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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结发为夫妻 145|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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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雪偷偷溜出府,没用府里的车,花十文钱雇了牛车到了宫门口,打听到内府衙门理事的地方,又花五两银子托人将牌子递了进去。
回到府里,心仍是“怦怦”地跳,心有余悸地跟易楚讲,“离大门还有两丈远,守门的士兵就举起枪杆指着我,吓得我不敢靠近,你说我孤身一个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用得着这么紧张?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见着里面出来个面相和善的人,才打听出来……也不知托得那人可靠不可靠,万一是个骗子该怎么办,好生生地五两银子打了水漂?”
易楚也吃不准,她虽然进过宫,可都是宫里来人宣的旨意,还从没有主动觐见过。至于,能不能把牌子递到太后面前,太后又应不应,她没有丝毫把握,只能等着。
好在,她的牌子上写的隐晦,只说中秋因身子不好未能进宫拜见,现在大好了特地向太后问安。这种措辞即便被不相干的人看了也无妨。
忐忑不安地等了两天,第三天有太监来宣旨,召易楚次日辰正进宫。
易楚长舒口气,与冬雪又商议了半天,因怕睡得迟了精神不好,早早便歇下了。
俞桦却是一夜无眠。
说实话,从接到太后懿旨时,他的心一直都没有踏实过。
太后的这道旨意太反常了。
太后素来喜静不喜动,以前是忠王妃的时候就很少出席往来应酬极为低调,进宫后更是深居简出,几乎将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用在礼佛上,这近一年来从未主动召见过外命妇,就连长公主也只是每月进宫探视一次。
而易楚,自从有孕也极少出门,除去到晓望街也就去过前街一次,到家里拜访的客人也少,有数的几个。
太后怎地突然要召见?
会不会就是易楚口中所说的大事?
俞桦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提笔写了封短信,吹一声口哨,一只体型极小的绣眼鸟自窗棂间飞进来,堪堪落在他的掌心。
俞桦将短信封好,用线系在绣眼鸟的翅膀下,仔细地绕了两圈,再打一声唿哨,绣眼鸟清脆地“啾啾”地鸣叫两声,展翅朝着西北飞去。
信是送到宣府杜仲那里的。
绣眼鸟本来并非传信的好渠道,因为它方向感不如信鸽好,但信鸽太扎眼,很容易受到攻击,而绣眼鸟体型小,羽毛又多为灰色,非常不起眼。
另外信鸽喜吃谷物,有时会被人诱捕,而绣眼鸟以吸食浆果以及花间昆虫为生,不喜接近人类。因此,杜仲每年都会让人专门训练它们的方向感,几年下来,训练的经验多了,绣眼鸟倒比信鸽好用得多。
做完这一切,俞桦跟林槐知会一声,拔腿去了忠勤伯府。
吴峰今天不当值,正在家里逗弄刚学走路的儿子,听到俞桦的来意,面色显出几分沉重。
太后的性子他很清楚,而杜仲对易楚的看重,他也很清楚。当下便换过衣服,往内府衙门走了一趟,回来时带了长生。
跟随辛大人近五年,长生也积了些功劳,现如今是锦衣卫的小旗,管着十人,就在吴峰麾下。
对于信义伯杜仲,长生没接触过,基本不了解,可对杜夫人易楚,他的印象还挺深刻。
故而很笃定地说:“是杜夫人递了牌子求见……三天前有个丫鬟在宫门口打听内府衙门,正好我下值,就给她指了路,因跟杜夫人有过几面之缘,还特地帮她找了人。”
俞桦闻言脸色愈加不好,这就是说是易楚主动要求进宫,而且还故意避开了他。她竟是不信任他吗?
