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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易楚明白了,按礼单的价值,威远侯府要重得多,可论情意,杜仲仍是偏向辛家。
约莫巳初,杜仲下朝回来看了礼单,将给辛三老爷的纸笔划掉了,“三舅舅自制的纸笺比市面上的都好用,回头咱们要些回来送给岳父,岳父定然喜欢。”
易楚抿着嘴儿笑,“这礼是不是太轻了?”
“不轻,”杜仲展开双手让易楚伺候他脱朝服,“三舅母生意做得很大,不看重这些,”转过身又道,“……没见到德公公,托吴峰给他带了信,你且安心。”
吴峰在锦衣卫任千户,隔天就会到宫里当值,见到顾琛的可能性极大。至于顾家跟胡家的恩怨,有顾琛做主最好。
易楚再不纠结这些,取过衣衫帮杜仲换上,“不知道梨花胡同远不远,要是远的话,像是专门去蹭饭的。”
杜仲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在国子监附近,两刻多钟就能到,与大舅舅家只隔了两条街,二舅舅住的就远了点,在隆福寺旁边。”
“哦,”易楚应着,取了出门的衣裳转到屏风后头。
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杜仲唇角翘了翘,看着绡纱屏风上影影绰绰的身影,笑道:“中秋节宫里设宴,宴请三品以上官员及家眷,我替你告了假。”
易楚顿了顿,“皇后娘娘同意了?”
“我跟皇上说的,说你有了身子……我已经二十六了,去了宣府没个三五年不能回来,稍耽搁就得奔三十了……皇上心知肚明,宫里规矩大,跪了太后还得跪皇后,二话没说就允了,不过倒是要你精神好的时候去瞧瞧太后……我捉摸着头三个月你哪里都不去,过了三个月就是十一月了,要不腊八时候进趟宫,顺便把初一的假给告了。大年初一外命妇都得进宫磕头,人多别冲撞了你。”
倒是想得周到,可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了。
易楚答应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杜仲有片刻的愣神。
易楚极少打扮得这样鲜亮,大红色织着百蝶穿花的禙子,玫瑰紫的百褶裙,鲜艳明亮得像是盛开的芍药花,生机勃勃。
杜仲立刻想起他出发去西北那天,穿着大红嫁衣披着漫天雨丝等在路旁的明媚女子,心头骤然酸涩起来,酸涩里又掺杂着炽热。灼得他心痛。
易楚被他看得脸红,“是不是太艳了?”
“很漂亮,”杜仲上下端详着她,把先前的珠钗摘下来,换上支点翠凤钗,满意地点点头,再端量一会儿,“我帮你画眉吧?”
易楚横他一眼,嗔道:“就会瞎闹,再磨蹭会儿就到晌午了。”
杜仲也不恼,牵着她的手出了大门。
梨花胡同顾名思义,一条胡同两侧全都种的是梨树。
杜仲指着两边的树给她看,“……三四月梨花开的时候,地上铺着梨花,空中飞着梨花,走一路香一路,如同人间仙境。”
“树上结着梨子,不知道能不能吃?”易楚看到枝头颤巍巍地挂着几只约莫鸡蛋大小干瘪的梨。
“吃倒是能吃,就是味道肯定不好,再早两个月来,枝头的梨更多,都没有人摘。”
易楚便笑,“那就是不能吃了。”
说笑间,马车停在一处宅院门口,黑漆大门紧闭着,门上青铜兽环擦得锃亮。
俞桦上前扣了扣门环。
门内传出男子清脆的声音,“谁?”
“我,找辛老三。”俞桦毫不客气地说。
易楚吓了一跳,杜仲俯在她耳边道:“三舅舅的门不好进,得出人意料之外才行。”撩开车帘,让易楚从缝隙往外瞧。
黑漆大门闪开条一尺宽的缝,露出只脑袋来,乌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你谁啊,不认识。”便要关门,却已是开不及。
俞桦上前抵住门,跟随的几个护院很有眼色地从马车上扛了东西就往院子里走。
易楚目瞪口呆,这般地粗鲁野蛮,到底是上门做客还是来打劫?
杜仲笑眯眯地扶着易楚下了车,又扶她进了门槛,对门房道:“好好守着门,别让人进来扰了舅舅清静。”
门房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小厮,欲哭无泪,“爷,这还有法清静吗?您老到底是哪位,老爷吩咐过这几天不见客。”
杜仲步子一顿,问道:“你家老爷什么时候见客?”
