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茗荷儿
辛大人会是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的人?
完全不像!
况且,易家跟他并无交情。
他应该还在扬州吧?
虽说有千万种理由不是辛大人动的手脚,易楚还是心里不踏实,一直在医馆里磨蹭着不想回房。直到亥时,易郎中也准备洗洗睡了,易楚实在没理由不回去,才提心吊胆地推开房门。
迎面而来的就是那股淡淡的艾草的苦香。
易楚硬着头皮走进去,借着朦胧的星光,看到个黑影一动不动地坐在罗汉榻上,头支在胳膊肘上,似乎是……睡着了?
这人,不回自己家睡个痛快,跑到这里算怎么回事?
而且,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她跟父亲就在医馆,他到底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
易楚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往内室挪,才刚迈出步子,就听暗影里传来声音,“过来,我有话问你。”
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又多着些嘶哑,好像非常疲倦似的。
易楚挪到他面前,垂头站着。
辛大人却又不说话了。
夜色浓郁,易楚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有双灼热的视线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这灼热让她浑身不自在,可又隐约地有丝丝酸涩绕上心头。
这酸涩令她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又无比尴尬。
毕竟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纵然无人瞧见,也万分不该。
本能地想逃离,想打破这种尴尬,易楚急急开口,“你何时回来的?”
“昨天,”辛大人目光闪了闪,“差不多申时回来,先进宫面圣,皇上留了饭,戌时出来……”
竟然说得这么详细,完全不是他往常惜字如金的作风。
易楚默默算着时辰,突然心头一跳,害怕再听下去。
好在,辛大人及时止住话头。
易楚暗中松口气,问道:“大人说有话问我,不知是什么话?”
“庙会那天,你怎么会冲撞了荣郡王?”声音比适才要冷漠许多。
易楚一愣,正琢磨着如何回答,有声音自她头顶响起,“本官想查自然也能查到,只是不免牵连到你……”
却原来是他站了起来,又操起了官腔,逼人的气势忽地散发出来。
易楚不由后退一步,低声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遍。
辛大人凝神听着,突然开口,“推你的人是易齐。”语气很笃定,似乎亲眼看见一般。
易楚没法否认,可又不愿辛大人误解易齐,只说:“我没有看到,说不准。”
辛大人再不开口,又沉默会,才道:“下午你爹开了些草药给我,我不方便煎药,你替我换成药丸。”
“好,”易楚答应,“爹一早出诊,医馆辰正开门,你来就是。”
“明日一整天都忙,我夜里来……”他目光凝在她脸上,神情开始变得柔和,“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没有,她被胡家的事情烦着,根本没心思想别人。何况,她完全没有理由想他,她躲都来不及。
只是不等她回答,耳边又传来更低更轻的声音,“我常常想起你……”
易楚彻底呆住。
他说,他常常想起她。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手里细软的绒布真真切切地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易楚抖抖索索地点燃油灯,打开手里的绒布包。
紫红色的绒布上,躺着对墨绿的碧玉镯子。玉的水头极好,温润缜密,凝如羊脂,入手沁凉,若是夏日戴着,感觉定然极舒服。
可,这种东西并非她能肖想的。她也不想要,甚至巴不得与他再无瓜葛。
易楚隐约感觉喉头被扼住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痛起来,她猛地合上绒布,与先前的荷包放在一处。
只是,夜里又是睡不安生。
他的话像是咒语般时不时回荡在她耳边。
莫名地,又想起他临走前的那半句话,“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想起我?
他应该是这样的意思吧?
你有没有想起我?
我常常想起你。
你有没有想起我?
