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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入命( NP)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眉如黛
而最后一种,赵判官直至此时,仍不愿多想。
他心烦意乱之下,恨不得就此奋笔疾书,在纸上细说赵静如何矜贵不凡,如何富贵一生;说阿静如何长寿安康,此生富贵逼人;想他得意中人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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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心如一,永不相负,补全昔日种种抱憾。
这愿望嘈嘈切切,在心中聒噪,叫赵杀一度分不出是推敲所得,还是空愿景。
但到了这个地步,赵判官依旧无法轻易落笔。
笔尖如有千钧重负,夹杂重重羁绊,关乎赵静生死,催他深思细想。
赵杀只得红着眼眶,强打神,忍痛把过去种种再想了一遍。
他想起人间七百年前,这人何等温柔体恤,是最善解人意的翩翩少年。
他想起人间七百年后,这人如何与他重逢,如何咳血,如何浅笑,轻描淡写地,说尽世间妄语痴言。
那双琥珀色的猫儿眼,或是温和,或是阴沉,但从始至终,皆是专注执着。
赵杀想到此处,噙着老泪,往远处一看,见师爷已经走到孽镜阁前,连忙挥毫落墨,在命册正本上匆匆写道:终此一生,他都在寻我,不曾有一日安享富贵。
他此生已无生趣……但死后就全无盼头,于是以药续命,仍竭力活到高寿。
他早已不怨我了,只是想见我一面。
赵杀一路写到此处,眼泪把最后一字晕染开来,好在这几句话确实与命数相合,恰如抛砖引玉,唤醒命册法则,纸上一时华光隐现,符文流转,连命册副本一道,慢慢生成了半篇真正的命数。
又隔了片刻,那副本才落到秦广王手中。
就在阎罗翻开开命册副本时,赵判官却是眼泪长流,不顾视物艰难,专注地看着赵静。每掉几颗老泪,那人的模样就能清晰一瞬。
秦广王将命册潦草翻完,未挑出什么大错,语气也缓和下来,只扣去赵杀半月功德,叫他摆正桌椅,戴上冠帽,就轻轻放过,拂袖自去。
师爷发现青芒散尽,长舒了一口浊气,正要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替赵杀重正衣冠。
可赵判官只顾着情天恨海,看见赵静许久之后,仍穿着一件破衣,便火急火燎地握住墨线一划,把掌心划出一条狰狞血口,鲜血接连滚落,源源不断地朝墨线那端淌去。
赵静那具阴魂得了鲜血灵气滋养,终于白骨生肉,白发转黑,一年年往前回溯。
一干鬼卒开始还看得惊慌震怒,争相劝阻,渐渐地就脸上横肉扭曲,心中恍然:原来是三夫人。
看到后来,这帮鬼卒又齐齐面露不齿之色,暗道:这三夫人果然也是个美人。
第四十九章
赵判官气血两失,双脚发软,眼前直冒金星,浑如纵欲。
他晃了好一会,总算缓过气来,自己把伤处裹好,鲜血舔尽,气喘吁吁地靠在交椅上。
堂下赵静吃饱喝足,缓缓将眼睁开,抬头一看,第一眼就看见这人散着发,喘着气,就坐在自己身前。
他一时有些恍惚,旋而极是欢喜,小声道:“你……你终于肯入我的梦了。”
师爷们听得直翻白眼,啧啧有声,只觉此情此景,实是有辱斯文。
唯独赵判官红光满面,一下子坐直了腰。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动听的情话,哆哆嗦嗦地品了又品,将字字拆开,正读反读,都能在心头荡开涟漪。
一位师爷委实看不下去,为公理正义,硬着头皮上前,想叫鬼卒拽紧铁索,喝令这恶鬼……三夫人在蒲团上跪下。
可赵静已经负着手,拖着铁链往孽镜前走去。
他旁若无人,站在那面光滑如镜的硕大宝鉴跟前,照了照自己的面容,确定此梦顺心如意,自己黑发如缎,青春正好,这才随绷紧的锁链后退半步,慢慢向赵杀走来。
赵静每近一步,赵判官脸上就变红一分,很快便面红耳赤,羞怒道:“你先回堂下站好,哥哥很快判完。”
赵静立在他身边,并不说话,只是专注看着他,替赵杀将两鬓乱发拢好,轻轻挽到耳后。
赵判官老脸通红,把声音压得极低,含糊提点道:“阿静,此处人多,先等一等!”见劝说不听,还一度微微恼道:“真不是梦!你、你怎么也以为是梦?”
