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嘉德帝是越过了父辈,以皇太孙的身份登基不满一年,最怕的就是出现天灾*。写罪己诏书尚是小事,就怕被有心人利用,动摇皇位。
如今粮米既得丰收,地动又无人伤亡,岂不正说明嘉德帝就是上天认定的真龙天子,故而才能使得万晋国国泰民安逢凶化吉。
太后也不由微笑,“是好事,确实是大好事,那第三件呢?”
嘉德帝微微一笑,“武云飞与杜仲联名上了折子,已在晋北设立三十六处驻防所,如此两人互为臂膀相互扶持,可保京师无忧。有如此稳定的后防,我万晋王朝何愁不强不富?朕方才还想,要给两人何种赏赐。”
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
自己的皇儿惦记着给人赏赐,岂不知那没眼力的儿媳妇已经拖了皇儿的后腿。
清清嗓子,正要说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忽见顾琛倾身上前,悄声问道:“晚饭已经送过来了,这就摆上?”
太后看看心情愉悦的嘉德帝,终不忍在这当头泼冷水,心道:难得皇儿高兴,先安安生生用了晚饭再说。
一顿饭,母慈子孝,加上桌子上摆得都是嘉德帝爱吃的菜肴,嘉德帝胃口大开,倒比往常多用了半碗碧粳饭。
饭后,用茶水漱口,又略略吃了两块秋梨,太后慢条斯理地开口,“今儿上午,杜总兵夫人进宫来见了哀家……”
结发为夫妻 149|归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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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帝饶有兴致地问:“杜仲去宣府前曾提到杜夫人有了身孕,她不在家里养胎,怎么想起来见母后?”
太后掂起银叉,叉了块梨递给嘉德帝,慢慢将上午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嘉德帝先头还带着笑,接着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到最后只剩下怒意,一把将银叉拍在桌子上,震得杯碟当啷作响,“真是大胆,竟敢以下犯上,”顿一顿,又骂,“无知蠢妇!”
顾琛身子颤了颤,借着挑烛芯掩饰住了。他听得清楚,“以下犯上”这句很明显是斥责易楚的,而后一句,或者是或者不是。
顺次地将四盏宫灯的烛芯一一挑过,屋里明显亮了许多。
太后扫一眼烛光辉映下儿子俊朗又不失威严的脸,慢慢地说:“犯上的我已经责罚过了……从大义上说,国重于家,可俗话说得好,保家卫国,家在前国在后,小家安宁了,将领才能心无挂虑地冲锋陷阵,倘若家宅不安宁,前方的战士也不得安心……”复叉起一块梨,小声地嚼了,“当时十七也在,这个时辰,恐怕该知道此事的人都知道了。皇儿看着处理吧,我读两卷经书就安置……现今天凉了,也短了,夜里让人点了火盆,别熬夜太久伤了身子。”
这是下逐客令了。
嘉德帝站起身,脸上已散了怒气,也是悉心地嘱咐,“母后也是,天冷多加几件衣裳。”转头对旁边的宫女道,“都用心伺候着,否则朕摘了你们的脑袋。”
宫女们齐齐应着,“是。”
出了慈宁宫,迎面寒风扑来,嘉德帝不自主地打个寒颤,脑子清冽了许多。
高太监忙抖开明黄色的锦缎斗篷给他披上,陪着小心问:“皇上今儿歇在哪儿?”
嘉德帝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凌乱的树杈遮挡处,一弯新月冷清清地挂在天际,星星倒是繁盛,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
除了皇后外,嘉德帝以前尚有两个妾室,进宫后都是美人的位分。
虽然皇后日渐不讨喜,嘉德帝还是能够理解,毕竟刚到二十就成为一国之母,行事张扬点也是人之常情。再者宠妾灭妻是乱家之源,皇后怎么说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该给她应有的尊重。
他尊重她,其他人才会敬服她。
故而嘉德帝每月固定在妾室屋里各待两天,其余日子不是歇在御书房就是歇在坤宁宫。
今天不知为何,嘉德帝突然不想去坤宁宫了,可又不想独自待着,思索片刻便道:“去咸福宫。”
咸福宫住着的就是陈、冯两位美人,因她们位分低,没有资格住主殿,便分别住在东西两个偏殿。
咸福宫离慈宁宫不算近,高太监本想叫了车辇来,可嘉德帝扭头便走,高太监只得打着灯笼小跑着跟上。
嘉德帝年富力强,大长腿迈着,不过一刻钟就到了咸福宫。
两个偏殿灯都亮着,显然两位美人都没入睡。
嘉德帝略思索,走进冯美人所在的西殿。
冯美人刚梳洗过,穿了半旧的月白色中衣,披散着尚未干透的墨发凑在灯前练字。
屋内并没有宫女伺候,她写了一页觉得不甚满意,懊恼地团了扔在地上打算重写一张,偏偏墨有点干涩,她便续了水,亲自动手研磨,手底动作大了些,有两滴墨从砚台里溅出来,雪白的澄心纸上便多了两个大黑点。
冯美人懊恼地抱怨一句,就听门口有轻笑声传来,转头一瞧,竟是身着深紫色常服的嘉德帝。
也不知何时来的,她竟丝毫没听见动静,也没前去迎驾。
每月的十一与十二是冯美人侍寝的日子,这两年下来,嘉德帝从没错过日子。
今儿才初五,他怎地会来?
