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关风月
他抱了文华熙很久,第二天他的殿下便没能下得了床。
文华熙再次问他:“真的没事?”
玉肃想问他,你会杀人吗?如果到了杀一个人才能救活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杀人吗?你明白拥抱着你的这双手总有一天会扼住你的喉咙吗?!
最终他只是勉强地笑了笑:“没有,只是边关情势堪忧。”
文华熙握住他的手,被他下意识甩开。玉肃愣了愣,对方却没有生气,他一贯是以别人的感受为优先的:“除此之外还有吧。”
文华熙的敏锐常常令玉肃兴奋,兴奋且恐惧。
兴奋于他要看穿自己,自己便不必再戴这张假面过活;恐惧于一切雄图成为泡影。
兴奋让他可怜自己,而恐惧令他唾弃自己。
无形中他拿起了剑,却是伤人先伤己。
文华熙再次握住他的手,这次玉肃没有挣开:“虽然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但有朝一日……我定会有所行动。”
“你会杀人吗。”
文华熙怔了怔:“我会,但至少不是现在。我知道太师这次越俎代庖,干涉甚多,他的事……我也有所耳闻,但他毕竟是孤的太傅……”
玉肃定定看着他的太子殿下,眼神焦灼:“那要到什么时候?”
“或许有一天……我变得再也不是我的时候。”
文华熙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那眼神令玉肃无处躲避。
他看穿了,却宁可不说破,对玉肃是这样,对其他人也会是这样。这温柔生在国君身上,只会贻害无穷。
玉肃吻了他,文华熙抚摸着他身上的道道伤痕,深宫中危机四伏,玉肃次次为自己挺身而出,几乎像守护信仰般搏命,也因此留下这许多岁月印记。就算他眼中动荡愈来愈深,文华熙也不忍放开掌中伤痕
蜿蜒多年,早盘旋成掌心命纹。
这一道,是刺客的暗刀,那一道,是替自己受罚的明枪。
玉肃像对他说,也像对自己说:“我活一日,便会豁出性命保护殿下一日。”
“有时候我也不确定……你想保护的是我,还是什么别的,更冷酷的东西。”
“那就不要去想。”
文华熙的确总能看穿他,看穿他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内心。
开战后两人矛盾频发,虽然文华熙多方容忍,但也快到了上位者的极限。他不是没试过尽心辅佐,但腰间刀剑铮然,永远压抑不住嗜血的渴望。
探子来报,他有了一条线索,一条可以一举击溃魔族的暗线。若告诉文华熙,定会被斥行之不武
不,他根本就不会想到并吞这件事,他称之为“侵略”。
文华蕴建议,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来那微不足道的线索,最好有个堂而皇之的名头。交换,再合适不过了。
人人都会以为他是要借刀杀人。
“你是要我做乱臣贼子。”
“你不是吗?”文华蕴讶异:“你知道你哪点和他最像,又最让我讨厌?”他自顾自说下去:“嘴上说着大义,心里自我满足。皇兄至少天真了点,是真的相信那些蠢想法,可你”
“不过是又想做圣人,又想做暴君。”
玉肃大笑了起来,文华蕴说得对,他矛盾,他挣扎,得到权力又如何?在无上的荣耀和孤独里,他终究是个独裁的苦行者。
文华蕴以为他不会采纳这个建议,但他做了。
无谓再粉饰太平,要乱,也不怕乱得彻底。这是斩草除根最好的方法之一,斩断他一切意马心猿。
又或者是自我惩罚,惩罚他听见文华熙在火光中摔碎那块不离身的玉,掷地有声,而后不再看他一眼。
那双曾映满自己身影的双眼。
end
作者有话说:关于前夫先写到这里,以后还会有,欢迎大家自由阅读理解www
☆、十七
十七
冬雪渐晴,除却长思殿,合宫的炭火也慢慢撤了下去。魔族有在初春进行盛大狩猎与祭典的习俗,以求贫瘠土地少些天灾。
角弓虽然为人放浪,但多少也是狴犴宗族的贵胄。亲自来禀报祭祀典仪非他不可,然而他却开始不耐。
“这种事真该交给渊明那小子,他毕竟比我细心”角弓烦躁地将厚重斗篷向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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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掷,凶荼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这座该死的宫殿怎么这么热,角弓忍不住想来一大碗湃得冰凉沁骨的酒。他就不信魔主忍得住,然而凶荼偏偏习惯了长思殿簇簇暖炭,甚至在此置了议事的长桌,桌案太高太宽,又罩着绒绒的白虎皮,角弓抻长了脖子也看不清王在做什么勾当。
但有些事是不需要看的。
他骂骂咧咧地揩了揩自己虬结而闪烁着暗沉光泽的长角:“陛下,你色迷心窍!”
