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猎雪
众人听得是由春春公主坐席上传来的吟诵,便当是春春公主的应题,纷纷叫好。
“哦,春儿的武师,竟也有如此文采,句中寸寸相思,殊是感人你叫什么名字?”
“微臣不才,司少卿。”司少卿并不敢报出丹霞派陆渐行的名头,用后世的名字反而更为稳妥。
春春公主长出一口气,心说多亏这司少卿还有些古文功底,虽然这诗句听起来有些耳熟,而且仿佛隐藏着什么歧义,但总算是渡了一关……她感激地抬头张望,正好瞧见司少卿和明瑜二人目光纠缠。
明月有情应识我,年年相见在他乡?
我去!一不小心又被秀了一脸!
“春儿,今夜你为母后准备的贺礼,匠心别具,朕赏心悦目之余,也知道你有话要讲。”散了筵席的皇上坐在御书房内,轻轻抿了口热茶,勉力压下醺然酒意:“说来听听。”
“父皇,孩儿不想这么早嫁人!”春春公主抓住良机:“父皇以仁德治国,百善孝为先;入孝出悌是为人子之孝,忠君恤国是为臣子之孝;孩儿愿尽两全之美,以祈国体稳固,国运昌隆。望父皇成全。”
“你一女孩子家家,难得有如此抱负与孝心;看来此前出宫巡游一趟,受益匪浅;你身边的人,朕亦有耳闻目睹,文才武略,出世非凡,确是出人意表也罢,你的密折,朕准了;等你拔除楚侯的阴谋,再给你指门好亲事,如何?”
春春公主料想不到皇帝老儿答应得如此爽快,嘴里嚷着“父皇孩儿爱您么么哒”,飞扑上前揽住一通乱啃。
皇上何曾品味过如此亲密无隙的孺慕之情,诧异之下却也受用无比,暗暗道出了一句后世广为流传的至理名言:朕也是醉了……随即宣了司少卿等四人、韩锦昆来到御书房。
“你说,他们四人的番号叫甚?”皇上醉眼朦胧地问。
“他们四人啊,”春春公主眼珠一转:“特务j!”
“特务哉?……特务也,这不是废话吗?”
“依臣之见,不如叫‘锦衣卫’……”韩锦昆适时地插嘴。
“嗯,锦衣卫,好,朕准了。”
司少卿等人大眼瞪小眼“锦衣卫”原来是这么来的啊?!真是□□裸的假公济私哇!
第30章我陪你
一艘商船从京城漕运码头入水,满帆起航,星夜兼程,不过两日,已抵达江北地界。这日稍事停留,又再出发。
“这就舍不得了吗?”商船的甲板上,一身商人打扮的韩锦昆端起酒杯,递到唇边顿了顿,忍不住点破身边那个魂不守舍的人。
“哪有!”司少卿抬头猛灌杯中酒,喉中的火辣一直坠到心口,麻木了满腔的空虚:“我只是担心,他会不会听我的劝,能不能在接下来的风波中独善其身。”
“还是的呀……”韩锦昆摇摇头:“舍不舍得,都得放他离开,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我的人已经跟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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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堂是否与参与谋逆,很快便知分晓。他若能听你的劝,置身事外,春春公主和太子必能在皇上面前保他一命;如若不然……”韩锦昆捏了捏怀中的兵符,转了话头:“就看他的造化了。”
“你的人?跟得上他么?”司少卿转动着指尖的杯盏,斟酌着问。
“我派出的‘影子’,武力或许不是最高,但是追踪隐匿之术,天下无人出其右‘影子’出手,没有追踪不到的线索,探查不到的情报。”韩锦昆满脸自负。
“影子?”司少卿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笑了:“韩将军天纵其才,果然是吃这碗饭的料。”
司少卿站起身来,漫步走向船头;那里,春春公主、宁子歌和赵磊三人聚在一起,不知在做什么。近身一看,不由叫出声来:
“嗬!步虚凌都会斗地主了!磊哥已经完全占领阵地了吗?”
“嗯偶尔吧。”赵磊聚会神地看着手里的羊皮片那是宁子歌制作的扑克牌,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直升飞机你还记得怎么开吗?”
“只剩肥鸡?什么鬼?王炸!”