冯美人心有点慌,忙下了炕寻摸鞋子,慌乱中却是左右穿反了,一时羞窘得手足无措。
嘉德帝从没见过这般模样的女子,心头微动,上前携了她的手,柔声问道:“卿卿在写什么?”一面附身将地上的纸团展开,见是个“寿”字。
冯美人满脸通红,顾不得规矩伸手抢了,藏在身后,“皇上别看,实在拿不出手。”随即,想起此举实在无礼,又磕磕巴巴地解释,“过了年五月中是太后生辰,妾想绣幅百寿图以作贺礼,可总是写不好。”
说着,将以前写的数十张纸拿出来,一一摆在炕边,“已经写了三十六个了,今天想写个草篆。”
嘉德帝面上浮起浅浅的笑意,“朕教你。”脱了鞋上炕,把着冯美人的手,细细地写了个“寿”字。
冯美人赞叹片刻,偏着头问:“妾写不来,便用皇上这个做样子好不好?”
两人离得近,嘉德帝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莹白如玉的脸上细细的绒毛,又闻到她发间幽幽暗香,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心火“嗖”地窜上来。
嘉德帝一把抱起冯美人,连鞋顾不上穿,抱到了次间的拔步床上。
中衣、罗裙纠缠着深紫色的长袍落在地上,姜黄色的帐幕悄悄垂下来,由缓而急,伴随着床板的吱呀声,搅热了满室的空气。
寅正时分,心满意足的嘉德帝准时睁开眼,瞧瞧身边仍睡着的冯美人,回味无穷地笑了笑。
从十六岁开始懂人事到现在,这还是他头一次感到男女这档子事确实是颇有乐趣,虽然折腾了好几次,可仍是有点意犹未尽,要是再来一次就好了。
不由得侧头亲了亲冯美人白嫩的肩头。
冯美人身子困倦到不行,心里却绷着一根弦,被嘉德帝一亲,立时便醒了。
高太监在外间等着,听到里面有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进来,将温热的干净衣衫放在了床头,又悄声问:“皇上,早膳摆在何处?”
嘉德帝不假思索地说:“就摆在这里。”
高太监应一声,抱起地上散落的衣衫,将夹杂在里面的荷包玉佩找出来放到旁边矮几上,衣服则抱了出去。
冯美人胡乱地披了衣衫先伺候嘉德帝穿衣。
嘉德帝瞧着她酡红的面颊想起昨夜的酣畅,略思索,柔声道:“你长兄仍在五城兵马司任职?”
“是,”冯美人回答,“在北城,任副指挥使。”
是个从六品的官儿。
“以后让他去五军营经历司,那儿还缺个经历。”嘉德帝伸展着双臂,让冯美人帮他系玉佩。
经历司经历是从五品官员,这相当于连升了两级。
冯美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地。
“还不谢恩?”嘉德帝好笑地斜睨着她,却不等她跪下已托起她的臂,低声道,“磕头就免了,今儿夜里好好伺候朕。”
冯美人脸“唰”地红了,闪身躲进了净房,嘉德帝愉悦地“哈哈”大笑。
吃过饭时辰尚早,嘉德帝不忙往太和殿,先到了乾清宫。
今儿轮到吴锋当早值,正在乾清宫外溜达,瞧见嘉德帝先行了礼,跟在嘉德帝身后进了书房,悄声禀告,“杜总兵一早就等在城外,请求进城。”
“胡闹!”嘉德帝一拍书案,怒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无诏进京,打量着朕不敢治他死罪?”