我常常想起你……
那样低,那样轻,那样柔的语气……
易楚觉得自己快被折磨疯了,一把拉起被子,连头带脑把自己紧紧包裹进去,仿佛这样,就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
第二天又是两只黑眼圈。
易楚支吾着解释,“盖着被子太热,不盖又太冷。”
易郎中替她把了把脉,“烦渴燥热,五心不宁,睡前用点安神之物。”
易楚心虚地答应了。
心神不定了一整天,吃过晚饭,易楚将四物丸、荷包还有那只绒布包都找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抱着被子去敲易齐的房门,“今晚,我跟你一起睡。”
易齐先是一愣,很快兴奋起来,“好,快进来,”接过她的被子铺好,又跳起来,抱着易楚,兴高采烈地说:“好久没跟姐一起睡了。”
她高昂的情绪带动着易楚也开心起来。
两人一起洗了脚,又一起洗了脸。
易齐道:“我琢磨出一种新发髻,姐梳起来肯定好看,”说着打散易楚的头发,分成四份,后面的依然绾成发髻,前面两绺先辫成辫子,再向后顺在发髻上,辫身用银簮固定住。最后插两朵精致的鹅黄色绢花。
镜子里的易楚比往日多了三分艳丽。
易齐非常得意,“好看吧?而且梳起来很简单,我教你,”又将发髻散开,细心地教导她。
易楚也很高兴,这段日子,她过得无比沉闷,能够换个新发型,心情就会好一点吧?
两人说说笑笑,直到二更天才睡。
照例,易楚睡在外侧,易齐睡在内侧。
放下帐帘的时候,易齐又感叹一句,“好久没和姐一起睡了。”
真的是好久了。
以前两人小的时候,是跟着易郎中都睡在正房。易楚七八岁时,两人一起搬到东厢房,两人睡一张床,易楚在外头易齐在里头。
易齐十岁那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吵着要自己睡。易郎中便领着两人将西厢房收拾出来。
到现在已经三年了。
许是近几日总是睡不好困意太浓,又或者是因为易齐在身边心里踏实,当耳畔传来易齐细柔悠长的呼吸声,易楚也禁不住困意很快合上了眼。
一觉好睡,直到天光大亮才睁眼。
易齐已经起来了,朝着她笑,“姐,我给你梳头发。”
两人梳了一式一样的发髻,易楚清雅,易齐秾艳,并肩站在一处,一个似出水芙蓉,一个像盛开的牡丹,说不出的好看。
易郎中温和地笑,“来吃饭,给阿楚买的热豆汁,给阿齐的是甜豆浆。”
两个女儿齐声叫,“爹爹真好!”
欢欢喜喜地吃过饭,易楚回到自己屋子。
桌上的东西仍在,连位置都不曾移动,似乎并没有人进来过。
或者,那天只是辛大人的随口一言,当不得真。
易楚顿时松快下来,可瞧着桌上的东西,又无法真正放松,得找个机会全都还回去才好。
连续几天,都没见辛大人的人影,而市井间却有消息流传开来。
据说扬州大乱,头一天夜里扬州知府被抄家入狱,第二天夜里漕帮三位当家的同时毙命,尸首就挂在扬州城的城墙上,同时不见的还有他们无以计数的家产,说是数百名锦衣卫忙活了好几天才清理完。
漕帮是万晋朝最大的帮会组织之一,帮众足有上万人,掌管着漕粮的征收和运输,帮规及其严密,不但有大量身手出众堪比军队的护卫,还有不少谋士为之出谋划策。其中三个当家的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单是大当家在扬州的住处就有十几处,除了亲信之外,没人知道他歇在何处。
能将三位当家的同时杀死,可见锦衣卫的能力与势力。
一时间,锦衣卫名声更甚!
易楚问父亲,“扬州离京都有多远?”
易郎中想了想,“你娘是常州人,离扬州不算远,记得当年你外祖父进京足足用了一个多月。你想去扬州?”
易楚笑笑,“就是随口问问,不知道扬州的消息多少天才能传到京都。”
易郎中了然,“驿站送信沿路换马不换人,大致十天八日就能到,那些小道消息传过来估计差不多。说起来,什么时候也该带你去趟常州,你外祖家也不知还有没有人?”
