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森林

    “喂，老林？快点来公司，出事了。”电话那头的李正尧一张嘴就直奔正题。

    听出他话里的凝重，林深时皱皱眉头，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径直往楼上走去。

    “怎么回事？”

    “简单来说，曺社长卸任，我们的头上空降了一位新Boss。”

    正拾级而上的脚步当即顿住，林深时沉默片刻就挂断了电话，加快速度去楼上的衣帽间换衣服。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就简单换了身西装下来，拿上公文包、车钥匙，行色匆匆地经过客厅走到家里的玄关前。

    “嘀。”

    刚打开电子锁的大门，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去，犹豫了一下说：“我临时有事要去趟公司，之后会再发消息联系你。”

    这话说完，他就不再多作停留，拉着门把离开了家。

    伴随一阵“嘀哩哩”的电子锁提示音，大门关闭，整个家都像是恢复了无人的寂静。

    但在不知道多久后，有道没人听见的声音就迟来地低低响起，带着一份同样无人知晓的情绪。

    “走好……希望一切顺利。”

    坐在沙发上望着林深时家大门所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彻底意识到她的眼里现在只能看见自己宿舍的门后，裴珠泫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抱着双腿，侧头看了看也被她搁到一旁去的那本插画书，脑子里面却是在想她刚刚趁林深时上楼，瞥见的那个书名。

    林深时看的那本书她并不认识，也不是想象中那种比较有趣味性的传记小说，书的封面设计看上去就很严肃，个头也很厚重。

    裴珠泫不知道这本书，但她认得书名中那个意思是“advertisement（广告）”的英语单词。

    然后她就猜到了林深时刚才是在做什么。

    一样的空闲时间，一样在看书，别人在工作之余提升自我，自己却在看前几天不小心买下来的女生恋爱读物。

    难道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别？

    裴珠泫把脸趴在膝盖上，歪着头眼神放空，乱哄哄的小脑袋瓜里冒出了这么一个挺奇怪的念头来。

    “欧尼？”

    起床的室友金艺琳从房间里走出来，奇怪地看着她问：“你在干什么？”

    “Yeri啊。”

    “嗯？”

    “你有体验过自己的头脑和心在打架的感觉吗？”

    “什么？”

    来到厨房倒了杯水的金艺琳刚顺便查看了下冰箱上那盆开得娇艳的玫瑰花，旋即就诧异地偏头去看客厅里面。

    “没什么……”

    整个人深吸气，裴珠泫摇摇头就从沙发上走下来，踩上拖鞋、拿上书，揉着头发走回卧室。

    “我补会儿觉，午饭的话，你们自己看着解决吧。今天我想休息一下。”

    “哦。欧尼你去睡吧。”

    “嗯。”

    喝着水的金艺琳发怔地目送那道娇小的背影走进房间，之后眨眨眼，暗自嘀咕：“怎么回事？简直像是被人甩了一样。”

    ……

    一路匆忙赶到公司的林深时暂时不像裴珠泫那样，满脑子杂乱的思绪。

    他一走进公司大楼，已经等待多时的李正尧和奉伽绮就正面迎上了他。

    “对方的身份知道了吗？”

    李正尧快步走着，耸耸肩说：“我要是知道，刚才在电话里就告诉你了。”

    “人还有多久会到？”

    “还没有具体通知，本部长。”踩着高跟鞋跟在两个人旁边的奉伽绮很不好意思地说，“早上我在家里接到电话的时候，只说是今天会来提前问候，没实际说时间、也没说会来做什么。”

    三人刷卡过闸，并肩来到电梯前站定。

    李正尧抬头盯着正在变动的电梯数字，口中低声说：“集团这次搞的事实在太过分了。先不说曺社长的去留，一家这么大的公司，社长卸任和更替，事前竟然就光光通过一通电话来通知，总部的人是真当我们只是按照指令行事的小喽啰吗？”

    林深时侧头瞧瞧他，没说话，电梯门一开就迈步走进去。

    “这次的社长任免和我有关。等下如果人来了，你们谁都不准开口，包括老金和高组长他们在内。人由我来接待。”

    听到林深时的话后，奉伽绮面露担忧地悄悄看向他依旧保持平静的侧脸，李正尧则“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当我们不知道这事和你有关？但人家是来当我们的上司，不是当你一个人的上司。”

    “老李。”眼看着电梯来到相应楼层，林深时皱起眉头。

    “叮。”

