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宁远
我行走在外或是入室就寝,甚至沐浴之时他们都寸步不离,若是些歹人想要趁机害我性命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甄文君眼珠转动不听,浸在多热的泉水中都觉得通体生凉。
“对了,你还记得我送你的‘包罗万象’吗?我有一挚友自小喜欢专研些暗器机巧,那‘包罗万象’便是她造的小玩意儿。她知道我有家业在陶君城,经常要来此处短住,曾来我这小院子里走过一遭,为了我的安全在院中设下许多机关陷阱,比如这热泉……”卫庭煦的手从脖子转移到池边别无二致的石头上,“这块石头看似平常,但只要我轻轻一按,除了我脚下这小小一块容身之地外,池底其余地方便会万箭齐发!”
甄文君心里一哆嗦,险些脚底打滑摔入池中。
卫庭煦回头,乌黑长发一缕缕散在妖冶的脸庞上,唇红齿白却像只恐怖的女鬼,嘴角一扯放轻了声音,像在呢喃,每个字都吹进甄文君的心底:
“想要算计我的人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会被射成筛糠。”
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不停,甄文君像一尊僵化的石头,半晌未动。
卫庭煦呵呵笑了起来,游过她的身边,头发从她的手臂搔过:“文君妹妹别担心,你是我的恩人,不是歹人。”
事到如今甄文君强自镇定地笑道:“姐姐多心了,见姐姐总是腰酸想要来给姐姐按摩一下。如此,我还是先回去了。”
顾不上对方会不会相信这种借口,甄文君游到岸边,撑起身子“哗啦”一声破水而出,拎起衣服迅速裹紧身体。
“姐姐先泡着,我在外面候着你。洗好了便告诉我,我再来……抱你出来。”
卫庭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了,你泡好便早些回去歇着吧,一会儿小花会回来。”
“那,我走了。姐姐早点歇息。”
“嗯。”
甄文君赤脚踏在温暖的青石上,快步往前走。衣衫不注地往下滴水,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和水痕。
出了热泉,寒冷的夜气灌进她的脑子里,将潮湿和恐惧感吹了个大半,这才停下脚步。
她动了动冰凉的脚趾,听着从耳边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她抬头看向四周密密麻麻的树林,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看,看得她浑身鸡皮疙瘩倒竖。
这是卫庭煦在疏漏之后的虚张声势吗?不,卫庭煦敢住在防卫如此松散的院落,不仅有小花和暗卫守卫,更有一院子的机巧相护,这的确说得通。方才她的字字句句分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靠近。
甄文君曾经跟随江道常学习暗杀的技巧,行走无声连最机警的飞禽都难发觉她的行踪。卫庭煦竟心细如发到这种程度。
回到房内将门合上,确定屋内只有她一个人后才敢稍稍放下心防,钻入床中拉起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不停地颤抖,想要将所有紧张和恐惧都从身体中驱散。
阿母,怎么办,我可能斗不过这个人。我杀不了她,她比我厉害太多了。
如果我无能为力……如果我救不了你……你会不会怪我?
甄文君将脸埋进被子里,一个人无声哭了许久,忽然掀开被子跳出来,将灵璧先前送来的点心端过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酒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壶,又打了一套阿母亲传的拳,吸了吸发红的鼻子,身体总算重新热了起来,连带着脑子也逐渐活络。
冷静下来,不要害怕。
阿母一直教导她不能半途而废。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越是身陷险境就越是要镇定应对。