赵静仍是微笑,歪着头看他,拿修长手指绕着赵杀长发,良久才道:“哥哥,我有几十年不曾梦见你,能做这样一场梦,我已经再欢喜不过。何必在梦里哄我呢?”
赵杀听得心中一软,他命册所断的故人,除了阿情冰雪聪明,青涵和阿静在重逢时都有些糊涂。
但聪明也好,糊涂也罢,心上人一旦啜泣,于他都像钝刀割肉;一旦含笑,也都似雪化春回。
赵判官越是细想,越是柔肠百转,随手从桌上取来一张白纸,拿手背遮着,瞒着赵静写下数行小字,而后再将白纸对折。
赵静看得大惑不解,轻声问:“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赵杀恼道:“你倒是说说本官写了什么,如果真是你的梦,你理应猜中才是。”
赵静听得一怔,仔细一想,才发现赵杀所说,当真有几分道理。
常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世人坠入梦中,不是因朝思暮想之事而沉溺,便是因日夜畏惧之事而惊醒,极难在梦里做一个瞒得住自己的梦。
赵静一旦明白过来,脸上难闪过迟疑之色。
他不怕满腹心思被人看穿,只怕揭穿那刻,一场美梦戛然而止。
还是赵判官三催四请过后,赵静这才盯着那张白纸,眉头紧锁,轻声道:“纸上写的可是……我想和哥哥相依为命?”
他在漫漫光阴中,对自己心思再清楚不过,只有这一句话被他铭刻入骨。
情思最炽时,常拿这句话解渴;心意如灰时,也拿这句话果腹。
可赵静这样笃定,赵判官却支支吾吾按紧了白纸,迟迟不敢展开。
赵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心口纵然一阵绞痛,面上还是振作神,反过来宽慰道:“当真是我猜中了?哥哥,我在梦里与你相会,已经欢喜不尽,委实不必瞒我。”
赵杀老脸通红,仿佛遇见了一桩极为难的事,把声音压得极低,悄悄问了句:“你为何觉得纸上是那一句话?不曾想过别的……别的什么话?”
赵静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既然是在他的梦里,那纸上自然写的是令他最朝思暮想的事,是他的欢喜奢求、累世执念,是求而不得,断然不会有其他可能。
赵判官看他这样笃定,脸上更是烫如火烧,只觉人人拳拳深情,唯有自己有些龌龊下流,踟蹰许久,才把那张纸慢慢展开。
赵静定睛一看,只见纸上一堆蝇头小字,状如符文,细看才发现赵杀写的是:
火火火火火火
火 赵静 火
火柴柴柴柴火
火火火火火火
赵判官揭开之后,看到赵静呆立原地,不由干咳了两声,含糊道:“这符文狗屁不通,但你当年,你当年硬说是干柴烈火符……我以为你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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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赵静木愣愣站着,半天一动不动,直至墨线禁术时辰已至,从中崩断,化回几滴墨汁,赵静依旧愣在原处。
赵判官脸上还有些发烫,自去堂下搬了一张马扎子回来,将判官椅往赵静那头推了一推,自己端端正正地坐到马扎上,嘴里道:“阿静,你坐,哥哥先办一办正事。”
赵静怔怔立着,还是赵杀将他按在椅上才勉强坐稳了,一举一动都有些迟缓,再不复方才闲闲而立的温雅从容。
赵判官把命册往后翻了一页,抬眼一看,却发现鬼卒正俯身干呕,无人办一办公事,不由沉下脸来,肃然叮嘱道:“先审下一位,还愣着做什么!”
鬼卒只好互相搀扶着,将下一名阴魂带到堂上。
赵杀为了早些许忙完正事,自是全神贯注,笔落如飞,半个时辰已审完百名亡人。
正当他朱笔一勾,新断完一名恶鬼,他身旁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赵判官浑身一僵,愕然侧过头去,便见赵静满脸堆笑,双手轻轻拍了拍,嘴里又哈哈笑了一声。
赵杀先前以为弟弟身居高位,已是遇变不惊,从容处之,见他这样一笑,心中慌张惊异之余,脸上也多少露出些喜色,小声唤道:“阿静……?”
赵静哈哈笑了好一阵,听见赵杀唤他,仍禁不住多笑了两声,拍了几下手掌,最后方拿左手紧紧攥着右手。
赵判官怕他得了癔症,硬扯过他一只手,攥到自己手里,低声问:“阿静,怎么啦?”
