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村头的阿黑
末了,光军又往他耳边凑了凑,“别怪俺心狠。这要赖你自己,谁让你跟俺抢女人来着?你算个什么东西?!”顿了顿又轻声说,“对了,忘跟你说了,其实香椿的身子俺早就要过了,她还为俺落过胎呢,你要是不嫌弃你就娶吧。”
隋一伟耳朵里轰隆隆的响,似乎要把他脑袋给炸裂,就算是一百张合同作废也比不上光军说的最后一句话的威力大。隋一伟喉结滚了滚,拳头攥得咯嘣响,忍了半天拽过光军的领口给他眼角狠狠来了一拳。
光军哪被人这样揍过,大喊一声:“反了天了你!”上去就和隋一伟扭打在一起。村民一看,村长要被打了,连忙上去拉架。村长是不敢得罪的,村民们都心有灵犀地普遍向着村长,再加上早有一些看隋一伟发了财眼红的,更是趁乱上去踹了他一脚、揍他一拳的。等隋一伟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抽出身来,衣服早扯碎了,脸上也挂了。一村的人纷纷指着他骂:
“怎么能打村长呢?这要在早些时候可是要判刑的。”
“就是,什么混玩意儿,光军以前可没少照顾你!”
“随他爹呢,别看老实了两年,早晚还是他爹那副出息样!”
“可不是?!狗改不了吃屎,猪改不了拱粪!他打在娘胎里就不是个好东西!”
……
隋一伟突然觉得头晕,天地颠倒,似乎把他一个人抛弃在了这晕眩的世界里。看着这一个个模糊的面孔,他想转身逃开,逃出这诟病,逃出这谩骂,逃出这畜生的圈子。他其实一直在逃,守着那一点点的底线,逃的很辛苦。他一直以为他已经逃出来了,他已经被人当人看了。但他现在回身一看,他发现仍处于这个光怪陆离的怪圈中,他一直以来不过是在原地转圈圈。他的骂名、他的秉性、他的一生原来是早就注定了的,早就被这群人的口水给注定了,他们不会允许他有超出他们预料之外的好的结果的,自己变成下一个隋田保才会称了他们的心!隋一伟的脑袋总算是灵醒了,他知道了,他逃不出去,他最终也只会乖乖做了他们的俘虏,按照他们的意愿一步步地走向那个结果,永堕畜生道,再不入人世间。
隋一伟双手使劲按着太阳穴,缓了半天才劲地抬起头来,他看到香椿站在人群外看着他哭,眼圈哭的红红的。隋一伟脚步踉跄了一下,还是朝她跑了去。
隋一伟伸手替香椿擦了擦泪,低声心疼地说:“俺不嫌弃你跟光军睡过,你还愿意跟俺吗?”
香椿哭声猛地变得凄厉起来,一把推开了隋一伟,“你滚!你滚!”
玉伟赶过来,一把搡开了隋一伟,拉着香椿就往家走。隋一伟失魂落魄地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跟到他们家门口。玉伟这才回过头来说:“亲事不作数了,电你搬走吧。现在就搬。”
隋一伟没动,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说:“给你们留着吧,反正俺也用不到。”说完就走了。
国金最后还是咬着牙把那三间屋买了下来,在心里把光军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隋一伟跟隋家庄磨坊和香椿都没了半毛钱关系。
隋祈青已经连续两个星期没见过他哥了。他哥不再来摆摊,他也不想回家,直到在学校里耗到没有生活了,隋祈青才回了家。刚走到村口,隋祈青就觉得有人在自己背后指指点点的,虽然不舒服,隋祈青还是装作没看到。
一进家门,看着满院子的杂草,隋一伟摆摊的东西都在院子里乱扔着。隋祈青心下一紧,赶紧进了屋,看到隋宝柱正颤颤巍巍地拿着水瓢从水瓮里舀凉水喝。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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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青连忙夺下来,“老爷,你怎么喝凉水?我哥呢?”
隋宝柱打量了他半天也没认出他是谁。隋祈青只好说:“隋一伟呢,隋一伟去哪了?!”