赵磊的回答让司少卿哭笑不得,他求助地看向春春公主,希望黑科技少女能解释这个问题。
“我一遇到你就说过,你神识清楚,是因为进入高维碎块时,你离我较近,宁子歌也一样;而赵磊在驾驶舱内,多了一层金属障碍,我的念力不能完全影响到他。再加上他前世的神识载体本来就有两个,所以呢,我猜想,赵磊的神识还蛰伏在某个载体之中,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磊哥答应我,要把步虚凌变成一个人。”宁子歌举着一手的羊皮扑克牌,在一旁补充。
“步虚凌变成一个人的时候,赵磊的神识也就完整了;那个时候,他就记得直升飞机怎么驾驶,我们也就能平安回去大约我们每个人都负有在这一世的使命,只有完成使命,才能顺利回到未来;今生与来世,需要互相成就吧。”
听了春春公主的话,各人若有所思。
“我们的船下一次靠岸会到哪里?”专注于扑克牌的赵磊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下一次靠岸,我想下船看看。”
近乡情怯。
虽然宁子歌不确定,身边的这位笠帽蓑衣的少年,存有几分过往的思忆,但他雨中默然缓行的身影,却透出一股子浓浓的萧索意味,浇透了宁子歌的心。
“话说这步庄主突发癔症,在洛氏六合剑下输的极为难看,目前闭门谢客,青云双杰的招牌,算是砸了。”
“江湖中人,身败名裂也属常情,关键是这聚豪会所掌握的灵猿洞府,不知会被哪家豪杰夺了去。”
“眼看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啊……”
码头附近的小酒馆里,不期然地传出这样一些对话;而两位从码头上缓缓行来的少年,正不期然地经过。
高个的少年在酒馆外顿了顿身形,突然拔足疾走,却被同伴扯住:
“磊哥!你一个人,不可以!”宁子歌早已洞悉一切般。
“……”赵磊不言语,墨一般的眸色在水汽氤氲中聚了又聚。
“你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会有危险!先通知少卿哥他们!”
“……”赵磊依旧不言声,只微微地摇摇头。
“我陪你。”宁子歌突然放弃了劝阻,牢牢握住赵磊的手。
飞驰的马车上,宁子歌放出一枚烟火令。
“已经通知少卿哥了,还有我的镖队;他们会驰援我们。你先睡一觉,晚上好继续赶路。”
赵磊苍白着脸色出神,闻言乖乖埋首于自己膝上,闭上眼睛。
宁子歌心疼地靠近,把整个人揽入怀中如果一定要经历什么惨痛才能成长、成熟,他情愿步虚凌依旧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人,你放不下二公子的身份,放不下你的家人;你明知他们对你薄恩寡义,利用大于爱护,仍不忍抛弃他们……你不会是一个人,我会陪着你;你所背负的压力和道义,我会与你一起承担。”
午夜时分,一辆疲力竭的马车驶入驿站;不多时,一匹快马从驿站出发,冲入茫茫夜色。
“嗯?”宁子歌迷迷瞪瞪地醒过来,发现马车换成了单骑。
“找不到马车了,委屈一下,天亮就能到青云庄了。”赵磊拍了拍宁子歌的脸颊:“我在,放心睡。”
宁子歌贴在赵磊的怀里,看到他眼中的琥珀色光芒,心中大定,展颜一笑,说:“我们大石头在,当然放心。”
赵磊紧了紧身前的人,轻声说:
“子歌,其实,只要你在,我的神识才会安定。”
晨光中的泰州城,一派宁静。城西头那座气派凝重的大宅子,却掩不住飞檐高墙内的剑拔弩张。
“按聚豪会的规矩,青云庄输了,便得交出灵猿洞府的宝杖。”说话的是灵猿洞府四大护法之一熊之杰。
“众位豪杰也都见到了,家父突然发病,洛氏胜之不武,此场胜负作不得数!”步杳尘位于厅堂主座上,强理力争,面色惨白:“诸位,看在青云庄这些年多有体恤武林同道的份上,且容缓些时日,待家父病愈,再决胜负。”
“胜负,从来就是江湖决断的铁律;今日是我洛氏赢了,宝杖自然归我所有;他日青云庄赢了,从我手中夺取便是;何须容缓时日。莫非,青云庄仗着多年积威,想坏这江湖规矩不成?”说话的人身长八尺,目陷鼻耸,肤颊嶙峋,似非中原人士,说着说着,一道厉光从他深陷的眼中发射出来:“那也得问问我手中的剑愿不愿意。”
一部重剑,劈天盖地,平川断流,斫向主座上的步杳尘。
步杳尘身子铆在太师椅上,双目微眯,叫人看不清是绝望等死,抑或从容淡定那避无可避的剑招下,不知何时开始,何处因循,飞来一尾黑色的蝴蝶,振翼嗡鸣,左缠右绕,恍恍惚惚,修修剪剪,挫掉了那气吞山河的锐气。
众人眼前一花,洛氏一击已落空;黑色蝴蝶亦静止,竟然是一柄铁扇,盈盈停落在一个清隽少年的手里。
“二弟……”
第31章璋牙台
“这位洛大侠所言甚是,胜负,必可决断。只是青云庄,还没有输到最后。在下不才,愿替青云庄领教洛大侠高招。”手持铁扇的少年缓缓说道,言辞中的笃定沉稳与他清稚瘦弱的外表反差极大,可是刚刚秀的一手俊俏功夫又叫人不得不信服。
“二弟,你,你可安好?”步杳尘喜忧参半。喜的是步虚凌在关键时刻现身,忧的是此刻青天白日,“虎瞳”的功法可会持久?
