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线轮回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尾鱼
但自从有一次,晚上跑步遇到个打劫的, 被易飒冲上去一脚踹飞之后,宗必胜就有点说不清每晚跑步必要带上易飒, 究竟是为了其他原因呢, 还是为了有个保镖。
这一晚, 晚餐比较丰盛, 人人吃得都有点撑, 所以宗必胜又提起夜跑这茬时, 宗杭加入了,童虹也响应了。
为了照顾童虹, 跑步改为散步, 本来四个人走在一起的, 没多久就拉党结派:宗杭拉着易飒走在前头,童虹挽着宗必胜落在后头。
童虹先还和宗必胜聊点有的没的,公司、理财、政策、八卦,后来不知不觉的, 两人的目光都粘到了前头那一对身上。
易飒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蹲在路灯下举着手机左拍右拍, 宗杭半躬着身子在边上看,还不时挥着手,帮她赶走被灯光吸引、总往她头脸边撞的小虫子。
过了会,易飒应该是拍好了,举给宗杭看,宗杭也半屈膝蹲下,两手握住易飒的肩头,下巴贴着她鬓角,边看边点头。
不用凑过去听,也知道他必然在说“好看,真好看”,反正只要是易飒喜欢的,或者称赞的,他几乎没说过不好。
童虹感叹:“杭杭小时候啊,我就特别想看到他牵着小妹妹玩,觉得那种两小无猜的画面特别美好,谁知道看得最多的是他抱着玩具跑,扔小妹妹在后头哭……如今可算是看到了,就是模子都大了,不是小孩儿了。”
宗必胜奇道:“那也不是小妹妹吧,我记得飒飒好像比杭杭大点。”
童虹嗯了一声:“大了两岁好像,不过在我眼里,都是小孩儿。”
说话间,易飒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腿脚发麻,半撑着身子拿手揉按,宗杭也帮她敲敲打打,好一会儿才又挽着她向前走。
宗必胜看得心里直冒酸水儿,这么多年,没见这儿子帮他捶过腿。
他有点唏嘘:“你说这飒飒,好看是好看,但比她更好看的也多,要说性子多温柔,也不见得,但是咱们杭杭,就爱围着她转,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跟个小迷弟似的……”
童虹说:“这叫一物降一物,而且我敢说,肯定是你的傻儿子先喜欢上飒飒的,巴心巴肺地往前凑——飒飒这姑娘,是你先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可怜见的,不知道跟小小年纪就没了家人有没有关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上次带她去查身体,医生怎么说啊?”
宗必胜说:“什么事都没有啊,医生说了,样样都正常。”
童虹皱眉:“是不是你找的医生水平不行啊,飒飒有一次是不太对劲,就是杭杭让阿姨做乌鸡红枣汤那次,我看她整个人都没精神,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你下次多花点钱,或者问问人,找那种有名的医生。”
说到这儿,忽然伤感,眼圈都泛红了:“你说她这年纪轻轻的,万一真有点事,不说别的,杭杭这么喜欢她,得多难受啊。人这命数啊,也不能给来给去,不然,我给她个十年八年也行啊。”
宗必胜没好气:“好好散着步,又在这胡说八道,现在医学的发展是很快的,没准过两年,有什么新药出来,吃两颗就好了。再说了,年轻人要搞对象,老头老太就不要过日子了?你这么大方,十年八年送给人了,我怎么办?我就活该一个人过啊?”
***
步道很长。
易飒玩闹的兴致很快过去了,只挽着宗杭一步一步走,有时会促狭似的去踩脚下的影子,走一步踩一步,有时又像没了骨头,把重量都倚在宗杭身上,拖拖沓沓让他带着走。
宗杭问她:“易飒,你现在开心吗?”
真是隔三岔五就问一次,易飒没好气:“开心开心。”
“比你一个人在柬埔寨的时候好吧?”
“是是是。”
明明都是嫌弃的语气,但宗杭还是听得乐滋滋的,有一种叫做“成就感”的东西在心底滋滋疯长。
他说得没错吧,跟着他走,就是能让她比之前过得更好。
他也学着她,拿脚去踩影子:“前两天我跟丁玉蝶聊天,听他说,安排在三江源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撤回来了,只在那留了个小分队。”
易飒嗯了一声:“他也跟我说了,说是实在耗不起,一个月两个月还行,时间一久,那些人就熬不住了,这件事如果真拖个十年八年的,还能让人家十年八年都在那守着吗?”