    “行了，别说那么多。半个小时内，公司所有部门组长级别以上的人员都会到场，其他的事我们都会帮你处理好。你只需要待在会议室里，先好好想想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不速之客吧。”

    李正尧率先走出电梯，回头看来，还留在电梯里的林深时无奈似的看着他。

    他和身旁的奉伽绮对视，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绷住的面部线条终于有了一些松缓。

    “快点和李组长去准备吧。其他的事，有我在。”

    奉伽绮方才还隐隐担忧的神情顿时一变，很是振奋地露出笑容，对着林深时弯腰低下头，大声应了句“是”，随后就在李正尧哭笑不得注视下，飞快地跑了出去。

    “你以前到底给伽绮灌了什么**汤？我总感觉你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能都和父母差不多了。”

    没和李正尧多闲扯其他，林深时来到他面前，正色地压低音量说：“你也准备好……我也不知道等下来的人会是谁，但我知道他们的背景是来自集团的最高层。估计今天之后，不是我这个本部长挪位子，就是那位还没正式上任的社长直接离开了。”

    李正尧瞅着他，片刻咧嘴一笑，抬手扶扶眼镜。

    “今天是大事，我先不找你麻烦。等事情结束之后，你最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17、阳谋
    “姜民宇”这个名字，林深时此前确实没印象，他更熟悉的是“Addy姜”这个名字。

    HArt广告的前身是Han Shin集团旗下那几家涉及广告行业的公司，在这些公司当中，Han Shin广告的规模最大，高组长等人原本就在那里供职。而姜民宇，则就是Han Shin广告在被整合之前的社长。

    他本人是外籍韩裔，在国外拥有过丰富的从业经验后，回国被招揽进Han Shin集团，之后可能也是因为个人能力以及Han Shin集团本身广告业水平不高，年纪轻轻就迅速被提拔到了社长的位子上。

    按理说，在几家公司被整合之后，他最不济应该也能拿到一个本部长的职位。

    可谁知道当时的姜民宇似乎和集团发生了矛盾，索性离职，又去了国外。

    以上的消息就是林深时对于这人的全部了解。

    他一开始也是在入职前期大致了解人事资料的时候看过姜民宇的档案，扫了几眼，压根没留下什么记忆，直到今天本人亲自站到他面前，他才隐约明白了什么。

    “我刚向高组长他们偷偷打听过。”

    坐满人的会议室里充斥着开会之前的安静和肃穆，坐在林深时身边的李正尧一边用余光瞄着坐在首位上翻阅文件的姜民宇，一边就不着痕迹地压低音量说：“姜社长那时候本来是被安排了本部长的职位，结果，咱们曺社长大手一挥，改了人事安排，这位估计是气不过，愤然辞职。”

    这边同样想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的林深时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眉心，闭上眼什么话都没说。

    不用他说，李正尧也明白他的心情。

    不说别的方面，假如李正尧探听到的消息属实，姜民宇这趟回来，林深时无疑会处在非常尴尬的位置。

    当然，林深时顾虑的问题实际上还要更多。

    他比较疑惑的地方是，从资料和情报上显示，姜民宇应该是个挺有傲气的人，当初曺诗京就是无意间把他压了下去，这才会导致姜民宇离开Han Shin。

    也就是说，那时候姜民宇不太可能是李溪午的人。

    结果从曺静淑决定撤掉曺诗京职务开始到现在，才过去几天时间，李溪午居然就让人说动了身在国外的姜民宇，让他重回Han Shin，供自己驱使？这事不是说不通，但总叫人觉得有些奇怪。

    另外就是，林深时原以为李溪午这次是打算借换掉社长的机会，顺便也换掉他这个本部长。

    但很奇怪，姜民宇自从刚刚和他见面问候之后，表现不光大方温和，看不出丝毫的怨气，从他带来的人和他的模样来看，林深时感受不到那种针对自身的危机感。

    所以他一下子有点摸不清楚他爸究竟是想做什么了。

    “咳！好了。”

    正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人脑中思绪翻涌之间，一直在首位上浏览目前HArt广告公司资料的姜民宇终于舒出一口气，合上手中的文件夹，咳嗽了一声，微笑地抬头看向在座的众人。

    差不多在座的每个人都下意思挺直了腰背，这是基于一种过去就长久累积的崇敬心理。

    “麻烦各位久等了。本来也不想休息日叫你们出来，主要是我周一就上任了，这个必要的会议，咱们还是要开的对吧？”

