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的森林

    “想必金组长您也知道自身的局限之处，您没有从业经验，更不是专业出身，但您之前在贸易行业工作，有很强的涉外能力，在人员管理、办公能力等方面也很出色，安排您在客户部确实挺合适。不过您毕竟才入行不到一年，我想先给您减减负担，您之后先负责公司对内的工作，怎么样？”

    不出众人所料，姜民宇的确对林深时带来的人下手了，但这板子却拍得很轻，甚至熟悉姜民宇性格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并没有在刻意针对谁，只是实事求是地进行工作安排。

    对于这样的结果，早有心理准备的金尚植自然无话好说，在看了一眼还是没说话的林深时后，他就默默地起身，向首位上的姜民宇点头应是。

    然后就轮到了李正尧。

    这回姜民宇的安排反而比对金尚植还有严苛一些，尽管没约束李正尧的管理范围，但也用较为委婉的方式提出，他之后处理业务不能再单独进行，必须和别的组长一起才行。

    从某种角度来讲，这已经算是把李正尧的职位从组长的位子上往下调了半级。

    但这样的处理，依然算是很宽松。

    直到大致安排完一圈后，当留意到姜民宇的目光头一次转而落到林深时的身上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意识到今天这场会议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18、幼狼
    “林本部长？”

    一句话响起，连带着在场绝大多数的人都跟着悬起了心。

    始终安静坐在自己座位上的林深时终于有了动作，他转头迎上了姜民宇看来的目光，平静地笑了笑问：“姜社长是打算也调整我的职务？”

    手里拿着文件夹的姜民宇眼睛也不眨地同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也是忽然低头一笑，说：“林本部长是集团直接任命的人员，我虽然是社长，但也没权利无缘无故调整你的职位。”

    “那姜社长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多余的话是没有，但我听说前段时间因为林本部长你的原因，咱们公司接连接到了TheEr的几桩大单，还有韩信航空那边，严格来说，我应该代表公司对你作出奖励才对。”

    姜民宇说出了一番叫人惊讶的话来。

    林深时倒是不怎么意外，继续问道：“什么奖励？”

    “嗯……到了林本部长你这样的位子，升职也没什么好升了，除非让你来当这个社长。”姜民宇往后靠在椅背上，貌似认真地思考了一阵，“不如给林本部长你休两三个月的带薪假吧？我听说前段时间你因为工作的繁忙，时常加班。”

    这下子，会议室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很多人暗暗地左右相视，在座的金尚植和李正尧、以及坐在林深时身后不远处的奉伽绮则干脆地皱起了眉头。

    从明面上来看，仅仅是几个月带薪假的话，姜民宇此举确实没什么不妥，但问题就在于，这两三个月时间，林深时真的可以离开HArt吗？

    尽管不太了解内情，李正尧等人也大致察觉到了姜民宇的这番安排背后肯定有别的意思。

    然而这是社长的安排，而且是基于合理正当的理由，林深时若真想反对，又该怎么反对呢？

    “我想带薪假就不必了。”

    在众人的关注中，林深时非常直接地否定了姜民宇给出的提议，同时面不改色地说：“我入职公司也不到几个月时间，现在就开始休假的话，别说集团那边，在公司内部传开，影响也不好。”

    这倒也是个正当、能站得住的反驳依据。

    不过不等部分人暗自松口气，他们就听坐在首位上的姜民宇颔首说：“这么说也对，既然是这样……不奖励当然说不过去，我这个社长刚上任，总不能只做一些不讲人情的安排。这样吧？公司内部会给林本部长你发放一笔奖金，除此之外，刚好我新上任，接下去一段时间，我替你多分担一下公司的工作。你就每天来准时上下班，等休息够了，再恢复正常的工作，怎么样？”

    这样的做法和先前的带薪假有什么区别？坐在林深时身边的李正尧差点没忍住直接出声说话。

    他担心地看了一眼林深时，内心暗自叹气。

    其他人的想法和李正尧差不多，很多人都以为林深时仍然不会同意姜民宇的做法，谁知道这时候就听林深时在座位上不假思索地说：“好……既然姜社长再三坚持，我自然乐意接受。”