宗杭叹气:“这对丁玉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吧?”
易飒点头:“有千年做贼的,没千年防贼的,事情都过去一年半了,再紧的弦也会松,没办法的事。”
宗杭说:“如果漂移地窟能休养生息个五十年,我们一辈子都会是太平日子……”
他低头看易飒:“你希望这样吗?喜欢这种日子吗?”
易飒没立刻回答。
宗杭心里一动:“不喜欢啊?”
易飒说:“也不是……这日子挺好的,就是有些时候吧,有点恍惚,会想着,自己还是三姓的水鬼吗?”
比如今天,她陪着童虹去做了旗袍,一直泡在各色花样、款式和布料里,给各种意见,说得嘴皮子都干了。
再比如上周,宗必胜在公司做了个艺术长廊,美其名曰要熏陶和提升员工的审美,让易飒选择里头的各类墙面挂画,于是她生平头一次要看什么伦勃朗、鲁本斯、提香、莫奈,决定着他们的复制画作要挂在墙上哪个位置。
水鬼的身份,远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偶尔走过镜子,看见里头的影像,想起柬埔寨时的自己以及那只被扔给黎真香喂养的乌鬼,会觉得整个人有点分裂。
易飒自嘲地笑:“人可能就是这样,颠簸得久了,就想过回归田园的太平日子,田园里待长了,又觉得日子腻味,空气平静,不够刺激。”
又问他:“你呢?”
宗杭说:“说真话吗?”
他沉默了一下:“说真的,很多时候,我希望这事还没了结。”
易飒有点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事情如果了结了,我们也就这样了,以后,不会比现在更好了,也许还会越来越糟。”
易飒莞尔。
没错,是这样,现在的日子,其实是最好的:感情正炽,躯体未衰。
“但如果没了结的话,或许还会有希望。就像我们之前虽然一次次涉险,但每一次确实是比上一次了解得更多、探知得更多。如果再多一次和漂移地窟对抗的机会,会不会能找到治愈你的法子呢?”
他想了想,似乎又觉得自己太贪心了:“用不着治愈,能帮你多撑几年也行,人就是这样,得了一就想二,我之前想着,能和你在一起,就特别满足了。可是在一起之后,又想要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易飒站定了不动,低头看灯光下两人偎依在一处的长长斜影,聊这种伤感的话题,跟蚊子被蛛丝网住了似的,越挣扎越绝望,不如趁早飞离……
她忽然瞪大眼睛看身后:“哎呀,叔叔阿姨不见了!”
宗杭吓了一跳:“啊,我爸妈呢?”
边说边张皇回头,恰看到童虹和宗必胜踱着步过来。
两人把这对答听个正着,但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时,童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说:“养个儿子有什么用,还不如飒飒关心我们。”
宗必胜说:“可不是吗,当初还不如养块肉,还能炒碟菜。”
……
***
三江源,夜。
丹增开着摩托车兴冲冲往前赶,车灯在夜色里劈开一道韧直的光亮,而车后座上,搭半爿沉重的羊身。
他是游牧民,前些日子认识了一群搞地质的汉族朋友,那些人挺热情友好的,招待他喝酒,还送了他好多袋装零食,让他带给家里的小孩儿们。
来而不往非礼也,丹增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想拿对等的礼还,却一直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可巧今儿杀羊,他特地留了半爿好的、肥的,想送给汉族朋友们做手抓羊肉吃——心里一高兴,连等到明天都等不了,赶着黑就来了。
他知道他们驻扎在哪儿,也知道这群人都是夜猫子,绝没这么早睡。
不多时,营地就遥遥在望了,六七顶大帐小帐都亮着灯,帐边停了几辆越野车。
丹增刹住车,一个拎提挺身,把沉重的羊身甩搭上肩,大叫:“哦呀,扎西德勒。”
一般他这么一叫,他们就知道了,还会学着他的语气也叫着“扎西德勒”迎出来,而且,丹增特意扛着羊身,也是想让朋友们夸他有力气、厉害——以前,他在他们面前搬抬重物时,他们也这么感叹过。
没有回音。
丹增愣了一下,侧耳听了听,把羊身搁下。
怪了,怎么好像没声音呢,不应该啊,往常晚上来,这儿可热闹了,他还凑着那个叫丁诚的小伙子的手机看过一部外国电影。
外出勘探去了?不是说帐篷是跟着人走的吗?
