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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秋千在时
他隐约知道周锦城生气了,却想不出是为什么。可一定是自己做错了事,阮唐想。
阮唐做了很多求和的尝试:他等暂且在周锦城怀里待够了的时候,探身去倒了杯茶,周锦城接过喝了,没有搭理他。车队还未出城,他假装掀起帘子去看外面,沿街有老妇叫卖羊奶糖,便没话找话地问周锦城那糖甜不甜,周锦城闭目静坐,像是没有听见。
明明两条胳膊还环着他,却对他怎么都不理会。
阮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一个周锦城,他娘指给他的主子,花了银子买了他一条命的周锦城。是要听话的,不能惹周锦城生气。
他几乎要哭了,打懂事后加起来没哭过五次的阮唐湿了眼睛。小傻子心底很是有些委屈,但不是气周锦城,是气自己没法哄了生气的哥哥笑一笑。
两人像闹别扭的小孩,起了争执,一个生气,一个记着胡乱解释,到最后都沉默。只是一个面无表情,一个显而易见是红了眼眶。两张面孔都在说,我还想同你玩。
这样挨了大半天,路上一直没路过城镇,且带路人看看天色,怕再又下起雨来,不敢停留,因而一行人赶了一天路,没能停下吃口饭。
紧赶慢赶,才在暮色刚至时到了安镇。
马车在安镇客栈门前停下,周锦城先下车,阮唐紧跟在后。一日舟车劳顿,他们未在大堂多做停留,将饭菜叫到了客房。
阮唐蔫蔫地从箱子里取周锦城的换洗衣服,垂头丧气地送到床边。衣服离了手,他也没走开,杵在周锦城腿边,不再絮絮叨叨地没话找话,还挺硬气的样子。
自从他到了周锦城跟前,就没受过这样的冷待。一整天完全的无视,同之前周锦城恶趣味的恶声恶气天差地别,即便是个傻子,也清楚地知道。
周锦城不肯理人,饶阮唐心里怕的再厉害,却还是想不出还能怎样。
送饭进来的小二打断了床边的对峙,阮唐在家时也慢慢开始跟着莺儿干些活儿了,摆碗筷已经很上手。他把周锦城的凳子也拉出来,才回头叫:“哥哥,吃饭了。”
那声哥哥叫的响亮,带着跟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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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点没减的甜。但好像这人真的是委屈极了,后面短短三个字,尾音就有些发抖,是哭腔。
可他不敢哭,只好憋着,两手揪着衣裳下摆深呼吸几下,才堪堪忍住。
阮唐巴巴地看着周锦城走过他身边,却一眼没瞧他,无措的情绪再也压不住,却还是不敢去抱,只蹭到跟前,可怜至极地求:“哥哥,我知道错了,别不理我,哥哥,别不理我……”
照阮唐那样说辞,那两个人是牙子无疑。看他饿极了,说两句话便知有些傻气,好骗……周锦城想不出,若是阮唐真被说动了心,因为一个馒头,抑或是一个肉包子、一碗热烫,在半路上跟了别人去,那么他身边便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小傻子……
周锦城也才十七岁,他为若那样的假设成真以后无能为力地自己而生气,更为自作主张离家的阮唐而生气。可冷了小傻子一天,如果不好好说清楚,那小傻子的委屈还是白受。
“错在哪里?”
