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向线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Sable塞布尔
高频上偶尔会出现其他船只的呼号:“中国船,中国船”。
值班的人此时便会接到另一个频道,和对方聊上两句。
有时候是渔船,有时候集装箱船或者散货船,驾驶室里却都和“长舟号”一样,是如出一辙的寂寞。
还有几次,频道上出现的不是中文,而是口音各异的英语。
但只要是在附近的船舶,都会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聊。
或许因为,船员的寂寞只有船员能懂。
张建新喜欢问对方是哪里人,有几个孩子;宋巍喜欢问对方有没有女朋友,长得漂不漂亮。当然,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问彼此收入如何。
08年金融危机之后,航运业大萧条,船员收入今非昔比。但相对于岸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这还是一个非常有“钱途”的行业。
但是,从另一方面讲,船员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漂在海上。休假时收入全无,在船上出生入死的薪水摊到每一天,其实并没有那么惊人。更何况,他们在船上是24小时待岗,小时工资更比不上一般白领的加班所得。
每一个光鲜亮丽的表象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甘苦辛酸,这一点再次在许衡眼中得到证明。
船到麦克岛的时候,意味着离新加坡不远了,据说这里也是经常闹海盗的地方。
“长舟号”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恒向线 第21章 演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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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时今日,各国海盗都不会像古代那样,打着“骷髅旗”,明火执仗地公然行抢。他们行踪更诡秘,设备更先进,作案手法更高明,也更残酷。
和吸引全世界注意的索马里海盗不同,印尼海盗属于“闷声发大财”的类型。
他们开着小快艇,趁着夜色往来于新加坡海峡,尾随各式船舶进行试探。只要船员稍不留神,便会被乘虚而入。大部分时候,印尼海盗都只是盗窃货物,但也有狗急跳墙、伤人性命的情况。
近年来,该水域的海盗活动猖獗,从案发数量上看,已经远超亚丁湾,成为各大商船经过时,都要提心吊胆的地方。
“长舟号”也不例外。
作为一条集散船,他们的速度不及集装箱船,也没有那么高的干舷,但又比一般的散货船、轮船安全,海盗的快艇没那么容易追上。
尽管如此,船上依然不敢掉以轻心,从进入印尼水域后,便加强了防盗措施。
许衡在华海所经手过不少保险索赔案件,与盗抢行为密切相关。关于船方是否尽到安全防范责任的认定,经常成为诉辩双方争议的焦点。正因如此,这次出海前她就已经打定主意:途径危险水域时,要尽可能地值守驾驶室,全面掌握防盗的相关知识。
尽管这里的气氛并不融洽。
王航像个会行走的低气压,但凡出现在她面前都不会有好脸色。两人自从高雄港边谈过话后,便再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许衡不好意思追问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这样不尴不尬地面对着。
有时在餐厅相遇,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被那冷冷的眼神威慑,只好低头自己吃自己的。
许衡自认是个花痴,但不至于没脸没皮,上杆子的买卖坚决不做。
后来,就连张建新都看出情况不对,趁着某天在驾驶室值班,追问许衡哪里得罪了船长。
她满脸莫名其妙:“我真不知道。”
“少年人,有点心气很正常。”大副语重心长地说,“我虽然一开始也反对你上船,但既然木已成舟,还是尽量好好相处吧。”
许衡明白张建新是一番好意,也不愿意迁怒他人,只能真心实意说了句:“谢谢您。”
烦心的事情多提也没用,她转移话题问:“王船说您以前是海军?”
“他跟你说这个干嘛?”中年男人的脸上泛起红晕,显得很不好意思,“我们生的年代不好,没机会读书,只有当兵这一条路。”
“他说您是老资格,让我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您。”
“嗐,”张建新摆摆蒲扇似的大手,“船上虽然讲究论资排辈,但还是以能力论高低。你看王船,那么年轻就能掌舵——万吨巨轮,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看起来是挺年轻的。”许衡垂下眸子。
“二十八岁考过甲级船长证书,在澳大利亚念硕士的时候就拿了三副证……啧啧,虎父无犬子啊!”