面对臣子面色通红的愤怒指摘,凶荼故作讶异地合起又一本奏折:“你也好意思教训本王?”
角弓脸涨得像拉至将破的弓弦,然而在一室氤氲香氛中他的焦躁没了着落,愈发空茫而催人欲狂。
这幽幽暗香也是媚上的手段,想必经过这段时日的调教,俘虏已经懂得如何讨好他的主人。
角弓喉头滚动,从他的视线,就算站起身来,也只能看得到虎皮裘长桌下的一缕白发。斑斓的绒毛调皮地随微风震颤,那缕洁白发丝亦如摇曳的蛇,温润地蜿蜒在心间。
而殷红蛇信闪烁得猝不及防。
角弓咬牙切齿,但连自己也说不清他这样狂躁地踱来踱去,是想以钉着革钉的马靴踩踏那缕柔软发丝,将之碾做春泥,抑或只是着了魔地
试探着,鄙夷着,渴望着,拈起那一缕曼妙长发,可会径直牵出裸露的洁白躯体?犹如三月泥土中,连根挖出一朵素馨花。
在这样昏昏欲睡的暖香里,人是会做梦的。
而梦里的诗意令他本能地觉得危险。
凶荼看了看长久一语不发的臣子,又看了看皮裘遮挡下的某处:“少抱怨几句,渊明不能参与燃火祭祀,你是明白的。”
角弓刚要辩驳几句,忽而想起什么,脸色僵硬地看了看地面。
凶荼却早已暗中使力,将那缕汗湿了的乱发绕在手心里,勤政明君装得十分悠然:“本王看你也没心思禀奏,退下罢。”
角弓狠狠地盯了盯空荡的地面,无处不在的华美绒毯绣着青黛天女,她们好像真真切切地发出了笑声。
他在这笑声中涨红了脸转身离开,连自己亲手摔下的斗篷也忘了拿。
冲出长思殿,他一路行至御湖才算吸饱了冷气,又能神清气爽大啖一桌酒肉。遥遥便见王也起驾,不知御辇里又是否会有一缕如影随形的白发。
天女甜腻的乐声忽然无处不在,最庄严的佛像也含笑如欢喜。
族中秘辛不避人耳目,走到哪里带到哪里,简直该杀。
渊明正在值守,见他一个人绕着水转悠,以为他又被皇妃殴打,好心上前关切:“走,喝酒。”
“喝什么酒!国都要亡了!”
渊明一怔,半晌不以为意地笑了:“陛下自有分寸。”
那笑容是有几分淡漠的。
角弓本一心想着如果方才自己拽住那满头雪一样的长发,直接砍下那颗头颅会如何?血污会蒙住舞乐天女的眼睛,她们再不能惑人;痛呼会勒住她们的喉咙和琴弦,那朱红黛青的暖香再不会使人听到笑声。
渊明不以为意的神态令他忽而有些尴尬,角弓看了看同僚,满脸热切地等他开口询问,渊明无奈地瞟他一眼:“我不会问的,不合身份。”
角弓立刻竖起长角,恨不得把他直接戳进湖里:“你也是王也是,在这种地方恪守什么传统!”
“我毕竟是这样的出身,忌惮是应当的。否则大萨满和皇妃想必”渊明话音未落,一水之畔,一顶华盖便飘然而至。
因着临近长思殿的泉眼,此处水波只余碎冰,日光清明间每寸纱都柔软得透明。宝钿细细小篆香,罗帷重重,渊明眼前忽尔一蒙,随即便像追逐风筝般闪身越水而去,正巧握住一片南国的软绸。
角弓不意他竟然主动同俘虏攀谈,目瞪口呆想喊他回来,渊明却像是攀谈得热切,还久久握着那片帷帐不肯稍放。
其实摇荡的初春之风,也只掀起了华盖一隅,自其中伸出一只手来,手腕清瘦,偏偏坠着宝石的链子。只是却非装饰,而是已勒下道道暧昧红痕的手镣。
间或有轻笑声,角弓听得一言片语,仿佛是劝渊明回转,也好避嫌。如果他有牛鼻子此刻一定气得喷气,一时笑一时叹,还勾留着纱帐低声劝慰,哪里是好意,分明是、是……勾引!