周锦城肯说话,阮唐的眼才蓦然红了,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周锦城的手臂,瘪着嘴强忍委屈说:“哪里都错。”
“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很多人专在路上搜寻落单的小孩?好好的人家的孩子,年纪小的,养几年再卖,去当丫鬟、做奴才。像你这样的,已经大了,留不住,便得赶快出手,宁可便宜些,卖去府里做苦力。”
阮唐瞪大眼,“我不知道……”
“路上那个要给你馒头,后又来拉你的人就是。”周锦城将阮唐拉进怀里,依然很生气,“差点又给人卖了。”
阮唐听他这样说,即刻忘了先前的委屈,很害怕一样地抱住了周锦城的脖子,连连摇头:“不要卖我,我要哥哥。
第13章
捡到阮唐的第三日,周锦城一行到了孙家。
他们在城外碰上了府里派出来接的家丁,一路被迎回去,带的东西多,阵仗便不由人的大。加上孙家在柳州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因而没等周锦城坐上他外祖母的热炕头,孙府周边的人家便皆知,是孙家幼女留下的外甥回来了。
前阵子的雨下的大,但日头说毒便毒,明明已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可周锦城在二门下马车后命人发完赏钱再上小轿的一程,额上便出了一层汗。
这回阮唐定是不能再与他同坐,只能同其他下人一样,跟在小轿后头。
里头的人都热得慌,更别说是走在大太阳底下。阮唐皮嫩,最经不起晒,没走几步,细白的脸和后颈便汗湿了,睫毛上也似挂着水珠。
他虽然在小厮们里头算有年纪的,但身板小,并不显,又长得花哨、面善,而且周锦城将发了赏钱,所以这才刚打个照面的功夫,出来的老太太跟前的二丫头便肯对他的随从通融。
“这会儿乱,且你主子要见人,一时半会用不着你。你要是热的厉害,可往后头下人房的院子里去,那儿有井,可以打些水擦洗擦洗。”
阮唐伸手抹了一把被汗水蛰的睁不开的眼,不在周锦城身边,他有些稚气地不肯露怯,摇头说:“没事,谢谢姐姐。”
他声音很轻,好像被晒闷了,有气无力的。
那丫头闻言便拿帕子捂嘴笑,“柳州是比你们云城热些,一开始都这样,往后惯了便好。”
丫鬟说的没错,周锦城进了孙老太太的屋,直到晚上都没再出来过。天色渐暗时,有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出来领他们这些跟着周锦城来的小子们去吃饭,晚饭后,便给安置了地方。
八个小厮睡一间房,大通铺,房顶和墙壁都薄,一点热气阻隔不住。几息之间,刚拿井水冲过的身体就变得粘腻。
下人房晚上不点灯,其余几个小厮都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声说话,阮唐跟他们不熟,并没接话,只一面听他们絮絮叨叨说些下午零碎听来的有关孙府的事,一面想周锦城。
现如今周锦城两个舅舅膝下都还没有儿子,所以说起来,孙辈只他一个男丁,这回若真的不好,他的责任要更重些,安排给他的活儿也多。
要招呼客人,要表现出哀痛,又不能过于失态。
阮唐大概知道失态是个什么意思,但要哀痛,又不能失态他糊涂了。如果周锦城在,他必要问个清楚明白。
可惜这样分开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来之前,周锦城跟阮唐说过好几次,最近他不读书,按道理就不会经常用阮唐。阮唐记着。
小厮们还讨论隐晦地讨论了会儿,到时候谁会被轮到守夜和跟着送灵的活儿。这些事情里有肥差,也有谁都不愿去的,比如守夜,一点油水没有,还平白担惊受怕。
话题往灵异的方向去,跟周锦城无关,阮唐就渐渐不去注意了。他倒是觉得守夜很好,起码可以见着周锦城。
再过一会儿,说小话的声音没了,被此起彼伏的打呼声代替。
阮唐靠窗睡,他翻了个身,怎么都没有睡意。下人房不止墙皮薄,分的被褥也薄,还带着自打进了柳州,便氤氲不散的潮气。
他睡惯了周锦城的床,跟这里简直是天差地别,再加闷热,前半夜便一直没能睡着。
细瘦白皙的一具身体上裹了层汗,没挨到鸡叫,阮唐就轻手轻脚地起来,抱了被褥出去,先晾在竹竿上,又去打水冲洗。
木门一夜大敞,管他们的婆子来叫人时,阮唐正在门槛上托下巴坐着。
几缕晨光洒在他脸上,两只圆眼睛黑亮,冲她笑了一笑,婆子早起的不耐便扫去些,态度也好了点。她把那句“难不成在你们自己府里也睡这样晚吗”省去,只道:“时候不早,该起了,快去叫。”
这样按着人家的规矩过了两日,第三天夜里,孙老太爷去了,阮唐听人说,当时是老太太和周锦城守在边上。
这是喜丧,但碍于天热,只停灵三日便摆宴席。
府里一下子忙了起来,阮唐也跟着忙,只不过没有方向。他在路上走着,在后院到处窜,谁逮住他指使个什么活儿,便立刻去做。就这样,一天也不得一点闲。
可倒也没亏待了他,看阮唐那副单薄的身板,便没人指他去做抬重物挑水的活儿。只往来送句话,抑或是拿牌子领东西,还经常能得口刚出锅的热乎的吃食。
这日下午,阮唐刚把两副洗好的羊下水送到厨房去,正在帮厨娘往大灶里添柴,有个没见过的丫鬟来喊他:“表少爷叫你,快来。”
阮唐想想表少爷是谁,便起身就走。灶前太热,他顺手抹了把汗,周锦城见着时,便成了个花脸猫。
他戴重孝,布料粗糙、做工简单,套在原来的衣裳外面。原本是板着脸,见了鼻尖侧脸糊上一抹炭黑的阮唐,神色才柔和了些。
“干什么去了?”
