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姝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风流书呆
未曾得到具体细节,她尚且还存着几分侥幸之心,让仆妇将孙女带入房中暗暗盘问,也好想些对策。王君夕知道母亲出身卑微,见识短浅,只懂争风吃醋,遇见大事便靠不住,自己闺誉受损,婚事也有可能取消,唯有出身高门的老夫人能为自己斡旋一二,便一五一十说了。
王老夫人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戳着孙女额头直骂孽畜。什么绝世神童、京城三少,原来竟是个色中饿鬼,现如今还被扒了人皮露出原形,欺凌到皇家头上去了。该如何善了?该如何善了啊?
王老夫人扶着额头慢慢倒下,晕死前勉力吩咐,“快,快去给老太爷和老爷送信!”
王家人好一阵兵荒马乱,有姝却优哉游哉地跑到厨房,向火头僧要了两个热馒头。
他这里只顾着吃,与卫世子对弈的姬长夜却时时感到心神不宁,虽阿大递了信,说潜在有姝身边去了后山,绝不会让他出事,但只要一想到他与王天佑待在一处,脑海中便会止不住浮现各种惊险画面。
“啪嗒”一声脆响,他扔掉手中的棋子,沉声询问,“后山似乎有一断崖名为虎跳崖,地势十分险峻?”
“正是,听说每年都会摔死几个人。”卫世子不明所以。
姬长夜心脏狠狠一颤,猛然站起身往外走,因动作太过急迫,将棋盘都掀翻了。被黑白棋子淋了一身的卫世子连忙追过去,询问他出了何事。
姬长夜不答,只管叫阿二备马,刚行至院门口,就见有姝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
“主子……”少年面无表情,腮侧却显出两个小小的酒窝,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他快走两步,展开双臂,像只归巢的雏鸟。
姬长夜高悬的心轰然落地,动作略为粗鲁的将他扯到身边,上上下下摸索,看见他胸前似少女一般高高隆起两团,表情又是一变。卫世子也非常惊奇,连忙撇开目光,尴尬道,“原来有姝竟是女扮男装,之前本世子多有唐突,还请见谅。”有姝、有姝,难怪总觉得这名字女气,长相也太过秀丽了些。
有姝额角微微抽搐,探入衣襟,将藏在怀里的两个大白馒头取出来。随行左右的两只小鬼笑倒在地,卫世子面色变来变去,终是以拳抵唇,得自己失礼,然而还是有“噗嗤噗嗤”的声响从嘴角泄出。
姬长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用力将少年搂入怀中,训斥道,“明知王天佑对你不怀好意,为何还要与他出去?我的有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蠢钝?”
“我……”刚起了个头,有姝便意识到不能把两只小鬼的存在泄露出去,只得老实认错,并且保证下不为列。
姬长夜这才安心,眼见少年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怀中,用毛茸茸的脑袋磨蹭自己胸膛,满脸都是浓浓的眷恋之色,便又开始后悔。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疏远有姝,让他学会独立,却为何在他离开的短短一个时辰内就频频感到坐如针扎、芒刺在背?若是一味宠着他,护着他,将他纳入羽翼之下遮风挡雨,他对自己的情感非但不会消磨,只会愈加深沉。届时,当自己离开,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娶妻生子?
所以,为了有姝的幸福安康,你该放手了!他如是告诫自己,然后轻轻推开少年,故作淡然道,“好了,既知道错了,下回便该避开居心叵测之人。你若是不站在危墙下,又何来坍塌之祸?”