隋宝柱一下子哭了出来,“天天往外跑,谁知道去哪儿啦,他不管俺了啊。”
隋祈青还以为隋一伟又回磨坊了,只好找了找,找出半袋子面,现给隋宝柱做了碗面条,这才匆匆往那赶。
赶到时国金一家正在磨坊里吃饭。国金放下碗筷,上下打量了一下隋祈青,叹了口气,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那我哥现在在哪呢?”隋祈青连忙问。
“这俺怎么知道?”国金咬了一口馒头,“田财说总是看你哥喝的醉醺醺的,一个人在弥水河边晃荡嘞。你也好好劝劝你哥,人嘛,谁还不迈几道槛?可千万不能想不开。”
国金话还没说完,隋祈青早就跑没影了。
隋祈青沿着弥水河岸找了好长时间,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躺在地上,赶过去一看,真的是隋一伟。隋祈青离得老远就闻到了臭烘烘的酒味,隋一伟旁边还有一大摊呕吐物,他身上也沾了些。
隋祈青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盯着臭烘烘的隋一伟看了好长时间。一边看,隋祈青一边对自己说,为隋一伟这种人值得吗?不值得。你看看他这幅样子,你好好看看他这幅样子,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他这幅样子,你听着,隋一伟就是块烂泥,你不能为了这块烂泥毁了你自己,他不值得你这样做。直到做够了心理建设,觉得自己开始厌恶隋一伟了,隋祈青这才力的扶起他往家走。
隋祈青从那之后又开始一周回家一趟了。说实话,他其实不想回来。隋祈青觉得,他哥的婚事黄了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就算香椿不嫁给他哥,早晚会有别人女人嫁给他哥,他哥不可能永永远远属于他。而自己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的离他远一点。但尽管如此,每到周末,不管理智怎样劝服自己,隋祈青都管不住自己的两条腿,他还是回来了,他给自己的借口是照顾老爷,其实只是想回来看看那个半死不活的人。
香椿终于还是嫁给了光军。婚事办的很热闹,光军爹洪伟受礼金到手软,隋一伟买的那台电也作为香椿的嫁妆一起搬到了光军家。光军几乎给全村的人都发了请柬,除了隋一伟。
第18章
光军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他和香椿穿的红艳艳的挨桌敬酒,敬着敬着,眼看一切顺利,突然喝的醉醺醺的隋一伟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村里人都知道隋一伟和香椿、光军之间的那点事,好心的就纷纷往外劝隋一伟,生怕他喝多了闹事。隋一伟早喝红了脸,梗着脖子不走,非要闹着喝喜酒。光军和香椿举着杯子就有些尴尬。旁边桌上的田福看不下去了,拽着隋一伟的领口把他拽起来,说:“你不能喝喜酒。”
隋一伟晃着软绵绵的身子挣了挣,没挣脱,“你能喝,俺……俺为啥不能喝?”
“这都不知道?你是畜生嘛。你听说过畜生喝喜酒的吗?”
“没……没有。”隋一伟打了个酒嗝,“俺不是……俺不是畜生。”
“哟,还不承认呢?”田福拍了拍他的脸,“老畜生不就下小畜生嘛,大家说是不是?”
一群乐的看热闹的小伙子都开始起哄,一口一个小畜生的叫。
香椿看不下去了,推了光军一把,转身就进了屋。光军脸色也不太好,从桌上抓起一瓶白酒、一把喜糖塞进隋一伟怀里,“喝!喝死你!”又看了田福一眼,“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田福悻悻地把隋一伟扔在桌子上。光军找了两个人,赶紧把隋一伟架了出去。
俩人抬着隋一伟还没走两步呢,就看到了隋祈青。
“把我哥给我吧,谢谢你们了。”隋祈青面无表情地搀起了隋一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光军家。
刚才的那一幕隋祈青看的清清楚楚,听着一群人叫他哥“小畜生”时,隋祈青的心一阵阵绞痛,但他甚至没有出来替他哥说句话。因为他想的是,疼就疼吧,等自己的心彻底疼死了,就再也不会为这个混蛋心疼了。
?
隋祈青知道他哥难受,这时候很需要有人伸手拉一把,而能拉他的也只有自己了,但隋祈青却不想伸手。他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哥烂掉、坏掉,烂的越彻底越好。只有他烂了,才不会有女人稀罕他;只有他烂了,隋祈青才能摆脱对他的迷恋。隋祈青知道自己跟他哥一样,变孬了,但他哥的孬是孬在脸皮上的;而他的孬是孬在骨子里的。隋祈青想,他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捡了自己这么个心眼歹毒的弟弟?