在魔主眼下还敢做这种事,连他也不得不佩服文华熙胆大包天。
渊明哪里经过这样迷魂阵,眼见便是恨不得直接握着那只腕子替他上药。角弓心急火燎地瞪圆了眼睛,按着腰间长刀便欲越水劈头砍下。
忽而一阵风过,仿佛是夏日才有的兰草滋味,扰得他昏头涨脑地打了个喷嚏。
就在他鼻子莫名痒痒的当口,对岸的纱帷忽尔完全掀起,似是风有意,似是人无意,一双深紫的眼瞳笑吟吟向他望了过来
角弓再也忍不住,天摇地动地打起了喷嚏。
他的样子太过滑稽,夕琼也忍不住掩口而笑。不多时便有好事者通报皇妃,角弓一路打着莫名其妙的喷嚏一路走,想必明日耳朵又要被揪肿。
少了观者,文华熙便向渊明道声珍重,径自回宫。
“您怎么不留渊明将军多坐一会儿?”夕琼替他扫了软塌,着意安置的绫罗绸缎,凶荼看样子是不介意倾国来宠爱他。
然而金粉簌簌下,俱是血腥疮疤。
文华熙咬牙侧卧着,暗自攥紧了拳。他只能这样半靠着,按照大萨满的命令,他作为奴隶,就算再受宠,每日也要被鞭打。往往是清晨,他服侍凶荼起身,跪在床边以口侍唤醒他的主人,连口中腥膻都不及咽下擦净,便被蒙上眼睛进行残酷的调教。
长思殿多了冠冕堂皇的书房,也多了见不得光的暗阁。自有人剥光他蔽体衣物,捆在春凳上,以特制的沾了水的软鞭清脆地拷问他的身体。今日他被鞭了后穴,方才又被凶荼按在桌下肆意玩弄许久,早已连站都站不起身。就连坐也困难,浑身的枷锁限制着他的行动,他不得勉强侧卧着,低声唤夕琼:“再……再添一盏灯。”
夕琼小心翼翼地半跪在他身侧,见他肩头瑟瑟,忙擎了一盏灯来:“公子……现在还是白日。”
文华熙抬手拢住眼睛:“可是这里太黑了……天一黑,就更冷。”
他从前不会说这样的话。
夕琼喉头颤动,咬紧了下唇不让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强笑道:“难道是眼睛不适?得立刻唤人来看看。”
文华熙拨了拨灯芯,半倚在大块安神琥珀凝成的枕上:“没事,暂时还看得见。”
“虽然一言片语,也听得够了。神与魔的血脉不得参与祭祀,倒是让我想起一个有趣的故事。”
“方才攀谈,看他神色,想必是真不在意。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预言,不过,他怎么会不知道……?”文华熙低声自语,夕琼不欲他多添思虑,引着他道:“是什么?婢子愚钝,还没听过魔族的传说。”
“夕华没有告诉你?”文华熙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算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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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名唤祝火的魔将定然是知道的。”
“他们怎么可能”夕琼刚要答言,忽而一凛,头也不敢抬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良久,文华熙才低低地道了一句:“你们当真以为能瞒我到底?!”
夕琼刚要辩解,便见他颤抖的指尖掐灭了灯芯。她心下惊惶,连忙抬头看去,文华熙却缓缓转过头,只一滴不知哪里来的水滴,“嘶”一声爆在灯盏滚烫的灰烬中。
夕琼拉住他的衣摆,忽然觉得他像是也要消融一样。然而不管她如何努力,文华熙始终冷冰冰地不肯看她。
直到她手指抽搐,嗓子酸楚得发不出一声呜咽,那双依然温柔却冷得吓人的手才缓缓拢住了她,一根根安慰似地解开她僵硬的手指:“我不是怪你们,我只是……”
“恨我自己。”文华熙试图抿出一抹微笑来,但当他弯起唇边弧度,夕琼眼中的恐惧和悲伤却更深。
白昼朗朗,一声春雷,窗外忽而聚起吹也吹不散的密云。
原是灯火已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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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古早万人迷受的苏爽,啊,爽……!!!