吴峰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臣自愿请旨,带兵捉拿杜……杜仲入狱。”
嘉德帝又拍桌子,“胡闹!”
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怒气冲冲地往太和殿走。
吴峰跟高太监面面相觑,紧随着跟了上去。
卯正准时早朝。
例话说罢,监察御史杨青手持象牙笏出列,“臣有事启奏……文定伯纵容子侄于闹事罔顾百姓性命,强抢民女逼死人命,又召集士子妄谈国事……”
罔顾百姓性命说得是文定伯的侄子,在五军营任职的陈峰六月时在大街上纵马,不小心撞倒一个卖西瓜的摊贩。
两筐西瓜被糟蹋了大半。
这种事在贵胄子弟中极常见,有心的,随手扔下块碎银作为补偿,没心的撒腿就走了。
可巧的是,卖西瓜摊贩本就有病,加上天气热,看着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西瓜被糟践得不成样子,当即晕了过去,回到家没两天竟然撒手西去了。
陈峰根本不知道这事,当然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最多赔几两银子,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知道杨青从哪里打听到了,事隔四个月竟然把旧账翻出来了。
强抢民女是说文定伯的表外甥,因表舅当了国丈爷,自己也跟着抖起来,动辄自称国舅,原先就有沾花惹草勾引良家妇女的恶习,如今更是无所顾忌,因见街头豆腐张的女儿长得漂亮,找人强抢了回家给糟蹋了。
豆腐张惧怕表外甥的势力本不敢声张,加上得了二十两银子,也就认了此事。
谁知道昨儿傍晚,有人找上门三言两语挑唆着女儿悬梁自尽,又鼓动豆腐张到顺天府告表外甥。
至于第三条,文定伯爱招揽文人士子,朝中大臣没有不知道的。文人多爱呈口舌之利,两三杯白酒下肚,自己说了什么胡话自己都不记得。
就这样被人抓了把柄。
杨青话音刚落,又有人站出来,是兵部侍郎邱盛。
邱盛是青州人,说话一口山东腔,“说到文定伯,俺想说件事,昨天在慈宁宫,听说信义伯夫人因文定伯家姑娘送的裙子有毒而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
有人打断他的话,“慈宁宫发生的事,你怎么会知道?”
邱盛大大咧咧地说:“你管俺怎么知道的,人在做,天在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俺就是心里不服,信义伯带着兵戍守边关,他老婆孩子在京都被人欺负,这事要是没有个说法,俺绝对不服。大伙都说说,没有这样的事儿,俺也是带兵打过仗的人,要是俺家娘们被人欺负了,俺铁定回来给她仗腰子。”
朝臣顿时议论纷纷,有的说邱盛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有的说平凉侯御下也不严厉,前阵子还强买别人店铺。
两拨人马唇枪舌剑,骂得不亦乐乎。
而其中的武将虽大多保持沉默,可脸色都不太好。以人度己,他们肯定也不愿意自己出征在外,家宅却不安宁。
嘉德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将底下情势以及众人眼色看了个一清二楚。
这件事明摆着平凉侯是背后推手。
杨青身为监察御史,自诩身直影正不畏权贵,老早就看飞扬跋扈的文定伯不顺眼了,被人一挑唆,肯定冲在前面。而邱盛早在军营未发迹前跟随过平凉侯,是平凉侯一手提拔上来的,素来以平凉侯马首是瞻。
平凉侯眼下只是个闲散侯爷,没有差事自然就没有资格上朝,于是便安排了这两人向文定伯发难。
嘉德帝对文定伯也心存不满,可他刚登基不到一年,不能给人过河拆桥的印象,如此一来,谁还愿意为他所用?
况平凉侯搅在其中也不是出于忧国爱民之心,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
最好的方法就是各打二十大板,两方都惩戒一番以观后效。
想到此,嘉德帝冷声道:“是非曲直朕自会查问清楚,该罚的决不轻饶,退朝!”起身下了龙椅,沉着脸阔步走出。
走至乾清宫门口,眼角扫见旁边跟随的吴峰,嘉德帝脚步顿一顿,“宣杜仲进宫见朕……不用你,让别人去,你打听一下从昨天到现在信义伯府有什么动静。”
吴峰应着,一一吩咐给军士。
约莫小半个时辰,杜仲风尘仆仆地进来,一把摘下头上盔帽,跪在案前,“臣来请罪。”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嘉德帝冷笑,抓起面前茶盅劈头朝杜仲扔了过去,“为个内宅女子连军规都不顾了?”