赵静心中狂喜,脸上自然也喜上眉梢,唯有声音压得极轻:“原来是真的,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之厚?”
赵杀拿单手捧着命册,原本理应再翻一页,听到这句,忽然便翻不下去,只得用力攥着赵静的手,同他五指相扣。
谁知赵静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两人双手相牵,又开始笑出声来,这一回笑至声嘶力竭,空闲的那只手也死死扯着自己衣衫一角。
赵判官定睛看时,只见赵静重重低着头,笑得双肩打颤,身形佝偻,唯有膝盖上沾了几点晕开的湿痕。
赵杀扯着他那只手晃了一晃,赵静始终不肯抬头,膝上水痕越溅越多,笑声却未停。
他同赵杀笑道:“哥哥,老天为何待我如此之厚?”
他笑道:“原来是真的……哥哥牵着我呢……干、干柴烈火符,哈哈,只有哥哥想得出来。”
赵判官心软如水,想了想去,委实无心办案,当即请了半天年假,将满堂官差劝退。
鬼卒们长吁短叹,揉着酸涩双目,散得一干二净。
赵杀这才敢低下头去,在赵静鬓旁仓促落下一吻,许是见惯了弟弟两鬓霜白,如今才分外珍惜这一头青丝。
赵静一下子从耳边红至颈项,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猫儿眼泪迹未干,转眄流光。
赵判官站起身,把臀下马扎踢开,而后蹲在赵静身边。
赵静手里一空,忙拿手去抓赵杀,重新握住后,这才微微笑道:“哥哥?”
赵杀低声道:“我背你回家。”
赵静更是喜出望外,双眼盈若秋水,正要答应下来,心中却仍有几分踟蹰,不知是该卖弄强健体魄,亦或老老实实伏在哥哥背上。
赵杀厚着脸皮,温声哄道:“哥哥许久没见到你了,想背你走上一程。”
赵静听到此处,双颊飞红,终究还是拿白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乖乖趴了上去。
赵判官强提一口气,稳稳背着赵静站直了身,一步步踱到孽镜跟前。
赵静方才已经照过一回,只觉自己在镜中秀如芝兰玉树,可叫赵家门楣生辉,自然无惧无怕,轻声问:“哥哥也喜欢照镜子?”
可赵杀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判官,寻常鬼卒、过往阴魂怎及他慧眼如电,此时定定看着宝镜,发现自己镜中之影,颈项上缠着一双化作白骨的鬼手,心中难一阵钝痛,嘴上却认真道:“喜欢,我家阿静长得好看,我多看几眼。”
赵静一时心荡魂飘,乖乖抱紧了赵杀。
赵判官在他分心时,已从怀中掏出一个致锦囊,随手抛进镜中,只见得孽镜层层荡开涟漪,须臾过后,便全数笑纳。
他背上背的狰狞鬼影,随着这点功德捐出,在镜中缓缓变化形貌,足足有一炷香的工夫,才勉强化作一只三尺高的纤长小蛟,生着拇指大的圆润小角,蛟身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有余。
赵杀愣了一愣,将手贴在镜面,凑上前细看,等看清楚小蛟不曾断鳞折角,气完足,眼中凛然之色这才变得一片柔和。
阿静罪孽之深,自己十余年功德还不尽,但再过十年、二十年呢?他堂堂伟男子,总有一日,能护得意中人周全,在镜中抹去留影。
赵静见他看得这般久,脸上烧得更红,忍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缱绻睡意,低声催道:“哥哥,别看啦。”
赵判官听得好笑,一颗心却柔能绕指,咬着牙把赵静颠了一颠,背高了两分,大步朝鬼辇走去。
待他回了家,依旧是施展法术,把手背黄色桃花印,变成一株桃花树种。
赵静困得坐在一旁浅浅打盹,间或惊醒过来,看一眼院中养得腰粗枝肥的红色桃花树,又看一眼另一头的欣欣抽条的白色桃花树,而后睡意复沉。
赵判官低声问:“阿静,哥哥在地府当的是判官,府邸自然比不得赵王府……一旦手中有了闲钱,定会用心装潢,叫你们住得舒服。”
赵静此时只恨阮情奸猾,许青涵卑劣,但自己委实死得太迟,半点怨不得人。
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忍着睡意,偷偷掰着手指,点了一点哥哥生前沾花惹草的数目,眼前骤然一亮。
赵杀还待再劝,赵静已重重一点头,旋而人影一空,只剩下怀中一株桃花树种,结出了点点柔黄花蕾。
第五十一章
赵判官种完了树,把心头血滴在桃花树干上,见院中花荫渐浓,不由得眉眼带笑。
此后数季,旁人闲聊喝酒,说起风花月色,赵判官总会凑上前去共话家常,句句不离桃花。
九月十月乃是石蒜花期,花开如火,唯独赵杀开口闭口皆是:“我院子里有三棵树,一棵是桃树,剩下两棵也是桃树。”
一旦入冬,就长吁短叹道:“我真傻,真的,我单知夏天有虫,不知冬天也有虫。”
开春后话锋一转,常对人笑吟吟道:“你种过树么?那我便考你一考:桃树的桃花,有几种颜色?”
