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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枚铜钱
白水皱眉,“别动,我给你拧拧穴位,会好受些。”
秦放半信半疑,但如果就这么跑了,估计以白魔王的性子也会抓他回来,还不是白遭罪。他“嗯”了一声站在那,白水左掐右掐,疼得他呱呱叫。等白水松开了手,他小走两步,意外发现竟然真的好了很多。他可算是对白水有那么一丝丝敬意了,“手艺不错嘛,跟谁学的,改天我也去学学。”
白水抬了抬下巴,“喏。”
秦放顺势看去,瞧见那从驿馆大门走出来的一双男女,在暖阳的映照下,郎才女貌,有说有笑的,真是一对璧人,看着都觉舒服。他忽然觉得不对,觉得胃有些翻滚,惊愕看他,“明、明月姑娘?那她又是怎么学的?”
白水想了片刻说道,“她刚开始跟着她爷爷检查尸体时,被逼着记穴位,自然而然就知道每个穴位是干嘛用的。”
秦放顿觉双腿无力,腰更疼了,胃还有点翻腾。
苏云开见他脸色苍白趴在车壁上,问道,“他怎么了?”
白水看了他一眼,答道,“哦,大概是腰疼吧。”
明月上前道,“小猴要不要我给你掐一掐呀?”
“不要!”
苏云开皱眉,“不就不,吼这么大声做什么。”
秦放字字道,“就、不!”
苏云开弯弯唇角,抬手往他腰间一戳。
“嗷——”
秦放气急败坏,苏云开已经拿了小板凳出来,置在地上。明月踩凳上去,弯身将他递来的板凳放了进去。每日重复几遍,早就默契无双了。
“姐夫我上不去。”
苏云开坐在车板子上,扬起马鞭,余光轻瞄,“那就留在驿站吧。”
秦放一听,一跃而上,动作迅速得能比得过豹子。等他爬进车厢又开始哀嚎,惹得白水烦不胜烦。
明月听他俩拌嘴也实在是吵闹,俯身出去,坐在苏云开一旁,打开油纸包,撕了一块烧饼往他嘴边放。苏云开咬入嘴里,慢慢嚼咽。吞下一块,她又递来一块。不一会饼就被两人分吃完了,明月问道,“喝水还是再吃一个?”
“水。”
等他喝过水,明月将水囊拿回继续抱着。马蹄声响,风渐平息,已经上了山道。山道很短,坡下可见村庄。她看看地图,指了指村庄左侧小道,“得从那儿过去,右边的路是通往别处的。”她说完又歪头问道,“这条路你走过吧?”
“走过。从江州到开封,从开封到大名府,又从大名府去别的地方,小时候跟着父亲基本将整个大宋都走遍了。”
驾车的人非常平缓地说着这些话,但官宦之家又怎么会老是跑来跑去。明月听过他父亲的事,因太过刚正,所以仕途并不太顺利。而苏云开之所以被赏识,是因为他的探花之名是皇帝钦点的,又因曾是太子陪读,深得信任,又着实有能力,因此仕途要比他父亲要顺利些。
如今擢升为提刑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平静的俊朗面庞下,还隔着一堵高墙,是明月还没跨过去的。记忆中的小哥哥,分明很开朗健谈。
苏云开见她久没说话,朝她看去,“怎么了?风大的话就进里面去吧。”
“没事,你一个人赶车会很无聊的,我陪着你。”
无聊?这倒不会。不过有人在旁边说说话,好像也不错。苏云开没再让她进去,但车厢里两人吵个不停,已是聒噪。苏云开和明月相觑一眼,无奈一笑,真是两个活宝。
下了山坡,从村庄左侧的路过去。到了近处,明月才看见地上隔一段路就有冥纸香烛。
一根香烛穿插一片土黄冥纸,上面点了两三滴红蜡,散在草丛中,铺在泥路上。有些已经湿润,有些已经被过路的马车行人碾压成泥,残留在地上的大多已经不完整,想必散了有一段时间了。
在宋朝,一些地方在有人过世后,亲人会用冥纸夹香火,散在地上,据说能为鬼魂铺路,顺利找到鬼门关,也为了逝者上路时,能用上这些钱。
明月四下看去,却没看见哪家门前飘白,也不闻哪里有喇叭声,而且冥纸通往的路还在延长。
苏云开也多看了几眼,直到马车将要离开小路,就见路口不远处一个小山坡上,有一群人正簇拥在一起。但没人哭嚎,也不见奠礼,看着奇怪,“那边在做什么?”
