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苑月裴回·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icadaES
难道是本王害得原本温柔可亲的雁洲哥哥变成如今这样的么?
李衍胸中忽然泛起一阵久违的酸楚味道。
他本以为这些心痛已经随着春去秋来而渐渐消融,可是一旦见到态度冷淡的崔渚,那些业已被李衍遗忘的莫名情愫又悄然复苏了。
这边,崔渚与李衍表兄弟俩是相对无言;那边,华庭之中的诸位宾客有意无意地注视着这边情况,都在看端王殿下要如何与清高自傲到出了名的幸原公子交锋。
李衍实在是无法忍受这般沉默,便上前一步,双手压住桌子,从上而下逼视着崔渚,道:“雁洲哥哥,难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崔渚这才看向端王。
李衍骤然与崔渚直接对视,心中却是一惊。
因为崔渚那对曾经无比和煦温柔的凤眼,现在却变成了两颗冰冷玉珠。漂亮依旧是漂亮的,却也淡漠到了极点。
仿佛崔渚这个人再没有了任何喜怒哀乐,年纪轻轻就看破了凡俗红尘。
李衍心跳如擂鼓,而崔渚就用那冰冷眼神定定地望着他,沉默片刻,才说了句:
“端王殿下长高了。”
李衍万万没料到崔渚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登时愣在原处。
崔渚却不在乎他的反应,说完这句话又回了目光。
此时,大殿上的礼官出来通报时辰,众人便回归了各自的座位。
不一会儿,皇帝皇后来到了宴厅之中。
拜谒礼节过后,皇帝又说了一番温厚关怀的家常话,请大家在今晚的家宴中放下政事,只聊些家常话即可。
诸位宾客齐声应和,李衍却是走了神,听到众人答话才反应过来慌忙出声,却因为落后他人而显得颇为突兀。
于是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李衍身上,李衍后悔不已,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糊弄过去。正待起身告罪,那皇帝李沛就笑着说:“宜安小公主走神了。”
亲王们与年迈有资历的朝臣们皆哈哈大笑,端王却是笑不出来的。
他已经长大了,哥哥们却还把他当成小孩子开玩笑,真是比他还孩子气。
在满堂笑声中,李衍终究还是起身告罪,又埋怨道:“皇兄,这个笑话你都说了十几年了,不会腻的么?”
皇帝转过头对皇后段氏说:“宜安小公主又生气了。”
那位端庄肃丽的皇后娘娘本是正儿八经地坐在凤椅中,听了这话全身一抖,忍笑忍得好不辛苦
李衍臊得不行,又偷偷地瞥了一眼崔渚。
崔渚仍然是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别人都笑,他却不笑,也不知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见那崔家表哥理也不理自己,李衍心中很是黯然,又有些无名火气。
酒宴照常地进行下去,席间还有歌舞乐曲助兴。乐师抚琴悦耳悦目,舞女身子曼妙非凡。皇帝本是叫大家放松吃酒,宾客们却不敢真正随意。
于是皇帝带头抛出一个话题,指着端王说:“阿衍,朕记得中书令崔大人从前在你的王府中当过差。怎么你们现在都不说话呢?难道是朕记错了?”
皇帝一开口就把崔渚拉了出来,显然是十分器重这位年轻臣子的。
端王道:“崔大人来我府中不到两个月,就遇到了崔家老祖过世的丧事。虽然时间不长,但崔大人也给我帮了大忙。”
皇帝笑道:“朕记得,陈宛太后从前还在宫里时,常常会夸赞幸原公子的种种好处。久而久之,连朕也记住了这个名字。恰巧前段时间中书令的位置空了出来,朕就想起了幸原公子。派人打听一二,才知道崔家刚刚出丧。崔氏一族举家守孝,此番孝心感人至深。于是,朕就干脆请幸原公子出山了。”
崔渚起身行礼,道:“微臣感激陛下抬爱。”
皇帝道:“朕瞧你这幸原公子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性子太冷了些。从前陈宛太后说起你时,总是说你温柔敦厚和善可亲,怎么你来了皇都以后就变了个性格?”