然而没过多久,天庭就打落一道金光,以无上神力传讯下来,说李判官当年登完玉阶最后一重,南天门数十名天兵天将替他接风洗尘,以琼浆玉液祝酒,入夜后宴席堪堪过半,此人居然就不见影踪,惹得娘娘大发雷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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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从天庭名录上除名,责令地府重选一名能吏。
赵判官听闻此事,白日强打神,照常处置公务,回府后却夜不能寐,彻夜坐在桃花花荫下,对着唯一一处未栽树的院角出神。
他这头神不守舍,阴司上下却是紧锣密鼓地加班操持,重开面试笔试,好不容易在几日之内,新选出一名情债还清的能吏,说起相貌,在一众青面獠牙的鬼吏中也算是排行前列的美男子。
为犒赏鬼卒数日劳苦,阎罗判笔一勾,地府连休三日,共襄盛举。
赵判官去送人时,就看见徐判官头插花翎翅,胸戴大红花,被无数同僚围拱恭贺,脸上乍忧乍喜,好不忐忑。
赵杀上前同他说话,新选上天官的徐判官便抖着满脸横肉,羞涩而笑:“赵兄,我早早就说过,我徐某人在地府中,虽不如你和李判官,也算是响当当一名美男子了,没想到当真会有这一天!只是凭外貌进仕,有违徐某初心啊!”
赵杀自是连声贺喜,又劝他“天赐不予,反受其咎”,徐判官这才坦然受之。
临登阶时,徐判官执着赵杀的手怅然笑道:“想当年徐某功少福薄,是沾了老兄祠堂的香火才晋升鬼吏;如今德非翘楚,有幸调任天庭,又何尝不是借着老兄的福荫,真是时也,命也,运也!此去再难相逢,我身上有些旧物,如今就赠予赵兄留念吧!”
说罢,就将一个锦囊塞入赵杀袖中,挥手自去。
赵判官握着锦囊,看着徐判官边笑边爬,心里也是好生感慨,难怪世人常说,爱笑的男孩,运气总不会太差。
只可惜徐判官身体不便,才爬了百余阶,就坐下来拭汗饮水,而后亦是爬两步,歇一刻。
等周围鬼卒散去,各自欢度假期去也,赵杀仍站在原地张望,眼前种种与数年之前的离别混在一处都是金光刺目,一道玉阶,将碧落黄泉贯连;都是故人挥手自去,赴万里鹏程,从此相聚无期。
但两厢心境,又何止差了千山万水。
看着徐判官力攀登玉阶,赵杀满心欢喜,唯愿挚友此去乘风破浪,一路坦途。
看着那人远去,他胸口却像是压着一块千钧巨石,只盼着那人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直至今时今日,这块垒犹然未化,离愁别绪泛滥,沉甸甸积在心里,稍一细想,就是手脚冰冷,一身的料峭寒意。
赵判官一路目送徐判官登上一重天,待金光散尽,玉阶隐没,这才强打神,慢慢走回府邸。
他坐在陋室,将徐判官亲赠的锦囊拆开,发现里面装了一粒能入人梦的百年蜃珠,微微一愣过后,便把蜃珠起,专心思虑起天庭那道传讯,把仅有的消息一桩桩理了出来。
司徒靖明这一去,已有八百来日。
按照“地府十年,天庭三日”来算,酆都八百日光景,尚不足天庭一日。
可司徒靖明走完玉阶,在接风宴上混迹片刻,最多不过小半日。
两处时间还差了数个时辰,司徒判官之后去了何处呢?