有姝一面应诺一面将馒头重新塞入怀中,得热气消散。
卫世子也不过问少年与王天佑的恩怨,只看着他笑。少年时而灵性,时而乖巧,时而又蠢蠢呆呆,但不管何种样貌,都那般招人喜欢,难怪冷情如姬长夜也甘愿为他操碎了心。
姬长夜瞥见好友宠溺的表情,窒闷感再次袭上心头。他定了定神,正准备把有姝打发走,有姝却在两个小鬼的怂恿下先行告辞。
“主子,我出去玩了,饭点再回来,若是过了饭点还不见我,你就自个儿先吃。我这里有储备粮。”少年拍了拍鼓胀的胸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见他渐行渐远地背影,姬长夜脸色青白变幻,终是看向卫世子,强笑道,“孩子长大了,玩心也重了。”
“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如此,若被拘得久了,一旦放出去便似断线风筝,又似乳燕投林,一去不返。你呀,正该让他松快松快,别管得太严。”卫世子语重心长的告诫好友。
姬长夜反复咀嚼“一去不返”四个字,连最为坚固的温和假面都戴不住了,黑沉双眸溢满苦涩,嘴角也抿成一条严苛的直线。若是彻底放手,有姝果真会离开?想起总爱赖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他摇了摇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有姝在两只小鬼的指引下爬上生长在院墙边的一棵大树,透过浓密枝叶往墙外看,正是王家人居住的院子。院内人头攒动,挤挤搡搡,还不时传来谩骂声,似乎正爆发一场冲突。
推搡的两拨人你来我往闹了许久,才见王老夫人在林氏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手里捏着两串焦黑佛珠,言之凿凿地道,“你若不信,便把这佛珠拿去给玄明大师查验,看看老生是否说谎。我孙儿之所以发狂并非故意为之,而是中了邪!我已与玄明大师商议好,明日午时为他诵经驱邪。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那里,我儿也已前去请罪并解释缘由,你们若心存疑虑,明日自可去道场旁观。”
一直谩骂不休的中年妇女越众而出,将那两串佛珠接过来看了看,闻了闻。佛珠已烧得焦黑,并伴有一股恶臭,拿在手里只觉一缕寒气顺着掌心的穴道钻入体内,似有侵占之意。中年妇女,也就是方毅和方芳的母亲,原以为王家人是在胡诌,见此情景才悚然一惊,不信了七八分。
她像是被烫了手一般将佛珠扔开,冷笑道,“那么我明日再来,且看看玄明法师怎么个说法。”
王老夫人亲自将她送到门口,等一行人走远才看向林氏,吩咐道,“一串佛珠留下做法,一串佛珠送入太子府,叫太子殿下请个高人看看,以证我孙子、孙女清白。”好在有鬼神背锅,王家这回总不至伤筋动骨。
“玄明法师很厉害?”看到这里,有姝在脑内与小鬼们沟通。
“很厉害,比之藏北活佛也不差多少。”鬼童露出惊恐的神色,继续道,“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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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佛珠上的怨气,他轻而易举就能找到我们。”
有姝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掰成两半,咬破指尖各滴了一滴血,安慰道,“不怕,吃点东西压压惊。”
两只小鬼立刻欢喜起来,接过馒头大口咀嚼,含糊道,“玄明法师再厉害也比不过大人,更比不过大人的主子。”
“嗯,主子自是天下无敌。”有姝深有同感,忍不住挤了挤腮边的小酒窝。
第24章四十千
没了热闹可看,有姝顺着树枝往下滑,刚落到地面,就觉一股阴风从脑后袭来,自是那久未现身的厉鬼。有姝既不像往日那般仓惶躲避,也不大声呼救,反倒转过身直面黑雾。
黑雾中探出的两只利爪刚掐上他脖颈就发出“嘶嘶”声,仿佛肉掌按在了滚烫烧红的铁板上,立时烤得焦黑,并燃起紫色火焰。
“啊啊啊!”黑雾瞬间散去,露出青面獠牙的讨债鬼,他甩着两只手退开几步,惨嚎不断,火焰由掌心蔓延至手臂,寸寸烧焦又寸寸化为灰烬。
有姝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欣赏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原本玉雪可爱的两只小鬼忽然变成赤眼尖牙的凶样,扑过去啃咬。鬼怪不但能吸食阳气,还能吞噬同类,这也是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大的法门。
讨债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才离开三月,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就已变为凶兽,身边还跟了两只百年道行的小鬼。他满地打滚,苦苦哀求,却没能博得对方丝毫同情,正相反,他们极为享受他的痛苦。
也是,无论阴间还是阳世,都是强者为尊,适者生存。当他处心积虑想弄死对方的时候,就要做好被弄死的准备。
两只小鬼在他腿上左一口右一口的啃食,将他好不容易吸来的怨气化为己用。有姝则捏住他脖颈,啪啪打脸,边打边骂,“叫你害我,叫你害我,现在爽了吗,爽了吗?”
打脸声不绝于耳,厉鬼青紫色的面颊被他打得直冒火星,被掐住的脖颈也缕缕生烟,似乎快要烧断了。两只小鬼担心他下一刻就会魂飞魄散,连忙大口啃下怨气,囫囵吞进肚子。
厉鬼悔不当初。纠缠了少年十五年,一直以为对方胆小如鼠,秉性懦弱,除了躲避和抱大腿,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敢,所以才有恃无恐,打算慢慢玩死他。哪料到他竟是装的。瞧瞧眼前这人,脸还是那张脸,表情还是那副表情,黑白分明的眼眸却渐渐染上浓烈杀意,这副天真而又邪恶的模样,比鬼王还要可怖。
“爽了爽了,有姝大爷我真的爽了,求求您饶了我吧,今后我再不敢来了!”感觉自己快被拍散,厉鬼流出两行血泪。都说老实人惹不得,这话果然没错,平时不声不响,狠起来真要了卿命!