遭了狼了?呸,更不可能,他们的装备带得可充足了,听说连什么喷火-枪、电击棒都有,而且这附近,根本也没有狼。
丹增咽了口唾沫,拔出腰间的藏刀,小心地往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喊着他勉强能记得的几个人的名字——
“丁诚?”
“姜一通?”
“丁唐?”
……
还是没回音,丹增头皮有点发麻,正拐过一顶帐篷,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蹲着的人。
他吓得一颗心狂跳,猛然抬刀,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忙不迭放下。
终于见着人了。
丹增的汉话说得磕磕巴巴:“我找……朋友,送羊肉……”
他下意识往肩上指,忽然想起羊肉扔在摩托车边,又赶紧往后指:“扔在那里,手抓羊肉,好吃……”
他没再往下说。
奇怪,他来这么多趟了,这个汉人,从未见过。
这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五十岁,貌不惊人,手正从地上铺着的纸箱壳上挪开——看来他刚刚,是拿这纸箱壳铺盖什么东西,但是地上平平展展的,也没什么东西要盖啊。
丹增说:“你是谁啊?”
那人笑了笑:“我跟丁诚他们是一个队里的,今天才到。”
这样啊,丹增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看:“那……他们呢?”
“临时有任务,都赶过去了,留我在这看着,你过来送羊肉吗?可以交给我,他们要是有谁回来,我跟他们说。”
丹增赶紧点头:“好,好,我叫丹增,他们认识我的,你一说他们就知道了,你是……”
那人说:“我叫丁……”
说到这顿了一顿,似乎有些茫然,又似乎在那一瞬间,有点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过了会,他面色恢复如常,唇边现出一抹笃定的笑意。
“我叫丁盘岭。”
三线轮回 134.大结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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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黄山市。
人来人往的街面上, 有家美容养生馆, 叫山桂斋。
这街面并不繁华, 很市井化, 也颇接地气, 打眼溜过去,有卖酱菜榨菜的、有卖螺丝开关的、有支着油锅炸油条的, 还有不讲究的店家端了盆脏水出来往地上一泼,路过的行人忙不迭跳脚叫骂的。
但这山桂斋却很高大上, 和整条街格格不入。
店面很大, 装修得异常高档, 古色古香别致典雅, 正对着街面的玻璃屏后头, 摆了尊一人来高的铜像, 塑的是个赤脚套金环铃、披纱衣的妖娆美人,侧身骑在一头摆尾的凶悍猎豹之上, 下方的价签表明, 这铜像是摆设, 亦是商品,有人中意的话,可以买了摆回家去。
标价一百八十万,和正对面那家洗头房打出的“洗头一次十五元”的广告牌隔街对峙, 很形象地演绎出了什么叫云泥之别。
这店面的气派格调, 本身就已经摆出了一张闲人免进的晚娘脸, 这价签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附近的人,以及日日路过的人,从不走近这店一步,却也习惯了它的存在,当它是日日高挂的太阳,然后在背地里揣测着它必定是高官的后花园、富商的销金窟,开在这儿,只为偏远低调而已。
***
事实上,即便你刚好是个有钱人,有着千金一掷的底气,能够潇洒推门而入,也只能止步前台,上不了旁侧那道檀木的、通往二楼、精雕细镂的楼梯。
因为前台妆容得当的接待小姐会带着抱歉的微笑跟你说:“对不起,本店只招待会员。”
如果你表示“无所谓,不差钱,办一张”的时候,她们会继续抱歉,回答你,不好意思,会员已经满了,如有人退出,可以把您加进来,但需要排队。
而排在你前头的人,据她们说,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如果你是个二愣子,脸红脖子粗地吼什么“爷有钱,有钱就是要消费”、“不然去工商部门投诉”,接待小姐通常会怯懦服软,改口说可以接待。
接下来,你就会被带进一楼的按摩小房间,按摩床上的垫布是那么的脏,上头有菜渍、香水味、狐臭味、烟头烫下的黑圈,总之,还没按上摩,你就已经相当销魂了。
然后,会有一位身材粗壮、酒糟鼻、浑身散发着油盐酱醋味的大妈走进来,边走边往手上挤两三块钱一管的那种无牌护手霜,美其名曰方便按摩,最后按得你嗷嗷乱叫,蹬腿挠臂,恨不得跟她同归于尽。
你气得大声叫骂说这是什么狗屁按摩,大妈会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山桂斋的按摩就是这样的,特色手法。”
然后给你看账单,一般不会低于四位数,你质疑这价不合理,大妈会浓眉倒竖,反过来吼你:“你看看我们这高档装修,这价钱很便宜了!”