正因如此,隋祈青亲眼看着他哥一点点的堕落了下去。隋一伟一开始还只是酗酒,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沾上了赌博的毛病。隋祈青知道他哥前几年攒了点钱,也不管他,随便他赌去,不多日子,好不容易像模像样的家又被隋一伟搬空了。
就在隋一伟无比堕落的这段时间,隋祈青中考完了,他知道考的不理想,但他还是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这里面也有赌一把的成分在。隋祈青不仅是赌自己还能不能上学,还是在赌他未来与隋一伟的命运。他想,如果自己没考上,那好办了,他就这样陪着隋一伟吧,无论隋一伟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伺候他一辈子;如果他考上了,那他就要狠下心来彻底放弃隋一伟了。
就在隋一伟浑浑噩噩的趴在赌桌上时,隋祈青还是等到了录取通知书。隋祈青想,哥,对不起了。
后来隋祈青知道,他的中考成绩仅仅超出了录取线两分,但就是这两分,彻底改变了隋一伟和隋祈青的命运。
隋一伟一开始赌钱仅仅是因为赌气和好奇。隋一伟想,你们不都说老子坏吗?不赌不就对不起这坏名声了吗?但隋一伟更多的还是好奇,其实他从小到大一直想,赌,怎么就会让老畜生变得那么畜生呢?现在,他总算也有了去试一试的机会和自甘堕落的理由。一试,他才知道里面的神奇所在。
一开始几把,隋一伟一直赢,再被赌友们一通乱夸,隋一伟真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未被开发的赌神呢!想着凭这个发个大财,让光军、香椿、玉伟瞧瞧,谁他娘的瞧不起谁?但后来,隋一伟就开始输了,一开始输的还比较少,但耐不住积少成多啊,越输越急眼,不多久,他就把给隋祈青攒的读高中的钱给输上了。隋一伟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但他想手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彻底迷上了那种心跳随骰子跳动的节奏,迷上了那种排却一切烦恼和苦闷的专注。一离开赌桌,生活的压力、感情的惆怅、世俗的偏见就纷纷涌上心尖,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只有在赌桌上才能让他放松,觉得生活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愉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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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主要的原因是,隋一伟不敢回家了,他知道自己正飞速地向着老畜生的方向前进,他早晚会是下一个隋田保,他不敢再面对隋宝柱,更不敢面对隋祈青了。
隋一伟仰头灌了一口辣酒,两眼冒着血丝盯着骰钟,一连大声喊了五个“大”,但骰钟一掀,他恼恨的一拍脑门,“草你娘的!”
隋祈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叫了一声:“哥。”
隋一伟没回头,接着赌,直到输掉最后一分钱。
隋一伟这才拿着酒瓶回过头来,看了隋祈青一眼又把眼快速瞟开:“你……你来这干嘛?那啥……你还有钱吗?给我点,下把肯定能赢。”
隋祈青细细地看了看这个近两个月不回家的人。隋一伟瘦了很多,脸红彤彤的,下巴都尖了,头发又糟又乱的,眼窝也陷下去了,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胡子拉碴的,浑身烟酒味。
隋一伟被看得很心虚,“快点,给俺点钱。然后滚回家去,别再来了。”
隋祈青笑了笑,说:“哥,我没钱,你等一下。”
隋祈青说着从脖子上拿下了那个吊坠,往隋一伟面前一递,“哥,这个是金的,能值点钱,你拿去赌吧。”
隋一伟僵了身子。
“哥,你拿去吧。”隋祈青见隋一伟不动弹,就把小佛塞进了隋一伟手心里,顺便拿过了他的酒瓶子,“哥,去吧。再赌一把大的,说不定能把你输掉的东西都赢回来呢。”
隋一伟咽了口唾沫,刚想开口说什么,冷不丁的看到隋祈青快速举起酒瓶砸在了自己脑袋上。隋一伟胳膊快速摆了一下,但没拦住,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红黑的血就顺着隋祈青的脑瓜上流了下来。
隋一伟错愕着半张着嘴。
隋祈青抬手摸了摸流到眼睛上的血,看着隋一伟又笑了,“哥,今天我来叫你回家了。我只叫你这一次,要是你还愿意要我这个弟弟和老爷,还要我们这个家的话就跟我回家;要是你都不想要了,也没关系,我现在就退学,你放心,我会替你把隋宝柱照顾好的,你自己在外面玩得开心、玩得尽兴就好。”
隋祈青说完,把碎酒瓶往隋一伟脚边一扔,转身就走了。
隋一伟觉得心疼了一下,身体的感官慢慢苏醒。他挠了挠头,觉得头发很痒,痒得他恨不能把头皮挠破,他都有多长时间没洗头了?
