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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元祀
周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频频引经据典,和何范互相争论变乱的责任归属,仿佛是铁了心的要压倒对方。杨机作为主审,原想保持中立的姿态,在两人的主张之间求得一个平衡。既保证天子的心意,同时也让尚书台无话可说。可周惠这样坚持,这样毫不妥协,却让他根本无法达成一丁点的共识。
近半个时辰过去,争论依然在进行着。杨机实在看不下去了。借着何范出外更衣的机会,他严肃的向周惠交待道:“允宣,我知你向来排斥尔朱党羽,如今新得明诏,更有竭诚尽忠、以报天子厚遇之心。然而,此案背后牵涉颇多。不可能尽如人意,像你这样坚持己见,已经是近于意气之争,除了耽误时间以外,于事情并无半点好处。”
“杨公的意思我知道,”周惠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不是追究责任之时。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化解,不给上党王介入河南地带的机会。”
“不错,此言一语中的,说得再透彻不过,”杨机面带赞许的点了点头,继而又堆起了满脸的疑惑,“既然允宣明白,为何还这样争锋相对,在责任的归属问题上浪费时间呢?”
“杨公,这不是浪费时间。我这样做,自然是有用意的,”周惠解释道,“言辞交锋,也和战阵一样,可以运用策略来击败对方。例如这场争论,我们是要把整起事件化解,这是我们的战略目标。而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是一种战术,目的在于牵制对方的注意力,同时也消磨对方的耐心。等到对方心浮气躁的时候,我们突然退后一步,并且抛出关键的问题,对方肯定会在先前的问题上穷追猛打,从而忽略和放弃真正的关键。”
“原来如此,”杨机欣慰的点了点头,“允宣不愧是郡学生员出身,也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将才,居然能如此活用兵法……我看这个办法好,就按照允宣的意思来吧!”
两人刚达成默契,尚书都官郎中何范更衣回来,板着脸回到了正堂右下首的座位。杨机向周惠使了个眼色,撤回前倾的身子,正容在书案后面坐定。
于是,周惠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和何范纠缠,甚至还以官衔来压他,并且隐晦的嘲笑他的服色(廷尉司直从五品,绯袍最低阶;尚书诸曹郎中第六品,绿袍最高阶)。而杨机则继续保持沉默,仿佛将事情全部交给了周惠,又仿佛是在静等两人争出个是非曲直一般。
这样又继续了小半个时辰,何范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一拂绿色官服的袍袖,从右首书案后离座而起,愤怒的瞪着周惠道:“这是廷尉寺正堂,我不和你这廷尉司直争论;若有胆量,可到尚书台朝堂来,在上党王殿下面前和我争论,到时候我才服你!”
“何郎中,你这是什么话?身为尚书郎中,居于朝廷中枢,怎么能说出这种意气话来?”杨机终于开了金口,却是斥责何范有失风范。
“是啊!”周惠幸灾乐祸,在旁边火上加油道,“何范,何范,风范究竟何在?”
“你……”何范抬起右手,戟指着周惠,气得满面都是怒容。
“周司直,你更是不成体统!”杨机一拍书案,“东拉西扯不说,还拿官阶压人,拿名字讥人,这岂是商议案情的态度?简直就是胡搅蛮缠!”
周惠顿时愕然,稍稍愣了片刻,才躬身向杨机告罪,同时向何范致歉道:“廷尉教训得是,下官失态了……何郎中也请宽坐,刚才我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哼……罢了!”何范气呼呼的应道,勉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咱们继续问案,”杨机咳嗽了两声,“此案涉及到司州和尚书台,你两人又各执一端,争锋相对。我本想居中保持缄默,让你两人论清是非曲直,可是你俩却弄成了意气之争,只好就由我来作出裁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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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七六章:燕雀巢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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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重审这起案件,主要是为了裁定两个问题。第一个,引起阳城变乱的原因,显然于朝廷失信于阳城郡府户,没有返还征收的粮食布帛,也没有发放应给的犒赏,因此其责任要么在司州,要么就在尚书台,二者必居其一……这个问题,正是刚才你二人所争论的关键,我听了这一阵,几经完全明白了你俩的意思,现在也差不多有了中肯的结论。”
“杨公愿意裁定,那是最好不过的了,”周惠呵呵一笑,脸上故意露出得意的神情,“如此就请杨公将结论说出,我等绝无异议。”
“我认为,这件事的责任应该在司州,毕竟阳城郡处于司州的管辖之下,收上来的租赋也州中仓曹保管,然后才解往尚书台。因此,尚书台并未直接管辖阳城郡,自然也就不用对这起变乱负责。”杨机严肃的说道。
“什么?”周惠从座位上站起来,脸上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向上首的杨机确认道,“杨公是说,引起变乱的责任在司州?”