既然卫庭煦手段高明城府颇深,那么就要动脑子别和她正面交锋便是。江道常也曾经教导她,深入敌阵,面对比自己强大百倍的敌人之时一定要智取,该屈时便要屈,这才能弹得更高。
卫庭煦是一位穿着厚重铠甲的婴儿,她的机关、暗卫和寸步不离的小花就是她的铠甲,只要将铠甲一片片地剥掉,想杀她并不难。问题是如何剥去铠甲?那自然便是为她所用,成为她的左膀右臂,至亲至信之人。
甄文君凝视着包罗万象上浮现的夜空,脑中飞快地思考着:想要接近卫庭煦必定需要真心实意地为她卖命,让她看见自己可用的能力。对于这帮在乱世之中争斗的人而言,谁能为其争取到最多的利益,她便会将谁留在身边。
对甄文君而言要想成为一名出色的谋士,最困难的并不是能力,而是时间。
卫庭煦若要用人定要观察很长时间,不然不可能轻信。
甄文君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她和谢家断了联系,若是一直无法把已经到卫庭煦身边的消息传出去,她阿母肯定会有危险。
当初易容的阿椒告诉她,谢家会在陶君城内布下暗桩,一旦她成功到达卫庭煦身边后找到机会便去寻那暗桩,留下消息给谢家,谢家自会安排下一步计划。
只是这暗桩只有十五日的时效,一旦事发,若是十五日之内她无法和谢家的人取得联系,他们便自动认为阿来已死,她阿母也无法活命。
眼看十五日的时间已经过去两日,虽她行动无碍想要出门便出门,可是灵璧一步不离地跟着,联系暗桩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她要想个利落的手法才好。
第31章神初七年
卫庭煦说她在陶君城有自家的产业,所言应该不假。每日清晨甄文君都会听见她出门的马蹄声,通常都要入夜才回来。
在热泉眼那一次被吓得厉害了,甄文君也总觉得卫庭煦察觉了什么才会说出那番话,这几天忙着想如何将消息传出去也没去见她。又过了三天,一日傍晚,终于在回廊上和卫庭煦狭路相逢。
大老远看小花推着卫庭煦的四轮车缓缓向她而来,卫庭煦手里拿着块写满字的绢布正仔细读着。夕阳之辉笼罩在卫庭煦身上,脖子上的伤痕似乎有淡去的迹象。
甄文君本想掉头就走,谁知相视得这么快,卫庭煦已经瞧见她了,自然不好不打招呼就走,脚底一滑又回来了。
“姐姐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将热泉惊魂一事抛于脑后,甄文君努力不去回想留在她脑海中的可怕残影,对着卫庭煦的好皮囊一个劲儿催眠自:多看美人多看美人,看她多美。如此,笑容也能自然些。
卫庭煦也仿佛失忆,见甄文君来了立即将手里的绢布放下,阳光正好照在她的眉眼上,轻颦浅笑道:“妹妹来得正好,我正要跟你说,我家姐姐用冰车运了一车的胡国蒲桃送来,已经放在主院了。你随我一块儿来尝尝鲜。”
她居然还有姐姐……也对,号称卫家“幺儿”,那么在她之上自然还有其他子嗣。不知是否也和她一样,毒辣又恐怖。
一块儿来到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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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进门甄文君就看见院子里停着辆不太一样的马车,马车的后厢裹着铜皮,灵璧掀开马车厚重的布帘,冷气呼呼地往外冒。
灵璧挖了半天手指冻红了才刨出两串蒲桃来。还是小花威猛,将灵璧挥到一旁,虎躯一冲双臂夹紧,上半身从马车里退回来时怀里带出一座小山般的冰渣和鲜嫩饱满的蒲桃。
灵璧嫌她太过粗鲁,生怕蒲桃被她夹破,急忙让人递上盘子,小心地将蒲桃一串串拣出来。
蒲桃由冰保存枝干都还是青绿色的,非常新鲜,咬一口汁水流得满嘴,又香又甜。小花特别爱吃甜口的食物,就连粥里都爱放糖。这胡国蒲桃卫庭煦赏了她几串,她昂起头张开大嘴,将整串蒲桃吊入口中,一顿猛嚼之后再拎出来时只剩下枝干,连核带皮都吞进了肚子里。
甄文君在旁看得心惊胆战,思索着小花除了力大如牛外是否还练过什么嘴上功夫,如果有一日非要和她近地肉搏是否要注意不被她咬伤。
灵璧脸上带笑,但多少有些嫌弃小花粗鄙,见她被呛了之后咳了几声不好笑。卫庭煦却伸长手臂帮她顺背,关怀道:
“吃慢点儿,吃完还有,这一大车呢。文君妹妹一个人也吃不下那么多,剩下的全是你的,可好?”