吴峰见状劝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明日轮到我当值,会着人注意着慈宁宫,应该不会有事。”
俞桦郑重地谢过两人,回府查问了门房。
门房才将角门落了钥,正在自己的小屋里就着茴香豆喝酒,听说俞管家找,吓得一个机灵站起来,酒也醒了大半,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说:“冬雪姑娘出去过,说上次采买的丝线不对,要另外买……因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又拿了对牌,也就没多打听……没用府里的车,说不往远处去,走着就行。”
俞桦无言,以往易楚身边的丫鬟从没有擅自出去过,要买这些针头线脑的东西都是交由专门采买的婆子来置办。
正因如此,他也不曾交代门房要特别留意翰如院的丫鬟。
不成想就被钻了空子,否则何至于他到现在都不清楚事情的缘由。
只是,正如吴峰所说,目前追究来由已经于事无补,紧要的是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
**
易楚掐着点儿卯初醒的,厨房里已经备好的早饭,红枣薏米粥,一碟银丝卷,两盘清口小菜外加一碗鸡汤。
因要进宫,喝太多汤水不方便,易楚没用鸡汤,喝了小半碗粥,吃了两只银丝卷就开始梳妆打扮。
衣服是头天晚上就准备好了的,鹅黄色的禙子,玉生烟的罗裙,穿上去俏生生的,有种弱不胜衣的感觉。
冬雨不安地说:“这个天气,是不是单薄了些?”
易楚没作声,冬雪笑着解释,“夫人里面穿着夹棉膝裤,不妨事……这样看起来不那么臃肿。”伸手取了大红色绣着百蝶穿花的锦缎斗篷帮易楚系上。
瞧着暖和厚实了许多。
易楚示意冬雪将包裹带上,又嘱咐冬雨,“晌午或许太后留饭,不用等我,鸡汤让厨房温着,我回来再喝……要有其它事,你能办就办了,不能的就等我回来处理。”
冬雨应着,与冬雪一左一右扶着易楚出了角门。
俞桦已备好马车等在门外,见易楚出来行了礼,取过矮凳让她踩着上了车,再不多言,径自到前头赶车。
照例两个护院一左一右地护在马车旁。
车厢也是一如既往地舒适暖和。
易楚微阖着双目,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少顷皱皱眉头,“把那包裹放得再远一点……拿到外头让护院拿着。”
冬雪深吸口气,并无异样的气味,却仍是撩开车帘将包裹递给了护院。
俞桦侧眼看到这一切,眸光闪了闪。
到宫门口时才刚辰初,离太后召见还有半个时辰。
规矩便是如此,都要提前这么个时候,因为要一层层通报上去,再一层层回过来,而且,总不能让太后等着。
俞桦下车到近前跟卫兵说了几句,指了指马车。
卫兵了然地点点头,其中一人朝里头喊了几句,约莫半炷香的工夫,有个穿着灰蓝色衣服的太监走了出来。
冬雪扶着易楚下了马车走上前。
太监躬身行礼,“见过杜夫人,太后已经等着了,夫人请随我进去。”
俞桦点头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个红封,又恭敬地对易楚道,“我就在对面等着,夫人一出来,我就能看得到。”
易楚微微颌首,带着冬雪跨过了门槛。
因易楚怀着身孕,太后体贴地派了软轿过来。
软轿是四个太监抬着,非常稳当。
冬雪随在轿边,小声跟带路的太监搭讪,“敢问公公怎么称呼?”
太监回答:“我姓陆。”
“啊,陆公公,”冬雪热络地招呼,“陆公公当差多久了?”
“没多久,才三年。”
冬雪望着前头长长的甬道道:“每天迎来送往,辛苦公公了。”
陆公公咧嘴一笑,“不辛苦,太后召见的人不多,就赵姑娘来得勤点儿,噢,她也刚到不久。”
赵姑娘,应该就是平凉侯家的赵十七吧?
杜仲曾说过,太后想抬举她来牵制皇后。
按理说,她在场应该对自己有利,可她往日好像看自己很不顺眼……易楚心头跳了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平静地听着冬雪与陆公公一问一答地说着闲话。
软轿稳稳当当地停在慈宁宫门口,易楚下了轿,换了上次见过的冯公公将她送到偏殿。偏殿门口仍是以前见过的蜡梅在等着。
蜡梅对着易楚友善地笑笑,“屋子里很暖和,我服侍夫人脱了大衣裳吧?”
“不用,不用,”易楚连忙推辞,正要褪下斗篷,又红着脸问道:“哪里有净房,早晨多喝了两碗粥……”
通常人紧张的时候会有尿意,而且她又身怀六甲。
蜡梅了然,带易楚到了净房门口。
冬雪跟着进去伺候,再出来,易楚已经脱了外头的斗篷。
蜡梅扫一眼她的腹部,悄悄地问:“杜夫人已经四个月了吧,腰身看着没什么变化?”