崔渚仍然无动于衷,淡淡地说:“微臣惶恐。”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崔渚,说:“你在官场活动,若是如此性格,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崔渚还未答话,李衍却忽然开了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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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崔大人从前在我的王府中就是‘温柔敦厚和善可亲’的。怕是他来了皇都以后不敢放肆,所以才敛了许多。”
端王这番话像是在给崔渚辩白,又像是在与众人炫耀:幸原公子虽然对你们这些人冷冰冰的,但他对我李衍却是不一样的。
众人听到端王这般孩子气的发言,都相视而笑。
李衍又偷偷看了眼崔渚,恰好崔渚此时也在看他。
李衍心中一动,却发现崔大人虽然在看他,但那神色却是不喜的。崔渚长眉微蹙,薄唇紧抿,似乎并不想让人们觉得他与端王关系有多好。
李衍明明帮崔渚说了话,却遭到如此蔑视,心中更是气恼,却不好当众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将怒火憋在心里。
皇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李衍变化多端的神色表情,调笑道:“阿衍,你对你的母家表哥倒是十分亲近。朕和诸位亲王都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就对我们凶悍霸道呢?难道表哥比亲哥还亲么?”
李衍还未答话,他那亲哥哥之一的恭王李潇自斟自饮喝了一杯热酒,笑道:“皇兄有所不知,表哥当然是比亲哥还亲的。”
皇帝问道:“此话怎讲?”
恭王调侃道:“表哥可以把宜安小公主抱回家去,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以后就是风风光光的公主驸马,我们这些亲哥却断断不能呢。”
第14章第十四回
华庭中响起了一片哄笑声,唯独李衍大惊失色,急道:“三哥哥,你喝醉酒了,怎么能在陛下面前说这种混话?”
皇帝倒是没有生气,笑着说:“阿衍果然凶悍霸道,朕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教训起你的恭王哥哥来了?”
诸位亲王纷纷点头应和,李衍老脸一红,羞恼地说:“我……我哪里凶悍哪里霸道了?”
皇帝还真的回忆起了年少旧事,说道:“朕还记得,阿衍小时候调皮爬高树被困在危枝之上。旁人怎么劝,他都不肯下来,最后还是朕把哄他下来的。那时,阿衍也有六七八岁了?虽然他个子矮,却重的跟只小山猪似的,落下树的时候差点没把朕的胸骨给压折了。”
李衍羞恼地说:“那不是没折嘛!”
恭王李潇更加来劲儿,道:“阿衍小时候成日带着他那侍卫耀武扬威惹猫逗狗。偏偏他长得可爱又会撒娇,父皇还有后宫的娘娘们都不会罚他,连书院里的夫子见了他都笑呵呵的。我们几个兄弟里,只有他没被夫子打过手心罢。”
李衍怪道:“我读书勤奋功课也好,夫子没事干嘛要打我的手心呢?再说,三哥哥你从前盗走夫子的戒尺丢到池塘里,害得夫子找了好几天,他看到你当然是笑不出来的。”
显王李也说:“阿衍从前总是抱怨他的母亲只知道夸赞幸原公子,却很少表扬他。我听得实在心烦,就回了句‘幸原公子的文章写得确实漂亮’。这下好了,阿衍不肯跟我玩了,一直把我冷落了好多天呢……唉,妍铃妹妹那时也在场,她肯定也记得。”
李衍已经不敢去看崔渚是什么神情了,脸红成了一片,羞臊地说:“亲哥哥们,求你们饶过弟弟罢。我们刚刚不是在说崔大人的事吗?怎么反倒说起我来了?”
敬王李湛拍了拍端王的肩膀,道:“阿衍你看,我就不会说你的不好。”
李湛与李衍的年纪最为相近,小时候的关系也最亲密。不过他两人的封地分处南北天遥地远,长大以后,彼此的联络也就疏离许多。
李衍感动极了,道:“六哥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恭王拍了拍手掌,道:“好好好,那我们就不说阿衍的事情了,还是说回崔大人罢。崔大人,你今年多少岁了?”
方才诸位亲王拿“亲哥哥”与“表哥哥”开玩笑的时候,崔渚也不笑,只是默默地饮着盏中热酒,如玉般的清俊面孔上泛起了微醺红晕。
朝霞般的红晕配上那不知人间烟火的清冷面容,就好像天宫仙女落入了红尘,好看极了。
此时,恭王问起崔渚的年岁,崔渚就放下酒杯,一板一眼地答道:“二十有三。”
李潇道:“是阿,你都二十有三了,怎么还未婚娶呢?可是因为你面冷心凉的缘故,所以把姑娘们都给吓走了?”