赵判官想得满头凉汗,仍是不得其解,在自己屋中团团打转,最心焦意乱时,几乎入了魔障。
他恍惚间看见司徒靖明冷淡面容,只是稍稍上前,那人虚影便冷冷讥嘲,一提还债,那人就满脸不屑。
赵判官自是方寸大乱,眼中血丝密布,不住追问那人身在何处,翻来覆去地问:“你去了哪里?我还欠着你的债……”
好在到了每日浇树的时辰,赵杀就自己看破迷障,一个激灵惊醒了过来。
他匆匆提起水桶,走到水井跟前,打满了水,再一株株地浇树除草。
等赵判官浇完了树,除过了草,莫名地焦灼稍去,眸光微暖,静静在花荫下张望起来,发现三株桃树枝干结实,桃花累累,于是笑了一笑。
笑到眼眶微红时,他便靠着其中一株花树小歇了片刻。
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漆黑如墨。
赵判官直起身来,长长伸了个懒腰,从肩膀上拈下一片白色桃花瓣,定定看了一瞬,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把仅有的线索都串联在了一处两年之前,司徒将军刚从人间交还了天字一号命牌,不单要赴面试笔试,还抽空见了自己一面,琐事缠身,定然无暇小睡。
当他金榜题名之后,在玉阶上一夜攀爬,又是彻夜未眠。
好不容易到了南天门前,有天兵天将接风洗尘,酒入愁肠,难要小睡片刻……
赵判官想到此处,脸色忽青忽白,他之前似乎一直忘了一桩大事……
似乎……司徒靖明的夜游症,一直不曾痊愈?
似乎……他走时两手空空,并不曾带走青涵生前炼制的夜游药丸?
赵杀额角冷汗涔涔,正想得出神,手背陡然一阵发烫,抬起一看,才看见上面张牙舞爪地现出一株黑色桃花,似乎隔了许久未见,有许多彻骨思念。
赵判官看得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往空旷处快步走了两步,便见漆黑天幕被一道金光刺破,半空中玉阶重现。
有人一身玄衣,似睡似醒,不知摘了谁的花翎翅,抢了谁的大红花,统统攥在手里,沿着玉阶,摇摇晃晃地走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赵判官有刹那光景,还以为自己梦魇又至,不禁眼睛酸涩,木然而立。
但不到片刻,他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除去双腿站得酸痛,鼻下亦传来挥之不去的桃花暗香,眼前种种,竟然极像是真的。
赵杀仰着头,目光越过流光玉阶、摇曳月色,竭力分辨了一阵,那月中身影气势孤高,腰身堪堪一握,每晃荡一步,都叫人心弦为止一颤。
赵判官心魂荡漾之下,忍不住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手上一时剧痛。
他足足痴了半盏茶的工夫,而后才轻轻咧了咧嘴。
自己不久之前,虽然也曾斗胆揣测过:司徒判官旧疾未愈,或许有朝一日,还会从九重天外,一步步夜游回来……
或许自己还会有邂逅的机缘……
可他从未想过,自己刚刚这样一想,故人便能穿过碧落黄泉,出现在自己的眼里。
赵杀念及此处,嘴角笑意更深,一颗心犹如未死,忽然生出百般烦恼。
他在院中双手交握,一面微笑,一面来回踱步,正想把穿旧的官袍脱下,换一身倜傥的新衫,朝屋里走出半步,然后才忆起如今身无功德,衣笼蒙尘,屋中除去官袍就是官袍。
没等赵杀想出一个章程,那头司徒靖明已经大步流星,提着红花翎翅,径自下了玉阶。
赵判官顿时慌得手忙脚乱,往屋中一躲,把绾发的木簪换成玉冠,小跑着穿过庭院,匆匆把门闩抬起,门板推开。
但等他站在院门口,极目远眺,看见司徒判官当真往此间赶来,赵判官




桃花入命( NP) 分卷阅读90
又开始眼皮直跳,发觉此举大大的不妥。
细细想来,司徒靖明夜游时颇有许多荒唐之处,既好拆屋砸院,也好催花毁树。
自己还是堂堂赵王爷时,府中就有一株三人合抱粗细的老树,被这人拍得树根翻起;等到阿静当家的时候,这人半夜不请自来,又撞断了十余株亭亭美树。
赵杀如今拿一腔心血,千辛万苦种活了三株小树,每一株都是柔弱无依、可怜可爱,万一司徒靖明再像过去一般,使出倒拔垂杨柳的功夫,一根根拔出来,那该如何是好?
赵杀惊慌之下,稍一忖度,就自己走出家门,把门反手一关,紧紧锁好,朝司徒靖明的方向快步迎去。
等他紧赶慢赶,走到司徒靖明身前数丈,正要招手,那人却垂着长睫,与赵杀擦肩而过,只专注地往赵杀府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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