明月也心痒了,“去看看吧。”
马车突然停下,秦放顿了片刻,撩开帘子往外看,一看地上全是元宝蜡烛,又缩了回去。白水瞧了瞧,立刻跳下车,跟上已经往一处小山坡走去的人。
本以为是走远了才没声,但走近了一听,还是没人哭。明月好奇心起,走快几步,只见那十余人都低头往同一个地方看着,神情轻松,也有在说笑的。等她往那坑看去,这才明白。恰好苏云开上前,她低声道,“是在拾骨呢。”
苏云开恍然,拾骨谓收拾遗骨改葬,在南朝时江淹就曾提过“辍鑊敛火,吹魂拾骨”,一般是逝者葬下后,亲属找吉日重新再葬,一般是十三年为限。
这也就难怪来这里的人大多神色轻松,毕竟是离去了十三年的人,又能有多少伤痛。
明月想通后心里也没了疑虑,便打算走了。可刚转身,手腕就被苏云开握住。偏头看去,那墨眉微拢,示意她看那被捡起拼凑起来的骨头。她往那一瞧,不由顿住。
那草席上,竟然有两具尸骨。
她咽了咽,苏云开已问旁人,“请问为何棺木里会有两副尸骨?”
旁人笑笑,说道,“夫妻嘛,同墓同穴。”
明月皱眉,“可看骨头大小,两人当年不过十二三岁吧?”
旁人仍是笑着,答道——
“冥婚。”





笑春风 第20章 十年白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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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十年白骨(一)
“冥婚?”明月重复了一遍,见他确认点头,就不再问了,偏身看向苏云开。
苏云开也听过这种事,并不意外。
冥婚又叫配阴婚,是未成婚的人过世后,由父母为他们挑选适龄适合的人结为阴亲的习俗。结阴亲的一种说法是怕死去的人心有怨气,鬼魂不肯离开家宅,使得在世亲人不安。所以让他们成为夫妻,并骨合葬。又有一种缘故是未婚的女子死后不能立碑,恐成无主冤魂,做爹娘的不忍,于是许配人家,让家中茔地不出孤坟。
苏云开抬头往山坡看去,大大小小的墓碑伫立坡上,分明就是个坟山。仔细看去,那已被挖掘出来的墓碑和旁边的墓碑略有不同,稍做对比,就能看出远近有不少相同的,单是墓地,都比其它普通坟墓大。他问道:“这里很盛行结阴亲么?”
“以前我们这总闹灾荒,没长大没成亲的孩子多,做爹娘的怕他们在地下寂寞,就两两做配了。但这几年日子好过了,没有天灾*,洪水也不淹农田了,孩子能养活,这种事就基本没了。”说着,那边吆喝喊人帮忙,汉子就过去了。
秦放一人在车上久等他们不来,远远喊了一声让他们快点回来。三人才往回走,走时白水还觉得心里瘆得慌,“夜里从这里过去,都能看见鬼火了吧。”
说着鞋底就觉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石板。再仔细看,是块石碑,前面泥土松软,许是刚被人挖开,又是一个拾骨的地方。她只觉脚底发麻,急忙加快脚步,将苏云开和明月甩在身后。
苏云开看得稀奇,“也是奇怪,白捕头连死人都不怕,却怕鬼。”
明月笑道,“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能看得见的东西,可以预知凶险安全,就不怕了。最怕的,就是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苏云开略有感悟,“所以有人才觉得宁可得罪真小人,不肯结交伪君子。”
比起正面迎敌来,突然被人在背后捅一刀,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苏云开见她面色如常,微微低头问道,“你不怕么?”