小花点点头,再拿了一串吃法相同,这回学聪明了些不仰头也就呛不着,吃得更带劲。
甄文君见卫庭煦胳膊支在四轮车的扶手上,托着下巴面带笑意专注地看着小花,手中攥好了帕子,等她吃完一串间歇的工夫递给她,让她擦擦嘴。
这主仆二人的关系……啧,当真古怪。
卫庭煦虽说凶残,可她对下属几乎没有架子。或许是因为常年身体不好的原因,几乎没怎么见她吃过东西,但凡有点儿好吃好喝的全都赏给家奴了。灵璧吃的用的几乎和卫庭煦一模一样,但即便如此卫庭煦看她的眼神并没有看小花那样炙热。
卫庭煦是否有什么怪癖。
想到这儿甄文君偷偷看一眼卫庭煦和小花,这两人的脸同时出现在视野之中,如同夜叉和公主,野兽与娇花,实在太不般配。
别多想。甄文君劝自己,有这闲情八卦的心思不如想想如何躲过灵璧的眼睛。
自从上回和灵璧去闹市走了一趟,两人互相试探之后又一道出去了几次,灵璧似乎猜到她要寻暗桩,对她寸步不离。
即便如此,甄文君也已经想到了应对之计。
甄文君走过每一条街道,遇到的每个人,都努力将他们记下。陶君城人口较多,比歧县大三倍有余,每回她出门都特意选在不同的时辰,就是为了看看城中到底有多少整日“在外游荡”的闲汉。
她自小记性很好,阿母口头教她的经学诗歌,只要说上一遍她就能记个九成。数年前和阿熏玩闹时说过的话都能一一记在脑海中,需要时马上翻出来算账,因此阿熏总说她记仇。谢家上上下下十多位妾,加上她们生的孩子、家中家奴、部曲和谋士,整个谢府养了两百多号人,她三岁时就能认清所有人的长相、身份、姓名,甚至在听过几次他们说话后便能归纳谁与谁是同乡,是否绥川人士还是其他地界的人。
对于认人,甄文君很有信心。
不记不知道,一记可真吓了一大跳。
陶君城内游走的这些面貌已经被记在她脑子的闲汉、走卒、商贩甚至是流民,乔装改扮的可疑人士竟有四百人之多。他们有时调换衣着有时变化身份,甚至连容貌都有些改变。若是容貌不变的甄文君记得也容易,若是换了张脸也逃不过甄文君的眼睛。因为她并不以容貌记人,而是以耳朵和走路的习惯记忆。这些日子她走遍了陶君城的大街小巷,见到个店铺就进,见到小摊就买。不仅是为了将所有人的耳朵和身形都看一遍,更是为了迷惑紧随她身后的灵璧,让她分不清到底哪家才是暗桩。
记了三天后,做的梦里都是晃动的耳朵和摇摆个胳膊,甄文君说的梦话也全都是耳垂多肉耳骨突出,内八字外八字……
如此尽心思得到了结果,甄文君惊惶。
多年战乱使得大聿满目苍夷,有诗道“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陶君城作为洞春以南的富庶之地,人口也不会多于两万。就这样一个万人城池之内光是她能确定的卫家游侦就有四百多人?这还只是靠近平苍郡卫庭煦短住之地,若是真到了平苍境内是不是遍地走的百姓全都是卫家的人?无法想象。
介于卫家耳目之多势力之大,甄文君更需小心谨慎应对。
看似灵璧单独一人跟在她身后,一旦发生冲突,无数隐形的游侦便会在第一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协助她。甄文君一直都行走在狼群之中,不能出任何的差错。
卫庭煦说过谢家在此地的势力已经被她全部铲除,可是阿椒所说的暗桩因形态特殊,依旧留于此地,并且甄文君已经找到它了。
幸亏她有少女身份在身,也是村姑入城,在起初的杀戮阴影过后,很快对陶君城的所有新奇事物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也无可厚非。甄文君在城里吃吃喝喝之时已经找到了暗桩。
她和灵璧都心知肚明,无论是谁来到卫庭煦身边都要经过层层观察,可“恩人”这层身份罩声,卫庭煦若是将她囚禁也太说不过去。即便今日她不是清流派来的细作,卫庭煦会放任她自由,但灵璧依旧会紧跟着她。在两人都明白这层道理的情况下如何于灵璧的眼皮底下将消息传出去,这才是关键。
在外晃荡了一整天,灵璧的腿都走酸了,问甄文君何时回去。
“可是想给庭煦姐姐做棉袄的合适布庄还没找到呢。那些粗布都不好。”甄文君一手拿着李子一手抓块饼,根本是吃得欢天喜地不想回去。
灵璧也不多说,跟在她身后耐心保持着笑容,忽然见她飞速地往左侧一拐,钻进了一家店铺之内。灵璧立即跟上去,见这是间药铺。
甄文君报了一些药材的名字,问伙计有没有。伙计听了后皱眉道:
“娘子所说的药材个别稀有,店中暂无库存。不过我们掌柜去进货了,娘子等不住的话可以留下药方和宅院地址,药材到齐之后我亲自给您送去。”
“如此甚好,请问可有笔墨?”
