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没想到易楚根本就不论亲戚的情分,张口就是外人的称呼,二太太。
若真按外人论,易楚可是有诰封的超一品夫人,小章氏差了好几级。
小章氏原先准备好的说辞半点用不上,索性就直入主题,“……看见花园里垒了那么高的围墙,不知道怎么回事?”
易楚淡漠地笑笑,“哦,这不最近要宴客,现有府里的人大都不中用,正打算买一批下人,先前那些老夫人跟二太太使唤惯了,仍旧跟过去……要不一个府邸用着两帮下人,有听使唤有不听使唤的,没得叫人笑话。”
她这是什么意思?
府里的下人要一并换了?以前那些人也得跟着住到那头?
信义伯府经过大清洗,使唤的下人早不比以往多,可林林总总也二百多人。
想到这二百人都跟着她,别说住处,就是每月的月钱她都没法发,小章氏脑门突突直跳,脑子也不听使唤似的,感觉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跟老夫人不是核计好了要拿捏杜仲两口子一把,给他俩点颜色看看?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两人完全不按理出牌。
新媳妇进门怎么也得忍气吞声过上半年才敢大声说话,这位却一进门先把老夫人撵了,然后又把府邸占了。
她怎么敢?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小章氏正要开口,却见冬晴托着个红漆雕喜鹊登枝的托盘过来,也不避讳她,径直端到易楚面前,“夫人,前头送来的新对牌,让夫人看着哪个好?”
托盘底下趁着墨绿色的姑绒,上面两只对牌,一只乌漆漆的,另一只是深褐色。
离得近了,隐约闻到暗香扑鼻。
冬晴笑着介绍,“深褐色的说是内府衙门给的千年金丝楠木,旧年宫里做家具川地来的贡品,听说咱们府里换对牌,就让人送过来几块边角料;这个乌漆漆的是铁梨木。”
小章氏出身名门,怎会不知道,铁梨木又叫降香黄檀,年岁越久色泽越深,香味越浓郁。这么好的东西,竟用来做对牌?
又想到内府衙门都知道换对牌,是不是京都都传遍了?
真要被赶出去,她的脸面往哪里放?
小章氏顾不得告辞,提着裙角就往外走,准备去找大章氏……
结发为夫妻 126|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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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楚并不相送,只略略欠了欠身,伸手掂起两块对牌试了试,都挺沉手,不似寻常松木柳木那般轻飘飘的,便问冬晴:“都做了几块?”
冬晴笑着回答:“分别做了六块,看着一样,但其实不一样。”
易楚挑眉,有点不明白。
冬雪嗔怪地瞥一眼冬晴,上前斯斯文文地说:“伯爷说,铁梨木的有香味就留在内院,金丝楠木的在外院使……平常家里有四块对牌足够了,多做两块留着备用,一并给夫人守着。对牌上做了暗记,暗记各不相同,到时那块牌子做何使唤,但凭夫人喜好,也不用担心别人弄混了欺瞒夫人。”
易楚笑了笑,“腰间挂着这牌子,倒省了熏香。”又问,“伯爷没说什么时候能过来吃饭?”
冬雪摇摇头。
刚才易楚对小章氏所说的新换一批下人并非随口乱语,但下人并非全换,而是换一部分,把那些至关紧要的差事换成自己的人。
杜仲在外院做的就是这事。
以前大小章氏再怎么折腾,总不能把所有的老奴旧仆都换掉,尤其护院,有小半仍是以前的旧人,都是杜镇亲手训练出来的,有几人还曾经同明威将军一同蹲过马步。
护院们镇守着宅子,对外院的管事小厮颇为熟悉,大致知晓哪些人老实可靠,哪些人奸诈狡猾,哪些人干过伤天害理的事。
来回问过几人,杜仲心里有了计较,笑着拍拍护院的肩,“好好干,干得好的人总不会吃亏。”
这一下看着轻松,落在护院肩上却重若千斤。
护院歪了嘴,强忍着没有呼痛,待杜仲走后,发现青石板悄无声息地碎成了数片。护院暗中心惊,又是叹服,“将军后继有人。”
英雄惜英雄,强者敬强者。
护院们大都会点粗浅的工夫,见到杜仲露这一手,便是以前不认识杜仲的,也对他存了敬服之心。
杜仲在外院理事的时候,小章氏正抖着手没头苍蝇般满地乱转。
大章氏强忍着腮帮子的痛,斥道:“多大点儿事就这么沉不住气,你找阿旼过来帮我写封信。”
小章氏唤了个丫鬟将杜旼叫了来,自己亲自扯着衣袖研墨。
信是写给大章氏的兄长,如今章府的当家人章宗岱。
章总岱在钦天监任监正,正五品,刚好够有资格上朝议事。
只要他在朝上一提,章学士以往的门生中有得是朝廷肱骨,自会开口照应,其中还有位专门进谏的御史。
而且,杜妤的公公平定侯也在朝中任职,作为亲家,他不可能袖手旁观。
大章氏不信,自己的父亲桃李遍天下,而杜仲,当年赵氏早逝,娘家已败落多年,辛氏家里倒有些关系,可辛家跟杜家早就断了来往。
就凭杜仲,能敌得过御史的口舌?