易楚点头,“刚四个月,还没怎么显怀。”
蜡梅老气横秋地答:“有的人显怀早,有的人显怀晚,都不一定。”说得好像她生过孩子般。
易楚忍不住笑。
蜡梅也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听太后娘娘说的,长公主也有了身子,月份跟杜夫人差不多,好像也没显怀。”
说话间,已到了偏殿门口,蜡梅撩了帘子清脆地开口,“回禀娘娘,信义伯夫人到了。”
便听到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快请进来。”
易楚深吸口气,轻轻走了进去。
赵十七果然在,穿了件青莲色云水缎的禙子,打扮得很是素净。
易楚先跪地给太后行了礼,又屈膝朝赵十七福了福,“赵姑娘,好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赵十七急忙扶住她,“这可不敢当,该我给夫人行礼才是。”也屈膝福了福,很是客气,完全不是以前飞扬跋扈居高临下的态度。
或许近些日子在太后跟前受教长进了,又或者当着太后的面收敛了锋芒。
不管怎样,她既然客气,易楚也亲热地说:“咱们之间用不着讲究这些虚礼。”
太后慈爱地笑道:“你们年纪差不多,合该亲亲热热的,别让这些礼数给生分了。”吩咐宫女,“快给杜夫人看座,十七,你也坐着。”
宫女搬了椅子过来,易楚不忙着坐,恭敬地说:“相公临行前交代过,以前受娘娘照拂颇多,让我时常进宫给娘娘请安,本应该早就拜见太后,只是身子不爽利,一直拖到现在,还请娘娘恕罪。”
盈盈又是一拜。
太后忙让宫女扶住她,“信义伯也老大不小了,比皇帝还年长两岁,好容易得此麟儿,应以子嗣为重。你有这个孝心就多多替杜家开枝散叶,为朝廷养育几个肱骨之臣,哀家比什么都开心。”
易楚应景地红了脸。
太后又道:“这人上了年纪,脾气也古怪起来,你们来不来看望哀家没什么,等生了孩子,让孩子多来看看哀家才好。”
话说得十分真切。
想必心里也是盼望着能有个孙子。
易楚默了默,想起俗话常说的“隔代亲”,老人对儿女不待见,可对孙子孙女通常娇宠得不行。
恐怕太后也是这般想法。
易楚附和着道:“含饴弄孙是一大乐事,没准过了年,宫里就热闹起来了,到时候娘娘可别嫌孩子们吵闹。”
出了正月就要选秀,一下子进来十几二十几个花季少女,总会有三五人有孕。到时候太后何愁没有孙子抱?
太后许是也想到这点,笑着点点头,“那就借杜夫人吉言。”
正说着,宫女端来托盘,将四碟点心一一摆在易楚面前的桌子上,恭谨地问:“杜夫人喝茶还是水?”
易楚笑道:“我没忌讳,在家里也是喝茶的。”
太后就道:“把我这壶六安茶给杜夫人,六安茶口味清淡。”
易楚忙起身道谢,落座间,恰宫女取了茶壶来倒茶,一不小心,易楚的袖子笼着茶盅随手一带,茶盅歪倒,水洒了满桌,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宫女忙不迭地跪下赔罪。
易楚笑道:“不怪你,是我不小心。”话音刚落,脸色立时变得苍白,霎那间额角沁出细汗来,密密地铺了一层。
宫女吓傻了,慌道:“杜夫人,你怎么了?”
易楚咬着牙,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肚……子疼……”




结发为夫妻 146|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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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都是以往忠王府跟过来的,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六神无主,只知道跪在地上磕头。
赵十七是平凉侯府长大,平凉侯妻妾众多,没少听说饮食里下毒害人小产的事。这种情况下,躲避还来不及,她怎可能上前沾一身腥?所以,她倒是一点没慌乱,只远远的冷眼旁观。
太后先被吓了一跳,很快冷静下来,沉声道:“快去请太医。”
没多大工夫,太医拎着药箱呼哧呼哧小跑着赶来,却是角落里站着的顾琛看到易楚不好,先一步招呼人叫了太医。
太医先恭敬地给太后行了礼,又躬身给易楚行礼。太后不耐地说:“别讲究那些虚礼了,赶紧诊脉。”
因事出紧急,太后也顾不得拿屏风给易楚遮挡,易楚抬眼看清了太医的模样,是之前给易齐看病的常太医。
常太医医术极好,尤擅妇科。
医术太好……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易楚心头几个翻滚,慢慢伸出手臂搭在椅子扶手上,宫女倒是回过神来,很有眼色地搭上了一块薄纱。
常太医跪在椅子旁边,右手三指轻轻扣在易楚腕间,神情专注。
易楚屏住气息,微闭了下眼,颤抖着声音道:“适才腹中痛得厉害,针扎刀搅般,可是胎儿有何不妥?”