易楚的外祖姓卫,是进京赶考的秀才,原本满腹诗书,运道却不好,头一年开考前日收到家书说父亲病故,他回家奔丧守孝三年。第二次下场,因途中奔波得了风寒,病得几乎起不来床,勉强下了考场,连卷子都没答完,自然榜上无名。因爹娘都过世,卫秀才索性不回乡了,就留在京都待考。第三次倒好,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胳膊肿的连笔都握不住。
蹉跎了十年一事无成,卫秀才无颜回常州,就在京都娶了户寒门女子为妻,生了易楚的娘。
过了十数年,卫秀才生病,不想客死他乡,但拖着病体带着妻女多有不便,遂将女儿嫁给易郎中,夫妻两人自回常州了。
头先还有书信联系,后来卫秀才病死,易楚的娘也离世,渐渐也没了消息。
易楚闻言唏嘘不已,可也明白,此生也不见得能够有机会去常州。毕竟,一个多月的行程,太遥远了。
可辛大人,为何却在半个月之间打了个来回,还做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
易楚想起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疲惫,咬紧了下唇……
结发为夫妻 第20章 秋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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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长生非常得不好过。
不单是长生,锦衣卫特编给辛大人的六十四个私卫不都好过。
连带着诏狱的犯人,也比往日更难受些。
不好过的源头就在辛大人身上。
辛大人算是个极好的上司,命令吩咐下去,只要能够完成,他基本不问过程。对下属也宽厚,每次抄家得的财物,他们都可以选一样入私囊,其余的另行造册交给内府衙门。
漕帮大当家的宅子里金银无数,长生看中了一对红玛瑙镶宝石的手镯想以后成亲用,辛大人说那是惹祸之物,不如金银好用,让他换成了金猪。金猪是实心的,掂起来很沉手。
吴峰选了只蕉叶白的端砚,辛大人说鱼脑带青花的更好,算是砚中极品,可遇而不可求。
长生出身寒门,有了好东西不见得能守住,而吴峰是忠勤伯世子,再好的东西拿出来,别人也不敢置喙。
长生最服辛大人这点,考虑事情很周密。
在扬州时,虽然连夜奔波,既劳累又凶险,可辛大人心情很好,声音里难得的带着笑意,偶尔的闲暇,也会与他们调侃几句。
回京都后,因扬州的差事办得好,皇上赏赐不少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辛大人一向慷慨,把东西都分了,长生得了两串香木珠,吴峰得了四匹上用的锦缎。辛大人还说吴峰成亲的时候去吴家喝酒。
吴峰是世家贵胄,为人豪爽义气,一点没有勋贵子弟的纨绔之气,与私卫的兄弟处得很融洽。
几人说好了,他成亲那日,定要喝个痛快,不醉不休。
吴峰九月十六成亲,娶得是威远侯的表妹。
好日子只过了两天,辛大人就像变了个人,无论说话还是行事,都仿佛带着股戾气。甚至什么都不干,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也散发出“不要惹我”的冷意。
军士们个个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半步。
犯错的惩罚很简单,就是连闯校武场上的三座罗汉阵。罗汉是松木做成,各关节都会动,摆得全是精妙招式。你踢他一脚,他没感觉,他捣你一拳,你会疼得叫娘。
闯一座阵,已是筋疲力尽,闯两座阵,小命就得去掉一半,能连闯三座阵的,除了辛大人,长生没见到别人成功过。
军士□□练得惨不忍睹,连陆指挥使都被惊动了。
陆源调查过,辛特使每天除了在锦衣卫官衙或者诏狱,其余时间都在忘忧居闭门不出。这期间,既没有访客,也没有拜友,不会有人触怒他。
更何况,放眼京都,人人望而生畏,又有谁敢捋辛特使的虎须?