大章氏胸有成竹,小章氏也越想越得意,墨汁溅在衣袖上好几滴也不曾察觉。
薄暮时分,章总岱看到了大章氏的信,气得胡子乱颤。
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万晋朝素来最讲究的也不过是一个“忠”字,一个“孝”字。
大章氏已年近六十,被赶出正房不说,还要被赶出信义伯府,杜仲这般行事,还有什么道德忠义可言?
当夜,章总岱就写了折子,又分别联络了父亲的几个门生,只等天亮上朝好参杜仲一本。
楚寻自从登基以来,以前因怕忌讳而隐藏不露的才能尽数施展出来,再加上景德帝驾崩前几个月带着他处理政事,这一切的朝政要务俱都做熟了的,且因为年轻,行事更为果断,这大半年来已把国事理得井井有条。
对外,鞑靼人上次伤了筋骨,没有五六年缓不过劲来;在内,各处既无□□又无饥荒,万晋朝呈现出少有的风调雨顺。
先前质疑楚寻的人渐渐没了声息,倒是有人暗中散布楚寻果然是命定的真龙天子,所以才会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故而,早朝基本没什么大事商议。
所以,这天一向不出头的章总岱上折子参奏信义伯杜仲,犹如一粒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无数波浪。
章学士能在翰林院讲学,确实是装了一肚子诗书,章总岱作为他的嫡长子,才华也不错。
这一本折子列举了杜仲的三大罪状,最主要的就是不孝,对大小章氏不孝,其次是不仁,对杜俍杜伊等堂弟堂妹们不仁,第三则是十几年前欺侮丫鬟兰心的旧事。
列举杜仲罪状的同时,还引经据典讲述了前朝对此种恶徒的处置方式,最轻的是斩首,至于重的,有凌迟,有车裂,有炮烙……总之,这种人就不配活在世上,更不配作为朝廷命官。
大章氏所料不错,章总岱一出口,就有好几位大臣随声附和。
楚寻兴致颇高,笑眯眯地听着,过了会左右看了看,吩咐两旁侍立的锦衣卫,“骑快马,宣杜仲上朝自辩。”
按理,杜仲作为正二品的武官也该上朝的,可他还没到宣府任职,有什么公文报不到他头上,因此他一早就告了假,说家里需要整饬,暂不上朝。
楚寻自不会在乎这些小节,反正有需要的时候,宣他进宫也是一样。
杜仲历来早起,今日也不例外,打了两趟拳,浑身汗淋淋地回到正房,脱了汗湿的外衣,也不叫热水,直接用铜盆端着冷水当头往下浇。
易楚担心他一身热汗被冷水激着,举着大棉布帕子,只等他冲完就帮他擦身,绞头发。
这些事本是杜仲惯常做的,可他喜欢易楚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感觉,就好像母亲对待不听话的孩子,眼眸里有嗔怪有无奈,更多得却是心疼。
易楚岂不知杜仲的这种小心思,其实她也喜欢伺候他,这个时候两人会格外亲密,是不同于床笫之间的那种亲密。
杜仲刚穿好衣衫,易楚正帮他梳头的工夫,外院传进话来,让杜仲上朝。
易楚的手便是一颤,扯断了好几根头发。
杜仲笑着安慰她,“没事,若真有事,便不会只派一个人来传话,而是派一队人捉拿我了。”
易楚仍担着心,却不再表露出来,只手上加快了动作,替他梳好头,又找出武官的朝服,伺候他换上,才悄声道:“若有事,记得往家里送个信儿。”
杜仲点点头,搂一下她的腰,捏了捏,语气暧昧,“还酸不酸?”
易楚蓦地涨红了脸,拍开他的手,“还不快走?”