“比起鬼来,我还是更怕真小人的。爷爷说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苏云开慢了半步,俯身往她脖后轻轻吹了一口气。明月猛地一僵,尖叫一声捂住耳朵往前狂跑。等跑了一会才停住,回头看他,却见他一脸忍笑,这才明白,又折回去揍了他两拳。
软绵绵的拳头打在胳膊上不痛不痒,苏云开眉头都没拧一下,顺势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说道,“以后去了提刑司,会碰见许多案件,我有时会专心办案而忽略旁人,你要是说不怕,我可能就真当做不怕了。所以怕就怕吧,免得我没回过神,丢你一个人在那。”
明月抬眸飞快看了他一眼,这才点头。
到了大名府,已经是二月了。未到暮春,可雨水又至,轧了一路的车轱辘也沾上了厚厚黄泥,马车湿漉漉得看起来有些狼狈简陋。
进了大名府后,苏云开发现这里民风安宁,衙门大开,但无人进去,门口大鼓陈旧但却不脏乱,大门牌匾也未染一尘。要想知道上一任官员做得好不好,看细节就能看出来了。
白水接了他递来的文书,进里头通报。不一会里头就来了人,先领他们入内衙。
府衙比起南乐县的衙门来,不仅外面看起来更气派,里面也更宽敞。进了衙内,便是院落,一株长青不败的古松犹如巨大羽扇,卧坐院子。附近凉亭四壁皆空,檐角飞翘。长廊半壁每行十步就有一副字画,字迹遒劲潇洒,画略逊于字,不过看印章,非大家之手。
衙役看苏云开留意字画,说道,“这是上一位大人留下的笔墨,还交代了我们,如果大人觉得不喜欢,尽管撤下。如果觉得不碍眼,没事就多看几眼。”
明月心觉好奇,也去瞧那字画,上面大多是八字,诸如“清正廉明,爱民如子”“明镜高悬,秉公执法”一类,她低声道,“走都走了,为什么还留下这么多字画?”
苏云开笑笑,偏头轻声,“那位大人托人带的话,一语双关。字画里写的都是箴言,我如果不屑,将那些东西丢了,就是不愿做个好官。我要是表面愿意留下它们,但心里却不想做好官,那每日从这里进出,怎么都会被膈应。”
明月抿了抿笑,“这位大人还真是用心良苦。”
秦放插话道,“酸,一股子文人的酸臭味,真不打算为民办事的官,就凭几幅字画能有用?傻不傻。”
明月说道,“调任离开这里,还心系于民,你怎么能说他傻。”
“就是傻。”秦放出生在一个在街上一抓就是个官是个贵族的地方,什么没见过,所以他才不乐意在开封待着。眼不见为净,还是皮影戏好,会演他喜欢看的话本,唱他喜欢听的故事。
苏云开将长廊字画看完,嘱咐衙役按照以前那样打扫,不必撤下。
一路设有多司,除了提刑司,还有转运司,经营一路财赋;提举常平司,负责一路的仓储、赈荒救济事宜。苏云开刚赴任,不但要忙着处理公务,还要抽空去拜访其他几位大人,见地方豪绅,免得生乱。忙了半个月,连明月都极少见他。
白水身为捕快已经随苏云开四处走动,秦放也是个爱玩的人,带着姑娘又觉不方便,所以也不约明月去玩。这样一来,就只剩她一个大闲人了。
不过闲着也好,至少说明这里治安好,不出命案。她便用这空闲时间去修理下院子花草,给它们松松土,又让人来将池塘清理好,除了大半淤泥,种了莲花。有些绿叶点缀池塘,她仍觉生气不够,干脆去买了十几条鱼苗放里面。
苏云开每日早出晚归无心留意,这日早早结束外勤公务,在黄昏时回来,从长廊而过时,发现头顶房梁上隔了三四丈就挂了个灯笼,一直到尽头。他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衙役答道,“昨晚明月姑娘挂的,大概是因为在她面前提过大人回来时夜深,要在前头点灯才能看得见路。”
衙役不知道他们两人什么关系,但一定关系不浅,否则怎么会住在内衙,内衙可是大人和大人的家眷住的。
苏云开又看了看那灯笼,这么高,已经能想到她撑着长杆垫脚往上头挂的情形了。末了又见池塘有了生意,绿叶铺在荷塘上,也不知今年夏天是不是能开出花来。衙役又道,“这也是明月姑娘栽种的。”
一路走一路问,无外乎都是明月所为。衙役最后也笑道,“难怪说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人才像个家,多窝心。”
这话也没说错,可不知为何原本面容轻松的人却停了步子,眉头紧拧,“明月姑娘是我们府衙的仵作,因在大名府没有亲人,一个姑娘家在外危险,所以才住衙门。以后这种话不可以乱说,毁人清白。”
衙役完全忽略了后面的话,诧异道,“仵作?她一个年轻小姑娘做仵作?”