这个问题难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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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他的这几天,阮唐可干了不少事,不知该先说哪桩。
小傻子皱着脸想了想,心里动弹,微微低头,先上前拽住周锦城的衣角,喊了声:“哥哥。”
“嗯。”周锦城拿手摸阮唐的头,又顺着侧脸滑下去捏住了他的耳垂揉了两把,“府里事多,叫你闲着是不行。我跟他们说了,就让你在后院不用出来,事儿还能轻些。累不累?”
阮唐乖乖站着给他揉,等他把话说完,小傻子的胳膊已经圈住了他的腰,仰头看他,眼里水润润的,又黑又亮,浸满了干净的渴慕:“不累,我想哥哥。”
晚风带来枝叶的清香,天高云阔,西边已看不见太阳了,是个夜晚前短暂的一段亮堂时分。周锦城没对他笑,只由他抱着,还把脸也贴在了自己胸膛上,小猫样地蹭。
这会儿是下人的饭点,主子们也要回去暂且歇歇,灵堂正好一个人都没有,他们两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阮唐安静抱了会儿周锦城,又开始小声地叫哥哥。
周锦城还在揉搓手里那只绵软的耳朵,并不答应,阮唐也不着急,开始絮絮叨叨地数这两天得了些什么新鲜吃的。
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太长,周锦城把他从自己怀里推出去些,往他嘴里塞了块羊奶糖,又把个木头盒子放他手里,低头看着他说:“好了,回去吧。能偷懒就躲着偷会儿,没人说你。”
阮唐两手抓着盒子,也不看里面有什么,只点了两下头,软软嗯了一声,听周锦城的话,乖乖转身走了,可走两步就回头看看周锦城。等他第三次回头时,被周锦城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拉住了胳膊,“盒子里是糖,要吃时再拿出来,拿出来就吃,捂在手里就化了。记住没有?”
阮唐立刻停下,回身又抱住了周锦城,仰着头,是很认真地听的样子。
周锦城被他那双眼睛看的心里突突的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把一句能说完的话说上五句。
前几天实在是忙,心里一直挂着,今日得空,原本只是叫小傻子来看看。可临到分开,周锦城说了两次让阮唐走,却一送再送,最后把阮唐送回了后院,在门口对他说:“晚上我守夜,要是不怕困的话,到时候让人来叫你过去。”
阮唐的鼻尖有些红,手指描摹着木头盒子上的纹路,闻言急切地说:“我不困,一点都不困!我、我不喜欢睡觉,哥哥让我……”
“知道。”周锦城这次没再跟小傻子纠缠,利索往后退了两步,道:“我走了。”
第14章
阮唐去了灵堂,一开始没有到周锦城跟前。时候还不是太晚,灵堂还有人,周锦城在牌位下的侧面坐着,他只能守在门口。
等到祠堂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阮唐没来由抖了一下,听见周锦城叫他:“小唐,过来。”
周锦城的远房堂兄也在孙文清的爷爷与周锦城的外祖是兄弟,孙家男丁稀少,饶已是这样远了,也凑不出五个男孩儿。
阮唐见礼后,就垂手立在周锦城身边。两人小声聊了两句,夜色浓重,孙文清没注意到,阮唐悄悄捏住了周锦城的衣角。
那只软绵绵的手不很老实,没有耐心,只在衣角上捏了片刻,便探了几根手指进去袖管里,去握周锦城的腕子。阮唐的掌心有些凉,周锦城还觉到一丝粘腻小傻子吃完糖没洗手。
他们原先一面未曾见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过后,很快便沉默下来。灵堂满是香火味,周锦城往火盆里添了些纸钱,白纸烧成黑灰腾到空中,室内无风,很快又便晃晃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聒噪的蝉鸣停了,闷热也好了些,阮唐听见孙文清那边偶尔传来的几声悠长的呼吸,是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周锦城也注意到,没等得了空子的阮唐做出什么动作,便一把将人搂了,抱坐在膝上,一手环腰,一手揉着阮唐站得已然有些发僵的膝盖。
小傻子往他脖颈上贴,抱住周锦城的脖子低低地喊了声哥哥,周锦城应了声,他便小声问:“哥哥的外祖去了,就像阮唐的姐姐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再也不回来,是吗?”