杜仲乐呵呵地走了。
易楚却仍是感觉面上火辣辣地热。
自打杜仲从西北回来,只要易楚身子爽利,十日间,两人竟有七八日不闲着。易楚也知,这样终究太过频繁了些,于子嗣也不利。
杜仲的需求却是旺盛,明明说好了只亲一亲,摸一摸,可每次亲完摸完都会不可收拾。
易楚也是真正得了趣儿,开头扭捏着不肯的是她,后头死缠着不松开的也是她。
正房旁边有座花梨木底座的穿衣镜,镜子是从西洋来的玻璃镜儿,照着人形纤毫不差,连眉间不起眼的小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怕照走了魂儿,夜里睡下时,易楚总是放下镜子上的布罩子,昨夜杜仲却将布罩摘下来,迫着易楚看镜子里两人的动作。
易楚既害羞又好奇,又不知从那里来的勇气,坐在了杜仲身上,没动几下,就喊着“腰酸”,死活不再动作,气得杜仲变着法子折腾了好几个花样才放过她。
罕见得,易楚没有早早睡着,而是想着镜子里的女人——眼神迷离,神情妩媚,双唇微微张着,动作又是那么妖娆,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可言说的风情。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情动时竟然会是这副模样,竟然带了易齐的三分情致。
说起来,易齐到落梅庵也有了一个月,期间易楚不放心,让冬晴跟冬雨去探望过一次。
两人听了易楚的吩咐先躲在暗处瞧了两眼,又跟主持谈了谈。
主持满脸无奈,道:“贫尼照看过多少不驯的女子,还真没见到这么倔强这么烈性的。”
易齐不哭闹不绝食,而是逮着机会就往外跑。
先是白天趁着解手的时候跑,后来夜里跳窗跑,还有次在外头遛弯,趁人不注意,用石头把跟着她的女尼打晕了。
好在女尼地形熟,不过两三刻钟也便找了回来。
有过这两三回,后来便盯她盯得紧,专门派了两个体格健壮的盯她一个人。
还觉得不放心,又给减了饭食,却加了抄经书的量。
别人每顿都是一整碗米饭,给易齐只有半碗,别人每天只抄两卷经,让易齐抄四卷,抄不完就熬夜抄。
半个月熬下来,易齐既没力气又没了精神,终于撑不住了。
身子撑不住,逃跑的心思却没消。放风的时候,别人都眼神发木神情呆愣,易齐仍是骨碌碌地四处乱瞧,一看就不安生。
主持也是个狠的,将面巴掌大的玻璃镜子擦得铮亮,递到易齐面前。
易齐呆了,镜子里瘦骨嶙峋脸色苍白的人会是自己?
以往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一双天生风流的眼眸,眼下风情仍在,可衬着这肤色,这打扮,就像怪物般,只叫人觉得可笑可怕。
易齐摔了镜子,发疯般哭闹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原先的那股精气神就没了。
主持暗暗松了口气,可对着冬雨,仍是叫苦,“早知道我们就不收这姑娘了,要真给跑出去做下丑事来,我们落梅庵的名声就算毁了,还有谁来给我们添香火。”巴掌大的玻璃镜子也说成了尺许宽的梳妆镜子,“……后面雕着双鱼,你们也知道,从西洋坐着船过来的,巴掌大的镜子也得十几两银子,我这面还是王夫人上次来留下的,至少也得五十两……”
冬雨赔笑道:“我们夫人也是没有法子了,所以才仰仗您,若真能给扳过性子来,夫人说愿意给菩萨重塑金身。”
她倒不是信口开河,她知道护国寺的菩萨塑金身是五百两银子,而落梅庵的菩萨比护国寺的矮了足足一个头,身型也不似那般庞大,撑死也就三百两银子。
依她看来,易楚对二姑娘仍有情分在,换做真正无情的根本连想都不想不起来。而易楚,送二姑娘来那天,独自在屋里落了半天泪,这还不到一个月,又让她们来探望。
若三百两银子真能换得二姑娘痛改前非,易楚定然乐意。
易楚犹为昨夜的事害羞,而此时的杜仲已来到了奉天殿……
结发为夫妻 127|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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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晋朝内,在奉天殿值守的虽然也属于锦衣卫,但他们是从锦衣卫中挑得身材健硕面目俊朗的兵士,专门负责殿廷守卫,又叫做大汉将军。
通俗点说,就是找那些长得好的,专门给皇家朝堂撑脸面,并不涉及刑狱缉捕等事务,所以杜仲对他们并不熟悉,也没有向来传话的人打听消息。
那人却颇给面子,主动提及章总岱说的三条罪状,“……伯爷可得仔细对答,我瞧着章大人神情不善。”
杜仲谢了他,问道:“今儿负责侍卫的是谁?”