……
综上,不管你是谁,非会员的话,基本没指望上二楼。
当然,那些主管部门、稽查部门除外,山桂斋是守法商户,接受一切譬如消防、安全、卫生检查。
***
不过吧,其实二楼也没什么特殊的。
除了色调阴暗、冷清岑寂,走廊一路进去,两侧零落摆着各种铜制凶兽,塑得凶横狰狞,再加上个个兼做点香用:有的直接嘴巴就是香插,衔着根香,远看像点了烟,正吞云吐雾;有的挖空了脑袋做香炉,头盖一掀,往里头添加香炭,一瞅像练功走火入魔,脑顶蹭蹭冒白雾;还有的分明兽形,却学着人的姿势持着大烟袋,烟斗里香气缭绕而上……
置身其中,看久了精神恍惚,恍惚间觉得一切似假还真,止不住脊背生凉。
走廊两边,每一扇门进去,都是按摩包间,最大的一间在尽头处,里头一张红木雕花架子床,三面垂着轻薄透纱,空调机送风的关系,透纱欲卷还扬,正对着床的大墙上画了幅水墨大国画,画上一个风姿绰约、半遮半露,以藤萝枝叶为衣的女人斜坐在一头黑豹身上,旁侧两竖行毛笔题书,端的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里头的句子来自屈原《楚辞.九歌》中的《山鬼》篇。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
孟千姿正趴伏在这张架子床上,半做按摩。
说是半做按摩,是因为她另一半心思在抽水烟上,这水烟壶是正儿八经从中东淘来的稀罕物件,通身鎏金嵌宝,窈窕精致到灼人的眼,撩人的心。
她噙着烟管,听水烟壶里咕噜的泛泡声,这烟叶里混了蜂蜜和柳橙,所以没什么烟味,反有股果香。
边上戴着口罩的女按摩师手法精练,力度得当,更合人心意的是目不斜视,咳嗽都不咳一声,宛如透明。
抽了会之后,孟千姿半欠起身子,看坐在斜对面黄花梨官帽椅上的孟劲松:“你真不试试?尝着玩玩呗,不是烟。”
她这一欠身,一头墨样的长发滑落肩侧,连带着把身上半披的亚麻衫子给带了下来,露出白皙圆润的肩膀加小半幅的后背,孟劲松迅速别过脸去,还拿手挡在脸侧,语气里嫌弃非常:“哎呦我天,我的天,你也不说端庄点。”
孟千姿斜乜了他一眼:“我在自己的地头按摩,还得端庄?你三十岁了,不是十三,婚都结了两次了,看我的肩膀应该跟看卤鸡翅一个反应,装什么害羞?”
孟劲松依然挡着脸:“那怎么能一样,你是老板,我得避个嫌。”
孟千姿懒得跟他啰嗦,换了仰躺的姿势,按摩师很周到地送上靠垫。
她理了理衣服,半支起腿,腿型极美,纤瘦合宜,脚踝上有个带铃铛的金环,发出叮铃的细碎清音。
“说到哪了?”
孟劲松光顾着避嫌了,这才想起孟千姿要图新鲜抽那水烟之前,两人是在聊事情的。
他清了清嗓子:“咱们广西的兄弟……”
“转过来吧,我端庄着呢。”
孟劲松这才转向她:“咱们广西的兄弟,前一阵子无意间发现,八万大山已经荒了。”
孟千姿抬了抬眼皮:“八万大山?我好像有点印象,是那个什么……”
孟劲松知道她素来不喜动脑子记东西,不然也不需要他这个大秘时刻提点:“山谱里做了标记的,是我们的不探山,盛家的。”
孟千姿有印象了:“对,是姓盛,好几代之前的事了吧,她们圈了山,我们不探,怎么就荒了啊?山里过不下去了?都进城打工了?”