“正是,”杨机点了点头,向洛阳宫的方向遥遥一揖,“此案一了,我将如实上奏陛下,并请陛下严旨申饬司州府,责令其承担所有的善后事宜。”
“杨公此言,果然中允!”尚书都官郎中何范大喜过望,连忙出言表示赞同。
他原本以为,杨机曾担任过河南尹,又是廷尉寺的主官,肯定和廷尉司直周惠立场一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尚书台。因此他才会坚持己见,寸步不让,以免让自己代表着的尚书台吃亏,影响他自己的名声和仕途。
如今杨机出言替尚书台开脱,他也算是不辱使命,维护了尚书台的立场。想到这里,何范蓦然轻松了下来,一股成就感油然自心底而生。为了这个结果,他花费了多少口舌?特别是那个廷尉司直周惠,一直和他过不去,还指名道姓的讥讽,简直是可恶之极!幸好杨机秉公执断,没有袒护自己的下属,否则自己还真有可能输掉这场交锋!
他转出书案,走到正堂当中,诚心诚意的向对面的杨机拜倒:“杨公慧眼如炬,明断如神,下官实在佩服之至!”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郎中不必多礼,”杨机也起身上前,亲手将何范搀回座位,“何郎中,如今时候不早,咱们就此结案如何?”
“一切听凭杨公做主。”何范感激的拱手应道。
“如此甚好!”杨机唤书吏取来笔墨,很快拟好了三份判书。署上名字之后,他令书吏把判书传给何范。何范看了看其中的内容,大致便是杨机刚才所说的,此事的责任主要在于司州府,因此请天子严旨申饬,责令全力善后云云。既然这样,何范自然毫无疑义,很干脆的在三份判书后面一一副署,然后又令书吏把判书还给杨机。
这是他故意所为。按照惯例,副署次序是按照各人的官阶,周惠的官阶在他之上,因此他即使不先把判书转给周惠副署,也应该在副署后把判书转给周惠,可他却直接把判书还了回去,显然是依然对周惠怀着不小的怨忿。
当然,周惠的副署还是少不了的,杨机很快把判书转给了他。等他也完成了副署,这起案件便宣告了结。杨机吹了吹判书上的笔迹,自己择了一份放好,准备明日和奏疏一同呈上;又取过一份交由何范,让他带回尚书都官曹;至于最后一份,则是递给书吏,让他转交廷尉丞杨纾存档备查。
令人把何范送出廷尉寺,正堂上只剩下了杨机和周惠两人。两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
“下官真没想到,这何范如此好说话!也亏得杨公手段了得,让他入彀中而不自知,”周惠向杨机躬身一揖,学着何范的言辞和语气恭维道,“杨公慧眼如炬,明断如神,下官实在佩服之至!”
“我说允宣,你不要太促狭了!”杨机笑着摆了摆手,“再怎么说,能够如此顺利,也是亏了他的配合啊……明天你与我一同进宫,把判案的经过和结果奏明天子,再将黄嵩转往司州监牢。”
“如此一来,这件事情都算完全平息了。”周惠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当然的事情。既然责任在司州,并且由司州全权负责,那自然就是地方上的一起民变,尚书台没有任何理由介入。至于所谓的“严旨申饬”,那不过是表面工夫而已,以司州牧元徽的圣眷之重,申饬再多又有什么要紧的?
……,……
出廷尉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这毫不影响周惠的好心情。
依他的想法,既然天子颁下明诏晋升他,并让他参与廷尉寺要务,说明天子已经原谅了他,并且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看重。既然如此,他那件得自北海王元颢的绯袍,现在就算是完完全全的漂白啦!从今往后,他周惠周允宣,便是堂堂正正的绯袍朝臣。
骑马回到城南居所,前院的伊水酒肆已经歇业,周恕正在院中清点绢布。从绢布的数量上看来,今天的生意不错,虽然酒肆走上层路线,主要以售酒为主,平时一般不接待顾客,但名声打出去后,酴釄酒根本不愁销量。
当初周恕接手酒肆时,曾经想改变做法,设大堂接待上门客人,然而周惠只做了一个简单的计算,就让他打消了主意。因为酴釄酒实在太贵了,客人上门喝酒,点上一瓮半瓮,便是好几匹绢布,所以注定不会有多少人上门。而能够喝得起酴釄酒的,基本非富即贵,除开像杨元慎那样的异数,或者是李苗等成心白喝的家伙,绝大多数人都是遣家仆前来下单,不会亲自光临酒肆。连酒肆设置的四个雅间,基本上也很少启用,而且不是招待杨元慎带来的同伴,就是招待李苗、杨纾、夏侯敬等朋友。
感觉到周惠在后面,周恕转过身,打量着他身上的绯袍,脸上露出了笑意:“允宣回来了?东雅间有位贵客,已经等了你好一会儿,是否要立刻去见见?”