李衍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三哥哥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怎么人家愈不想听什么话,你就愈要说什么?也忒不可爱了罢!
那崔渚倒是淡然处之,老实答道:“家中刚出孝期,并不是考虑婚姻喜事的时候。”
皇帝此时也饮了几杯酒,闻言劝道:“都说成家才能立业,崔大人若是娶了妻子,性子也会更加和缓些。你家长辈远在幸原,不方便替你操持婚事。若是你有了什么心仪人选,朕作为长辈,可以为你关照一二。”
唯恐天下不乱的恭王又指着端王,冲皇帝说:“皇兄,既然咱们家阿衍如此中意崔大人,不如就把宜安小公主许配给崔大人罢?”
宴厅中又是一片哄堂大笑,还有人当场就开始称呼崔渚为“驸马爷”了。
李衍简直抬不起头来,端起酒杯猛饮了几口,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那崔渚也是不悦。
饶是他平日再怎么谨慎小心,三番五次遭到调侃,胸中也烦闷异常,便严肃地说:“微臣惶恐,不敢高攀公、王爷。”
这崔家表哥面上装得是云淡风轻,但一开口就原形毕露,“公主”两字差点呼之欲出!
李衍几乎快把掌中酒杯给捏碎,心中更是窝火。
而那恭王李潇还嫌不够乱,又火上浇油追问道:“崔大人有何不满?阿衍生得清丽脱俗纤细可爱,虽然近两年个头拔高了些,却也赶不上你,也算得上是小鸟依人了。再说,他还有整个陈宛王府做嫁妆,如此佳人,难道还入不了崔大人的法眼么?”
崔渚不欲与醉酒的恭王多做纠缠,答道:“臣下并不偏爱金钱美色。只要未来的妻子性格活泼为人坦诚,再能有几个可爱的孩子环绕膝下,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此话一出,众人倒是十分惊讶。
没想到幸原公子性格冷傲面若冰霜,心里头却偏爱那种活泼可爱的顽皮女子,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了。
恭王李潇听了此话又是哈哈大笑,道:“怎么?崔大人嫌弃阿衍不能为你生儿育女?”
崔渚默而不答,恭王又追问了几句,崔渚烦不胜烦,只好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恭王立即转向端王,说:“阿衍,你听到没有?崔大人嫌弃你不能给他生孩子呢。”
端王殿下却没了声音。
恭王再仔细一看,赫然发现端王正低着脑袋,纤弱肩头也在压抑颤抖。
恭王心中一惊,酒也醒了大半。
又见端王面前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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盏之中水波浮动,仿若天降冷雨,一滴滴雨水落入了酒杯之中。
但再认真一看,那却不是天在落雨,而是人在落泪。
厅堂中立时安静下来,李衍那压抑抽噎的哭声就听得更加分明了。
李衍这泪水来得是无缘无故无法自抑,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着崔渚与李潇你来我往了几句,明知是开玩笑的,却心头忽然一酸,跟着眼泪水就落下来了。
正默默垂泪之时,四周却安静了下来。端王察觉到众人视线,忙慌张地抬袖遮挡。
这一动作,众人就将端王的泪眼朦胧看得更加分明。
原来端王无法忍受皇兄们的玩笑话,竟气恼得当众哭起来了。
恭王忙丢下酒杯,踩着虚浮的步子匆匆来到李衍身边,按住他那颤抖的肩膀说道:“阿衍莫伤心!哥哥只是喝醉了酒说胡话而已,并不是想惹你生气。”
李衍哭得更厉害了,想把李潇推开,但李潇人高马大臂膀宽阔,摁着他就像摁着一只猫儿似的,怎么推也推不开。
李衍愈加气恼,哭喊道:“笨哥哥!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这点道理你都搞不明白吗?”
李潇软声哄道:“是是是……对对对……都是哥哥不好……”
其余几位亲王也围了过去,敬王李湛还担忧地问:“阿衍,你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前你一生气都是直接翻脸的,怎么长大了倒改成掉眼泪了?”