隋一伟把小金佛挂到了脖子上,仔细地塞进衣服里掖好,看了看脚边还带着血的半只酒瓶,躬身捡了起来,把右手用力的按了上去。看着右手混着玻璃渣子的血“吧嗒吧嗒”地往地上滴,隋一伟心里才舒坦了点。
隋一伟回头看了看那群看热闹的赌友,挑着眉头笑了,“你们好好玩吧,老子不赌了,老子改邪归正了,要回家过踏实日子去喽。”
隋一伟在路上越走越快,但还是没追到隋祈青的影子。大步走着,隋一伟心里彻底清朗了起来。香椿算啥?光军又算啥?自己凭啥为了他们毁了自己呢?实在是不值当的。又想到隋祈青和隋宝柱,隋一伟心里更羞愧起来,他俩才是真心疼自己的,而自己还傻到为了俩外人而伤害他们,真他娘的把胳膊肘都拐断了。也不知道他俩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对了,丑娃考上高中了吗?
隋一伟越想越羞愧,好不容易赶到家时,发现家门从里面拴上了。
隋一伟只好在外面敲门,“丑娃,开门,哥回来了!哥错了,哥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你把门开开啊。”
吆喝了大半天,最后还是隋宝柱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给隋一伟开了门。
隋一伟看到隋宝柱行动明显不如从前了,心里一酸,“老爷,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还中,以后还往外跑不?”隋宝柱侧着耳朵。
“不跑啦,以后俺再也不跑啦。”
隋宝柱这才点着头满意了。
隋一伟连忙跑进屋,他想看看隋祈青头上的伤怎么样了。进屋一看,隋祈青正在拾东西。
隋一伟皱了皱眉,走过去刚想摸摸隋祈青的头。隋祈青面无表情地把头一歪,堪堪避开了隋一伟的手。隋一伟讪笑着抬手摸了摸鼻子,“那啥,还出血吗?”
隋祈青不作声。
“不出了,俺给他撒了点灰,止住了。”隋宝柱咳嗽着说。
第19章
“拾东西做什么?考上高中了?这就要开学了?”隋一伟小心觑着隋祈青的脸色。
隋祈青这才从鼻孔里“嗯”了一声。
隋一伟心里忽然有些难过,很后悔也没在家陪陪丑娃,“那……那啥时候走?俺去送你?”
“拾完就走,你不用送我,我自己去车站坐车。”
“啊?这……这就走啊……”隋一伟看着丑娃利索的打好了一个包袱,里面就一床被一床褥子和几件衣服,他转圈看了家里四周觉得也拿不出别的东西了。隋一伟狠狠地攥紧了右手。
隋祈青撕了一块布递给隋一伟,隋一伟连忙“嘿嘿”笑着接过来缠在了右手上。
“那你以后多久回家一趟?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隋祈青手顿了顿,“寒暑假我都不回来了。”
“啊?”隋一伟瞪大了眼,“过年都不回来了?为啥啊?”
“我想趁假期自己打点工挣学,再说,来回路也挺贵的。”隋祈青眼都不眨地说着早就想好的措辞。
“丑娃,你别担心钱,学俺肯定想办法给你凑齐了。”隋一伟连忙说,“要不你过年回来吧,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嘛,不然老爷也想你。”
“不了,你替我好好照顾老爷吧。”
“那……那你明年暑假回来?你真不用担心钱的事,俺……”
“高中学习很紧,我也想利用假期时间在学校好好学习。”隋祈青不敢抬头看隋一伟的眼。
“那……你这三年都不回来了?”
“不回了。”
隋一伟扯了扯嘴角,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行,那哥去学校看你,哥给你做好吃的送……”
“你别来!”隋祈青一抬头快速地打断了隋一伟的话。
隋一伟错愕地看着他,他这才明白,丑娃是在怪他。
“你别来了,”隋祈青又低下头,使劲硬起心肠,“你来会影响我学习,要不是你,我中考不会考这么差劲。”隋祈青知道,他说出这个理由,他哥就会放弃了。
果然,隋一伟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说,“好……不去……不去打扰你。那你认真学,要是想家了就往家里寄封信。”
隋祈青不屑地想,你识字吗你?