    怎么回事？这就退让了？

    不少人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

    最近一段时间也和林深时混熟的高组长等人更是疑惑地相互对视。

    据他们的了解，林深时可不是那种会随便忍让的性格。

    不管别人怎么想，听到林深时的回答后，姜民宇就笑了一声，看上去挺高兴地说：“那好。那这些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说话间，他转而看向在座的其他人，“今天麻烦大家过来一趟，其余的事，等我周一正式上班后再说。现在，散会吧。”

    众人先是略有迟疑，等到见林深时没吭声后，就有人站起身来鞠躬告辞。

    “那么，社长、本部长，我先走了。”

    “我先离开了。”

    “社长再见。”

    “本部长再见。”

    有了第一个人，之后接二连三，很快原先坐满人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话要和姜社长说。”

    看了一眼特意留下来的高组长等人还有李正尧他们几个，林深时就平静地说了一句。

    见他没有其他表示，李正尧等人只好相视着起身，先到会议室外面去等候。

    在这过程中，本来还在翻看文件的姜民宇抬眼看来，想了想也合上文件夹，转身交给旁边的秘书说：“你和这位奉秘书也一起出去吧。”

    “是。”姜民宇的秘书看看还在场的人，然后就和微微抿嘴的奉伽绮一起恭敬地退了出去。

    最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只剩下林深时和姜民宇两个人。

    “我还以为今天的任务会很难办成。没想到您的性格和我想象中确实有所出入。”旁人一走，坐在首位上的姜民宇就很直接地转过身来开口了。

    他的口吻和先前在会议上的时候没有太大区别，反而还更进一步地对林深时用上了最高敬语。

    盯着他看了几秒后，林深时就低下头，缓缓吐出口气说：“我了解派你来的那位的性格，按照他的意思，有了行动可就不会给我多少的选择余地。”

    姜民宇点点头，突然语出惊人地说：“所以该说两位是亲父子吗？您果然很了解您的父亲。我还以为您是也了解我的性格，刚刚才会那么做。”

    林深时挑了下眉毛，没去问姜民宇居然可以从李溪午那里得知这件事的理由，反倒是说起了貌似不太相关的话题。

    “看你之前的表现，我还以为你心里面对我实际上没什么怨气。”

    “所谓的怨气自然是有，但也只有一点，很快也没了。我早过了那种愤世嫉俗的年纪，我虽然最看重能力没错，但我不会傻到认为这世界是只靠能力说话。您和曺小姐在其他方面的条件比我优越，所以我输了，我也无话可说。”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还要回来？”

    姜民宇笑了笑，“我毕竟根在这里，以前也在Han Shin工作过。怎么说呢？也是挺怀念在韩国的生活。所以您父亲抛给我一个挺不错的橄榄枝，条件、要求，各方面的事我又能接受，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回来证明自己，那么我又为什么不能回来呢？”

    “我之前也这么想，但总感觉还有其他的原因。”林深时说。

    姜民宇看看他，又笑了。

    “您确实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还记得我刚刚的话吗？起初的时候，曺社长要了社长的位子，我无话可说，因为她是曺诗京，但你不同，所以我当时选择了辞职。可是后来我听说了您的真实身份，心里面也就释然了。”

    林深时听完这话后有些怔然，但没过多久，眉宇间又隐约流露出了些复杂的恍然。

    他之前完全没想到姜民宇会回来的原因竟然如此简单，也如此让人难以想象。

    姜民宇离开，是因为心气难平，但知道林深时的真正出身之后，他就不再感到委屈了。

    “我没想到，你会是一个这么……”

    “这么俗气的人？”

    姜民宇微笑着接上了林深时的话，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我更愿意把这种事称之为‘成熟’。我想林本部长您应该能体会我的意思。这世界就是这样。”

    林深时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姜民宇看着他，双手搭在扶手，说：“我不太了解您二位究竟在吵什么，父子斗气或者其他什么。我这趟回来，只会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李代表让我先压住您，压个几个月或者半年时间，之后就随您的心意，您爱留在HArt，或者去其他哪里，没人会管您，您可是Han Shin的大少爷。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您能理解我的苦衷。”