皇帝李沛站起身,劝道:“阿衍,你莫生哥哥们的气,哥哥们是疼爱你,才会与你开玩笑的。”
皇后段氏也从凤椅中下来,温柔地安抚端王。
李衍终于缓过神来。
透过重重人影,又看到那些被父母牵来宴会的贵族幼童都在好奇地看他。
端王自觉颜面尽失,羞恼地说:“好了好了,你们别再围着我了。”
见他情绪恢复过来,大家这才回到位子上。
恭王是再不敢胡言乱语了,一个人抱着酒杯喝起了闷酒。
皇帝大手一挥,乐师们重新奏起曼妙丝竹,筵席再度开张。
于是宾客们都默契地放过了这一茬,继续吃吃喝喝有说有笑。
见端王果然如传说中般十足孩子气,方涟大人心中好笑,便转向崔渚。
一见崔渚模样,方涟却是吓了一跳,惊道:“崔大人,您这半坐不坐、将起不起的姿势倒是新奇,您这是想去哪儿么?”
崔渚本紧紧盯着端王的坐席方向,闻言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变成了身体前倾、半站起来的姿势,竟好似下一秒就要拔腿直奔到左席,与其他亲哥哥一起安慰李衍的样子。
崔渚心下一惊,连忙坐回位置。
方涟笑道:“崔大人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还是在意端王的,你们表兄弟的感情真是不错。”
崔渚叹了口气,摇摇头,皱着眉头并不答话。
筵席再开后,左席的官员们也放松许多,三两凑群说起了闲话,话题自然绕不过才闹出笑话的端王殿下。
有人说:“说起这端王殿下,他那陈宛府可真是一方宝地。两江大潮闻名远近,蔚为壮观,不得不看。前些日子,我为公差路过陈宛府,恰好遇到双江大潮。登楼观之,眼界开阔,心意激荡,久久不能平。”
有人问:“江水边上竟然还修了座楼么?这倒是新奇。”
说话那人答道:“陈宛府在两江边上修了一座观潮楼,楼名还是端王亲笔提写的。”
崔渚默默听着,又想起了三年前在观潮楼上发生的事情。后来,他与表弟不欢而散,不过他那时给观潮楼草拟的几个名字还是留在了端王那里,也不知端王最后选中了哪一个名字。
恰好有人问起了观潮楼的名字,说话的人就答道:“端王殿下将观潮楼命名为‘怀雁楼’,据说‘怀’字取的是感怀、怀念之意。”
有人笑着说:“端王起的这个名字真有意思。既然游人已经登上了高楼,那么成群结队的大雁不就触手可及了么?既然大雁已经在眼前,又何故还要‘怀雁’呢?”
有人说:“或许端王‘怀’的不是什么大雁,而是哪只莺莺燕燕罢。”
众人皆笑出声,那中书令崔大人却猛地站了起来!
大家吓了一跳,抬头望去,就见崔大人躬身告罪,说是喝酒上了头,要出去吹吹风。说完也不待人回答,崔大人便自行离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但是看他那面若寒霜、步伐稳重的模样,哪里像是喝酒上了头?
还在众人早就习惯了幸原公子孤傲不群的作风,于是崔渚独自离开酒席。
又走出宴厅侧门,顺着曲幽小径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再也听不到一点儿丝竹声或笑闹声的地方。
崔渚站在了一方莲池边。
时值初夏,荷花未放。
池畔杨柳依依,池中月影摇摇。崔渚独自站在池边,低头看自己倒映在水中的影子。
崔渚的相貌与三年前的差别并不大,但神情气质却大不相同。
自从三年前离开陈宛以后,崔渚的眉头就再也无法舒展开来,而这都是因为那个人。
崔渚想起来那个人。
三年了。
那人个头长高了,相貌也变得英气许多,但性格却是一样幼稚调皮。
三年了。
崔渚又想起来,方才在宴席之中,那人突然掉眼泪闹脾气,旁人还未反应过来,那些哥哥嫂子就立即围拢过去,对他温柔照拂柔声安慰。
他被哥哥嫂子围在中间,神情是那么羞臊气恼,但又是那么热闹而神气。
是阿,人人都疼爱活泼调皮的他,人人都围着他殷勤打转儿,连我崔雁洲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三年了。
当年他先是将我骗得团团转,被我撞破真相以后,他又可怜认错苦苦哀求,那番哭泣模样真叫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笑,明明是他骗了我,日思夜想寝不能寐的人却是我。
可笑,明明是他骗了我,他却轻易地将我忘到脑后,三年间连一封书信都不愿施舍与我。
我也并不是要他负荆请罪才肯罢休,只是连皇帝犯了错都知道要下罪己诏,怎么偏偏他犯了大错,哭闹一场就算完了?难道他连封悔过书都懒得寄给我么?
