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浮游子
这时,他似乎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动静,转过了头。他的脸比他身体更好看,两颊还有点红红的。他定神看着门口的人,眼睛登时睁得圆圆的,跟嬗现在手里抱的那只猫那样。
第三章
“操,你、你来这里干嘛?”他先是中气十足地说了句脏话,后面一句话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又显得底气不足。话刚说完,他还悻悻地打了个喷嚏。
靳屿的视线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地逡巡,但他的目光太平静,看不出任何一丝戏谑,良久开口:“这是我房间。”
方鹿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在揣测这句话的正确性。
靳屿转过头看向杵在门外的张姨,后者这才有功夫解释起来。
原来靳家与方家是三代世交,方鹿鸣从小就经常来这里串门,只不过当时杨心桦跟靳成山正在闹离婚,她未雨绸缪,早早带着靳屿搬离靳宅,开始找律师谈判二人的财产分割与领养权,导致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交集。
解释过后,靳屿也明了了方鹿鸣这会儿又在跟他的父母闹脾气,所以打算在靳宅住上几天,而靳屿也就过年时候会回来一趟,两人就这么刚巧错过了。
“房间这么多,再安排一个吧。”靳屿撂下这句后,就径直朝方鹿鸣走了过去,留下一脸愣怔的张姨。
方鹿鸣只觉得他面前落下了很大一片阴影,挡住了从床头传来的光线。
靳屿皱眉看着他在床上留下的水渍,开口:“两个选择。”
他那头黄色的头发被毛巾遮挡,唯独一张脸露出来,看上去才正常一些,像是意料到靳屿的回答那样,说:“那你走吧,这床已经被我睡过好几天了......”
“你走,或者滚,”方鹿鸣恶作剧似的话语登时被他打断,“随意。”
前者怒目圆睁,光着脚丫自床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身上盖着的被子松松垮垮地滑了下来,露出白得晃眼的身体。下一瞬他觉得有些赧然,想拿起薄被遮挡一下,但是又想到他们两人都是男人,他身上有的他也有,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又像拿了烫手山芋般将被子丢开。
“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赶人?我都在这房间睡了好长时间了,被子都跟我产生感情了!”
“别以为这是你的家,我就会给你点面子,在学校还不是照样被我揍!”
靳屿将他这些小动作尽眼底,看智障似的乜了他一眼,不再与他作任何的口舌之争,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抽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棉被。他受惯性驱使重重地摔倒在床,还没来得及发火,靳屿便拿被子里三圈外三圈地将他裹成了一只蚕蛹,然后一把扛起走了几步,将他丢到了门口。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方鹿鸣挣扎了好半天才从里面钻出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他妈,明天给老子等着!”还气不过地将被子甩在了门上,然而被褥太软了,实在发不出什么雄赳赳气昂昂的声音,于是他又朝门啪啪啪地踩了好几脚。
※※※
第二天,不到六点靳屿便醒了,之后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下楼的时候,那只猫便兴奋地趴在他的鞋背上,拱成一个球,似乎想缠着他不松爪。靳屿低下头,无视它可怜巴巴的眼神,轻轻踢动了下。它登时四脚朝天歪倒在一旁,却仍不死心,因此在靳屿从楼梯口至餐桌这一短短的路程上,它不断地尝试扑上去,最后干脆一肚皮贴上地板、两只爪子拽着他的脚踝蹭了一地的灰尘。
嬗已经坐在椅子上吃着早饭,她先是跟靳屿说了声“早安”,随后便留意到他的脚下,有些吃醋道:“铁蛋跟你只见了几次面,为什么就喜欢粘着你!”
靳屿留意到了这只猫的名字,拿面包的手顿了下:“铁蛋?谁给它起的?”