结发为夫妻 150|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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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茶盅就要打上杜仲的脑门,吴峰不由为杜仲捏了把汗。
杜仲微微挪动一下,茶盅落在面前的地上,顿时摔了个粉碎,茶水溅上甲胄,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皇上扔的杯子,他竟然敢躲?
吴峰的心又抽了抽。
杜仲却仍是一脸平静,“臣求娶时曾与拙荆有过约定,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臣听闻拙荆命在旦夕,特地回来践诺。”
“放屁,你听谁说的快死了?”嘉德帝一时语塞,恨恨地盯着他,怒气冲冲地说:“你的命能跟边关重镇比?杜子溪,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朕?”
杜仲唇角弯一弯,“宣府山高水远,臣看不到皇上……臣的心里有皇上。”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呈上去。
纸上画着宣府辖区的布防,旁边还有备注,标记着负责各个布防点的官员。
“臣出发之前将宣府诸事均交托给张诚参将代管,钱铭参将足智多谋善于排兵布阵,高峻参将英勇善战敢于冲锋,有他们三人坐镇,定能护得京都安宁。”
嘉德帝盯着杜仲看了几眼,猛地站起身,“朕要看看你怎么个心里有朕。”撩起袍摆大步往外走。
杜仲紧跟着站起来,胡乱摸去甲胄上的水珠,朝吴峰使个眼色,两人一道跟了上去。
少顷,几人来到较武场,嘉德帝让人取来两张弓,一张递给杜仲,自己留了一张。有军士极有眼色地在百步开外竖起两支箭靶。
吴峰恍然,敢情嘉德帝是要比箭术。
嘉德帝先手,挺胸收腹张工搭箭,五支箭一支连着一支,支支命中红心。
军士恭维着欢呼,“皇上全中了,全中了。”
嘉德帝得意地笑笑。
杜仲拿起长箭,对着箭尖吹了口气,将五支箭顺次搭在弦上,一张弓,尽数射了出去。
军士小跑着上前,只看到草扎的箭靶上一个大洞,张大了嘴没有出声。
吴峰眼尖,已瞧出五支箭虽是同时发出,射到靶上时却先后有序,箭头连着箭尾自同一孔隙射出。
无论从准头还是力度上,都是杜仲赢了。
嘉德帝也看出这一点,喝道:“你就这样把朕放在心上?”冷着脸又取来三支箭,对准杜仲,“嗖”地拉开了弓,“朕给你三天时间回家,初八亥正前必须赶回宣府……还不快滚!”
杜仲一个箭步窜出老远,“臣谢皇上恩典。”
箭远远地落在他身后。
嘉德帝脸上浮起浅浅的笑意,将手里的弓一扔,对吴峰道:“走,回去。”
吴峰舒口气,小心地问:“那,杜总兵?”
嘉德帝淡淡地说:“罔顾军纪,朕岂能轻易饶他?”话虽如此,可脸上笑意犹存,完全不是先前发怒的样子。
吴峰暗暗地想,看来以后再跟皇上比箭,他也不想方设法让着皇上了。
嘉德帝确实不再生气了。
杜仲虽说是擅离职守,可他将宣府安排得妥妥当当,并且不遗余力地推荐下属。前天收到的奏折里,他也曾极力夸赞过手下的三个参将。
记得以前掌管宣府的万总兵就喜欢揽功,折子上从没出现过属下的名字。
有以前的总兵做对比,难怪杜仲很快就在宣府站住了脚。
而且,自己也能对低一级的将领有所了解,没准其中就有能独当一面的良将。
还令他高兴的是,杜仲对他的态度。
从杜仲在先帝身边的第一天,嘉德帝就认识他了。
彼时他是锦衣卫的辛大人,每天带着银质面具,对跟在先帝身边的自己很淡漠,几乎从不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说话。
直到他开始办差,杜仲才偶尔跟有所交流,但只是关乎公事,极少谈论私事。即便后来先帝让他协理朝政,不少朝臣还是巴结奉承他,杜仲依然是冷淡疏离。
然而杜仲在先帝面前却很随意,意见相左时会直言不讳,常常反驳先帝的话,有时还说一些他听了都心惊的带着忤逆意味的话。可先帝丝毫不在意,反待他更亲近,远比自己亲生的儿子孙子亲近。
好几次嘉德帝都怀疑,杜仲会不会是先帝在外头的……私生子,又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先帝怎会如此信任他?
