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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无色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沉筱之
舒棠见了云沉雅,不由诧然。她往前走了几步,似是没敢相信:“云、云公子?云公子怎的来了?”
她今日穿着粗布衣裳,这副模样,就像从前那个小傻妞。
云沉雅一愣神,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闲着无事,便将结好的账目送来,你也好对一对。”说着,他又道:“上次你送来了三坛果酒,这小坛子不易买到,下人将酒水运出来,我便顺道给你捎来。”
舒棠听他说罢,忙不迭接了小酒坛。寻了一处将坛子安放好,舒棠便将云沉雅请进客栈。
穿过小廊子,舒家客栈的后院还跟往常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多了几株海棠花树。
午后的风拂过葡萄架,团团绿藤,翠色逼人。云尾巴狼在葡萄架下的石桌坐了,看着舒棠对账目。她本是聪颖,做事又专心,算珠拨的哒哒响,一副熟稔的模样。
云沉雅看久了,便不由勾起唇角。浅淡温和的笑意挂在脸上,他觉得这些年来,她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幸而一直都在他心底。
两只獒犬在后院打着圈,这会儿,又小心翼翼地靠近它们从前的主子。
舒棠对好账目,抬头对云沉雅一笑,说:“云公子做得账目都是对的。”
说是云沉雅做得账目,也就是个泛指。可笑靥如花,一时乱了他的心神,云沉雅怔了怔,愣然道:“不……不是我做的账目。”
此话出,他便觉察出不对劲。云沉雅尴尬地咳了两声,又将语锋一转,说:“小棠姑娘好些日子没来棠酒轩做客了。”
但是,她又为什么要来呢?她是小掌柜,下头雇了小厮跑路。再者说,棠酒轩她统共就去了那么一回,若非顺道,她寻常也是不去的。
一时之间,云沉雅不禁觉得窘迫,像是说什么都不对。
谁知舒棠听他这么一提,也面露赧色。她垂下头,咽了两口唾沫,道:“因、因上次我将云公子认错了,以为云公子生气,此后我、我便没亲自送酒……”
云沉雅一愣,又不知该说什么了。一向伶牙俐齿的他变得笨拙起来,片刻只道:“这样啊……”
舒棠重重点了下头,抿着唇,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春深似海,花开如锦。方才莴笋白菜那般兴奋地跑出去,她还以为是他回来,那么开心。
可惜……不是。
因他说他不是。即便他真的和她的云官人很像。
舒棠也不知是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直觉。有时候她总会将这个云晔认错,如同那日他在临江客栈不顾一切地牵着她走,如同今日他坐在葡萄藤下,沉静地看她拨算珠子。
但即便是这样的似是而非,有他的到来,舒家小棠仍是开心的。像是等了这两载余,终于等来了一丝晴朗。
舒棠忽地抬起头,亟亟道:“云公子,你……你坐坐吧,先别走。”
云沉雅愣住。
舒棠又道:“我、我新酿了果酒,你尝尝成吗?”
云沉雅注意到她身后有海棠花瓣拂落,将她衬得像个画中人。
他眯了眯眼,目色迷离起来:“好,我尝尝。”
这时,院里有门“吱嘎”一响,舒三易听到院外的人声,便出来瞧瞧,可却在看到云沉雅背影的一瞬愣住。如果不见长相,他真的很像那个人。
舒三易蓦地明白了为何舒棠近日来的笑容比往昔更明媚。哪怕这两年来,她从未在他面前提及云沉雅这三个字。可舒三易知道,她依然等着。否则,以她按部就班的性情,又岂会不急于自己的亲事。
舒棠老实单纯,旁人对她好,她便对旁人好。其实这是个不容易动心的性子。可有朝一日,她若真的喜欢上谁,也会是死心塌地的。
而如花的年龄已快过去,长这么大,她只对云沉雅一人如此特别。
舒三易不知云晔到底是谁,他想要做的,只是保护水婳的女儿。
“红妞,来人了哇?”舒三易道。外衫披在肩上,他一瘸一拐地从屋内走出来:“估摸着又是要下雨的天,水汽重,我这膝盖骨又疼起来了哇。”
舒棠听了此言,连忙上前将舒三易扶住。她看了看云层积厚的天,老实点了头:“爹,云晔公子来了,我去给他拿酒。下雨了你进屋里歇着。”
这时,云沉雅却从另一旁扶住舒三易,与舒棠道:“先去温一壶水来吧,我扶老先生进屋歇着。”
屋外风更大了些,一枝海棠花枝从镂空窗探进屋,带着幽香。云沉雅扶着舒三易在桌前坐了,又抱了棉被,帮他盖在腿上。
舒三易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红妞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云沉雅动作一滞,顿了一下,他又回转过身,淡淡道:“老先生患了风湿,待会儿怕是要落雨,不若云某去让小棠姑娘将酒水也温了,老先生也好喝几口来保暖。”
舒三易叹了口气,没应声。
云沉雅转而凝眸去看窗外开得极盛的海棠,默了一会儿,道:“舒老先生,那年我送小棠一枚海棠花的簪子,怎得这次回来,一直不见她带着?嗯,还有……”说着,他敛起眸子,话音有些哑然,“还有一只白玉镯子。”
舒三易一愣。
虽是明知故问,却是相思入骨。
须臾,舒三易又叹一声:“唉,你这又是何必呢?”