    “对、对，社长您没说错。”

    “我们也没想到社长您会回来，非常欢迎。”

    姜民宇这话一说，立马出现了不少的应声者。

    在场的奉伽绮和金尚植几人把这情况看在眼里，都不由担忧地看了一眼林深时的背影。

    “呵呵，好了，叙旧的话咱们就之后再说。”姜民宇笑着抬抬手，然后神色如常地接过旁边秘书递来的一份文件夹翻开，“那我们现在就正式开始吧？大概流程大家也知道。先从各部门主管的介绍开始。”

    “是！”

    就坐在姜民宇旁边那个座位的林深时始终很平静地默默看着HArt广告的一名名高管人员站起身来，向坐在首位上的姜民宇小心翼翼地介绍公司当前的情况，不时会回答姜民宇提出的几个专业性问题。

    这状况和林深时平时在公司开会的时候大致相同，但很多细节上又不太一样，毕竟姜民宇是专业出身，还是多年的资深从业者，两相对比之下，在座的人自然能油然体会到林深时和他存在的差距。

    会议的气氛不算差，但身处其中的人们其实也大多感受到一股挺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原因不在于正在发生的事情，而在于眼下在场的林深时和姜民宇。

    当然，也没人敢在会议上过多窥探姜民宇和林深时两个人，所以所有人只能把这份古怪藏在心里面，面上则装出十分正常的样子。

    但他们都不知道，包括姜民宇在内可能也不会想到，林深时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沮丧，或者说感受到危机感和压力。

    他此时内心的情绪更多是一份感慨。

    直白地讲，若不是牵扯到李溪午，对于姜民宇担任HArt社长的这件事，林深时是完全不会反对的。

    他直到目前，在广告业领域还是个新人，但他却也是一个资深的职场人。

    职场人都懂得一个最基本的道理，把合适的人安置到合适的位子上去。

    在此之前，HArt广告实际上是一家通过完整的结构和足够的资金支撑起来的公司。

    林深时这位本部长，他自认尽管努力做好本职内的事，但仍然不够格，至于曺诗京那个社长，那就更不够格了。撑起公司的人，事实上是像高组长他们这样的中坚人员。

    对比一下曺诗京当初上任，直接跑到公司和林深时说了说话就离开的行为，姜民宇眼下的表现可以说是给人一种极大的嘲讽感。

    哪怕谁都没说什么，谁都没表现出什么，林深时自己却都感受到了一种被人当众打脸似的尴尬和窘迫。

    当然，这样的情绪在他的心里面只能说是些微，非常的浅淡。

    至少他坐在如今的位子上，起因是因为被赶鸭子上架，而非是他的自主意愿，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就挺满意了。

    倒是曺诗京那边，不知道此时此刻知道姜民宇上任的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溪午做这事之前不可能不和她商量，但体谅归体谅，林深时知道曺诗京骨子里的傲，想想也知道她目前的心情恐怕是不太好。

    如此一来，结合心里面的直觉，看着眼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的会议场面，林深时就忽然间隐约明白过来李溪午想要做什么了。

    很快，听完各部门主管报告之后，坐在首位上的姜民宇就点点头，面露思索着说：“情况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好不少啊。”

    这话的意思就有点若有所指了。

    在座的一些人想转头去看林深时的反应，好在大多都克制住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姜民宇说：“我刚上任，前一任曺社长的想法可能和我有一些出入，所以之后可能会做轻微的人事调整。具体的内容我之后会吩咐秘书处发出去，可能就这两三天内吧。今天在会上，我就先简单地布置一下。”

    接下去，姜民宇还真就当场做出了一些简单的人事调动，没有升降职的情况，只是再划分一下职务范围，这让很多人悬起的心都落了下来。

    在这个期间，林深时都很安静，始终没发表自己的意见或看法。

    直到，姜民宇把目光放到客户部职员所坐的那一片座位时，会议室里的气氛才又有了变化。

    “金尚植，金组长对吧？”

    手里翻动着人事资料，姜民宇很寻常地抬头瞧了在座面色严肃的金尚植一眼，普通人的话，大概都会有点心理压力，但金尚植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甚至都没表现出丝毫的紧张。

    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就在多数人都以为姜民宇会直接以无从业经验裁掉林深时带到公司来的金尚植时，姜民宇那轻飘飘说出口的话，竟然也以轻飘飘的方式而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