嬗朝楼上努努嘴:“就是那个鹿鸣哥哥呀。另外铁蛋除了你,也很喜欢他的,”她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愤愤不平道:“明明是我跟它相处的时间最长,它却还总不跟我玩,我在这个家里很无聊啊。”
靳屿斜睨了她一眼,轻斥:“不要叹气。”
她闷闷地“哦”了声,又开始低头啃起手上最后一块油条。吃完后,她朝靳屿告了别,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钻进了车子里。
在嬗走了不久以后,方鹿鸣又噔噔噔地下了楼。他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眼睛半睁半阖,嘴角耷拉下来喃喃自语着什么,头发还没梳,横七竖八地肆意翘着,犹如一夜台风暴雨过后的草原。
铁蛋察觉到了动静,“嗖”地从靳屿脚边离开。它的身姿从来没有现在这么灵活,活蹦乱跳地跑到方鹿鸣面前,后者动作十分娴熟地猫腰将它抱在了怀里,但眼睛仍旧眯成了一道缝,哼哼哧哧地坐到了靳屿的对面。
过了半分钟,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大对劲,原本惺忪的双眼陡然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就在他面前的靳屿。
靳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牛奶,不用余光也能想象到方鹿鸣震惊到宛若白痴的表情。
过了好久,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强迫自己低下头,开始吃起荷包蛋。
他吃荷包蛋的方式跟寻常人不大一样,先是用叉子将蛋皮戳破,让里面的流黄都流出来,然后再将炸得最酥的蛋白边一圈一圈地撕下来,蘸着蛋黄吃。
窝在他腿上的铁蛋闻到了香味,撒娇似的“喵”了一声。方鹿鸣摸了摸它的脑袋,又捏捏耳朵,将弄得碎碎的荷包蛋喂进它的嘴里。蛋方才才煎好,表面还是脆脆的,它大口大口嚼着,吃得嘎嘣儿作响。
两人同时吃好早饭,走的时候方鹿鸣凑近了靳屿,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今天你等着”,随后故意往他身上重重一撞,快他一步进了后车座。
靳屿慢悠悠地跟他上去,坐到了他的旁边。
※※※
到校后,方鹿鸣一打开车门,便飞快地跑进了学校。司机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匪夷所思,平常快迟到踩点也不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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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得这么快呀。
结果司机千思百想没想出来的结论被靳屿知道了,他走进教室,就看到自己课桌情况“惨烈”地倒在地上,抽屉里的课本作业本等全部散了一地。
班上同学原本就议论纷纷,一看到他到了,便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有些夹杂着同情,有些则是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罪魁祸首反而优哉游哉许多,一双长腿架在课桌上,低头玩着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按个不停,嘴上还哼着小曲。
靳屿缓缓走了过去,安静地看着他,眼珠极黑,几乎与瞳仁融为一色,辨不出任何情绪。他仍是面无表情,似乎是喜怒哀乐的绝缘体。
片刻后,他弯下腰,开始捡起课本。
旁边有人嗤了声,说:“怂得这么快还拽什么拽啊。”尽管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全班实在太安静了,静得连电风扇吹动书页的沙沙声都能听到。
他自然听到了这句笑骂,但手上的动作未停,坐在他附近的几个女生看不下去了,一块儿将他的课桌弄正,再蹲下身帮他捡起书本。
这种事情,有了一次,便会有两次、十次、百次、上万次、无数次,就像一豆火苗,在没有外力的阻挡之下,便会恣意肆虐、迅速扩散,最后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第四章
许是因为靳屿有意无意的纵容,方鹿鸣最近几天的行径愈发放肆猖狂了。
上英语课时,靳屿将课本翻开来,发现除了前面几页还算干净之外,后面一沓纸张全被墨水浸染而变得污黑一片。他意识到什么,又将其余几本书翻开来,无一幸。
他看向坐在旁边玩游戏玩得起劲的方鹿鸣,后者像是毫无察觉,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可是嘴角逐渐挑起的笑意已经暴露了他,如同一场无声的挑衅。
放学后,靳屿因为要值日,所以比其他同学都晚些离开。好不容易弄完了一切,他整理完课本,将便条撕下来放进他的口袋里那张便条上留了一串地址,是一家什么都卖的书店。听给他这个地址的人说,自己就是从那里买来了一本物理书。
然而,他才离开座位没多久,几个扮相流里流气的学生便走进了教室。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方鹿鸣。
靳屿眯起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镇定道:“你们想干嘛?”