“有的。”伙计寻来笔墨竹片递给她,她边写边跟灵璧说:
“庭煦姐姐常年体虚,我对药理略知皮毛,开一剂补气的药说不定能帮上姐姐的忙。”
灵璧没说话,看她写下黄芪、当归、白参、三七等药材后交给伙计。再看那伙计眉清目秀正是弱冠之年,眉宇间神色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小药铺的伙计。
虽说这药方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特别,可灵璧深知刺客细作们最会以“字验”来传递情报。这些看似平常的文字其实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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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玄机,只有传接双方才懂字验为何。只要根据约定好的字验重新排列文字或是按一定顺序取出某几个字,便能互通消息。
灵璧站在她身旁只是看着什么也没说,待甄文君交了银子离开之后,灵璧随她上了马车。
马车一离开,药店里立即冲进近十人,在伙计诧异的目光中药店门被粗暴合上,大刀将他砍得七零八碎,竹片被夺走,烧了个干净。
第二日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还未见药铺的人将药送来,甄文君坐不住,再出门到药铺一看,整间药铺被烧得只剩一个黑框架。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被烧成这样?”甄文君到对面的酒肆问询,酒肆老板说他看见一群江洋大盗冲进药店将伙计杀了不说,还一把火将店铺烧得光。据说药店老板和其妻子女儿都被杀了,官府已经来过,大盗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甄文君嘴上说着“奇怪奇怪”,对着满目焦黑大为惋惜,余光去瞧那灵璧,见她泰然自若中带着得意,想必以为自己立了大功,阻断了她向清流传出讯息。
甄文君暗暗发笑。
虽然“药方”被毁人也被杀,可她早也用灵璧未发现的方法将消息传了出去。
这一轮胜利的依旧是她。
第32章神初七年
马车在道上晃晃荡荡往卫宅驶去。灵璧看着身旁的甄文君,药店被毁,她呕心沥血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理应心力交瘁才对。可这小娘子居然神态如常,甚至哼起了平苍民歌,这让她颇为不解。
是强自淡然还是之后另有所谋?灵璧觉得前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她家女郎淡然是因为心中有十成把握,这死小孩居然也敢优孟衣冠,真是天大的笑话。
思绪至此,谈话间脸上的笑容不掺杂了几分哂笑的意味,连酒窝里都是讥讽之意。甄文君自然察觉到灵璧的心思,口口附和并不指破。
看来到现在灵璧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失误。
她肯定明白许多细作以“字验”传递情报,但在此之外还有更多的方法。
在甄文君去旧廊院的第一个月江道常就带着她细读《六韬》,知晓“开阖人情,观敌之意,以为间谍”。当初战国四君子以养士、弟子的方式培养刺客和游侦在各国布下自己的眼线,用来刺探敌方情报。字验一法简单,且只要约定的规则不向外透露,敌方很难猜到普通的十几个字间藏有什么秘密。但此法也有弊端,那就是太过明目张胆。
灵璧紧随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灵璧的注视之下,提笔写字便是最有可疑的举动,灵璧肯定会将她写下的药方毁掉,以为消息肯定被阻断。
灵璧的反应都在甄文君的意料之内。
所以药方只是障眼法,药方之上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她和谢家约定的根本不是字验,而是阴符。
所谓阴符,比字验更加隐蔽。字验需要以字来传递情报,字本就代表“消息”,非常敏感容易让人注意到。但阴符可以是任何一个物件,长短不一没有任何符号的木棍就可以代表不同的意思。运用在战场上便有撤退、坚守、增援、添粮草、添辎重等对应的不同意义。
那家药店的确是暗桩所在,不过暗桩不是店而是人。不是店里的伙计,而是在一旁打杂扫地完全不起眼的仆役。
她通过阿椒之口与清流约定的不是写在竹简上的字验,而是以买药的银子为“阴符”。
她知晓市面上药材行情,知道开出什么样的药方需要多少银子。若是开了一两的药方表示任务失败,她没能接近卫庭煦,当然如果失败了基本上也不必用阴符联系,但为了以防万一出现理不清的情况,还是将这最有可能情形算了进去;二两表示任务成功,她已经接近,可以立即动手并需要支援;三两则是成功,但刺杀需要时间。