“饶你?你何曾饶我?”有姝语气平淡,下手却更毒辣。两只小鬼嗷呜叫着,已将厉鬼的双腿吃完,如今正缠在他腰间。
恰在此时,一声雄浑佛音忽然响起,震得两只小鬼抱头哀嚎,有姝也不自觉松了松手。道行被毁掉大半的厉鬼连忙挣脱他们辖制,没入地底逃了。
“你们也走。”看清来人,有姝立即下令。
两只小鬼道了声“大人小心”,随即也钻入地下,向远处遁去。
“有姝施主,菩提寺乃佛门净地,不欢迎纵鬼行凶之徒。明日贫僧便会开坛做法,为王施主驱除邪崇,还请施主尽早离去。”玄明法师跺了跺手里的紫金法杖,表情很是不悦。
有姝不答,只定定看着他脚边,那里蹲着一名浑身赤裸、遍体鳞伤的小沙弥,圆溜溜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再配上藕节般白嫩的小身子,看上去可爱极了。他正拽着和尚下摆,一声接一声地唤着师父,只可惜他已经死了,他的师父什么都听不见。
有姝拧了拧眉,问道,“你能看见鬼怪吗?”
玄明法师脸色越发严苛,以为少年有意顾左右而言他,沉声道,“贫僧不沾邪物,自是看不见鬼怪。”他之所以能找到这里,靠得是手里的法杖。此法杖曾受菩提寺历代高僧加持,可驱邪,亦可除魔。
有姝点头,再问,“你明天要为王天佑开坛做法?”
“正是。贫僧不管你与王家有什么恩怨,只但愿你能放下一切,回头是岸。”佛教是大明皇朝的国教,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大多笃信此教。而作为大明皇朝最具威望的法师之一,玄明具有十分超然的地位。他游走于上层社会与下层民众之间,四处弘扬佛法,自然知晓很多秘闻。少年与王家的关系,他心里清楚,却一直秘而不宣。
但现在不同了,少年竟动用鬼魅手段在他的寺庙内害人,他就有责任将他驱逐。
“我没想害王天佑,是他自己害了自己。你是个和尚,本该慈悲为怀,为什么要纵容一个坏人?”有姝很困惑。
“佛曰众生平等,万物有灵。这世间本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在贫僧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能救则救。地藏菩萨投身地狱普渡一切罪苦众生,贫僧做得远不及也。”话落,玄明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
这原来是个圣父。有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用同情的目光朝他脚边流着血泪喊师父的小沙弥看去。
“你既然要救王天佑,那便救吧。我还是那句话,我并未害他,是他自己害了自己。等你明日做完法事,我自会离开。”有姝略一点头,信步而去。
因对方是三皇子的义弟,玄明法师也不打算多做为难,退开两步低声念佛。紧紧拽着他衣摆的小沙弥又喊了两声师父,见他无动于衷,也跟着消失了。
有姝走出去没多远,就见两只小鬼从地底钻出来,遗憾道,“大人,我们跟丢了。不过您放心,下回他再来,我们保管撕了他。”
“无事,我自己来撕。”有姝淡淡摆手。
一人两鬼溜溜达达往西跨院走去,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那小沙弥。小沙弥死时才三四岁,大约从小接受佛法熏陶的缘故,虽然生前曾饱受折磨,怨气却不重,只因舍不得师父和众位师兄才迟迟不肯离去。
有姝不想留他,远远冲他摆手,“你走开。”
两只小鬼也龇牙咧嘴地威胁,“快走,不然吃了你!”
小沙弥吓得瑟瑟发抖,却还不肯离去。有姝见他锲而不舍地跟着,便快跑了两步,小沙弥也迈着短腿疾奔;有姝停下,他也连忙停下;有姝蹲下,他也蹲下;有姝站起来,他依然跟着站起来,完全复制了对方的动作。
这是吃定我了呀!有姝抿唇,无奈道,“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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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我想与师父告个别,但他看不见我。”这是小沙弥唯一的心愿。从小被玄明法师养大的他,内心自是纯净剔透,连复仇的想法都没有。
有姝能看见鬼,那是因为他神力强悍,但如何让旁人也看见,却毫无头绪。倘若把自己的神力借一点点出去,或许是可行的,但自己的神力不能外放,还需依靠某种媒介。有姝垂眸看着掌心,低声道,“我试试吧,但不一定能成功。”
“多谢施主!”小沙弥双手合十,深深鞠躬。
鬼童的队伍又壮大了,有姝走在最前面,感觉自己像个带孩子的保姆。
西跨院内,姬长夜正对着一桌素斋皱眉。他负手走到窗边,沉声问道,“有姝去哪儿了?”