“废话,”一个黄毛猛吸了口眼,三白眼充斥着轻蔑,“干嘛?干你啊。”
方鹿鸣特别期待看到靳屿除了这张冰块脸以外的表情,然后让他失望了,后者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的波动,缓缓开口:“你们确定要在这里打架?”
“怎么?老子还怕老师来?!”
他抬手指向黑板右上角那一处地方,只见那里有一个监控摄像头,还幽幽地散着红光。他说:“这可不是叫老师这么简单了,至少我之后可以报警。”
他的言外之意是叫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双方都鱼死网破。
那几个混混的气势不过是借着人多而撑起来的,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更加贪生怕死。他们单单在学校为非作歹,让老师头疼与无可奈何罢了,又并非在道上混,讲究什么江湖义气。
于是很快地,其中一个人就这么“叛变”了:“要不这样,你有种出来,跟我们一起去隔壁那个拖把间。”
靳屿则说:“你让我跟你们走?万一我逃了怎么办?”
那人抓头挠腮想了会儿,觉得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因此发动其余几个人朝他走了过去。方鹿鸣看向靳屿,见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目光愈发地深不可测,心下一沉,正要叫那些人停下来,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靳屿攥紧了书包上的肩带,将它狠狠甩了出去,砸到走到最前面人的脸上,紧接着尚未阖上的书包里散出了好几本书。那人才从面部灼烧般的疼痛中警觉过来,几本书本便旋踵而来,原本迟钝的棱角也因为速度的加快变得尖锐,准确无比地刺中了他身上的几处软肋。
他趁着旁边一人看得目瞪口呆的间歇,一脚踹向他的胯骨,那人控制不住重心地向前一扑,腹部正巧撞在桌子的边角处,疼得他肌肉都开始抽搐,脸色发白,口腔满是不断上泛的胃液。
除了方鹿鸣之外,其余人看了眼躺在地上呲牙咧嘴的两人,面面相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前者率先站了出来,骂道:“你他妈趁人不备,算什么东西?!”
靳屿乜了他一眼,反答:“对,你们以多欺少,都不是东西。”
“你!”方鹿鸣接不上话来,脸憋得通红,大概是被气的。
靳屿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靠窗的位置上,单手往窗台上一撑,跳窗离开了教室。
※※※
然而逃过了这一劫,那些人也不会就此放手。一来是面子问题,二来是方鹿鸣给的报酬丰厚,加上未成年人保护法,他们仍跃跃欲试、重蹈覆辙。
靳凌峰到来自医院的电话,听到自己的儿子出了事,急匆匆离开了会议室。起身的同时眼前发黑,若是没有秘书的搀扶,他险些昏倒在地。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地开到了医院,司机刚停好车位,他便开了车门,三步两脚地到达病房,便看到靳屿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挂着点滴。
他的眉眼像极了他的母亲,淡漠矜贵。
杨心桦,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女人。当年他就在酒吧中一眼相中的她,穷追猛打后,她看他的眼神才逐渐从原本的疏离高傲变得烟视媚行。当年他离经叛道,不顾父母的反对,便娶了这样一个坐台女为妻,以至于后来的好几年都成为商圈茶余饭后的笑柄。结婚后,激情退却,一切重归柴米油盐,他又觉得她不过尔尔。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他愈发觉得日子过得乏善可陈,继续去灯红酒绿处猎艳莺莺燕燕,来补偿他这几年寡淡如水的生活。
然后他遇到了傅妍,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靳屿看见靳凌峰走了过来,只是淡淡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很快转过头去。
靳凌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他的床边,从桌子上拿出一把水果刀,用纸巾擦了下,然后又拿起一颗苹果削起皮来,边削边问:“跟人打架了?”