这回留下的,正是三两。
扫地的仆役在她们进屋的时候便一直低着头,身上打了六个褐色的补丁,证明他便是联络暗桩。甄文君当然没正眼看他,因为没有正眼看的理由,更要将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仆役根本连头也没抬,并没有去看甄文君给了多少银子,这不是他身份该做的事。甄文君也知道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不会抬头,所以在放下银子的时候甄文君将三颗碎银子握在手里,利用手指一颗一颗地将它们放下。
咚,咚,咚。
一,二,三两。
仆役拾好清扫工具迅速往后院去,甄文君知道他走了。他或许会悄声无息地翻墙出去,驾着早就备好的马车迅速出城,与谢太行或者云孟等人汇合,将消息传到清流手中。等甄文君和灵璧离开,卫家的暗卫进来摧毁一切的时候,为时已晚。
只是药店一家无辜被牵连甄文君心有愧疚,改日定寻机会去其墓地祭拜。
她相信清流不出两日便能得到她的消息,只是现在有了另一个苦恼,她并不知道清流会如何将消息传回来。如果这帮贼人胆敢再以伤害她阿母来胁迫快些行事,她定要让贼人自食恶果悔不当初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计策。只是这计策尚有些她没想明白的地方,还需慎重考虑。
随机应变地将阴符由实物变成声音,消息传出去后又过了三日,甄文君在卫宅中等不住了。她估摸着清流这帮蠢货别说有能耐将消息传到卫宅,或许连卫宅在何处都未必能寻到,若是枯坐此处等他们上门,恐怕是等不来的。
她必须接着出门溜达,消息肯定就会在市集这等嘈杂的地方再次出现。
每天走到脚底起泡腰腿酸软,眼睛也要瞪瞎了,也没找到有可能的暗号。灵璧累得够呛,甄文君自己也不好过。只好拿卫庭煦当挡箭牌,一会儿要给她买药一会儿又买鞋,买配饰买步摇,买买买,几天下来几乎将卫庭煦用得上的所有物件都买了一遍。
甄文君当然没这么多银子,花的全都是灵璧的钱。灵璧多年辛苦劳作存的银子不过几日的功夫几乎让她挥霍一空,女郎说让她竭尽所能好好服侍甄文君,花点钱而已卫家自然出得起。只是这小娘滑头的很,每每都只说跟她借却不跟女郎开口要钱,回头没钱还不是她出?忍痛看着积蓄如水一般地花出去,灵璧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在市集上、店铺中甄文君努力搜寻新面孔或是寻觅谢家联络用的暗记。走累了便坐在一小吃摊上,要了碗汤填填肚子。
摊主热情招待她,将汤端上来站到一旁愁苦着一张脸。
甄文君进食的时候最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看着,特别是顶着一张丧气脸更是影响进食之趣,便问摊主可是有烦心事。
摊主说自己不是本地人,几个月前逃难来到陶君城,手里有点余钱也会点儿手艺,便支了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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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摊,做点儿小本生意为生。只是不知怎的生意一直不好,眼看着入不敷出这摊子经营不下去,故里盗贼横行根本回不去,到时候恐怕要去卖儿卖女。说到伤心处摊主用袖子擦眼泪,哭哭啼啼。
甄文君见他双鬓斑白,再听口音问道:“你可是绥川安丰人?
摊主“哎”了一声道:“正是,小娘子怎知?”
甄文君嘿嘿一笑,在灵璧的注视下说:“我曾随我阿父到处流浪卖药,在安丰讨过一段时间的生活,所以能听出你的口音。”其实是谢太行有位侧室是安丰人,安丰人说话口音浓重,那位八姨来谢府多少年了一口乡音未变,还将府里许多人的口音也给带偏,谢太行嫌她口音难听,也就甚少去这位八姨的院子。这位八姨好厨事,也曾做过这摊上的汤食给阿熏,阿熏吃不惯就给了阿来。因此不仅是口音,这碗汤食也足以验证摊主家乡何处了。
“这汤其实不难吃,只是太过味重麻辣。你们安丰常年多雨阴冷,吃辣可祛除湿气,所以当地人都嗜辣成瘾。可陶君城地处洞春以南,温暖湿润,百姓都偏好甜口。辛辣麻嘴的汤到这儿自然卖不出去。”
摊主哀叹一声:“我竟没想到这些。这碗鲜辣汤在我们安丰卖得极好,坊间邻里早上出门必要先来一碗才行,谁知到了陶君城无人问津。那我要如何是好?老仆除了鲜辣汤可什么都不会了。一把年纪连力气也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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