许衡没有追问张建新话里的具体意思,只是干巴巴地笑着,勉强算作回应。
快要进入新加坡海峡的时候,船上组织了一次反海盗演习。
尽管是演习,各部门依然严阵以待,开始分工细致的准备工作。
许衡身为乘客,唯一的任务便是及时撤离,只需要老老实实地呆在角落里,等警报响起再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安全舱;船长是要为全船人性命负责的,除了发布警报,还必须最后一个离开岗位,因此也留了下来。
难得在演习开始前的最后时刻,驾驶室里只剩他们两人。
“天气不错。”许衡率先打破沉默,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话题。
男人抬眼瞧了瞧她,复又将视线调回海图上。
许衡顿时就没了循序渐进的心思,干脆清清喉咙道:“喂!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
这次,他连眼皮都没掀起来。
回想两人之前交往的点滴,许衡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阎王。连吃几天的鸽子肉,身体里火气都旺得不行。见自己五次三番搭梯子,对方却始终犟着不下台,她渐渐也来了脾气。
“我最近一直在驾驶室好好待着,没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就算真做错了什么,也麻烦明白讲出来,好吗?这样阴阴阳阳的,真的很没有意思。”
王航斜睨一眼,冷声道:“许律师,你想多了。”
下一秒,他抬手按下那枚只有船长在紧急情况下才能按响的红色按钮,尖锐的警报声随即在全船响起,宣告演习的正式开始。
许衡恨恨地跺了跺脚,却也只能按照之前的安排,转身跑向“安全舱”。
这里是机舱集控室的一部分,前后都有可以单向关闭的阀门,常年预备着充足的水和食物,通风系统独立运行,确保内部人员安全。
除了入口隐蔽,舱内还留有焊脚,可以将阀门彻底封闭、焊死,确保无法从外部攻入。
如今大多数新建船舶都设有类似的密闭仓。如果抵抗海盗登船失败,船员们还能迅速地统一撤离到此处,据守不出。海盗上船找不到人,也没有办法进入机舱、启动船舶,最后只能无功而返。
许衡的任务是清点人数,确保险情发生时,所有人都已经安全转移。
演习模拟的是最糟糕的状况:海盗通过绳钩挂到船上,突破甲板的封锁强行登临。各部门船员会携带贵重财物和尽量少的个人物品,先后撤入安全舱。
一个、两个、三个……她嘴上数着数,心里却是慌乱的,只为王航刚才那寒彻人心的态度。
她怪自己太沉不住气,一下子捅穿了两人之间的玻璃纸。原本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如今怕是再也不行了。
尽管赵秉承曾提点过很多次,说没有城府做不了律师,但许衡就是没办法掩饰自己的任何情绪,无论喜乐好恶。
王航最后一个进舱。
按照之前的部署,机舱里已经停车断电,“长舟号”变成一艘死船,静静地漂浮在南洋海面上。他从黑灯瞎火的舱外摸进来,长腿差点被台阶绊倒。
许衡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男人的手掌依然如记忆中一般温暖、粗糙,撑在她的掌心上,传递着微薄的汗意。
机舱里也没有光亮,早先下来的船员们已经躲进了较宽敞的内部空间,这里只有他和她。
许衡感觉脊背上导过细微的电流,一点点触发酥麻的感知,像毒品般刺激着大脑皮层,根本舍不得喊停。
于是她就那样静静地保持不动,任由王航的手指与自己交握纠缠,酝酿出越来越强烈的反应。
过了几秒,又或许是几个世纪,许衡终于意识到不妥,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孰料那人却在不知不觉中用力,紧紧攥住了她。
清晰而分明的力量在黑暗中蔓延,透过皮肤、血管、肌肉,揪紧了许衡的整颗心脏。她能够听到经脉崩裂的声音,看到血肉模糊的样子——酸胀、肿痛的触感随血流奔涌至四肢百骸,突破一切屏障,改变所有规则。
他的手很大,指节弯曲过来可以贴到她的手背。许衡感觉手指被一根根地蜷进掌心里,再被用力地包裹、摩挲。每一寸肌肤相贴的空隙里,都充斥着惊人的热度,避无可避。
许衡很想哭,想质问他这样反复无常的动机,她甚至怀疑自己在黑暗中出现了错觉。