☆、十八
十八
文华熙原是病中昏沉,及至醒来,又不见夕华前来问安,夕琼的刻意回避仍显生涩,他只不动声色,直到隐隐约约在记忆中想起了一点祝火的面貌。
虽然那时他们都年纪尚轻,但他记得夕华是救过一个容貌格外出众的魔族贵族少年的。
乌罕负责监视他,调教他,除了“恪尽职守”,平素倒没有过多言语,一板一眼像具木偶。他问起闲事,倒肯捡不紧要的告知。
文华熙听闻大军开拔边境,心下隐隐有了猜测。近日才凝起一点神试探,不想夕琼也绷了太久,乍然灯灭风雨来,他面上一片茫然痛楚。
夕琼怕,怕极了,怕他自责过甚又再加催病情,现在的文华熙,仿佛一朵乌云就能压垮。
两人僵持良久,终究还是文华熙先发声:“到时辰用药了,别这样看着我,别怕……”他模糊地轻叹,做着连自己也不信的保证:“在确定你们都能平安之前,我不会有事。”
金刺汤他仍在饮,金,是魔族异铁奇石,刺,却是无名的花刺。这两样坚硬却又透着瑰丽想象的物事,倒是眼下能给文华熙带来唯一愉悦的东西。
照例他饮药时是要有人在旁察看的,乌罕又无声无息立在了身侧。尽管已习惯对方黑洞洞的眼眶,夕琼却还是不能习惯他诡异的飘忽身形。
药一饮下,初时是苦,很快便浮在覆雨翻云之间。文华熙涣散了眼神,有人奉上一碟裹了无花果的奶酪供清口,他也只倦倦以指尖推至一边。
乌罕不动声色地查过了空荡的药碗,本该是眼目的部位只余一片虚无深渊。文华熙略略放松了神志,便不由得有些多言:“你……你是‘冥目’者?”
夕琼一震,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乌罕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也没有否认。
冥目,瞑目。身赋此种天资的人生来双眼俱盲,但却能凭灵感感知一切,能驱使飞禽走兽,也能听得到一根发丝落地的声音。他们也能在意识中“看”清事物,譬如文华熙从前对他比过的手语,譬如药碗的空或满。
但一切都只是轮廓,虽然他们被训练为暗杀者,监视者,却永生永世都不知道世上究竟有多少种颜色。
夕琼向文华熙投去问询的眼神,文华熙亦道:“你们眼目俱盲,却并非……并非如此……”
他摇摇晃晃支起身,乌罕面无表情地搀扶住他,文华熙正欲再问,一阵夹着雪沙的马靴踢踏声便传入耳际:“喝了药还不安分!”
并不是斥责,反而是带了些戏谑的语气。
凶荼每日多半是在此用膳,自己的寝宫形同虚设。也快到晌午,见王上驾临,侍从俱都识趣地退下准备。
文华熙缓缓阖上眼,也不去理他,只若有似无笑了笑:“不过是问些琐事,聊以解闷。”
“本王看你还是闷些的好。”凶荼别有用意地揉了揉他的下颔,是警示,抑或威胁?
文华熙无奈:“是。”
凶荼见他乖顺,甚觉舒心。一如往常般顺手便将人抱进怀里,霸道地拥住他的宠奴的肩头和腰肢,随心所欲地撩起衣襟抚摸其中柔滑肌肤。
两人都已习惯如此相处,文华熙似是不支,头低低地垂在他胸前,凶荼拈起他下颔看了眼,脸色苍白,一颤一颤晃动的眼睫也是雪白的,比春雪易融。
于是便搂得愈紧:“有人问本王是不是养了只猫,来这里议事总听到的声音。”
文华熙只是笑,微微斜飞眼波看他,凶荼忍不住叼着他脖子啃了一口:“还真是养了只大猫。”
皮毛雪白,品种高贵。更重要的是,像不会说话的猫一样难以豢养。即使他会说话,那双眼中的情绪也未必是真。
凶荼忽然陷入沉默,文华熙看出他是想试着讲讲琐事给自己“解闷”,然而方才的尝试只换来沉默,便不好意思也不高兴继续。
文华熙没有哄诱对方,他暗暗等待着魔王的下一步反应。
凶荼憋了很久,终于一拍软塌边的小几:“你不就是想知道乌罕的事。”他拍桌的动作显然惊到了文华熙,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文华熙还是瑟缩了一下,手指欲拒还迎地揪紧对方的衣袍又松开,再紧握,倒像是寻求保护的姿势。
凶荼素来对后宫的男男女女粗心大意,但文华熙在无形中提点了他。他顺手抚摸怀中人的脊背:“他一开始被怀疑是卧底,我们自然有清查的方法。审讯的人剐了他的眼睛,才确定他是真的天生目盲。”
说罢,自己倒笑了出来:“就算从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文华熙攥紧了拳,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人甘愿受此苦刑也要投奔敌人?