“大哥,我回来晚了。现下的一切,就交给我吧。”步虚凌沉声说:“日月昭昭,此生我不想再戴着面具,在夜里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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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杳尘的心里翻江倒海,既羞愧又感激,一时无言以对。
“等一等!”厅堂外传来一声清斥,众人一看,一位少年不知何时立在了堂前。
“青云庄一直以‘双杰’著称于世,今日的比试,同样应是‘双杰’出战。”少年一边说,一边走进大厅,走近步虚凌。
“子歌!”步虚凌低呼:“不是让你等在宅子外?”
“说好了的,磊哥,”宁子歌定定望着步虚凌深色的眸子:“我陪你。”
璋牙台。云穿雾绕,危踞獠山之巅。
一行人不知如何攀登,出现在这兽迹罕至的断崖平台上。
“江湖险恶,怀璧其罪。”步虚凌从步杳尘手中接过一柄金光灿灿的手杖:“这柄虎杖与青云庄的名节,已享誉江北十余载,父亲与大哥大可不必过于执着。此番若能守住,幸甚;守不住,父亲与大哥正好功成身退,安度余生,从此避于江湖风雨。”步虚凌顿了顿,接着说:“我若身败,还请大哥替我尽孝。”
“二弟!”步杳尘语音颤抖:“大哥对不起你,青云庄的功名,本应都归于你……这场比武,还如以往一般,让大哥陪你!”
“不,”步虚凌回头看了看一旁整装待发的宁子歌,咬牙说:“就当是为了父亲。”
宁子歌神色坦荡,上前一步,从步杳尘手中取过一柄铁扇和步虚凌的母扇相匹配的子扇,微笑着看了步虚凌一眼,戴上“青云双杰”的标志面具。
步虚凌心中一紧,也赶忙戴上面具,生怕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内心的愧疚与软弱把宁子歌卷入性命攸关的决斗,他是愧疚的;但是,没有宁子歌,在这白日之下,他的神识可能控制不住“虎瞳”,可能只是凡人一个,甚至只是一个傻乎乎的二公子,连决斗的资格都没有。
二人并肩踏上璋牙台。
一样的面具,一样的兵器,一样的步履。
璋牙台上的所有人灵猿洞府其余三大护法,重剑拖地的挑战者洛缨,及其随从们,无不被二人之间那种浑然一体、密不可分、坚不可摧的气场所震慑。
步虚凌一抬手,那柄金灿灿的虎杖掷入崖壁高处的一个石龛内:
“老规矩,胜者,为虎杖的主人。”
洛缨长臂如猿,不见起力,那把沉甸甸的重剑以他为轴绕了半圆,龙吟阵阵。
步、宁二人同时出手,两枚铁扇化作翩翩舞蝶,缠绕住那有若实质的擎天剑气,变幻切割,碎日断魂。
“这才是,真正的‘青云庄’……”洛缨嘴角噙着一丝欣赏的笑意,将手中重剑舞出嚯嚯风声,代表了对对手十足的敬重。
那重剑,胜在气机强大;而洛缨,膂力过人。若论普通兵刃相抗,必然处于下风;而“青云双杰”的子母扇,机巧灵利,虚实交替,远近相宜,正是这重剑的克星。步虚凌往日与步杳尘合作,俱是以一己之力,调遣子母双扇的攻势,在不知晓真章的外人眼里博取“双杰”的名头;此番换了宁子歌,武力值比步杳尘提升一大截不说,二人心意相通,神识互依,竟比昔日的“双杰”更添十分绝伦。
一凝重,一善巧;从日出三竿到日薄西山;从势均力敌到初见分晓。