“是,仵作。”
衙役已经没心思听后面的话了,他们衙役捕快混在一块吃酒时不是没想过明月的身份,但绝没有想到竟然是提刑司的仵作。
苏云开经他一说,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他和明月处得自在,来到提刑司又忙碌,一天见不了一次面,就忘了明月终究是个姑娘,跟自己住一起始终有损名声。可让她一个人去外面住,又实在不放心。他拧眉走着,忽然见秦放从拐角处出现,想着他点子多,就唤了他来问。
秦放一听,朗声道,“这还不简单,姐夫你娶了明月不就好了,多名正言顺。”
苏云开一顿,“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我觉得姐夫你对明月挺好的,比对我耐心多了。还有,认识你十几年了你对我笑的次数还没对明月笑的一天多,啧,除非你见色忘义。”
话落,那边有人在拐弯处问道,“谁见色忘义呀?”
声音清脆悦耳,在内衙里只有一个人会有这种腔调。
明月刚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把那株占据了院子半壁江山的古松修修,突然听见有人高声,等她竖耳细听,就只有最后四个字入耳。
她脑袋一探,只看见两个木头人,僵在那好像犯了大错。她了然地“哦哦”了两声,对秦放说道,“你又去勾搭哪家姑娘了是不是。”
秦放扯了扯嘴角,只能认下了,真委屈~
他走的时候又回头瞧了他俩一眼,不知在说什么,神色轻松时而有笑,他还是觉得他姐夫和明月挺般配的。走着走着,忽见前面有人疾跑过来,一柄大刀晃来晃去,一眼就觉得佩刀的人身形在刀的衬托下显得太娇小了。可看清楚脸后,他又觉得刀哪里比得过佩刀的人霸气。
见白水快跑到他面前,他伸手要问好,谁想白水刚到旁边就一掌将他推开,差点没把他扇到低矮的栏杆外。他跳起来大怒,“白水!”
白水毫不理会他,跑到苏云开面前,喘气道,“衙门十里外松树林里,发现了一具白骨。”




笑春风 第21章 十年白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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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十年白骨(二)
“昨天我去采药,平时走的桥因为被水冲坏了,我就从这里过去。谁想走了一半路,我带的狗跑了。等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在这里刨地,然后我看见它挖出来的东西后,发现不对劲,就报了官。”
说话的是个药铺掌柜,春天有些药正好抽新枝,于是像以前那样去采药。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白水已经去过一趟药铺,也视察过了,说道,“大人,我问过他的邻里家人,他每年都会外出采药,桥也的确是断了,确实是路过这里。”
苏云开点头,安抚了几句掌柜,让衙役送他回去。
树林里的树郁郁葱葱,都是松树,生得枝繁叶茂。只是平日这里少有人走,又因春天阴雨天气多,显得树林里弥漫一股湿润的霉味,天色都比外面要黯淡些。而这林子闭塞,越往里面就有越多荆棘拦路,刚才进来还砍了不少。
明月已经领着衙役将地挖开,包裹着尸骨的草席已经烂了,但许是因为松树茂盛高大,地上落叶又堆有一尺厚,雨水也没有渗透进地里,尸骨旁边的泥土还很干燥。
明月扫开尸骨周围的泥土,那骨头一寸一寸露白,直至露出完整的模样。
尸骨的姿势有些蜷缩,但躺得很自然。明月不由皱眉,苏云开问道,“怎么样?”
明月蹲在尸骨旁,抬头道,“骨骼已经干燥脆化,死了大概十到十五年。这人是死后被埋在这的。”
白水问道,“不是被活埋?”
“如果是活埋,那姿势就不会这么自然。而且还有草席包裹,虽然草席腐烂得不成样子了,可从残留的边角来看,当时裹得很好。”
“死因是什么?”
“得验骨才知道。”明月说完又抬头看天,为难道,“我看最近一直阴雨天,想要天晴得等吧。”
苏云开问道,“必须得天晴么?”
明月答道,“倒也不是,只是天晴验骨好些。不过阴天也行,晴天就‘蒸骨’,阴天就用‘煮’的吧。”
白水咽了咽,“你当做菜呢。”
“也跟做菜差不多了。”
一众衙役捕快的胃不由一缩。
苏云开笑笑,伸手将她拽了上来,见她发上沾泥,轻轻拍了去,“那要怎么‘煮’?”