然而凶荼没有接着说下去:“其他事本王想起来再说……方才见你的侍女倒像是哭过。”
这个男人有时真是敏锐得可怕。
文华熙面不改色,依旧是服药后梦死醉生的慵懒意态:“呵,到底是小姑娘……多半是听我讲了那个雪山上的故事,忍不住伤怀罢。”
凶荼应了他的要求,丢给他许多不涉军机政事的野史杂谈,文华熙甚至读起了魔族儿童的歌谣。这个雪山边的故事,大约就像牛郎织女,只不过鹊桥换成了雪山,西王母变成了暴躁的山神。
凶荼倒不介意他依旧风花雪月,不如说是鼓励。此刻便不以为意地将这话轻轻揭过:“你真的长日无聊,本王倒有东西送你。”
“嗯?”文华熙倚在凶荼怀里,长发软软地垂了对方满肩。凶荼有意起身,他也只微睁着眼,眨了眨,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
凶荼觉得他简直像被抽了骨头,但转念一想,可不是被抽了骨头嘛。
虽则没有刻意柔媚,但这样依赖的姿态的确别有动人心处。凶荼抱着他,绕着修长脖颈舔吻,又印下齿印,终于也懒得起身,只带了几分好笑几分恨恨地拨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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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华熙体内象牙的男形,直弄得对方扶住他宽阔肩膀抽噎着惊喘,才算满意。
接着打了个响指,便有人抬一具琴来。凝然流光,空谷弦音,正是文华熙修复一新的瑶琴。
“怎么”文华熙方欲笑言谢恩,眼神扫过续上的琴弦,顿觉体内有千片刀尖扭着螺纹旋转,飞快将他削成一片血河。
他的手脚顿时断了线,张着口只是发不出声音。
那是他自己的筋骨啊。
凶荼拨弄着他的头发,甚至颇为体贴地将他放平,起身随手一拂:“唔,还不错。音色流畅,听说仙骨做弦,恒河沙数之劫亦不腐。恐怕琴都蛀了弦还在,怎么样?不试着弹一弹?”
他的语调如此轻松:“本王可是花了大力气找人雕磨成功。”
文华熙嘴唇翕动,不知是药力灼热,抑或体内太过冰寒,他只觉眼中有水迹不受控制地被催化。他朦朦胧胧地抬手推拒,却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
凶荼轻描淡写地看着那双弹琴的手,即使是被手镣铐住也很美,仿佛那才是它本来该有的样子:“这可不是在‘请’你同意。”
他的确是宠奴隶宠得稍稍过了头,但那又如何?
只要狗是不敢稍有违背的狗,便给它纯金的笼子又何妨。
不过是主人兴之所至的装饰而已。
文华熙不知自己是否在笑,只知他再也难以逃入药力的幻境,刑台上的风雪又重重坍塌,将他活埋:“陛下赎罪,我的手……”
他还想解释,剥了仙骨他便无力弹出激昂琴音,但凶荼已半是怜悯半是讥诮地捧住了他的手腕,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没有反抗的余地。
凶荼在那皎白的腕上落下一吻,看着怔然的俘虏,大笑着以指腹擦拭对方的脸颊
“难得,除了床上,你还是第一次在本王面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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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把人欺负到哭是不好的行为,大家不要学习!!!!
☆、十九
十九
文华熙茫茫然看着凶荼,良久,抿着唇自己抬手拭尽了泪痕。他抬起手时手环清脆碰撞着,微微垂首的脖颈,显得更加光洁修长。
凶荼忽然便有点不好意思,这种不好意思大约像他从前在原野上牧羊,牵着羊群走过了一座系着洁白毡毯的营帐,盘着油亮发辫的女人正赤裸着上身挤羊奶。
无心之窥,却饱足得带了色欲。
成为魔王前,他不过是一个野小子。他个人对渊明的出身没什么意见,只因魔族本就讲究强者为王,而他自己又习惯了天为盖地为庐。
他有近乎原始的残忍,却也有未经开垦的热情。
而文华熙,大约自一降生起就注定是文华熙,而不会是别的什么人。
奇就奇在这样矜贵的一个……一个活物,竟会让他胸膛发烫,一如草原上盛夏的太阳,火辣辣地在沸油中溅起赤红面庞。
凶荼对把自己的奴隶弄哭是没有丝毫抱歉的,但他也不介意哄哄。于是他依旧抱着文华熙,搔了搔头,触碰到头上冠冕,立时手势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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