这股火来得莫名其妙,又没有散去的迹象。
火气一日不散,军士的日子就一天不好过,人人跑到陆源面前叫苦。
陆源没办法,便请辛特使喝酒。
酒是上好的秋露白,浓香醇厚;菜是地道的下酒菜,清爽开胃。
辛特使连喝九碗,眼底仍是清明。
陆源却已醉眼朦胧,瞧着那张银色面具不顺眼,只想把它揪下来瞧瞧,辛特使脸上是否如传言那般面丑似钟馗。人家都说面具带久了,脸上会有一道痕,藏在面具里的上半边白,露在外面的下半边黑。
陆源“嘿嘿”地笑,这不就是阴阳脸了。
他私下问过御前大太监邵广海,邵广海神秘莫测地说,连他都不知道辛特使的身份与相貌,只有皇上见过。
他的皇后表姑也说,眼下皇上最信任和倚重的就是辛特使,让他别轻举易动。
故而陆源心底牢牢绷着一根弦,非到必要时,绝不招惹辛特使。
酒至酣处,宾主两欢,辛大人起身告辞,身手利落地上了马,半点醉意没有。
陆源眯起眼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低低骂了句,“小兔崽子。”
秋风渐起,树叶飘落,墨蓝色的天空高远辽阔。
寂静的街道上,马蹄声嗒嗒作响。
辛大人猛地勒住缰绳,策马转弯,绕至晓望街。
济世堂仍然亮着灯,隔着窗户纸,似乎能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坐在台面前,腮旁的梨涡时隐时现。
辛大人眸光柔和了些,心里漾起浅浅的温柔,随即一扬马鞭,绝尘而去。
易楚,你竟敢躲我!
易郎中正跟易楚说话。
今儿上午,荣家的媒人带着四色表礼上了门,易郎中再三斟酌没有收。媒人不以为然,男方提亲女方很少有第一次就答应的,通常要再次上门摆足了诚意,女方才会应允纳采择之礼。
至于像胡家那样第一次上门就大打出手,或者话说的非常坚决,没有商量余地,那就说明女方肯定不会答应,就没有再上门的必要。
趁着眼前没有旁人,易郎中商量易楚,“……荣盛胆小怕事,耳朵根子软,我怕以后你会受苦。”之前他没注意,前阵子闲汉来医馆寻事,他才发现荣盛这个毛病。
可话分两头说,胆小固然撑不起事,可绝对也不会惹事。至于耳朵根子软,他能听被别人左右,相较而言,更能被枕边风打动。
易楚没有太多犹豫,花季年岁的少女,要么心仪风度翩翩的文人名士,要么爱慕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可名士跟英雄,哪那么多见?即便见到了,又有几人能够如愿?
荣盛纵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家比胡家强太多,嫁过去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至少离家近,爹爹有事时,能够搭把手,不至于隔着千山万水,有心无力。
主意打定,易楚大方地说:“我愿意嫁,下次若媒人来,爹就应了吧。”
烛光下,她的面容明媚温柔,一双眼眸如秋水,隐着散不去的淡淡愁绪。
荣盛不配她,易郎中不舍得嫁,“要不再等等,反正你年岁也不大,爹能养得起你。”
易楚很理智,“再等也不见得有更好的,日子是过出来的,爹别担心,我应付得来。”
易郎中无奈地答应,“好。”
隔了半个月,荣家媒人再次上门,仍是带了四色表礼,其中有一对白面做的大雁,大雁的眼睛点了红点。
易楚觉得,大雁像是在哭。
易郎中收了礼,又按照习俗回了礼。
纳采之后是问名,问名自然不是单纯地询问名字,而是要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要拿着庚帖去合八字,如果八字相合,媒人会将男方的生辰八字送过来,就算是双方交换庚帖。
这门亲事基本就算定下了。
交出去庚帖,易楚总是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来。
易郎中把过脉说是秋燥,给她开了平神定气的方子。
易齐却打趣她,“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难不成是思春?”
易楚勉强笑笑,一点该有的羞意都没有。
为什么,亲事明明是自己答应的,却为何这么不快乐?