“好,等我先换下衣服,”周惠点了点头,“来人是李少卿,还是宗德?”
“都不是,”周恕略显神秘的一笑,“去了你自然就明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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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七六章 :燕雀巢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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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阿兄这么说,我倒是迫不及待,要看看是何许人物了。([] )”周惠点了点头,干脆就穿着绯袍往前院走去。
走到东雅间门口,周惠掀开竹帘,结果还真吃了一惊。雅间里面,居然是曾经在周家避难的宇文灵吉和宇文博!除了他们主从俩,另外还有一位英武大汉,正和宇文博喝得不亦乐乎,宇文灵吉却是百无聊赖,撅着嘴在一旁闷闷的瞧着两人。
救命恩人当面,周惠连忙趋步上前,向两人深深一揖:“原来是灵吉小娘子和拔力兄!”
“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宇文灵吉笑逐颜开,小大人一般的吐了口气,“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他们又只顾着喝酒,一直都不理人,真是闷坏了我哩!”
“你们等了我很久?”周惠心有所悟,笑着向宇文博问道,“这么说,是有事情要找我咯?”
“恩……这个嘛,其实也没等一会儿,”宇文博搔了搔脑袋,“上次蒙你搭救,又在你家避了那么长时间,心中实在感激。那个……前一阵的时候,我听说你在这开了酒坊,因此就带了我家小娘子过来,特意向你表示感谢。”
“这是应该的,”周惠笑着谦辞道,“所谓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几位曾救过我,我自当尽心报之,拔力兄勿须放在心上。”
“不对!”宇文灵吉眨了眨眼,奇怪的望着宇文博,“拔力叔叔。你干嘛说谎啊?之前你让我一同过来,我问你为什么,你明明说是要借故上门,让他家把藏着的酒拿出来……”
“原来如此!”周惠看着宇文博那尴尬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宇文博毕竟是洒脱之人,尽管被宇文灵吉揭穿了谎话,一时间脸色颇有些窘迫。却很快恢复了常态,很坦然的向周惠说道:“不错,我就是特意来买酒的……你家的酴釄酒很好。喝过之后,其他的酒都能淡出鸟来,可惜咱们这几天聚宴。遣人来买酴釄酒,都说暂时缺货,很扫大伙的兴致。然后就有人说,这恐怕是抬高身价的做法,因此托我借故上门,免得你们家藏私。”
“我可没有藏私啊!”周惠笑道,“实不相瞒,家中窖藏的酒,近期已经差不多售完,只剩下留着待客的十余瓮。不过。拔力兄要喝,随时都可以过来,只要舍下还有酴釄酒,肯定会拿出来待客的。”
“酒没了,可以再酿嘛!”宇文博不以为然的说道。“我问过你阿兄,他说是你不让多酿,怕遇到市面上的桑落酒,一时难以售出。其实这大可不必,和桑落酒比起来,你这酴釄酒更合口味。别家不好说,至少我能够保证,帮你解决一二十斗不成问题。”
听了这一番话,周惠算是明白,为什么周恕如此大方,愿意拿酴釄酒招待宇文博了。原来他是想通过这位救命恩人,劝说自己扩大酴釄酒的酿造规模。很显然,最近看着酴釄酒将近售空,他又患得患失起来,舍不得放弃那些到手的订单。
与此同时,周惠心中也非常惊讶。如果说宇文博没有跟随宇文泰,是因为放不下宇文灵吉,选择留在她的身边,这尚且可以理解;那么他声称要大批购进酴釄酒,却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一二十斗酴釄,那就是三百余匹绢布,宇文博哪来这么多家财?