孟劲松哭笑不得,还得忍着:“不知道,兄弟们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后来一打听,好像说荒了都四五年了,人去山空,所以我合计着,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探一下……”
“探啊,为什么不探,放手去探。”
很好,孟劲松在工作本的那一项上打了个“√”,有领导指示就好办事了。
正要进下一项,门上忽然传来敲门声。
孟千姿脸一沉,大声说了句:“敲什么敲,不知道我按摩的时候需要安静吗?”
敲门声立止,但过不到三秒,又敲起来了。
看来是有要事,不然也不会被吼了还不知趣,孟千姿朝孟劲松使了个眼色:“你出去看看。”
***
孟劲松去得挺久的,久到孟千姿有点纳闷。
一般的事,咬几句耳朵也就算了,何至于唠叨这么久?
她有点无心按摩了,水烟嘴也扔到了一边。
过了会,孟劲松进来了,先朝按摩师挥了挥手:“你先出去。”
哎呦,还真有事啊,孟千姿心里咯噔一声。
孟劲松目送着按摩师离开,伸手把门关好:“水鬼三姓来人了。”
孟千姿“咦”了一声,不觉坐了起来,顺势掩了掩衣襟,省得孟劲松又嘴碎说她不端庄:“水鬼三姓,山水不相逢,我们跟他们很多年不来往了。”
孟劲松点头:“是这话没错,但不是也说,有要紧事的时候,山水有相逢吗。”
孟千姿纤长手指挑弄着身上宽松衣袍的系带:“来的是谁啊?”
孟劲松显然在外头已经做了功课,答得很快:“都是水鬼,资历最老的一个,姜太月,还带了一个,说是接班人,叫丁玉蝶。”
孟千姿手上一顿:“这阵容可真大啊,知道是为什么事来的吗?”
孟劲松摇了摇头:“不知道,很多年不联系了,只隐约听说,这一两年,三姓有不少白事。”
“不少”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闻弦歌而知雅意,孟千姿点头,笑眯眯长身站起,手指在腰带间翻了个漂亮的结扣:“那是得见见,看来是有麻烦了,要不然,也不会求到咱们山鬼门上啊。”
她抬脚朝外走,走了几步又退回来,把枕边一个黄金镶玉、金链上还缀了老南红珠子的镯子套到腕上。
说:“我多戴点贵重的首饰,显示我对这个会面很重视。”
孟劲松瞥了眼她揉皱的亚麻衣和脚上的拖鞋,想说点什么,到底忍了。
***
接待室里,姜太月坐在沙发上,双手拄立着拐杖,阖目不语。
丁玉蝶转着手中待客用的水晶杯:“姜婆婆,你以前从来没提过什么山鬼。”
姜太月没睁眼:“林深万千户,山鬼四五家。不过一个地上,一个水下,山水不相逢,来往很少,关系也……泛泛吧。”
有说山鬼瞧不起水鬼的,也有说水鬼看不上山鬼的。
丁玉蝶嗯了一声:“咱们叫水葡萄,他们叫什么?”
“穿山甲。”
这姜婆婆,到了这还真是惜字如金,不抽不走,不问不答。
丁玉蝶环视了一下周遭的布置:“山鬼……好像也不穷啊。”
姜太月差点气笑了:“你怎么能想到用‘穷’这个字来形容他们?我问你,山里有什么?”
“……狼?”
姜太月没好气:“怪不得飒飒一直说你是蛾子脑袋,山里有矿,懂吗?”
我靠,有矿!煤老板一样的存在,真是土富土富的!
“那他们山鬼,也有掌事会、中枢会什么的?”
姜太月睁开眼睛,顿了会才摇头:“他们跟我们又不同,我也说不大清楚,按说水阴柔,山阳刚,但能当山鬼的,都是女人,而且山鬼里,必然有一个能力最强的。”
“古代那些占山的人,都会选个山大王,所以山鬼里的第一把交椅,叫山鬼王座。”
“听说前两年,新人上位了,现在坐山鬼王座的,叫孟千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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