门房皱眉想了想,“这个月老爷做桂花笺不行,九月家里菊花开不见客,十月下冬雪老爷要化雪水试砚不见客……要不您大年初一来,大年初一老爷指定见客。”
杜仲轻轻踹他一脚,“赶紧进去通报让你家老爷烧水沏茶准备着,就说姓杜的外甥跟外甥媳妇来了。”
门房板着脸,只等着搬东西的护院顺次退出大门,才闩上门,磨磨蹭蹭地走到二门,到门旁一处小屋里说了几句话,便有穿着半新不旧素面潞绸禙子的婆子稳步出来,打量一眼杜仲与易楚,屈膝福了福,恭敬地说:“请杜大爷与奶奶到偏厅宽坐,已让人知会太太了。”
杜仲携了易楚的手随婆子进了偏厅,有丫鬟次第上前端来茶水并点心。
点心只两碟却有五六种,诸如千层糕、双麻酥还有蟹壳黄等。
易楚耐不住饿,又觉得有点馋,伸手掂了两块,一边吃一边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偏厅有三间,外头两间是通开的,东边一座紫檀木嵌象牙的多宝格将里头与外间间隔开。多宝格上摆着青花双耳梅瓶、钧窑的菊花纹长颈瓶、两只红釉太白樽。
透过多宝格的空隙隐约看出里间布置成暖阁,墙上挂着副《松下对弈图》,而整个屋内的桌椅条几都是紫檀木所制,边角处刻着精美的雕花,看上去有种低调的奢华。
易楚暗自叹了叹,单这屋子的摆设没有万两银子置备不来,可见三舅舅家果然不差银子。
一盏茶刚喝完,门外传来小丫鬟细碎的唤声,“见过太太、姑娘。”
门帘撩开,走进两人。
前头的是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妇人,穿杏子红的禙子,体态微丰面如满月,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毫无疑问,正是三舅母。
后面那人穿一身月白色暗纹织锦缎长衫,腰间束玉带,袍边一块雕成树叶状的碧玉,稳重中透着清爽,一双杏目清澈如山泉,灵动逼人。
看打扮是个少年郎,仔细瞧来就知道是个女儿家。
少年的目光在杜仲与易楚脸上打了个转儿,“这果真是杜家的表哥跟表嫂?”





结发为夫妻 138|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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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舅母嗔道:“芸娘怎这般无礼,还有假的不成,还不快唤人?”话音刚落,眼眶已有些发红。
杜仲起身长揖,“子溪见过三舅母,”又对芸娘点点头,“表妹。”
易楚随着他行礼。
三舅母连忙扶住两人,“头先就听说过杜家的事,本该去看看你们,你三舅舅拦着……”声音哽了哽。
易楚忙道:“劳舅母惦着,我们是晚辈自当来拜会舅舅舅母,没有让长辈去看望我们的理儿。”
“话虽如此,可我们是娘家人,哪能眼看着不管,便是说不上话,舅母这里有的是银子,拿银子也能砸死几个……你大表哥也拦着不让,怕我给你们添乱,我会是哪种裹乱的人?”过去一个月的事情了,三舅母仍是气愤不已。
易楚愕然——三舅母还真不怕露富,也真敢说话。
杜仲看出易楚的诧异,无声地笑了笑,问道:“三舅舅可在家中?”
三舅母笑道:“在睡着,我刚让人去叫了,估计得发阵脾气才能过来。”
易楚又一次张大了嘴。
已近晌午时分,还在家中睡觉,三舅舅行事也真奇怪。
不但三舅舅,还有三舅母跟这位穿男装的表妹,一家人怎么看怎么诡异,完全不像正常人。
杜仲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问道:“听门房说三舅舅最近在酿桂花酒?”