常太医侧目看了她一眼。
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可怜,额角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双杏目如山涧泉水般清澈,莹莹蕴着泪珠,满是哀求之意。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位杜夫人是会医术的,理应知道自己身子的状况。
常太医垂眸,又探了下脉,开口,“脉息时续时断,时缓时急,紊乱无序,似是动了胎气……”
易楚松口气,声音却愈加急切,“我的孩子呢,他怎么样?”
太后也关切地问:“胎儿如何?”
常太医起身,又扫一眼易楚,面上露出为难之色,期期艾艾地对太后道:“如果悉心调养,当是无碍……”
“不!我的孩子不会有事!”不等他说完,易楚已尖叫起来,身子前倾软倒在地上,双手抓住了常太医的衣襟,“太医,求求你保住我的孩子,求求你……”
“杜夫人……”常太医伸着手,想扶又不敢扶,只扯住自己的衣襟,惶惶地说:“杜夫人快起来,切不可如此激动,于胎儿无益。”
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扶起了易楚。
太后叹一声,道:“太医开方子吧。”
又有宫女取来纸笔,铺在桌面上。
常太医考虑再三,开了保胎的方子,“每日一剂,先吃三天,等我把过脉再斟酌着增减。”
太后看了看方子,交给宫女,“照方子抓药,先煎一剂来。”
易楚流着泪,喃喃低语,“不可能,不会的,我的孩子怎么会有事?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到了这里也好好的,既没吃点心,也没喝茶水,怎么会动了胎气,怎么会动了胎气?”哀怨无助的目光轻轻移到太后脸上。
太后也是不解,问道:“平白无故的,怎么就动了胎气?”
常太医皱着眉头,突然面色一凛,“是麝香,屋里有麝香的气味,”目光逡巡一番,看到屋角的香炉,凑上前深吸口气,又摇摇头。
顾琛轻声道:“太后娘娘素日礼佛,只用檀香,从不用麝。”
常太医点点头,没错,香炉里燃的确实是檀香。
可又是哪里来的麝香味儿?
正此时,门外传来女子的喊声,“出了什么事,我家夫人怎么了?让我进去看看。”
是冬雪。
有人拦住了她,低声劝说着什么。
太后沉了脸,“谁在外头吵闹,还不拉下去?”
易楚连忙道:“是我的婢女,请太后开恩让她进来,她带着衣服。”
太后扫一眼她湿了半边的裙子,冲宫女点点头。
宫女开了门,冬雪一个箭步窜到易楚身边,不迭声地问:“夫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易楚虚弱地说:“快帮我把裙子换下来。”
冬雪这才发现她的裙子湿了,正要扶她,突然抽了抽鼻子,嚷道:“怎么这么浓的香味?”
这一嚷,屋里的人尽都听到了。
常太医急步过来,点点头,“没错,是麝香,夫人有孕在身,哪能用重的麝香?”
太后也起身走到易楚身边,目光凛然地盯着冬雪看了眼,突然一个巴掌扇了过去,“你怎么当差的?”