“既已离开,不如放下。她念着你,是随心而为,并非太过煎熬。而你如此,苦的却是你自己。”
云沉雅垂着眸,没有答话。
“你走了以后,红妞难过了很久。第二年的夏天,她把攒着的银钱用来买桃子,买了很多桃子回来,不知道给谁吃。”
“后来有一晚,她来问我,是不是你嫌弃她。倘若你嫌弃她,她已不奢望嫁给你了,只想留在你身边,给你做个丫鬟就好。红妞打出生以来,从没在一桩事上这么任性过,当时我让她不要再念着你了。”
“我知道你并非嫌弃她。红妞虽单纯,却也不傻,因你当初是真心对她好,所以她才会这么记挂着你。但是,我虽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可你既然舍她离开,想必你知道你与她不可能有结果,你还有不能逃避的责任要去面对。”
“你给不起承诺,亦不愿再伤人一次。宁肯选择不相认,不远不近地看着,也不愿再如当年一般重蹈覆辙。”
舒三易曾无数次想过倘若有朝一日再见到云沉雅,一定要将他骂得狗血淋头,一定要斩钉截铁地将他舒家小棠棠嫁给其他人做媳妇儿,一定要气死他悔死他懊恼死他。
可是这一刻,当这个如玉如画的人再次站到舒三易面前时,往昔的怒气忽地就烟消云散。
这么骄傲的,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无法选择地,只能以一种小心而自持的方式,不远不近地看着他的女儿。
他是时而狡诈的尾巴狼,是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可他现在的这副样子,连她为何不带一支自己送的海棠花簪也不敢问,充其量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舒三易也转头看着屋外海棠,雨水丝丝片片地落下,花枝摇曳。
“那几株海棠,是小王爷送来的。红妞的娘亲喜欢海棠花,红妞自个儿也喜欢。”
“阮凤……”云沉雅忽地笑起来,有点自嘲,“真是对她不错。”
“是不错。”舒三易说,顿了一下,他似是下了决心,“小王爷也不曾娶妻。既然你不能跟红妞在一起,而红妞也不小了。我预备着琢磨个日子,便跟小王爷提一提这门亲事。”
云沉雅呼吸一滞,忽地抬起头来。“可是……阮凤与小棠……”
“不是。”舒三易道,“他们不是亲兄妹。”





公子无色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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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很轻,沾地无声,像江南的梅子雨。
舒棠送云沉雅出门,本是撑着伞的,但是云尾巴狼说酒后暖了身,在这等雨水中走一走,倒别有一番风味。
两人再走一段路,雨水便小得似有若无。云沉雅正预备着跟舒棠道别,忽听身后一阵偷偷摸摸的哒哒声。他背影一僵,顿住脚步,然而这个时候,那哒哒声又消失了。
舒棠似也注意到那声音。转头一瞧,却见巷子不远处,一对獒犬耸拉着脑袋,怯怯地看着他二人,想要上前,又似是不敢。得见云沉雅的目光也落在它们身上,莴笋白菜便小心翼翼地吠了两声。
云尾巴狼一愣,没有说话。莴笋白菜见他没拦阻,便颠颠地小跑过来,在他脚边蹭一蹭,又往舒棠的腿边再蹭一蹭。它们也不是从前小小的模样了,如今再做出这幅憨态可掬的谄媚像,便颇显傻气。
云沉雅起先心境不佳,这会儿瞧见莴笋白菜,脸上倒浮起笑容。他蹲下身,不轻不重地往它们脑袋上拍了两巴掌,心里头就起一个困惑。
尾巴狼问:“这两只獒犬品种名贵,在南俊更是少见,殊不知小棠姑娘是怎样得来的?”