先帝临终前跟他历数朝中能臣,特别地提到了杜仲与明威将军。先帝说明威将军虽有不妥之处,但罪不至死,是他忽视了身边人的野心,以致于一代名将惨死异乡。
杜仲乃明威将军唯一的儿子,能力不容小觑,而其心性极受圆通法师推崇,可放心用之。
圆通法师是大智慧的,活了近百岁,从未错看一人。
所以,先帝对杜仲才如此信任,而杜仲也从没让先帝失望。
嘉德帝跟随先帝这些年,对杜仲也有所了解,必然是要重用他的。因为职务的委任,他先后召见过杜仲好几次,杜仲对他恭敬却又拘谨,完全不似在先帝面前那般随意。
而方才,杜仲竟敢顶撞他,还曲解他的意思,说什么眼里没他,心里有他。身为臣子,连比箭都不肯让着他。
可心情为何是莫名地好。
嘉德帝有点明白先帝的感受了,作为一国之君,每天面对的都是阿谀奉承,都是战战兢兢,他也很喜欢有个人对自己亲近而随意。
哪怕是稍稍放纵些!
吴峰跟随嘉德帝回了御书房,知趣在停在门口担任守卫之责,嘉德帝身形微顿,扫一眼他,“让你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吴峰扬手召来先前派出去的军士,一同进了御书房。
军士躬着身子低声回禀,“杜夫人回府后就没有出来过,早在杜夫人回府晓望街济世堂的坐馆郎中就去了,差不多未正出来的。酉初时分,陆陆续续有小厮上门递帖子,有兵部邱大人府上、平凉侯府上、宁夏薛总兵府上、福建李总兵府上……共十七家,戌时一刻威远侯与夫人拜访,没经通报是直接进的,待了小半个时辰。今儿上午,武总兵夫人跟文定伯家车驾先后到过信义伯府,但都没谢绝了,没有进去……属下回来复命时,正看到太医院常太医往伯府去。”
嘉德帝仔细听着,轻轻“唔”了声。
军士行个礼悄没声地退下了。
嘉德帝沉思片刻,伸手取了张黄绫纸铺在长案上,高太监连忙用玛瑙貔貅镇纸压好,极快地研好了一砚台浓墨。
吴峰就在案前站着,斜眼看到黄绫纸上写着“……无视军纪擅离职守,贬为千户……”等字样,顿时不淡定了,开口道:“皇上,千户是正五品,中间差着八级……您也知道,积累军功不容易,升一级比登天还难。”
嘉德帝头不抬手不抖,镇定地写完,吹了吹墨,吩咐高太监,“送去司礼监,找人宣旨。”
吴峰“扑通”跪下了,“皇上三思,杜大人也是迫不得已。”
嘉德帝冷声道:“朕没摘他的脑袋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再多言,连你一道贬。”
吴峰立马闭了嘴,心里暗自嘀咕,君心难测啊,刚才皇上不是挺高兴,还以为就此作罢了,不成想还是要算账。卫所的千户跟锦衣卫的千户不同,自己能随意出入宫廷伴在皇上左右,京都没人敢小瞧,可卫所的千户到了京都就什么都不是了,难道还得让杜仲看别人的脸色?
嘉德帝抬眸瞧一眼吴峰,不动声色地又取了张黄绫纸……
此时的信义伯府,易楚正坐在偏厅的官帽椅上,让常太医把脉。
常太医细细诊了脉,开口道:“杜夫人底子好,脉象还算稳健,安胎药再吃一剂,明日此时老朽再来请脉。”
话音里,好像还带着莫名其妙的怒气。
易楚婉言谢绝,“既如此,我照方吃药就行,不劳烦太医来回奔波了。”
常太医淡淡地说:“老朽是奉了太后懿旨,不敢不来,杜夫人不必客气。”默一默,突然问道:“老朽有一事不明,倘若昨日老朽将夫人脉象对太后据实以告,夫人会如何做……在后宫谋算,夫人年纪太轻了。”
易楚笑笑,从荷包里取出个桑皮纸包的药丸,“我会趁乱服了,再嚷肚子痛,必然会另请太医诊脉……胎相自然会不稳,常太医医术恐怕会受人质疑。”
常太医接过药丸看了看,又送至鼻端闻了闻,用指尖挑了一丁点放在舌尖尝了,厉色道:“里面放了红花!都是虎毒不食子,枉为医者,夫人竟如此不爱惜腹中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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