冬雪冷不防捱这一下,半边脸都肿了,连忙跪下,“娘娘明鉴,我家夫人原本就不太爱用香料,自打有了身子,不管是屋子还是衣服都没用过熏香……这裙子,这裙子早上穿时还没有这个味儿,请娘娘明察。”
易楚也有气无力地说:“娘娘,不管她的事,先前这裙子确实没香味儿。”
太后恍若不曾听到,冷声对宫女道:“你们侍候杜夫人歇息。”
两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扶着易楚走到旁边的暖阁换下了身上的裙子,好在裙子沾上的茶水并不多,里头的膝裤只略略湿了点,并无大碍。
宫女又伺候易楚穿上了另外一条裙子,轻声道:“夫人身子不易走动,先在这儿歇息片刻,药一会就好,喝完药再请太医把把脉。”
易楚顺从地点点头,“有劳姑姑了。”
宫女服侍易楚躺下,在她身上盖了床薄被,留一人守在屋里,另一人抱着换下来的裙子仍然回了偏殿。
常太医盯着裙子看了看,手指在茶水润湿的地方摩挲几下,放在鼻端闻了闻,躬身对太后道:“是丝线用混了麝香的青紫木汁浸泡过,青紫木能锁住香气经年不散,只是与茶水其性自解,麝香才显露出来。”顿一顿,又道,“杜夫人此次虽是凶险却也算侥幸,只要保养得宜,胎儿并无大碍,倘若不觉,被麝香日浸月染,一朝发作,轻则胎儿不保,重则母子双亡。”
“太医言过其实了,”太后拿起适才放在案前的佛珠,轻声地说。
一件裙子一季最多穿两次,加起来超不过三五天,能有多大的危害?
况且,时已初冬,谁还会穿这么单薄的料子?
太后猛然想到了什么,手指极快地拨弄着佛珠。
盛怒的时候,太后会用数佛珠来纾解。
顾琛看得心惊肉跳,心中忐忑不已,太后因何动怒,是因为常太医还是易楚?
不自主地为易楚捏了把汗。
屋子里静悄悄的。
常太医仍是躬身立在当间,冬雪仍是跪在原处,赵十七也仍旧在旁边的角落冷眼旁观,几个宫女肃穆地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顾琛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后手中的佛珠,一瞬不瞬。
佛珠由快到慢,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太后睁开眼,冷声问道:“这裙子打哪儿来的?”
冬雪匍匐着,跪行到太后脚前,低声道:“四月间夫人找人做的,后来不小心划破了就收进衣柜里。八月初,文定伯府的陈六姑娘想用它做个样子,又应允帮着修补好,夫人就交给了陈六姑娘。九月中,陈姑娘将裙子还了回来,因天气渐冷,夫人一直都没穿……后来知道要进宫,因先前的衣衫腰身都瘦了,自打有孕,夫人极看重孩子,基本不曾出门,也便没有裁制新衣,只改了几件先前的家常旧衫……夫人就寻出这件来……却不知为何沾染了麝香?”
太后目光闪了闪,许久没有作声。
这番话不是没有漏洞,单就衣服而言,从易楚递牌子到得到懿旨,其中隔了三天,三天的工夫足能裁出一件新衣。
况且,她既然想着要进宫,怎么事到临头才发现没有衣衫可穿?
不外乎是她故意穿了这条裙子将事情引到她面前来而已。
可她看重孩子是真,陈芙帮她修补裙子也是真,中秋宫宴时,陈夫人曾经提起过……
太后叹口气,又问:“那处是陈姑娘修补的?”
冬雪伸手指了指裙摆处的水草纹,“这儿原先是破了的,陈姑娘手巧,绣了这几道纹路,倒是根本看不出来了。”
那几处,正是适才茶水洇湿的地方。
太后心里有了数,侧头看向宫女,“把针线局的掌事太监叫来。”
过了足足半刻钟,一个肠满脑肥的胖太监慌慌张张地走进来,因是赶得及,有汗水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下来。
他也顾不得擦,迎头朝着太后就跪了下去,“奴才见过太后。”
太后淡淡地“嗯”一声,示意宫女把裙子拿过来,“这丝线是哪里产的?”
玉生烟的料子上,绣着莲花、游鱼以及数条随着水波荡漾的水草。
单看料子与绣工,便知道这裙子并非常人所有。
胖太监不敢碰触,就着宫女的手,细细盯了眼丝线,又让移到有阳光处看了看,才答道:“回禀太后,是今秋江南才贡上的丝线,叫做天青丝……”
太后完全明白了,颓然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秋天才进贡的丝线,如何到了陈六姑娘手里,这还用问吗?
敢情杜夫人什么都明白,特地找她来撑腰的。
这腰是撑还是不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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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这番闹腾没费多大工夫就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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