然而,王航全无声息,只是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黑暗中的沉默太过强大,没人有勇气打破这份极致的紧绷平衡。
“王船,你下来了没有?”老轨的呼喊从机舱里传出来,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我让铜匠试试焊机的角度。”
许衡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清清喉咙道:“全船应到二十五人,实到二十五人,清点完毕。”
安全舱里立刻爆发出鼓掌欢呼——这意味着演习顺利结束。
电闸被推上去,“长舟号”再次恢复灯火通明,“长舟号”的引擎也很快工作起来,制造出巨大的噪音。
王航站在台阶最上方,朝众人做了个解散的手势,随即转身离开了机舱。
许衡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轰鸣,眼睛明明接收到了光线,却看不清任何事物。粗粝的摩擦、灼热的温度转瞬即逝,她已经无法确定一切是真是假。
又或者,黑暗拉长了时间,对方只是顺手相扶,并没有那么多意欲不明的含义。
却依然忍不住脸红心跳、四肢微颤。
尽管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理性、矜持,别被一时的错觉或冲动蒙蔽——她的手指却依然保持着蜷缩的形状,试图证明刚刚发生过什么。
恒向线 第22章 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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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岛上的霍斯伯格灯塔修建于1850年,位处马来西亚和印尼之间的新加坡海峡东侧入口。
一般来说,灯塔所在地的水域,往往是航运中复杂和危险之地。这些地方或礁滩众多,或风急浪高,或水道狭隘,或迷离难辨。灯塔以自己的光芒,引导航船冲破危难驶向安全的彼岸。
自古以来,灯塔就是茫茫大海航船的保护神。
然而,如今的霍斯伯格灯塔,却意味着东南亚海上犯罪最猖獗的一段航程开始。
王航和大副等人彻夜驻守驾驶室,忙着讨论各种应急预案、安排水手换防、添固防盗防抢设施。
船舯两舷各安装了三把高压消防水枪,在航经危险区域的时持续喷射高压水,阻止海盗接近船舷。
此外,船上还配备了可移动的水枪,防备海盗登轮。
在其他易攀越的位置,放置了成堆的绑扎杆、啤酒瓶,所有能够用作自卫的东西都成为了船员的武器。
驾驶室的值班人员从两个变成了三个,机舱人员被抽调上甲板,水手们搭班执勤。
海图上的转向点被标明锁死,经纬度逐一输入gps——在非必要航线宁愿绕路,也不与海盗的活动范围重合。
许衡坐在后排座位上,默默地看着所有人忙进忙出。
尽管接下来的旅途会面临生命危险,她却一点都不觉得惶恐,心情近乎平静。
错觉也罢,多情亦无妨,黑暗中的交握为灵魂注入了无穷勇气,能够心怀坦荡地面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
视野里,男人的肩线与海平面重合,如同撑起了头顶的整片天空。
这里的水道交通特别繁忙,往来船只很多。雷达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点,驾驶室内的氛围再次紧张起来。
高频电台里出现陌生船只的喊话,要求“长舟号”减速慢行,避让航道。
王航大步走近雷达确认定位,很快计算出对方的航速,果断命令道:“我们在主航道上,没有避让义务。让他们自行倒车。”
说完,他又转头冲守在电话机旁的宋巍说:“通知船尾注意瞭望,这很可能是海盗安排来混淆视线的。”
几分钟后,负责甲板巡逻的水手长果然打来电话,报告有三艘不明身份的小船持续尾随。
许衡的掌心里开始出汗。
商船没有火力武装,被海盗劫持成功后只能予取予求。无论是索马里、尼日利亚还是印尼,海盗们往往都是驾驶着灵活机动的小快艇靠近目标,继而伺机登船。如果不能将他们挡在船舷外,“长舟号”恐怕凶多吉少。
“上水龙带,让机舱负责加压,船舯船尾不间断喷射。”王航猛地站起身来,一方面下达命令,一方面自行拨通了餐厅电话,要求把厨房里的干粉灭火器也送去船尾,当成催*泪*弹和烟*雾*弹使用,以备不测。