纵使心里不乐,可该做的事总要做,易楚抽空把及笄礼上要穿的衣衫做好了,用了庙会上买的灯笼锦做了件禙子。
料子的质地很好,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团烟霞笼着,似云似雾,衬着易楚的肤色更显白嫩。
至于底下,易楚没做新裙子,打算用春天做的姜黄色挑线裙子凑合一下就成。
易齐出主意,在裙子上加条襕边,既增加了裙子的长度,而且看上去就像新做的。易齐在衣着装扮上心思很巧。
易楚欣然接受,夜里在医馆陪父亲时,就在旁边绣襕边。
烛火一跳一跳,她的心思也如这烛火,飘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
忽然,门外马蹄声响,急促如落雨,堪堪停在医馆门口。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闯进来三个气势汹汹的男人,三人一式一样的黑色锦衣,所不同的为首那人锦衣上缀着密密的金线,脸上戴着只张银色面具。
面具在烛光的辉映下,光芒四射。
易楚手一抖,针刺破食指,沁出一丝血珠,染红了才绣好的海棠花……
结发为夫妻 第21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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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郎中起身,温和地问:“诸位大人有何贵干?”
辛大人目光凌厉,冷冷地说:“上次治小儿心疾的药丸,再配些。”
易郎中稍思索,婉拒了,“药丸不是随便配的,得先把过脉才行。此次据上次已有三月之久,那孩童吃了三个月的药丸,脉相定有所改变,需得重新配制。”
辛大人未出声,长生已开口喝道:“让你配你就配,哪来这么多废话!”
“话不能这样说,治病要讲医理,不能不把脉就开药,这事我做不来,另请高明吧。”易郎中很坚持,回身坐下。
“诏狱的犯人还用得着把脉,大人,咱们换一家,不信找不到开药的大夫。”长生急赤白脸地说。
辛大人不说话,手指轻轻敲着黑木台面。
一下一下,如同敲在易楚心底,说不上疼,却酸!
双眼直直地盯着布料,耳朵却不受控制地竖起来。
思索时,他习惯敲桌子,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出来?
又担心父亲,依着原先的方子配药丸就是,药效不见得最好,可总吃不坏,何必跟这些人较真?
锦衣卫向来是不讲理的,又不知辛大人是不是怀着恨。
手里的线用尽了,易楚回过神来,适才绣得乱无章法,完全不能用。索性将竹绷子放到一边,低声地劝,“爹,上次的方子我收着了,要不还是按照那个方子配?”
易郎中看出她眸中的关切与不安,缓缓摇头,“爹有爹的原则。”
易楚明白,爹平常是最温和的一个人,可在有些地方却很倔强,容不得人劝说。
只这一会,辛大人已做出决定,朝长生使个眼色,“带去诏狱。”
长生不客气地走到易郎中面前,“走!”
“大人……”易楚情不自禁地看向辛大人。
她的眸光清亮透彻,沁着湿意,像是受惊的小鹿,怯生生的满是恳求。
现在知道求他了,早干什么了?不是很胆大吗,还敢躲着自己。
辛大人侧过脸,装作没看见,阔步走出大门。
易郎中却很从容,镇定地将外用的跌打药,内服的常用药,针灸的金针,以及笔墨纸砚悉数装进药箱,转身对易楚道:“放心,爹很快就回来。”
易楚没法放心,坐立不安地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再度听到马蹄声。
是那个叫长生的送了易郎中回来。
易郎中面色苍白,手脚发软,就像站不住似的。
易楚急忙过去扶住,连声问:“爹,爹,你怎么了?”
“我没事,”易郎中坐下,好半天,呼出一口气,“诏狱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辛大人太过狠毒。”
狠毒?
易楚听邻居们说过,锦衣卫诏狱的刑罚花样多得是,有些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可五脏六腑都被打坏了。
爹这般说法,是不是也受了酷刑?
易楚情急,一把攥住易郎中的手腕,搭上脉息。
脉息有些快,可均匀有力,并不是受损之脉象。
易郎中笑道:“我说过没事,你帮我沏杯酽茶,我写方子。”说着,挽起袖子研墨。
易楚很快捧了茶来,接过易郎中手里的墨锭,“那孩子怎么样了?”
“很不好,”易郎中面色沉了沉,“几乎无法进食,每日只用点汤水。本就有疾在身,又不得好好调理,最多只能活到年底。”
易楚黯然,隐约记起那个蓝布包裹里的孩子,有只挺直的鼻梁,看上去很清秀,没想到老天对他这么不公。
易郎中写写改改斟酌了好半天才定下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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