重剑越来越迟缓,空门越来越多;然而饶是洛缨身上细伤无数,他自岿然不动,便也算不得输;但若重剑击中“双杰”任何一人,便是挫骨断筋、倒地败落的下场。
步虚凌渐渐看出,洛缨左右臂的力量并不均衡,身体右侧的攻防稍弱。他终于逮着一个机会,在洛缨的右前方卖了个破绽,引得重剑劈来。险境中铁扇弹出,似乎略有偏差,擦着洛缨右侧的空档飞去,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洛缨选择忽略这枚铁扇的攻击,因为步虚凌正把身体的速度运转到最快,紧随铁扇之后袭来;他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重剑的千钧一击之下。如此悍不畏死的打法,让洛缨有一霎的心神凛然,然而为时已晚,宁子歌手中的子扇,几乎同时发出,依旧是一个毫无威胁的角度,妙到毫颠地撞上步虚凌的母扇;母扇扇锋一转,直切洛缨右侧的喉管。
洛缨毕竟是顶尖高手,迅疾变招,救不可救之夺命招式。“呛啷”一声,剑斫扇飞,与此同时,洛缨身前空门大开,步虚凌随之而来的全力一击,令他的身躯高高飘起,再重重落地。
“青云庄,胜出。”熊之杰当着众人的面朗声宣布。
步虚凌与宁子歌遥遥对望,面具之下,看不清面容,依旧让璋牙台上的众人感受到他们视线中的和煦春风。
步虚凌纵身跃上崖壁,去取石龛中的虎杖。
“磊哥小心!”身后突然传来宁子歌凄厉的呼唤。
步虚凌惊回首。
剑气扑面。眼角的余光中,一个亲切的、矫健的身形在半空中凝滞,化开了一半的剑气,然后颓然无力地飘向璋牙台的边缘。
步虚凌手握虎杖摔到地面,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不止是被剑气所伤,更是陡然失去了他所凭藉的、熟悉得有如一体的神识气息。
宁子歌,替步虚凌抵挡了卑劣偷袭的一剑,坠入了璋牙台下的万丈深渊;踪影不见,气息断灭,像是凭空抹零。
步虚凌来不及感到疼痛,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身上迅速地、决绝地抽离,明明是揪成一团的心,也变得空洞无依,叫他全身脱力。他挣扎着站起,本能地朝宁子歌坠落的方向走去。
洛缨又再举剑劈来,想夺取他手中的虎杖。
“洛缨!你背信弃义,聚豪会怎能容你!”三位护法挺剑围攻。
洛缨回首与三位护法激斗,但他先前那半招剑式,依旧把步虚凌掀翻了个跟头,伏在地面咯血不止。
激斗中的人们都在暗暗称奇,刚刚还大显身手、大放异的人,怎么连一招半式都抵挡不住。
只有步虚凌自己知道,没有宁子歌,青天白日之下,他只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现在他更清楚,没有宁子歌,不谙世事的外壳亦不足以替他遮挡这尘世的风刀霜剑,风摇残烛般泯灭掉他在世为人的生机。
拖着重伤之躯,他跌跌撞撞走到宁子歌坠落的悬崖边缘。
“子歌,我不会一个人独活。等我。”
第32章灵猿洞府
司少卿与韩锦昆迟了一日抵达泰州地界,最终于傍晚时分,抵达獠山脚下。
獠山。这个张牙舞爪的地名,让他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
“陆少侠!”灌木丛晃动,闪出了几个人影。
“董镖头!”司少卿喜道:“你们也是看到了你家少主的烟火令?”