“回主子,他一直坐在东边那颗树上,看王家的热闹。”阿大似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这么晚还不回来,果然心野了。”姬长夜摇头,坐回桌边拿起碗筷,虽然语气中带着笑意,舌尖却仿佛尝到一点苦涩。十年来,这还是有姝第一次没陪伴他吃饭,原来一个人用餐的滋味竟如此难捱,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随意用了一些斋菜,姬长夜命人撤掉碗盘,坐在桌前沉思。窗外夕阳慢慢落入山坳,并同时带走世间光明,阿大放心不下,连忙去找有姝,阿二则走进屋内,掏出打火石点燃桌上的油灯。灯芯发出爆裂的劈啪声,这才唤醒姬长夜神智。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戌时三刻。”阿二低声回复。
“有姝还未回来?”
“没见人影。头一次出门游玩,自然新鲜感十足,日后会心的。”阿二宽慰道。
姬长夜先是点头,片刻后又苦笑摇头,“只怕玩着玩着,心就不回来了。”一去不返?果真是一去不返了!思及此,他莫名恼怒,冷笑道,“去,把隔壁的房间打扫干净,等野小子回来,就叫他日后一个人睡。”
心知主子在赌气,阿二忍笑道,“好的,属下这便去拾。”
有姝在小沙弥的指引下偷了某个花和尚藏起来的烤鸡和烧酒,吃得肚子溜圆才打着饱嗝往回走,行至院中便见主子房门紧闭,灯火俱灭,已睡下了。他快走两步去推门,却被阿二拦住。阿大也从外面回来,见了他就一通埋怨,“跑哪儿去了,叫我好找。”
“跑去偷吃了。”有姝格外坦白,叫阿大、阿二哭笑不得。
“主子说了,日后你得一个人睡,别整天粘着他,又不是没长大。”阿二戳了戳少年光溜溜的脑门。
有姝刚得了龙气,又好生教训了讨债鬼,心情正前所未有的明媚,闻听此言并不像往日那般哭闹耍赖,而是乖巧的点头,“好,我一个人睡。”待龙气快消散时再去偷吸一口便可,十五岁的少年还天天跟人挤一床的确有点奇怪。
他干脆利落的态度叫阿大、阿二很是吃惊,等人推门进去又落了锁才堪堪回神,心道果然长大了。
姬长夜并未就寝,而是站在漆黑的屋内向外看,听见几人的对话,眸色飞快暗了暗。
许久之后,阿二轻手轻脚入门,笑道,“回主子,有姝既不吵也不闹,乖巧得紧,这会儿大约已经睡熟了。日后咱们去了荆州,总算不用日日替他挂心。”
姬长夜沉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心中却并无松快之意,反倒更为沉重。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无法拽紧却又更无法放手,有姝越是乖顺地循着他的计划走,他就越是不安。
第25章四十千
耳边少了有姝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姬长夜辗转反侧了大半夜都没睡着,第二日起床,眼下乌青一片。有姝独占一张大床,手脚想怎么伸展就怎么伸展,自然睡得很香甜,白皙的皮肤泛出健康的红晕,看上去神采奕奕。
“昨晚睡得好吗?”姬长夜状似不经意地问。
“睡得很好,床很大,可以到处打滚。”有姝一面点头一面往嘴里塞香菇饺子。
姬长夜“嗯”了一声,本就有些阴沉的面色越发显得难看,试探道,“既然睡得好,今后都得一个人睡,能习惯吗?”