然而,坐在一旁的宇文灵吉,却是提醒了周惠。不错,宇文博确实没有那么多家财,可宇文灵吉的舅父贺拔胜却有。贺拔胜是武卫将军、真定县公,俸禄和爵禄极多,自然买得起一二十斗酴釄。而且除贺拔胜以外,还有好些六镇将领也留在洛阳,他们长于严寒的边地,性情豪爽,绝对会喜欢味道醇厚的酴釄酒,并且不吝重价。
毫无疑问,这是一笔很大的生意,连周惠也忍不住动心。这样的大宗生意找上门来,也许不该白白错过?虽然之前他出于避嫌,没有给贺拔胜送酒,以免和尔朱党羽扯上什么关系,但如果纯粹是商业上的来往,想必不会有什么妨碍。
“好,”周惠点了点头,“既然拨力兄发话,我自然无有不遵。明日我便和家兄商量,再多酿些酴釄酒。”
“这就对了!”宇文博拍着大腿笑道,“不瞒你说,这洛阳城的确是很热闹,可惜不太合咱们的脾胃,让咱们感兴趣的东西不多。可你家这酴釄酒,咱们却都很喜欢。这不,听说我和你们家有旧交,能够让你们拿出酴釄酒,立刻就有人和我一同过来了!”
“你是说这位兄台吧?”周惠笑着望向另外一名军将,心中并未怎么在意。不过,看在宇文博的面子上,他还是热情的替对方斟满了酒樽,“既然是拨力兄的好友,我自该尽心招待,先请兄台满饮这一樽!”
“周兄果然是热忱之人啊,”对方呵呵一笑,顿时显出极为出众的风度来,连昏暗的灯光都似乎亮了些,“我是武川镇的独孤如愿,曾听说过周兄驻守北中、力抗大军之英名,算是闻名久矣。不过,我最佩服的,却是周兄弃官报恩的信义。此次随拨力前来,一是为了酴釄酒,二来也见见周兄!”
……,……
和寇洛、赵贵、宇文泰等武川诸将不同,独孤如愿并未随贺拔岳一同前往函谷关,毕竟他已经官居安南将军,晋封爰德县侯,颇受尔朱氏的重用,地位比贺拔岳差不了多少,不需要跟随他获取建功的机会。而且,从他这安南将军的官职来看,估计是要前往南线,协助尔朱氏控制荆州。
历史上他担任新野镇镇将,带新野太守,是在建明年间,似乎就是明年的事情,而任命则出自尔朱世隆所立的长广王元晔。
这又是一位名垂后世的人物。不过,周惠出仕以来,所见的名人着实不少,虽然乍听他自报姓名时,心中免不了有一番惊讶,却也很快镇定了下来,颇有风度的与他互相酬答。酬答过后,又令人重新摆上酒宴,殷勤招待两人,于是觥筹交错,宾主尽欢,只有宇文灵吉颇为不耐,在一旁频频打着呵欠,却是被酒意正酣的三人完全忽略,连宇文博都顾不上管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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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 第七七章 :燕雀巢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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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同廷尉卿杨机一同进宫,入含章殿陛见元子攸。([] )元子攸看过杨机呈上的奏疏和判书,得知事情已经化解消弭,自然是非常高兴,很殷切的勉励两人道:“如今四方多难,皇纲失统,此乃国之不幸,亦是朕之失德。然而有卿等忠臣、能臣为辅弼,足见上天并未厌弃我大魏。还望卿等再接再厉,继续效力国家,若能重整山河,再正朝纲,朕又何吝公侯之封?”
得天子亲口勉励,杨机和周惠即刻拜倒,叩谢天子的嘉言:“臣等得陛下赏识,受国家厚恩,敢不尽心竭力!”
“这是朕之书阁,并非朝堂,两位卿家可平身奏事,不必为朝礼所拘。”元子攸笑着从御床上站起来,虚扶着两人道。然后,他又详细的询问了问案经过,得知是周惠的策略建功,立刻大加赞赏:“周卿之名,朕已数次听说,今日得卿之力,朕心甚慰……朕曾听杨元晷言及,当日周卿屈事庶人元颢,乃是因家中堂伯没于尔朱世隆乱军、自己又为南军所执?朕得知此番内情,再观周卿之事,觉得其情颇有可原,故而并未追究。如今周卿重列朝堂,为朕效力,朕自然一体相待,不异余人。”
周惠没有想到,元子攸贵为天子,居然会知道平伯这样一个寒门下仆的事情,并且以此为他开脱。尽管他很清楚,这是元子攸拉拢人心的举动,和他前日任命樊子鹄为荆州大中正没有多大区别,但是在刹那之间。他依然觉得非常感动和荣幸。
古往今来,有那么多天子,刚愎自用、威福自专的比比皆是,但如元子攸这么宽厚、这么体贴臣下的却是不多。尤其是这南北朝时代,各种奇葩暴君层出不穷,这就更显出了元子攸的可贵。
当日他脱离河南府户军,若非是清楚元子攸的性格。知道不会受到太严重的追究,他岂敢贸然去巩县县城投靠陈庆之,贸然为元颢效力?