周锦城点头,低声说:“是。”
“别人说,哥哥会很难过,是吗?”
难过吗?周锦城自小没见过孙家人几面,加上他母亲的事,其实对这里的感情同样淡薄。
只是这话到底不能在灵前说来,他含糊地嗯了声,便引着阮唐说些别的,“你那屋里睡几个人?有人欺负你没有?”
阮唐被揉的舒服,困意上来,更往周锦城身上靠了靠,说:“睡八个人,没人欺负我,我起得早,还帮他们干活。”
小傻子转了一圈眼珠子,贴着周锦城的耳朵说:“我听见有人说,哥哥最待见我,所以他们不敢惹我。”说完,他自己乐了,就趴在周锦城耳根处嗤嗤地笑起来,热热的,周锦城还尝到一些甜。
“给你的糖吃了多少?”
阮唐用手比了个四,说:“三颗。”
周锦城把他一根手指头掰回来,道:“这是几?”
阮唐数数,歪头犹豫着说:“三……”
周锦城又将那个手指摆弄地竖起,“这是几?”
阮唐捂住脸,“四……”
“笨。”周锦城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手挪上去,又开始揉那嫩生生的耳垂。
只是周锦城忘了阮唐的固执程度,不过一会儿,小傻子便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问题,他两手抱住周锦城的脸,傻乎乎地安慰人:“哥哥别伤心,少哭哭,阮唐亲亲。”
然后嘟着嘴亲在了周锦城嘴上。
两片唇瓣用力地挤上去,还蹭了蹭,是诚意很足的一个亲亲。亲完后,阮唐忽闪着眼睛看他,没有退开多少,沾着糖丝的手也还在周锦城脸上紧紧捂着。
周锦城下意识舔了下嘴唇,像是,也有糖味儿似得。
这人的心思太干净了,干净的周锦城没法生出什么别的想法来,只一门心思地觉得甜。
夜到底深了,不怕困的小傻子在东方将现鱼肚白时被周锦城叫醒,他歪在周锦城怀里睡了一夜,把他哥哥的脖子圈的牢,软软的脸蛋贴在人肩上,还留了点儿口水在上面。
周锦城用袖子给阮唐擦嘴,看他清醒了一些,才把他放到地上,又帮他整理衣裳。
那边孙文清也醒了过来,边揉眼便吓了一跳。立时拧头去看那火盆子,见火燃的正旺,里头还烧着一半纸,提着的那口气才呼出去,知是周锦城独自守了一夜,好歹没让纸火断了。
他比周锦城尚大一岁,此时脸上臊得厉害,周锦城却满面平淡,对他和善地笑了笑,孙文清才拱拱手出去了,先站在院里清醒清醒。
很快便有下人过来,一并送了饭给周锦城和孙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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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锦城便拎了自己的食盒,领着阮唐往后头自己的屋里去。
丫头送来水,周锦城和阮唐洗漱完,自进了孙家,第一次头对头吃了顿饭。
阮唐吃着吃着抹起眼泪来,周锦城心里先一紧,问他:“怎么了?”
小傻子惯常爱笑,统共没哭过几次,这会儿却撂下筷子,往他怀里一扎,抽抽搭搭地说:“想哥哥,求求哥哥,让我来,好不好?我给哥哥守门,像刚才那个姐姐一样,在门口坐着,帮哥哥端水、拾屋子,我都会做,行不行?”
第15章
周锦城见不得男孩儿哭,从前周锦重在他面前哭过两次,他次次觉得不耐烦。一来觉得小孩儿闹腾,二来认定周锦重娇气。心底只有那么一小块地方,为哭的不气不接下气的周锦重生出恻隐。
他不曾与周锦重有过多少交集,唯有那两回,倒还真有些兄弟参商的意思。
可阮唐的想念憋了这么一阵子,现在哭来,他却只体味到难受,仿佛感同身受。他摸小狗一样在阮唐头上摸了几下,道:“守门么……”阮唐猛地抬头看他,周锦城道:“可以。”
小傻子便笑了,眼角挂着颗泪,没再继续哭。
这人其实并不爱哭,最经常做的样子是笑。
晚间周锦城告知了那两个丫头,守门的活儿另有人做。晚间后厨的活儿完了,阮唐顺便在下人房冲过凉,又换了身衣裳,才带着身水汽高高兴兴地来了。
周锦城真要他守门么?最后小傻子还不是分了一半大少爷的床。
他在下人房嫌热,这会儿却挤过来,把周锦城的一条胳膊抱得很紧。
周锦城要他放开,阮唐不肯,反而振振有词:“在家里时不是天天这样么,可我都多少天没抱了?哥哥小气,我抱抱怎么了?很热么?我不觉得。”
话都给他说尽了,周锦城唯余长叹一声,那条胳膊也只能给人抱着。
周霖辅让他带的嫁妆,周锦城等办完丧事后拿了出来,给他的两个舅舅分派。可两个舅舅都坚决说不能要,要不得。
东西是孙家嫁姑娘送出去的,说这些东西同他家的姑娘一般重要也不夸张。姑娘去了,可还是那家的正房夫人,周家老爷哪天驾鹤,也是要与她合葬的。
如今嫁妆退了回来,往后怎么说?