在隋一伟的坚持下,隋祈青还是同意了让他一块去车站。一路上,两人默默无话。隋一伟扛着装着被褥的包袱和隋祈青并肩走着。以前和隋一伟一起走路,隋祈青总是迈紧了脚步才能追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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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影,那时候隋一伟的背影在他看来那么高大,那么坚不可摧。现在,他终于不用奋力的追他的脚步了,跟他并肩走才发现,他哥并没有比他高多少,而且他哥也远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坚强,他哥有时候真的很软弱,软的一句话就能把他捏死。柏油路远远地看去弯弯曲曲的就像是没有尽头似的,但隋祈青知道,只要是路总会有尽头,而他和隋一伟一起走的路也要到尽头了。
隋一伟买好了车票,替隋祈青放好了行李,还站在车旁。隋祈青虽然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转脸就能看到隋一伟,但他故意不看他,只有眼角的余光还能瞄到他。
隋祈青在心里默默地盼着车快发动,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了,他怕再呆下去,他又要动摇了。
好不容易听着发动机发动的声音,隋祈青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解脱了,却不想隋一伟拍开了车门蹿了上来。
隋祈青愣怔着看着他。
“哎哎,你怎么回事啊?我们要发动了,你快下去!”司机回过头来不耐烦的冲隋一伟嚷嚷。一车的人都嘀咕着看向了隋一伟。
“俺就和俺弟说一句话,一句话,说完俺就下去。”隋一伟厚着脸皮弯着腰给司机赔笑。
隋祈青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又怎么了?快走吧你。”
“丑娃,”隋一伟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看着隋祈青的脸色,“哥知道哥这段时间挺孬的……你……你能不能原谅哥?你别怪哥了,哥真的知道错了。原谅哥这一次行不行?哥真的改好了,哥保证,不学隋田保那个畜生。”
隋祈青低着头,看隋一伟右脚的布鞋破了一个大洞,满是泥垢的大脚趾伸了出来。隋祈青死死咬住舌尖才不出声。
“说完了没,快点下去!我们必须准点发车!”
隋一伟默默地等了一会儿,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在学校好好照顾自己……想家了,随时回来……”隋一伟一说完就大步跳下了车。
车终于发动了。
隋祈青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泪珠一滴一滴的落在上面。他从来没有怪过隋一伟,他中考失利也和隋一伟的堕落没关系。只是他只能用这幅不原谅他哥的姿态来拉远他们之间的距离,隋祈青不傻,相反他很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任由自己沉沦在隋一伟身上了,再这样下去,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毁在隋一伟身上。他得逃开,他得躲得他哥远远的,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一条出路。他小时候已经过的那么苦了,他不想以后的日子还要苦在隋一伟身上,他只能抽身而去,自己救自己……再也顾不上他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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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祈青高中两年半没回过家,他说是寒暑假打工,可是挣的那点钱也够堪堪够他吃饭的,学和学杂到最后还是隋一伟给的。隋一伟是托田原送过来的,隋一伟有时也托田原带些衣服、吃的来。田原是国金的小儿子,比隋祈青大几岁,但和隋祈青同级,本来中考成绩差两分,国金交了两万块钱才把他送进这所重点高中。隋祈青没往家里寄过信,倒是到过隋一伟的五封信。只看到信封上歪歪扭扭的“隋一伟”三个字,隋祈青就失去了打开信的勇气,随手扔在了柜子最里面。隋一伟也信守承诺地没来看过他。隋祈青原先以为高中三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可以忘掉他哥,可是,当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后,他不确定了,因为隋一伟的相貌在他脑海中是模糊了些,但隋一伟这个代名词所代表的那个人、那些事却从来没消失过。这样算不算是遗忘了呢?
隋祈青高中成绩一直很稳定,保持在年级第一,再加上他贫寒的家境和他的胎记,无一不使得他在同学口耳相传中有了一种传奇色。高中和封闭的隋家庄不同,想结识隋祈青的人不少,但隋祈青在高中却没有交到一个朋友。那些试探着想接近隋祈青的人一开始只是以为隋祈青是因为家境和相貌的原因而有些自卑,但自卑的人往往会对主动搭讪的人报以感激和欣喜,而隋祈青对他们的搭讪报以的则是无视。这时他们才发现,隋祈青不是自卑,而是孤高,压根就看不上他们,久而久之,也就都懒得搭理他了。其实,隋祈青也并不是不想接触人,只是他总是觉得,隋一伟已经对自己那么好了,但自己还是抛弃了隋一伟,别人又凭什么能值得自己以真心相待呢?隋祈青总是有一种错觉,那就是只要他对别人好一点点,那就是对不起他哥。所以,隋祈青在把隋一伟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的同时,也把所有的对自己抱有善意的人和事都抛弃了,他把自己流放在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世界里,以此作为他抛弃隋一伟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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