司的颜面……
秦广王等了片刻,怫然怒道:“如此拖泥带水,成何体统?”
赵杀将拳头攥得极紧,鬓角被冷汗沾湿,迟疑了好一阵,才把心一横,一字一句道:“榜上数十名同僚,都十分出色。硬要选上一名,唯有李靖明李判官不堪大用。”
秦广王将扫把眉一挑,还未开口,赵杀已认真续道:“这回托生人间,属下在将军府暂住,对李判官不满已久,每、每回夜深人静醒来,便看见李判官仍在批阅宗卷,挑灯夜读,如此加班,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属下当时偶感瘟疫,那李判官还拿出一副暖耳,分给属下,待同僚十分友善。如今想来,未有些妇人之仁。”
赵杀说到此处,把当初藏在神识中一副暖耳也掏了出来,双手奉上:“属下句句属实,不敢妄言。李判官体魄不强,心性不坚,属下以为难当大任。”
秦广王听得抚掌大笑起来,袖摆一扫,将暖耳同榜文一道回案上:“都说赵卿是酆都情圣,果真如此,此题姑且揭过,本官再考你一题:阴律无私心,赵卿情深二十斤,当如何断案?”
此话恰好问到赵杀痛处,他手心亦全是凉汗,在屋中转了几圈。
这一问,却是一道极难的开放型问答题,如道法三千,并无准绳可依。
秦广王不悦道:“可是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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