明月也胡乱拍了拍脸上,可手沾了泥,这一拍更脏了。她全然不知,解释道,“蒸骨得用酒和醋,等两个时辰撑把红色油纸伞往骨头上一照就能看见红色纹路和血荫了。而煮骨的话,就是找个坛子,先煮醋,再放骨头,接着加盐和白梅,煮沸了将骨头取出,对着灯火瞧看,也能看出生前骨骼哪里受了伤。”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煮骨了,的确就是烹饪的方法。他听了倒没什么,倒是旁人面色难看,只求今天家里不要做排骨之类的菜,否则如何下咽。
明月不放心衙役来整理尸骨,交代完这些就又跳回坑里去了,无惧无畏的模样看得旁人目瞪口呆。刚才听说她是仵作众人还议论纷纷不乐意和女子共事,这会面面相觑,没人提了。
苏云开也没拦她,她是仵作,唯有做好自己的事,才能服众。此时天色已黑,山雨欲来。他提着灯笼为她照明,她往前他就跟着往前,她往后他也跟着动。明月人在坑里行动自在,苏云开站在高处打灯笼,还得伸长了手,甚至比明月还要累。正在坑里清扫骨头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照明的人是他,只是专注地在寻骨拼骨。
衙役已经各自去附近询问百姓,明月又不让外行碰,这里就只剩下两人。苏云开见她脸上沾泥却不知,一双明眸被灯笼照得犹如月下黑珍珠,亮如日光,能驱散阴云。
过了许久,苏云开见她柳眉紧拧不松,在前后看来看去,问道,“怎么了?”
“还差个指骨。”明月答完后才听出声音,抬头一看,果真是他。她讶然,“你一直在给我打灯?”
苏云开笑道,“是不是打的不好?”
“当然不是,要是打的不好,我早骂人了。”明月轻咳一声,“我脾气一点都不好,尤其是着急的时候。”
“我看挺好的。”苏云开说道,“就只剩下一块骨头了,那我下去应当可以吧,也不用担心踩碎骨头。”
“嗯。”
坑挖得并不大,都弯身找东西,地方就显得小了。
然而明月完全没这心思胡思乱想,这会不那样专注了,反而察觉出这附近的阴森气氛来。晚风寒凉,更觉得冷。她扯了扯苏云开的衣裳,往他旁边靠了靠,“我有点怕。”
苏云开将灯笼递到她面前,将她前头一片照亮,“我在这,你害怕的话就跟我说话吧。”
明月转而抓了他的衣袖,低声,“那根指骨该不会是被掌柜家的狗吃了吧。”
“应该不会,掌柜说狗当时在刨地,挖出了些东西,并没有吃。”
“可怎么一直找不着,应该是在手的附近的,但找不到。”
她说完正事没什么可说了,就自己嘀嘀咕咕起来,挨着他一块挪步子,脑袋都几乎要凑到他的臂弯去。苏云开这才觉得她是真怕鬼,但验尸时却一点都不怕,刚才也不怕,只能说是太专注了,忘了惊恐。一旦脱离那种状态,就迅速没了金刚心。
她叽叽咕咕着壮胆,后来还唱起歌来。苏云开听着听着,不由低头看她,“你唱的是什么?”
“我们那的地方小调。”
对音律略懂一二的苏云开问道,“怎么听着不成调了。”
明月憋红了脸,头埋得更深,“……我嗓子不好,唱走调了。”
苏云开蓦地一笑,“唱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明月一听,这才继续哼歌儿。苏云开依旧觉得不像歌,调子跑得厉害,不过也不觉难听。像在吟唱什么,只是有点发抖。
歌声忽然停下,苏云开微顿,衣袖随即被她扯了扯,偏头看去就见她满目兴奋,举着一块泥裹着的白骨说道,“找到了!”
煮骨不能用锡罐,否则煮出来的骨头会发黑。明月忘了交代这事,偏衙役准备的就是锡罐,于是又得去重新找过。
秦放傍晚回衙门以为会有饭吃,谁想都去小树林了,他便去睡了一觉,谁想醒来后衙门一个人都没。只好自己去找饭吃,这会摸到厨房就看见明月在,当即跳了进去,“明月姑娘你太过分了啊,吃饭竟然不喊我。”
明月见他要凑过脑袋来瞧那堆白骨,怕吓着他,捂住布包不给他瞧。秦放偏是要看,左晃右晃闪得明月眼花,一个不留神就被他闪过去了。
“别……”
明月上前阻拦,秦放已打开包袱,只见一个头骨卧在一堆零碎的白骨上面,眼窟窿像长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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