退嫁妆的人就是这么个心思,即便做意思留下些零碎,说是给周锦城的那份,可嫁妆的人又会傻到哪去,能看不出其中缘由。
周锦城更不会不知道。只是他已不对周家存有任何期望,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周霖辅仍然良心上过得去,要退,他少不得就乖乖给带了回来。
东西到底是留下了,孙家也再住不得。临考还有不到两月,周锦城胳膊上别一朵白花,便回了周家。
倒不是因为那过了经年又返还给孙家的嫁妆,而是另外一桩陈年旧事。
他娘在时,曾给他与二舅家的一个妹妹许过指腹之亲。从前没当真,可两人在孙家有过两面之缘,不知怎么的,孙家人便渐渐动了心思,常在饭桌上玩笑般提起。
这实在令人心惊。便是真正请了媒人,行过纳采,也少有人家会这样举动。
周锦城长到十七岁,从未想过娶亲如何。他被吓了个愣怔,将告别的礼数尽到,便逃命似得回了家。
除了作弄阮唐以外,他少有的在别的事情上露出少年人急躁冲动的心性来。
带去孙家的下人那么多,这事瞒不过去,不过几日,周霖辅便知道了。出乎周锦城意料的是,周霖辅没因这事叫他过去大加教训。
多么奇怪。往常因为他没有送林素岚出门,便会得到臭骂一通,此次失礼至此,周霖辅却全然不做理会。
周锦城不由得想,是因为失礼于孙家,周霖辅便不在意,还是因为他刚刚才帮忙送了自己母亲的嫁妆回去,周霖辅便将“功”与过两相抵消了呢?
想不通,慢慢也就不想了。
在周府,阮唐上午陪周锦城在书房,研磨铺纸晒字的活儿做的很熟练。下午周锦城要默书,房里不能有人,便放他去玩。
小傻子在府里一天比一天熟,再加上有周锦重的助力,两个人野的范围越来越广。而他一下午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玩、说了什么话,回来都要给周锦城讲过一遍。
不想听是不行的。
这晚,周锦城却没等到阮唐在外头疯完后来书房找自己一起回去休息。是时辰不早了,燕儿来叫,周锦城问起,才说阮唐一早便回了屋,现已洗漱完睡下了。
除去周府这个,再寻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下人。可惜周锦城纵容再纵容,他跟前的两个丫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
屋里没点灯,黑黢黢的,周锦城叫了声阮唐,也没人应。
他皱眉往床边走,被窝里确实窝着一个,被子盖的严实,只露颗头出来。
“做什么不出声?”
阮唐说话的嗓音似乎有些发抖,周锦城没听真切,问:“说什么?”
阮唐顿了顿,叫声哥哥,重重喘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掀开被子、跪坐起来,抱住了周锦城。
适应黑暗以后,周锦城把眼前的人看的分明。
小傻子的头发散下来了,碰着手感觉有些湿,是洗过澡了身上的衣服却穿的整齐。
他下意识摸了把阮唐身上的衣服,细纱的。一两缕光线从窗户钻进来,周锦城脸上很快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要很力,才能憋住那个笑。
阮唐穿了件侍女的衣裳,圆领盘口的粉裙,外罩一层纱。他满脸不乐意,抿着嘴,无声似有声地威胁着周锦城,若是笑话了他,今夜谁都别想好过。
“傻子,穿这个干什么?”
“哥哥看看我,像女孩儿么?”小傻子的圆眼睛委屈地耷拉下来,却还要做起威胁人的样子,是只实打实的纸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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