那人答道:“吴峰吴百户。”
杜仲心里有了数。
到了奉天殿,杜仲先是三拜九叩给嘉德帝请了安。
楚寻神色平静如常,看不出半点波澜,在柱子旁边持剑而立的吴峰却颇为焦虑。
就在适才的大汉将军出去找人这空当,平定侯、平凉侯、大理寺卿还有个姓张的御史都站出来替章总岱撑腰,将杜仲骂得一钱不值。
楚寻开头还带着笑,后来渐渐板起了脸,吴峰瞧见了,心不由地提了起来,为杜仲捏着一把汗。
说起来,他也觉得杜仲行事过于激进,对付这种内宅妇人还是女人出面用女人的手段更合适。他一个大男人出手,总有点说不过去。
楚寻待杜仲磕完头,扬声问道:“适才章爱卿列举你三条罪状,第一条便是不孝,你可认罪?”
“认罪!”杜仲沉声道,“臣虽无不孝之举,可心中着实有不孝之念,古人曰父不慈,则子不孝,如今老夫人既然不慈,臣宁肯不孝。”
章总岱斥道:“一派胡言,还说没有不孝之举,那我妹子怎么从正房搬出去了?”
杜仲答道:“当日司礼监钱公公与慈宁宫德公公去府里宣旨,老夫人一时欢喜晕了过去,后来才知是身有顽疾,为了养病才搬到清静的荣恩院……章大人若还没有糊涂,想必也知道荣恩院位于后花园旁边,极为清雅幽静,祖父当年也在荣恩院静养……我久不住府里,不好贸然支使下人,还是二太太做主让人抬了老夫人过去,如果章大人认为此举是不孝,是否该责问尊侄女才对?”
小章氏是章家老二章宗青的长女,也是章总岱的侄女。
章总岱一时语塞,又道:“听说杜大人要将你祖母与叔叔一家赶出信义伯府,又作何解释?”
“听说?”杜仲有意重复一下,“章大人是听何人所说,令妹还是令侄女?”
“都不是,”章总岱本能地否认,“是听别人说的。”
“前天下午我才兴起,要修缮一下府邸,昨天章大人就得到消息说我要撵人……若不是章大人亲口所言,我还真不知道府里的下人口舌是如此不知遮拦,看来应该好生整治整治,免得再胡乱说话……还是说下人并没胡乱说话,只是说给了章大人?”
意思很明显,就是说章总岱往杜府安插人手。
朝廷里不少大臣这样做,可没人敢摆在明面上。
正静默着,忽听两声咳嗽,有人道:“这个……嗯,不单是章大人,本侯也听说了。”
杜仲侧过头一看,是杜妤的公爹平定侯,便冷冷一笑,“梁侯爷消息倒是灵通,不知侯爷听说过没有,先帝曾赐给我父亲一柄苗刀,名叫残月,刀长一尺有二,刀刃向外弯曲如残月,刀背两侧有血槽,并海天云龙纹,刀柄三寸七分,以牛角夹制而成,缀着十八颗牛骨钉。刀鞘乃寒铁制成,同样刻着海天云龙纹,鞘口处缀着九粒金刚石,幼时我顽劣不小心摔到地上失落了一粒,后来我父亲特地找了差不多大小的金刚石来配,可色泽上终究差了点……”
众大臣面面相觑,不知道杜仲莫名其妙地缘何提到这么一柄刀。
而细心之人却发现平定侯虽仍是平静,可垂在体侧的手却握得紧紧的,以致于手背上的青筋都突出起来。
章总岱却没发觉,厉声喝道:“你竟敢损坏御赐之物,罪加一等。”
杜仲轻蔑地瞥他一眼,续道:“梁侯爷消息灵通,想必也知道,先两年楚况忤逆,抄家时也搜出这么一柄刀。”侧头转向吴峰,“当日吴百户应该也在场,不知道对此刀可否有印象?”