“对!连续两枚,少主一定是遭逢危难!”董镖头刚毅的眼中泛起泪光:“可是,这里地势险要,兄弟们倾尽全力,还没有找到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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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莫急,我有地图。”韩锦昆自怀中摸出一幅软羊皮:“这是‘影子’自九霄堂的分舵盗印的一今年青云庄举办的聚豪会,九霄堂必定在背后虎视眈眈。”他伸指一点:“这里,朱砂标红的地方,叫璋牙台,据说是聚豪会比武决斗的地方。”
司少卿对着地图端详良久,指向朱砂标记左近一处三峰拱卫的地方:
“我们,去这里。”
璋牙台是步虚凌了如指掌的地方。很小的时候,就被父兄带着,通过一条秘不可宣的途径,几经迂回,抵达高耸入云的璋牙台,然后开始为期十天半月的苦修。稍稍年长,璋牙台便成了他独步武林的舞台,在多少个星夜之下,击败了五湖四海的挑战者,把“青云双杰”的名头篆刻在獠山之巅。
他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从璋牙台上纵身跳下,哪怕他刚刚又一次赢得了比武的胜利。
一草一木,一石一溪,既见证了他的成长崛起,亦见证了他的自裁消亡。
黄昏已遁,夜色合围,步虚凌直直地坠向黑暗,坠向他以为可以和那个人永世不再分离的方向。
突然,他眼中光暴射,照透了谷中浓浓的黑雾;身形急挺,于不可能的急坠之势中,贴向光滑溜直的的崖壁,手中的虎杖猛扎,火星四溅,碎石如雨;他的身子在崖壁上狠狠地撞击了几回,终于强横地止住了下坠之势,悬挂在岩壁之上。
步虚凌,此时已化身为“虎瞳”,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发光,满溢着痛楚,以及惊喜和希望因为他看到,在他拼命止住跌势的崖壁上方,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动不动地挂在一株虬然突出的老树上。
他抹了抹嘴角溢出的血,正要发力攀登,却听到上方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没有迟疑,他振臂飞扑,双手稳稳接住下坠的身影,足尖在崖壁上轻点,几个猿猴般的起落,最终落在一处窄窄的、可以容身的石阶上。
喘息未定。他抖着手摘去怀中人脸上的面具。
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难掩熟悉的英挺;最重要的是,气息尚存……
混着血色的液体,淅淅沥沥地滴落在那张好看的、沉睡般的脸上。
失而复得的大悲大喜,洗劫了他的绝望,他的骄傲;只要怀中人安然在握,他愿低到尘埃里,感恩戴德,痛哭流涕。
也许被那凉风中的悲咽所牵动,也许为那温热的血泪所焦灼,宁子歌悠悠醒转,微微启齿:
“磊哥……”
这微弱的呼唤宛若天籁,步虚凌身子一颤,低头对上宁子歌恍恍惚惚又无比生动的目光,旋即大力揽紧,放声悲鸣。
宁子歌陷在这个恣意纵情的怀抱里,何尝不是心神激荡。此刻,他们二人孤悬于绝壁之上,可以想见步虚凌舍生忘死的相救追随;蒙老天不弃,他们终是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没事啦,没事……”宁子歌忍住眼中的泪水,柔声宽慰;一如既往地刚柔并济。
三峰拱卫之处,汇聚了一条湍急的瀑布。
“此处地势更为险要,并不像是可以逗留的地方,为什么你觉得是这里?”韩锦昆询问。
“我要是说,只是凭借一种感觉,你会不会信?”司少卿笑笑:“我的感觉还告诉我,这瀑布后面,大有端倪。”
“子歌,你信得过我吗?”不知过了多久,二人的情绪渐渐平息,开始考虑如何脱险。
“当然!”宁子歌肯定地说,同时奇怪步虚凌为什么要这么问。
“那好。”步虚凌将那把虎杖递给宁子歌:“洛缨不顾江湖道义,要强夺虎杖,定不会善罢甘休;崖底不能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走起来有些吓人,我背你。”
“可你看起来伤得不轻。”宁子歌依言袖好虎杖,无不担忧地说。
“只要你信得过我。”步虚凌笑了笑,矮身负起了宁子歌:“抓紧,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松开。”
他攒足了一口气,轻盈地跃出他们立足的石阶,手足并用,点点借力,沿着崖壁向璋牙台的西南方掠去。
徒手攀附绝壁,还负重一人,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宁子歌伏在步虚凌背上,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便是步虚凌一步一句吃力的喉音;背上汗湿的衣襟,凉沁沁地贴在他胸口,叫他心焦不已。前方隐约传来隆隆的声响,步虚凌没有停顿,奋力向前,片刻之后宁子歌才发现,那声响原是来自一条湍急的瀑布。
正想劝说步虚凌歇息片刻,再行穿越瀑布,他似乎已然力有不逮,骤然脱手,直直坠向湍急的水流。
急坠当中,宁子歌本能地松开双臂,生怕拖累步虚凌;然而步虚凌反身捞住他,两人抱作一团堕入激流。
激流当中似乎另有蹊径;二人顺流而下,浑不知南北西东,忽然就被冲上了一处干燥平地。
宁子歌慢慢坐起,四处打量,发现这是一处洞穴的入口;流经洞口的激流,似是人工开凿,就为了让激流裹挟的事物顺利冲上洞口。
“磊哥,这就是你说的秘径么?真的好吓人诶!你刚刚是故意跳下来的吧?!我还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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