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把这出闹剧放在眼里罢。
可笑,我却因为这事而改头换面,彻彻底底地转了性子。
崔渚的神色愈加孤寂。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恬静夏夜之中,他一人默然孤立。
月光皎洁,晚风轻柔,朱红衣袍随风轻飘,公子长身而立岿然不动,只是幽幽的,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倒影在水中摇晃破碎。
因为他,我再也不敢相信或爱上别人。
因为他,我变成了这么一副冷心冷性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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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呢?
原来有我也好,无我也罢,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崔渚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三年了……
再睁开眼时,水中多了一个倒影。
有个人无声无息地站在崔渚旁边。
崔渚冷眼望向水面,只见旁边那人眼神晶亮双颊泛红,正直勾勾地盯着崔渚瞧,那副雀跃得意神情,就好似狗儿见了猫,猫儿见了鼠,蠢蠢欲动又兴奋异常。
可不就是端王殿下么?
第15章第十五回
李衍笑嘻嘻地说:“崔大人真是好雅兴,放着歌舞不看竟然跑出来看莲花,可惜了,这宫里的莲花都还没开呢。”
端王的语气自是热络,但崔渚只是一味望着莲池,看也不看端王一眼。
于是端王又上前一步,与幸原公子肩并肩地站着,道:“虽然皇都的莲花还未开放,但江南的莲花却已经开了。崔大人知不知道,陈宛城中有一家静莲茶屋,茶客皆是城内的文人雅士,风雅极了。若是崔大人哪日得了空闲,不如去陈宛玩一玩罢。”
崔渚冷冷地说:“崔某公务繁忙,并没有空闲玩耍吃茶。”说罢,转身就要走。
李衍连忙喊住他,道:“崔大人这是要回去吃酒么?不知崔大人是否有所耳闻,陈宛米酒清甜可口,绝对不会输给宫中佳酿。崔大人若是得了空,不如”
崔渚停在原地,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殿下不必浪口舌,崔某此生再也不会回陈宛了。”
李衍先是愣了愣,很快又恢复了笑模样,道:“雁洲哥哥,你喝醉了么?怎么突然说这种胡话?若是哪天皇兄叫你去陈宛办公差,难道你也要抗旨不接?再说了,要是你此生不去陈宛,吃亏的人是你,又不是我阿。你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
崔渚不答话。
李衍自讨没趣,心中愠恼异常。
方才他看到崔渚骤然离席,鬼使神差的也跟了出去。追上一看,却见崔家表哥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月下莲池边。
李衍就藏在后面偷看了一会儿,崔渚对着池子又是皱眉又是叹气,还真是应了那句“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实在叫人放心不下。
于是李衍好心出来与崔渚搭话,却没想到崔渚这样不识好歹。
不过,李衍不得不承认,崔家表哥不愧是最符合他想象的美男子。
从前温柔的时候,崔渚就好像春日朝晖般晴朗和煦。如今冷淡起来,又如那竹亭夜雨潇潇孤高,怪不得人家都说“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雨亦奇”了,无论是晴是雨都好看极了。
李衍强拉住崔渚,讪笑两声,一时间却没了话说。
那崔渚等了许久,都不见端王再与他殷勤搭话,更别提为三年前的事情而忏悔认错,心中更加黯然。
正想着蓦然远逝,才听端王说:“我正想着要去小时候住的旧宫看看,雁洲哥哥要不要一起去?”
崔渚板着面孔说:“崔某是外兄又是外臣,不方便在后宫走动。”
这会子倒想起来你是我的亲表哥了?刚刚怎么还装着不认识似的?
李衍不由分说地拉住崔渚的袖子,道:“无妨。我问过了,从前我住的那座宫苑现如今是空的。再说大家都在外面吃酒,你不必担心会冲撞了哪位娘娘。”
崔渚一看,李衍又用那晶亮星眸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脉脉情绪,似是仰慕期冀,又似是狡黠机敏,却是那么灵动神气,叫人心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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