舒棠在他一旁蹲下,见莴笋白菜与云晔亲近,也不由欣喜。这对獒犬,除了她,云沉雅,以及小世子杜修,倒还未认过其他人。
舒棠说:“莴笋白菜原先是云官人养得,两年前,它们只有这么丁点儿大。”
说着,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想了一会儿,又道:“云官人是很好的人,莴笋白菜也喜欢他。不过他走以后,那个胡通便上云府闹事。所幸他没能闹成便被小世子制止了。小世子见莴笋白菜怪可怜,便将它们牵给我照顾。”
听了此言,云沉雅讶异地挑起眉梢。他转头看了舒棠一眼,不禁笑道:“储君小世子?小棠姑娘竟与他有交际。”
舒棠挠挠头,讪讪地道:“是因为、因为云官人识得小世子。他是大人物,不认得我的。那日只是刚好撞见。”
云沉雅又是一笑。他拂了拂衣摆,直起身来,想了想,又问:“这对獒犬唤作莴笋白菜,不知小棠姑娘养得那对灰爪兔,又唤作什么名儿?”
舒棠也跟着站起来,听了这问,不由愣住。须臾,她比划了个手势让莴笋白菜回家。两只獒犬虽也不舍,倒也十分听话。恋恋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头。
舒棠这才敛着眸道:“兔子没名字。”
云沉雅一怔:“这是为何?”
她微垂着头,莹澈眼角的泪痣色泽幽幽。
“我、我等人回来给它们起名字。”舒棠说。
云沉雅心中一沉,立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看着她。只见舒棠喉间动了动,又咽了三口唾沫,她像是有点儿尴尬,问说:“云公子,我老在你面前提云官人,你会不会觉得很烦?”
过了好一会儿,云沉雅才轻声道:“何出此言?”
舒棠仍是垂着头,目光落在雨后湿漉漉的地面:“因、因我爹爹不让我提他,阮凤哥也不喜欢我说起他。就连、就连曹大哥也让我忘了云官人。他们都说他不好,可我还是觉得他很好,很、很想他。不过既然他们不喜欢,我就不说了。我怕云公子你也……”
“怎会?”云沉雅轻轻吸了口气,仰头看着雾茫茫的天,“小棠……小棠姑娘肯将心事与云某分享,是云某之幸。”
舒棠愣了一下。忽然一下子,她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哪怕身边这个人与云沉雅有着许多共同点,可他的疏离客套,却与曾经厚脸皮叫他小棠妹的云官人天差地别。
她不知道,这样的疏离客套,是他强忍着保持的距离。
见她沉默,云沉雅又温声道:“小棠姑娘若心境郁结,可与云某言说。云某知道……有些事,憋在心里,个中滋味,并非好受。”
舒棠默了一会儿,重重点了下头。
于是她道:“云公子。我、我想,要是云官人回来就好了。他从前总希望我能对自己好点,如果他能看见现在的我,一定很开心。”
云沉雅垂下眸子,兀自一笑:“嗯,他会。”
舒棠又道:“云公子,其实有很多事,云官人都没告诉我。我早就猜到他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了,他的身份也一定很不一般。这样的人,其实离我很遥远。”
“今年入春的时候,曹大哥问我,是不是在心里还惦念着谁,所以才不愿嫁人。我后来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不过、不过我现在没奢望要嫁给他,也不用、不用跟着他。我要是能瞧他一眼,就能安安心心的了。”
“傻丫头。”他笑道,“何以执着于一眼……”
舒棠吸了口气:“他走得那个清晨,我去送他,我躲在巷子后头看他上马车,没勇气叫住他。后来马车走了,我才追出去。我当时很后悔,我想我哪怕能再看他一眼呢?再道别一声呢?然后这个念想,便一直在心里头留着了。”
云沉雅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可过了一会儿,他忽又笑起来。
他归来后,笑容里一直有伤色,只是舒棠看不见。
如同她看不见在他离开的那个清晨,他掀起马车的后帘,一直沉默地看着她。如同她不知晓,同样的那个清晨,在她离开后,他不顾丞相与司空幸的阻拦,又纵马回来过,一个人立在秋声萧瑟的空巷,彻底失了神。
那是他一生至今,唯一一次不计后果地去做一件事,唯一一次失算。倘若那时她还在。
舒棠说着,忽地沉默一笑:“云官人走了以后,我便时常去他从前住的地方瞧一瞧。”