    这一回，林深时没再回应他的话，直接站起身来，走向了会议室的门口。

    在打开门出去的那一刻，他听见身后的姜民宇轻飘飘地说：“您了解您父亲，希望您也能稍微了解一下我。中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可一可二不可三。我给了您两次选择，好在您第二次接受了，不然我会很难办。但是既然接受了，希望您也不要再反悔……”

    后面的话，被会议室的门给隔绝掉了。

    “老林！”

    “本部长，怎么样？”

    来到会议室外面，林深时先向迎上来的李正尧几人抬手示意没事，然后就独自一人来到走廊的窗口前站定，出神地望向窗外。

    李溪午这次的安排的确是针对林深时而来，他是要压住林深时，让林深时不能在集团里继续冒头。

    一个手上没实权的公司本部长，接下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只要这消息传出去，恐怕很多人都会不屑地放弃掉对他的关注。最重要的是，这会影响到那位曺赫会长对他的看法。

    如果连送到屁股底下的位子都坐不好，还能期待做什么？林深时不能肯定曺赫知道今天这事之后会不会也对他丧失兴趣，但想想也知道，这消息一旦传出去，他想竞争未来集团那个位子的希望就会变得很渺茫。

    可是，林深时这回一下子根本想不出办法来反抗。

    因为李溪午这次用的招数和之前截然不同。

    那次他是直接以实权压制，既然他动用实权，曺静淑那边自然也能直接顶回去，这没什么好说。

    但这次，李溪午却是用上了更加简单粗暴又无法解决的方式。

    姜民宇担任HArt的社长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没有问题，今天的这场会议就是想让林深时自己看明白这一点，让他之后无话可说。

    因为是正正当当的安排，姜民宇所用的借口和理由也很正当，所以林深时什么话都不能说。

    更别提，他这个本部长本身从人事任命上来说就有问题，姜民宇就算要直接裁掉他都说得过去。

    从这次的事里，林深时头一次感受到他亲生父亲在职场上对待其他人的那种态度和方式，甚至，他还由此感受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奇怪压力。

    这也是他刚才在会议室里会那么沉默的理由。

    面对李溪午，他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无力和渺小了很多。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未在他这位父亲身上感受到的事……仿佛是野兽的幼崽，头一次被父母用无比凶狠的眼光给死死盯住一样颤栗。



19、小情侣
    “你就打算这么认输了？”

    林深时回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李正尧，继续望着窗户外面，说：“不算是认输，但这一步，咱们确实得退了。”

    李正尧来到他身边，斜眼瞅他，“你真甘心？”

    “不甘心有什么用？咱们不占理，如果闹起来，那就只能用无理的方式去闹，到时候的结果，你觉得会怎么样？”

    同样也明白个中厉害的李正尧只能叹口气，又问：“那接下来怎么办？”

    “先老实待几天吧。”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李正尧很意外地说：“我这还是头一次看你毫无主意就做了选择。”

    “我以前被老安逼着来韩国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这可不一样。那时候你就算选了这条路也无所谓，但现在，你明显是有什么顾忌了。”

    听出好友话里的若有所指，林深时侧身看他，犹豫再三，终究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正色起来说：“老李。”

    “嗯？”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目前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你知道之后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大姐那边。你能答应吗？”

    李正尧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之后抬起手扶了扶眼镜。

    ……

    十几分钟之后，还是相同的两个人，气氛却有点不一样了。

    “所以，李代表，就是你亲生爸爸？”

    “嗯。”

    “那曺社长就是你妹妹？”

    “算是吧。”

    总算整理清楚家谱后，李正尧不说话地盯住了林深时。

    片刻之后，他一语不发地走上前去，猛地用双手箍住林深时的脖颈，故作凶恶地说：“那我之前担心你和曺社长有矛盾的时候！担心你会被李代表针对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早就笑开花了？嗯？！”

    林深时好笑地轻松挣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下西装说：“之前是没有说这件事的必要。”

    “现在就有了？”余气未消的李正尧不屑地说，“早知道你要对付的对手是集团的代表理事，我就带伽绮他们直接撤了。这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吗？你是他儿子，还是你留下来扛揍吧。”

    “你能不能说点正经的话？”林深时哭笑不得。

    “我这怎么不正经了？你要真不乐意和曺社长结婚，那干脆就硬扛到底好了。反正你爸总不至于真把你往死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