有姝顿时犹豫了,讷讷道,“一时新鲜没觉着如何,过几天新鲜感消退了,我肯定会不习惯。我能不能隔三差五回来陪陪主子?”等这口龙气消散,主子却不让他爬床,那该如何是好?所以话不能说死,得给自己留点余地。
姬长夜阴沉的面色略微舒缓,拧紧的眉头也松开些许,唇角上翘露出点笑模样,“我还当你玩野了,早将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会忘了主子。”有姝咽下口中的食物,认真点头。救命之恩自然没齿难忘。
姬长夜这才满意,用筷子敲了敲他额头,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好了,快吃饭吧。”淤积了整整一晚的窒闷感终于尽数消散,他频频给少年夹菜,自己也多喝了两碗粥。
早膳刚用完,院外便传来锣鼓声,并伴有嘈杂的喧哗,仿佛菩提寺内一下涌入许多人。姬长夜正捏着帕子替有姝擦嘴,闻听动静略一皱眉,吩咐道,“可是玄明大师在做法事?阿大、阿二,出去看看。”
二人领命而去,片刻后带来确切消息,“回主子,确是东院那边在做法事,王象乾和王老太爷来了,萧贵妃母家、太子府、卫国公府、林府、方府……均遣了人来旁观。”
有姝眼睛亮了亮,偷偷拉扯主子衣摆,无声表达自己想去看戏的心愿。三只小鬼站在院外冲他招手,表情也很急迫。
一旦与少年待在一起,姬长夜自然而然就把疏远对方的念头忘到脑后。连续照顾一个人十年,这份感情早已成为他的一部分,哪怕心里想得再通透,临到决绝放手时依然会舍不得。只是现在的他还未曾感受到那种将自己的一部分强行分离的切肤之痛罢了。
他习惯性地握住少年手腕,笑道,“走,我们也去凑个热闹。”跨出院门,看见敲着木鱼来往穿行的僧人,又摇头喟叹,“王天佑那人不值得救,玄明大师定然会后悔。”
有姝摇了摇他手臂,问道,“主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他也料想玄明法师会后悔,而且是极其后悔。
“佛曰不可说。”姬长夜将食指抵在少年柔软的唇瓣上,笑容诡秘。
有姝撅了撅嘴,看上去像是在亲吻这根手指。姬长夜立刻将指尖回,拢在袖中反复揉搓,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皮肤上那团看不见的火焰搓灭。
两人来到大雄宝殿,就见王天佑身穿袈裟盘坐在一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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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莲台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写满殷红的梵文。他仿佛有些不安,正扭着屁股动来动去,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在人群中扫视。所有被他看过的人,都觉得仿佛有一只粘腻冰冷的毒蛇在身上游走,汗毛纷纷竖了起来。
“果真是中邪了吧?王公子平日可不是这样的。”不知谁嘀咕一句,立刻引来许多附和。
王家人闻听此言甚是满意。连玄明法师都说他家天佑是中了邪,之前轻薄安华郡主的行为便能一笔带过,女儿的婚事也保住了。
太子府的属官原本有些不信,定定看了半晌后也露出骇色,心道这模样十成十是中邪了,安华郡主那里也得请和尚念几天经文才好,追究事主的心反而淡了。
玄明法师与众位僧人围绕莲台而坐,面前俱摆放着一个木鱼。日头高升,阳光普照,法坛中央的王天佑渐渐安静下来,玄明法师这才睁开双眼,一面敲击木鱼一面吟诵经文。
第一段经文过后,其余僧人也慢慢加入,袅袅梵音在寺庙上空回荡,令人耳目一清,心生肃然。前来旁观的各路人马赶紧找了个空地跪下,要么闭目祈祷,要么念念有词,一心以为在浩瀚佛法地普照下,王天佑定然能恢复神智。
但所有人都想错了,王天佑非但没找回神智,反倒被连绵不绝的梵音弄得情绪暴躁。他开始频频挪动,盘起的双脚抻直,吊在莲台边缘,双手用力擦拭皮肤上的梵文,一副极其不耐的样子。
有姝与主子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旁观,三只小鬼惧怕姬长夜,只得远远站着。
“佛法已经渡化不了他了。”姬长夜摇头冷笑,复又看向身边的少年,语气中满是温柔与自豪,“还是我家的有姝最乖巧。王家人日后必然悔之莫及。”
“我不稀罕他们的悔意,我有主子就够了。”有姝适时拍个马屁。
若非场合不对,姬长夜当真会笑出声来。这样甜蜜的话语,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过,一时间竟觉得回味无穷。
两人躲在角落窃窃私语,法坛上却发生了变故。只见王天佑眼睛越来越红,脸色越来越黑,抹掉身上的梵文后站起来,又是跳脚又是怒骂,“放开我,狗娘养的,你们竟敢把我锁住!爹,砍了这帮秃驴,统统砍了!”
原来,为了防止他在法事中入魔,玄明让人在他脚踝上系了两根铁链,与莲台底座绑在一起。他现在只能在方寸之间挪动,像只负伤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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