“不过深秋入冬,花圃里的花都枯败了。家丁散了许多,留下的也不精心打理园子。第二年春还没来,我送他的鸡仔染了病,都去世了。当时,莴笋白菜还很伤心,跟我一起刨坑将它们埋了。”
“幸而那一年,我买了许多桃子,桃子烂掉了,桃核还在。我听原先云府的老管家说,云官人从前想着种桃树,因下种太晚,之后又没打理,所以种子便没发芽。所以我将桃核在云府种了,这一年也开出花来。我想,倘若云官人能回来,我就能看看他,领他看看我从前种的桃树。”
桃树喜光,若好生栽种,于两年后,才能开花结果。这是云沉雅回了大瑛永京后,寻了书卷翻得的。
离了舒家客栈,云沉雅依旧有些恍惚,脚步子管不住,便往从前的云府而去。
雨水渐渐收了,天边又有艳阳如金。得到他至从前的云府,已是黄昏了。
这座偌大的府邸,长久没人好生打理,已略显荒弃。夕阳下,只有从前的老管家坐在前院儿藤椅上,眯着眼睛似在养神。
听得有人叩门。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待将门打开,则见眼前立着的俊秀公子,长身玉立,似是从前的云沉雅。可,这张脸,又分明比不上那绝色的云官人。
老管家一愣,道:“这位公子……”
云沉雅极目朝府内一看,果是有些荒芜,所幸并非满目疮痍。
云沉雅拱了拱手,道:“老人家,在下云晔,是打大瑛而来。听闻此处乃在下好友云沉雅云公子的旧居,便来探望。还望老人家行个方便。”
这个地方除了舒棠,也是太久没人来瞧一瞧了。老管家接待云晔,便多了三分热情。
他一边将云沉雅迎入院内,一边唠嗑道:“云公子你却不晓得。从前大公子还在时,这处可是个繁华地儿,不过后来大公子离开,便无甚人愿意打理。”
云沉雅笑道:“怎得老人家还守在这儿?”
老管家道:“这也是小世子吩咐的,说是这处府邸得给大公子留着,倘若日后大公子,抑或者大公子的亲人来了,也好有个落脚处。”
云沉雅一愣,笑说:“小世子倒想得周到。”
老管家叹了一声:“不过下人还是散了不少。云公子,我与你说句不好听的话,那大公子虽有时古怪些,但还真是个待人和气的好主子。我人也老了,乐个清闲,也就留下来帮他看着这地儿了。”
云沉雅默了默,点了一下头道:“有劳老人家了。”
说着,两人便要去到后院。
是时天边有云绯,夺目的霞是红梅色,而过渡到天地相接处,却是一派天蓝浅碧,淡若洁玉。
后院的小径,杂草丛生。道旁的树枝因不曾裁剪,藤蔓垂下,似形成一道翠色的帘子。分花拂柳而行,云沉雅抬头一望,却倏然愣住。
荒园中,碧色里,桃花灼灼,朵朵如烟霞,更胜天际黄昏璀璨。
那是他离开后,舒棠来种下的。到了这一年,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朵朵桃色挂在枝头,如春意热闹,可饶是开得难管难收,却依然简静。
云沉雅忽地想起两年多前,自己为了一颗桃核,反复灌溉,终不得其果。
原来世事可以往复,从前夭折的,兴许会在彼年的今时盛放。或许只要坚守,便能生生不灭,生生不息。




公子无色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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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着月色回府,云尾巴狼脸上再不见风轻云淡的表情。思绪沉沉杳杳,一忽儿忆及灼灼桃花色,一忽儿又想起小棠的话语。得到了临江街,他才打起些微精神。展开折扇摇了摇,云沉雅正预备思量思量今日舒三易的话,却见街头不远处一阵骚动。
骚动处是东门茶铺。是夜已近亥时,寻常这个时候,临江街早已消停。尾巴狼觉得狐疑,便挪了几步去凑热闹。茶铺外围了一圈儿人,里面有掌柜在训话。梁家父子立在一旁,均是面露忧色,心急如焚。
云尾巴狼今日本来很抑郁,但因瞧见东门茶铺一副倒大霉的模样,便不由十分开心。他立在门口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待自己的心境明朗了后,这才幸灾乐祸地回了云府。
云府里也点着灯。白贵与司空司徒均候在正堂。尾巴狼逛进去,头一句便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今日趁我不在,默默无闻地将东门茶铺给端了?”