“先后酿了十八坛子嫌口味不好,只留了两坛,准备下雪时兑了雪水再精制一下,昨儿夜里却是想画副月夜秋桂图,因阴天,等到下半夜才看到月亮出来,正画着,旁边的小厮熬不住困,站着睡觉一下子摔倒了,这一摔不要紧,你三舅舅说没心情了,画了一半就睡觉去了,一直到这会斗破苍穹之无上之境最新章节。”三舅母笑一声,摇摇头,“这脾气,越来越大,跟孩童似的,想起一出是一出。”
易楚不好接话,只抿着嘴儿笑。
三舅母看着杜仲欣慰地叹,“好几年没看到子溪了,上一回见,还是七八年前,他才十六岁,瘦得风一吹就能倒似的,这会胖了点也结实了……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怎么也不递个信儿来?你三舅舅精心画了好几副画准备让你挑,还把平常攒得一堆破烂玩意儿收拾出来说等你成亲当贺礼。”
易楚自幼没有母亲,后来虽有画屏与卫氏陪伴,可画屏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卫氏又已年迈,还从不曾跟这般年岁的女子相处过。见三舅母这般亲热慈爱,心中顿生亲近之意,便将两人从相识到成亲的事,拣着能说的粗粗说了遍。
三舅母凝神听着,眸光静静地落在易楚脸上,像春风般温柔和煦。待听到杜仲不等成亲就去了西北,足足过了大半年才九死一生地回来,便握了易楚的手,“好孩子,难为你独自怎么挺了过来。男人们出门在外,根本不知道咱女人守在家里是怎样的煎熬。”
易楚本不觉得什么,可听三舅母这般一说,想起那些因担心而彻夜难眠,又苦苦等候消息的日子,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杜仲再朝三舅母揖了揖,“再过两日我就往宣府去,阿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恳请舅母多加照拂。”
舅母讶然地瞪大了眼,一掌拍在杜仲肩头,“这种时候你还出门干什么?女人怀孕生产多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舅舅虽然混不吝,就知道游山玩水,可我生这四个儿女的时候,他一天都没离过我眼皮底下。”咬咬唇,又道,“想想你娘……你就忍心让你媳妇过那样的日子?”
杜仲目光暗了暗。
辛氏生杜俏的时候,他年纪还小,不记得什么。可她再次有孕时,他已经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自然看得到娘亲的辛苦。
那时小章氏也怀了孕,大章氏吩咐厨房变着法子张罗新鲜菜式,燕窝鱼翅跟不要钱似的往二房流。大章氏好面子,也炖了粥往潮音阁送,辛氏随手赏了丫鬟。丫鬟泄了三天肚子,拉得面黄肌瘦,爬不起炕。
辛氏再不敢用大厨房送来的饭,每天让身边伺候的嬷嬷在潮音阁单独做了吃。大章氏有了借口便不再送,偏偏还当着客人面前隐晦地排揎大儿媳妇挑嘴,又说到底是隔了肚皮,对她再怎么好也养不熟。
辛氏害喜厉害,吃了就吐,然后忍着不适再吃,没事时就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园的芍药发呆,瘦得人脱了形。而小章氏却脸色红润,天天在杜旼陪同下绕着花园散步。
假如,假如那会儿父亲在家里的话,即便娘亲身子再有不适,可心里仍是欢喜的吧?
至少就不会有那道噩耗传来,也不会躺在床上痛了一两个时辰,太医才慢腾腾地来到。
那时舅舅家与杜家尚有来往,大舅在国子监任职,虽然品阶不高在朝中仍能说得上话,三舅舅隔三差五就送东西过去。娘亲身边两个嬷嬷,四个大丫鬟都是从辛家过去的,很是忠诚。纵然如此,娘亲最终也是一尸两命。
而如今的易楚,娘家人是指望不上,易郎中是男人,还得照顾画屏,卫氏年纪大了,最多只能帮把手。
至于下人,易楚身边用着最顺手的四个冬跟着她也还不到一年时间,其余几个都是刚进府一个月的,不遇到事情,谁能看得出是不是忠心?
杜仲可不敢赌,所以仍把主意打在三舅母身上,“……府里的事我已经尽力整治,再不会让阿楚像我娘那般战战兢兢的,只是阿楚是头一胎,身边没有个稳当的人照看着我不放心。”
易楚听出来了,杜仲这是跟三舅母要人呢武傲乾坤。
三舅母脸上露出笑意,嘴上却道:“难怪你冷不丁找上门了,原来打的这个主意。”只思量了数息,便做了决定,“让富嬷嬷和丁嬷嬷跟你去,我生了四胎都是富嬷嬷伺候的,如今年纪大了些,以前的本事仍然在。丁嬷嬷做得一手好汤水,最擅长调理孕妇和小儿膳食,咱们家虽然不差银子买补品,可药补不如食补,怀孩子最重要的就是吃的好睡的好。”
杜仲与易楚双双起身道谢。
落座时,易楚就发现芸娘的目光停在杜仲脸上,很有几分不解的样子。
杜仲也察觉到了,心里虽疑惑,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只悄悄握了握易楚的手。
又坐了片刻,门外传来拖拖拉拉的脚步声,未及丫鬟通报,门帘便被撩开,闯进一位男子。
男子约莫四十出头,蓄着两寸多长的胡子,因为不曾梳理,胡子乱蓬蓬地卷着,头发也胡乱地束在头顶,插一根木簪。
衣着倒算齐整,是质地极好的寺绫。寺绫是用绫草抽了丝织成的,最是细密柔软而且不像绸缎那般闪亮,只是绫草易断能抽丝织布的织娘非常少,故而寺绫非常贵重,素有一尺寺绫一两金的说法。
这样贵重的衣料穿在男子身上显得不伦不类,不像他自己的,倒像是从别人家里偷来的。
不等男子站定,杜仲已上前拜倒,“子溪拜见舅舅。”
三舅舅不看他,绕到上座坐好,鼻子里“哼”一声,“你还认识我这个舅舅?”