想到这一点。周惠躬身长揖,颇为诚心的拜谢道:“陛下宽厚,古今难得一见。微臣抚今追昔,其愧实深。”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此事既已揭过,那么看将来即可,”元子攸含笑点了点头,对周惠的态度非常满意,“周卿既能心念桑梓,能报南人知遇之恩,自然也能够心系国家,竭诚为朝廷效力。朕对周卿的才能不无期许。也很放心周卿的德行。”
“是。微臣定当牢记陛下金言,朝夕自励。”周惠再次躬身拜谢。
“如此甚好。”元子攸点了点头,传当值的直阁将军元整入见,令他把两人送出端门。
元整曾为杨机的属官,也曾得周惠的举荐。是以元子攸有此吩咐。元整虽为天子身边有数的近臣,品阶还在周惠之上,却并不以身份自矜,很热忱的把两人送到端门之外。临别之时,他还特意拉住周惠,为陆抗的事情致歉道:“允宣兄。之前我错信了陆康那厮,致使你两位家仆蒙冤,被迫离开军中,实在是对你不住。等他从监牢出来,我大概也不干这差事了,到时一定找几个人好好教训他,帮允宣兄出这口恶气。”
找几个人好好教训他,帮允宣兄出这口恶气。”
“何必如此?咱俩现在都是绯袍朝臣,没必要跟他这破落子弟一般见识,”周惠笑着摇了摇头,“倒是子肃,你现在是直阁将军,有数的天子近臣,怎么还颇有牢骚,说出不干这差事的话来?”
“哎,别提了!成日闷在宫中,做些守门护殿的事,实在无味得很,还不如当初在城门寺呢!至少还有一支缇骑可带!”元整苦着脸摇了摇头,“更何况,陛下之所以看重我,于之前阻止尔朱兆肆虐京师的功劳。然而,那却是允宣兄你的主意,我不过是奉命而行。陛下得知这番内情后,对我虽然还是很信任,依前言提拔我为直阁,却不如以前那般看重……我已经请求过陛下,请他放我外出带兵,大概很快就能解脱了吧!”
“呵呵!这你就想错了,”周惠笑道,“我敢和你打赌,陛下肯定不会放人。”
元整顿时愕然:“这却是什么缘故?”
“很简单啊!如今陛下身边,尽是尔朱家的耳目和爪牙,能你这么个信任的宗室直阁,实在难能可贵,怎么会轻易放你外出?”想到元子攸处境之难,周惠忍不住颇为感慨,“你应该知道,宫中的左右卫、诸武卫、直阁、直寝、直斋等要职,例由宗室和勋臣子弟担当,首重对天子的忠诚,能力倒是其次……如今皇纲失统,太阿倒持,台军和宿卫军尽由元天穆掌握,才由边镇将领入内当值。这样的情势之下,陛下把你安排在宫中,肯定花费了好些周折。为子肃计,应该恪尽职守才好,别辜负了陛下的一番苦心。”
……,……
当日下午,元子攸遣内侍至侍中、大司马、太尉公、司州牧城阳王元徽宅,以州内民乱,下诏申饬其失职之罪,责令他妥为善后,并且罚俸半年,充作善后之资,以示惩罚。
这自然是杨机和周惠的建议,元子攸认为可行,故而全盘照办。反正,他对元徽如此信任和看重,元徽也一直表现得非常忠诚,可谓是君臣相得,不用担心他因这区区罪诏而介怀。
至于罚俸半年,是为了补充州内钱粮的不足。元子攸觉得,以他城阳国两万户的封邑,大概不会把那区区数百匹绢布放在心上。当初在宣武帝时,他城阳国仅有一两千户封邑,就曾经主动缴纳国封绢二千匹、粟一万石,以充军国之用,此事曾经在朝中传为美谈,并且频频被宣武帝用来诫励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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