司空等三人一愣,皆不知如何作答。
尾巴狼合了扇往手里一敲,略显沉痛:“我方才见梁家父子二人很是悲戚。你三人为何不给人反抗的机会,直接来了个痛快?嗯?”
此言出,白贵觉得冤屈,不由解释道:“大公子,其实这桩事并非……”
话未毕,却听云尾巴狼又长叹一声。撩了衣摆坐下,他端起茶盏小呷两口,真诚地说:“杀鸡,你得一根一根拔毛,宰鱼,你得一片一片扯鳞。得罪人,也是同个道理。其间乐趣,就在于打压与反抗,欺凌和挣扎。你们跳过这过程,直接一刀将人血放干净,忒乏味了些。”
听了这话,司空三人一时间又没了言语。
云尾巴狼慢条斯理品完茶水,又往嘴里塞两块绿豆糕。见他们仨仍愣着,便打了个呵欠,要回屋里睡大觉。
方至此时,司空幸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拱了拱手,他道:“大公子,东门茶铺的生意虽出乱子,但并非是我们所为。”
云沉雅顿住脚步。
倒也是。他今日出门前,白贵还与他说因梁家父子人脉广,做茶叶生意很有道行,所以买断茶叶来源,端了东门茶铺并非易举。
云尾巴狼回过头来,扫了他们三人各一眼。寻了张凳子又坐下,清淡地道:“有事说事。”
这会儿,敛了调侃色的云沉雅,散发出一种令人敬畏的气息。白贵见此状况,忙取了账本递与他跟前,一边道:“大公子原是吩咐老奴寻一户茶商合作,共同并了东门茶铺。今儿下午老奴去打点此事,不想前不久已有个商户,在暗中切断东门茶铺的茶叶源头。”
司空幸道:“不错,属下今日查探南北买卖时,亦发现有间叫西临的茶叶作坊买断了原属东门茶铺的茶叶。更为蹊跷的是,原先在茶叶市场上,西临作坊并无名头。属下往深处一查,发现此作坊甚小,是今年春后才办的。”
云沉雅听了此言,不由挑起眉梢。
其实这事儿要想通也容易。若是一个寻常的小作坊,怎可能有财力和人脉去切断东门茶铺的生意门路?唯一一个解释便是,这小作坊背后,一定是个大人物。
另有一点值得一提。做生意,无论是开小作坊,还是经营大买卖,起初都以打基础为主,断断没有一来就花费巨大财力买断旁人的基业的道理。可蹊跷的是这间西临作坊一开,便直接与东门茶铺作对。
更何况,现如今在京华城,只要是个生意人,便晓得东门茶铺和棠酒轩是死对头。西临作坊在此时与东门茶铺作对,无疑是想助棠酒轩一臂之力。
云尾巴狼觉得好笑。虽说在南俊近内,他认识不少大人物,却不认为有哪个会闲得发慌,来掺和这民间的生意斗争。
故而,这桩事只有一个原因。这西临作坊背后的人,定是知晓了云沉雅的身份,这人此时卖他一个好处,之后却要利用云沉雅的真实身份来做交易。
想到此,云尾巴狼脸上的神色便也和缓了。他觑了白贵一眼,笑道:“这不正好?我原本让你寻个商户合作,结果到了晚上,便送上门来一个,倒也省了你不少事儿。”
白贵忧心道:“大公子,西临作坊能在不动声色间,就切断东门茶铺的买卖,这等人脉与势力,非寻常人而不可为之。老奴担心他们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才会选择与……”
“不必担心。”云沉雅打断他。
其实白贵所言无非就是一点——过早曝露他们的身份,导致日后行事举步维艰。可是今日之后,云沉雅也不再打算瞒着自己的身份了。
“西临作坊这番作为,无非是有所图之。我们不如坐享其成,待他们得手后,定会上门提条件,届时,我等再做打算,倒也不迟。”
白贵听了这话,心里头仍隐有隐忧。可转念一想,此刻的法子,也只有静观其变。
这会儿,却是司徒雪又反驳道:“大公子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我等吞并东门茶铺,是为了扩张自己的势力,从而查起联兵符的下落,也更加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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