杜仲见状不等吩咐就自顾自起了身,嬉皮笑脸地说:“想不认识也难,去年还有人送给我几只舅舅雕刻的石榴,说是舅舅鼎力之作。”
“屁!”三舅舅嗤道,“什么鼎力之作,那是闲着没事刻着玩儿的,也不知哪个兔崽子给我偷出去了?”目光直直盯着芸娘。
芸娘笑嘻嘻地说:“爹真是贵人多忘事,前年我过生辰您答应给我刻只老虎,结果没刻成,我看那个石榴不错就拿走了……本来就想摆在铺子里闲着没事看看,可有个人成亲好几年没孩子,就图个好意头,我看他实在可怜,就想结个善缘,就送给了那人。”
“送的?”三舅舅扬声问道。
“半卖半送,”芸娘急忙解释,“他非得给银子,咱也不好意思不收,就要了个本钱,爹买那块玉不是也花了银子?”
“卖了多少银子?”
芸娘支支吾吾地说:“两千两而已,我刚好手头紧铺子周转不开,正好那人上赶着送礼着急买,两下便宜顺手就卖了。”
三舅舅冷哼一声。
芸娘扫一眼杜仲,哼哼唧唧地说:“东西不也回到表哥手里了吗,一家人怎么都好说,要不让表哥拿回来?”
杜仲笑笑,“东西记在你嫂子的嫁妆单子上,想要得你嫂子点头才行。”
易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大家谈论的是当初她差点当成真石榴的羊脂玉雕刻,为什么杜仲只提了个头儿,他们都知道是什么东西。
三舅母看到她恍然的样子笑道:“一孕傻三年,往后有得是这样的时候。”
易楚赧然地笑笑,只见门口的小丫鬟轻轻掀了掀帘子,望着芸娘欲言又止。
三舅舅不悦地说:“哪家的规矩,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
小丫鬟慌忙禀告,“外头门房传话说前街绸缎铺子的卫家小哥又来找姑娘,说姑娘要是再不还钱就要到官府告姑娘欺诈异世流放。”
“告就告,谁怕谁?字据契约上写的清清楚楚,他自己不识货反而怪别人,原话告诉他,说我不见。”芸娘没好气地回道,又跟三舅母解释,“是个外地客商,新开了家绸缎铺子,托咱家商队往江南进货,说是要丝绸,可江南的丝绸又有杭绸、宁绸、瓯绸之分,杭绸价格最贵,瓯绸要便宜些。他把瓯绸错当成杭绸,人家买主怎么可能吃这个亏儿,当下就张扬出去,那家绸缎铺子亏了不少,回头竟然找咱家商队麻烦。”
三舅母闻言,开口道:“既是如此,他想告官就随他去,咱们辛家不惹事可也不怕事,回头让你大哥写个状子告他诬陷。”
芸娘笑着嗔道:“娘不是把商队交给我打理,这事啊,您就别管了,我指定处理得妥妥当当。”
易楚又是一惊,芸娘才十三,十三岁就管理辛家的商队,进出都是几千上万两的银子,而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还只是围着灶台转,看看哪里能省出三四分的银子。
人跟人比,实在差太远了。
难怪她穿着男装,想必在外面走动方便些。
三舅母见芸娘这般笃定便不再追问,因时辰不早就吩咐摆饭。
三位表弟都不在家,三舅母也没讲究,让人把饭菜都摆在饭厅,用架屏风象征性的隔了隔,三舅舅跟杜仲在东侧,三舅母带着易楚与芸娘在西侧。
辛家祖籍在南直隶,是书香门第,辛远在国子监站稳脚跟后才将家眷带到京都,故而口味偏轻,多喜甜。
因考虑到易楚的口味,饭桌上一半是江浙菜一半是京都菜,盛在青花瓷盘子里,杯碟雅致,菜肴精致。
易楚一下子就馋了,眼巴巴地盯着盘子看。
三舅母是过来人,哪会不了解,亲自动手给易楚夹菜,笑眯眯地道:“胃口好就多吃,都是为了孩子,你吃的好他才长的好。”
辛家厨子的手艺果然好,每道菜都做得恰到好处,该甜的甜,该香的香。
最让易楚惊诧的却是一道山药炖排骨。
青花瓷的汤盆里,盛着五六块排骨和几段山药,汤面上浮着些许似有似无的油花,看上去清汤寡水的。
这道菜若是易楚来做,会撒一把香葱,加几段红辣椒,红绿相间再配上雪白的山药,会更让人有食欲。
可等易楚尝过一口,立刻呆住了,排骨酥烂、山药软糯,汤水鲜美得几乎能把舌头咬下来。
三舅母笑道:“这是丁嬷嬷的手艺,主料就是排骨和山药,可能做出这种口味来,却是非常不简单。”
芸娘也笑:“本来我娘说等我成亲后,让丁嬷嬷跟了我去,没想到见了表哥表嫂就把闺女忘到脑后头去了。”
“你这个没羞的野丫头,”三舅母虚点着芸娘的脑门,“亲事都没说定就惦记着成亲的事儿,还有好几年呢,到时我慢慢访听着再找一个手艺好的嬷嬷……再说,我就你表哥一个外甥,我不管谁管,值得你这番含酸掂醋的?”