在陆地上生活,很少有事物能危及到生命;船行大海却时刻都面临着生与死的考验,区别仅在于天灾还是*。
肾上腺素急剧分泌、心跳逐渐加快、四肢微微颤抖,许衡能够感受到这些明显的变化,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激发出了本能的反应。
只有在看着王航时,那份紧张的情绪才能够得到稍稍缓解。
男人长腿微曲,半靠在驾驶台上,单手将望远镜举到眼前保持瞭望,时不时地向驾驶员发出舵令指示,表情始终淡定从容。即便是船尾传来消息,说海盗船越来越靠近,并且在向“长舟号”发射绳钩时,他依然没有流露出任何焦躁不安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许衡觉得有光柱打在王航身上,周围的嘈杂与喧嚣于此刻瞬间安静,只有他和他掌控下的万吨巨轮,成为这天地间的唯一。
《孙子兵法》云:胜不妄喜,败不遑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
即便只是旁观他的沉着冷静,也会产生平安脱险的信心——这或许就是船长的力量。
左舷传来消息,身份不明的小艇将绳钩抛挂上了舷梯。
王航的声音依然稳重:“右满舵。”
全速前进的“长舟号”在惯性作用下出现倾侧角度,甲板上的众人都有感应。对于吨位如此巨大的船舶来说,这样的动作几乎难以想象。
干粉灭火器刚刚从餐厅里运出来,正好堵在左舷甲板上。从监控中,许衡看到一团团白色粉末喷向船舷外,海盗们被烟雾遮挡视线、睁不开眼睛,同时也丧失了攀登的能力。
水手长快步上前,用长刀狠狠砍断绳钩,海面上随即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舵效出现。“长舟号”在水阻尼下作用下向左*倾斜,船头迅速向右甩去,船尾狠狠地扫向海盗小艇,海盗见状连忙启动马达快速躲避。
“报告船长,他们又开始接近左舷船舯了,怎么办?”水手长呼叫。
“马上叫两舷弟兄,用高压水枪持续喷射!”王航在驾驶台用对讲机发布命令。
增压器持续轰鸣,带动脚下甲板都在震动,白色水柱就像疯狂舞动的巨龙,在船舷中部甩来甩去,海盗船根本不敢靠近。即便只是被水柱扫上,载重极轻的小艇也会必沉无疑。
手无寸铁的商船面对全副武装的海盗,除了防范警惕,根本不可能正面对抗。像这样充分利用现有设备、创造性地与之对抗,已经是他们在危险水域航行时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许衡曾经手过几起保险索赔案件,无一不是因为船员反抗太剧烈,海盗恼羞成怒方才愤而杀人。
如果海盗刚刚登临成功,船上的所有人恐怕都会成为鱼肉,任由宰割。
与这最坏的结果相比,举手投降、束手就擒会不会是比较好的选择?
从后看向王航那挺直的脊背、平阔的肩线,许衡知道这种假设永远不会成为选项。船长的骄傲与荣耀,就是他存在的意义,除了向大海低头,任何妥协都是无法接受的退让。
“长舟号”开始全面加速,彻底拉开了与海盗船之间的距离。
一个小时后,王航命令全船解除戒备,至此方才宣告他们成功地摆脱了海盗的追击。
机舱传来坏消息,因为刚才所有的高压水枪和泡沫喷雾剂同时工作,船上有一台电机被烧坏了。因为缺乏更换零件,他们必须在新加坡靠岸修理。
王航扯着嘴角笑起来,不以为意地对电话那头的老轨说:“没事,回头把遇险报告写详细点,公司还会发奖金呢,一台电机算什么。”
听到“奖金”二字,船员们干活的劲头明显更足了。尽管大家都已经是彻夜未眠,走起路来却依然健步如飞,如同被集体打过鸡血。
新加坡港口的效率果然很高。
仅仅在进港前向海事安全中心报备维修,引航员登上甲板后就直接指示“长舟号”开往船厂。
这里的工程组分为包括安全监督在内的好几个部门,分别有负责的主管,开工后秩序井然。船方仅需派代表在表格上签字,等工程收尾后逐项验收即可。
许衡早就听说过新加坡是一部管理的教科书,这次亲身经历后,发现果真名不虚传。
厂方代表上船后,王航全程用英语与他们沟通,包括老轨提及的机舱内很多专业术语,翻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
英语是航海界的通行语言,专有名词多、语法问题少,想用好不仅得考死记硬背,更少不了丰富的经验积累。
许衡是典型的学院派:单词放在纸上都认识,从口音各异的人嘴里说出来就糊涂了。看到王航这般游刃有余,原本心中还很不服气。但想到张建新说他曾在澳大利亚留学并考证,那点乱七八糟的想法便被放下了。