吴峰暗骂杜仲狡猾。
那柄刀他自然有印象,不只是他,当时所有查抄先太子楚况宅邸的兵士都见过。杜仲还特地指出那粒色泽黯淡的金刚石,又查看了往来账目,知道是平定侯在楚况四十岁生辰时候送得贺礼。
谁能想到,那个时候他就留了后手。
吴峰清了清嗓子据实回答:“当时我确实在,记得这刀是梁侯爷送给楚况的生辰礼。”
杜仲便问平定侯,“不知道先帝赐给我父亲的残月,如何到了梁侯爷手里?”
平定侯面白如纸,身子抖得似筛糠。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猜得出,必定是大章氏偷拿送给亲家平定侯,而平定侯又作为宝物送给了先太子。
章总岱也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的妹妹做事不靠谱,怎能拿御赐之物送礼。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大章氏,当年景德帝赐刀是因为在御书房与明威将军谈得兴起,让人取了这柄刀来。
明威将军与大章氏并不亲近,自然不会特意在她面前显摆,只拿到外院给父亲杜镇过了目。
大章氏并不知道是御赐的东西,再说当时大房已经没了人,便是拿了也没人追究。
谁能想到杜仲还能活着回来,而这柄刀又被平定侯送给了先太子,正好抄家时又被杜仲看到了。
杜仲仍不罢休,指着章总岱道:“章大人前年六十大寿,中堂前挂了幅武烟阁主的《月下松风图》,想必大人已经看过多次,不知主意到没有,那个月字写得格外大,字体较之其余四字略有不同。”
章总岱孤傲地说:“是又如何?”
杜仲淡然一笑,“没怎样,那幅图是我母亲陪嫁的东西,不为其他,只因武烟阁主是我三舅给自己取的名号,月字是我三舅所书,其余四字却是出自我母亲的手笔。母亲最爱此画,往常都挂在父母住处的书房里……若章大人肯割爱,我愿出千金买回来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朝堂一片哗然。
这次再没有人不明白这幅画是怎么到了章总岱手里了。
杜仲叹道:“以前常听祖父提到章学士,章学士为人刚正两袖清风,又时不时接济家境贫寒的学生,凡认识章学士的,谁人不敬仰她的品行,没想到啊没想到……”
后半句虽然没说完,可大家心里都清楚。
章总岱偌大年纪,脸色竟然涨得通红,几乎要涌出泪来,片刻才平静几分道:“舍妹确有不是,但杜旼是你的亲叔父,杜俍是你的堂弟,难道你竟连他们都容不下?”
杜仲悲悯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册子是拓得官府的文书,上面记着杜府近几年卖出的田地与店铺,没记买主是谁,可卖方清清楚楚地是杜旼的签字与私印。
“一千五百亩地,六家铺子,章大人精通历法算术,想必能算得出共是多少银子?杜旼是晋王府的属官,一年俸禄是多少,章大人定然也清楚。这等败坏祖宗家业的人,章大人还要留在家里供着吗?”
说罢,杜仲一扬手,纸张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有好事的捡起一张瞅了眼,悄声道:“这间是东华门的铺子,卖了一千二百两。”
另有一人道:“这是当票,当了不少东西。”
杜仲扬声道:“我信义伯府的财物大都是我祖父我父亲历年军功所得,当祖祖辈辈传下去,以彰朝廷恩典,即便变卖,也应用来办族学或者兴祖产方为兴家之道……如今圣上既然恩封臣为信义伯,臣容不得如此败家之人。”
楚寻静默地看着这一切,忽而出声问道:“章爱卿,倘若是你家中,爱卿将如何处置?”
“臣……臣,”章总岱吭哧半天没有说出话,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臣有罪。”
其余跟章家有旧之人却再不敢多言,惟恐杜仲再说出自家哪样东西来历不正当,失了财物事小,丢了名声事情可就闹大了。
只有张御史还惦记着杜仲十二岁那年,在守父孝母孝期间欺侮祖父房内大丫鬟的事情,正要挺胸而出,无意间对上杜仲的眼眸。那股阴冷的寒意让他不由地退后几步,再也没了进谏的胆量。
楚寻无谓地挥挥手,“杜爱卿的家事便由他自行处理,众爱卿各自管好自家就成。”
语毕,便退了朝。
吴峰趁着无人之际对杜仲道:“内宅之事非一朝一夕之功,何必如此冒进,这般一来,虽说皇上不追究,可终究得罪了不少人。”
杜仲淡淡地说:“早晚都是要得罪,得罪在明处比暗处要好,”停一下又道,“不久我就到宣府,家里留她一人不放心,趁早把事情处理利索了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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