芸娘“嘻嘻”地笑,“娘可记着了,你当着表哥表嫂的面说的,我出阁还有好几年,所以别逼着我四处相看,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
三舅母咬着唇,无奈地看着易楚,“仲哥儿媳妇你听听,这是未出阁的大闺女说的话,要让人知道了,谁还敢上门求亲?”
“没人求亲更好,在家里多自在,真要嫁了人,哪家的婆婆能让我这副打扮天天在外面走?”
这话倒是实情,芸娘散漫的性子像了三舅舅,行事不按常规,可精明又像了三舅母,四岁会打算盘,七岁能看账本,十岁那年死磨硬磨要了一间铺子练手,谁知道当年的利润就比往年多了两成都市狼王。
芸娘有行商的天分,也喜欢做生意。
三舅舅跟三舅母不忍拘着她,也都不是死守规矩的人,遂逐渐撒了手让她做,眼下只芸娘一人就打理了七间铺面、一间车马行还有一家商队。
这样的人才,若是个男儿定然被世人千夸万夸,可惜是个女子,以后要守在内宅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的。
三舅母实在不愿意就此委屈了唯一的女儿,所以挑来选去始终不曾说定芸娘的亲事。
芸娘看得透亮,对亲事就两个要求,一是男方人品心术要正,二是不能拘着她,至于情情爱爱的,两人能有情有意的最好,可若没有,她也不奢求。
酒足饭饱,杜仲随着三舅舅去了书房,易楚却是上来了困劲,眼皮缱绻得几乎睁不开,芸娘便带着她去自己的闺房歇息。
初来乍到,易楚不好意思大剌剌地躺下就睡,只取了靠枕懒懒地靠着。
芸娘见她放不开,也上了炕倚着靠枕跟她说话,“外头传的表哥跟他本人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提到杜仲,易楚来了兴趣,转了头看向芸娘。
“没想到表哥竟然是这样温文俊朗,原先我以为……我不是以为他相貌丑,我爹跟大伯他们都不丑,姑母肯定长得也不差,就是长相应该挺凶狠的。我听外头的人说,表哥回到信义伯府头一天,里头抬出二十多具尸体,摞在一起跟小山似的,就堆在信义伯府门口……其实各家都有不听话的下人,哪年不惩治几个?可都不像你们府里那样……”
肆意张扬,或者明目张胆?
芸娘及时止住了话音,易楚却明白她的意思,默了默,才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不过伯爷做事自有他的想法,这样惩治下来,府里的人事清静许多。”
“就是……表哥在外头的声誉不太好。”
易楚笑了笑,“伯爷说过,他走得是武将的路子,又立了志要做纯臣,粗俗野蛮不怕,就怕传出聪明机灵人缘好的名声来。”
芸娘稍用心便想到其中缘由,点头叹道:“当官是累,真不如我们做生意自在……不过我们做生意也两难,赚太多被人瞧在眼里容易惹祸事,赚少了多对不起自己啊……嫂子你可知道,有时候我明知一笔生意能赚大钱,可总得忍着,忍得我心里真难受。”
易楚忍不住“扑哧”一笑。
芸娘很认真地说:“真的,有时候抓心挠肺似的痒痒,我倒是想过借表哥的势,可我爹一准不答应……别看家里家外的事儿都是我娘管着,可她最听我爹的话,我爹说不行绝对就是不行,不过这样也好,免得给你们惹麻烦,也少了我们的麻烦。我听大伯说过,他们分家也是好事,不在一处有了祸事就不受牵连,能保存一点是一点,只要我们心里知道仍是一家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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