新加坡船厂的效率很高,确认待修部位后很快便组织工人们进行施工。“长舟号”上的船员们很快收拾好个人物品离开了船舱。
对于船东来说,停船一天就意味着一天的滞期费,修船时间必须严格控制,效率越高越好;对于船员们来说,这却是偷来的一天带薪假,还能在岸上游玩,当然忍不住欢天喜地。
解散前,大副代表船长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之前遇险的情况,经向新加坡海上搜寻救助培训中心和船舶交通管理信息中心(vtis)通报,得到了执法部门的确认。集团高层对于船员们的英勇行为表示肯定,为此特批了一笔每人400坡币的专项补贴,并鼓励全公司上下向“长舟号”学习。
接着,还没等许衡回过神来,刚才还黑压压地人群便一哄而散,只留下张建新笑眯眯地看着她:“许律师,这次奖金还有你的份呢。”
恒向线 第23章 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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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航最后一个从船上下来,走到舷梯上便看见许衡在同张建新争执。
“不行,张大哥,这钱我不能拿。”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船员兄弟们拿命换回来的,我只是坐在一边看而已,什么力都没出。”
张建新表示不以为然:“你参加演习了,是船上的一份子,船长说这钱有你的份,就有你的份。”
“那我找他说去。”
许衡习惯性地一跺脚,扭头却差点撞到王航身上,男人声音低沉道:“找我说什么?”
他换了衣服,淡蓝色的衬衫长裤,休闲中透着几分正式,显出十足的斯文气——许衡当场便看愣了。
张建新冲王航打了个手势,忙不迭地逃离现场。
空荡荡的船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若非船壳里传出的敲打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许衡往后退了半步,不敢看他,声音微弱:“我不要钱。”
王航冷哼:“嫌少?”
她猛抬起头,一双杏眼瞪得溜圆,似声讨似控诉,拒绝为自己辩护。
王航垂眸与之对视,眼神清亮透明,嘴角有丝淡淡的笑意,不作言语。
许衡感觉自己的血槽瞬间就空了,磕磕巴巴道:“反正这钱我是不会要的。”
王航笑开了,大步走到前面去。
船员们早散光了,车间里只剩下印巴工人爬上爬下,大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英语。
许衡环顾四周,终于还是转身追着王航问:“去哪儿啊?”
他斜睨了她一眼:“吃饭。”
许衡抬手看表,正是午饭时间。
王航头也不回:“这里制度很严的,吐痰吐口香糖都要挨鞭子,你可别跟丢了。”
全身的血流又开始往头上涌,许衡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像个害怕迷路的孩子。
王航腿长,走起路来很快。他明明知道身后有人,却没有放慢迈步的频率,似乎根本不担心对方是否跟得上。
许衡赌着一口气,坚决不像上次在甲板上那样,宁可小跑着被遛,也没有开口让他慢下来的意思。
两人就这样一个走、一个追,很快便出了港口区。
九月的新加坡依然天气闷热,尽管城市里的绿化率很高,许衡还是被热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王航带着她走了没多远,便进入一条蜿蜒小巷,曲曲折折直通山顶,沿街有很多旧式的骑楼。
许衡替客户办理过移民手续,知道新加坡的房价有多高。这种房子被称为“店屋”,顾名思义便是前店后屋的意思。
尽管从正面看起来,它们大都四五米见宽,可入内之后则别有洞天:一家店屋的深度至少是宽度的三四倍,直通后巷。屋内分割为楼梯、房间、走廊、厨房、厕所,中部还会留下天井。天井中养几盆花草,配一张茶几,很有“大隐隐于市”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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