靳屿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没有。”
他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问:“那你身上的伤哪里来的?”
靳屿说:“别人打我,我没打别人。这不算打架。”
他刀子下原本连成一串的苹果皮就这么断了。他突然想起杨心桦十分宝贝靳屿,生怕他受半点伤害,从小就给他报跆拳道班跟柔道班,因此他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还手?”
靳屿终于看向他,说:“不要惹是生非。”
这句话是靳凌峰说的。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将苹果切成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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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盘子里,说:“偶尔,还是可以适当防卫一下。还有,他们为什么要打你?”
这下靳屿不再说话。
靳凌峰还记得他还在一中时,班主任把他叫到医院,说他儿子跟别的学生打架,叫他过来处理一下。他手上一堆焦头烂额的工作,之后还有几个会议要开。他赶过来时,就看见他嘴角挂血,手臂有道不算长的伤痕,反观其他几个学生,伤势比他严重得许多,其中一人肋骨断了三四根,左腿粉碎性骨折。他们虽说是父子,但说来可笑,一年见上两次面也算难得,也没什么资格教训自己的儿子。
他买通了校长,将处分转成了严重警告处理,然后花钱叫秘书说服了那些父母,事情才逐渐平息。但是靳屿却执拗地选择转学。
他继承了杨心桦的骄傲,对靳凌峰没什么半分的感情,唯恐避之不及。靳凌峰无可奈何,又觉得无可厚非,本就是他有愧于他们母子。
他与靳屿唯一的羁绊便是杨心桦,于是他心生一计,用她的骨灰作为要挟,让靳屿不要在新学校里惹是生非。
※※※
方鹿鸣悄悄来到了医院,旁边摆着一个水果摊,他看了眼琳琅满目的水果,有些犹豫。
摆摊阿姨见到他这么一个白净学生,一看就是很好宰的那种,于是操着方言与普通话夹杂的口音:“后生,杨梅要伐,很甜很新鲜的,原本要二十块的,现在便宜卖你十五块一斤。”
“啊,我......”他正要说话,便见到阿姨已经扯了个尼龙袋,大把大把地将杨梅往里面装。
方鹿鸣:“......”
她装了会儿,又道:“要不这篮子里的杨梅你都拿了,我给你便宜些。”
“哦......”他早已没有在学校里的嚣张气,从口袋里掏了掏,就只有两张蔫巴巴的二十块钱。他伸手递给阿姨:“四十够么?”
阿姨的脸上早已笑开了话,不断说:“够了够了,”于是装也不装了,将整个篮子递给方鹿鸣,“后生慢走啊。”
方鹿鸣礼貌地跟她道了别,便朝医院走去。
今天的事情真是说来话长,他本来想着欺负靳屿就跟打棉花似的,越打越无力,于是也渐渐减少了对他的捉弄,但另外一些人的想法则跟他大相径庭。他们汲取教训,将靳屿围堵进拖把间里,原本他还会挣扎反抗几下,然而那些人不知从谁的口中他妈是个坐台女,还说什么“小三上位”勾引他父亲。他一下子没了脾气,就像蜡烛被突然地吹灭,偃旗息鼓,任由他们拳打脚踢,也不还手。
方鹿鸣小时候长得雪白可爱,跟颗圆滚滚的汤圆似的,还算讨得他妈妈的欢喜,因此时常说些事情给他听。他很早就知道有靳屿这个人了,并且对他的身世略有耳闻,但也不想可怜他。
毕竟他一旦可怜起靳屿,那又有谁来可怜自己呢?
靳屿他妈哪是什么小三,而是靳凌峰当年明媒正娶的妻子,只不过婚后几年,红玫瑰已经变成了蚊子血,靳凌峰厌倦了,便开始去外面偷腥。
※※※
靳凌峰刚走没多久,靳屿便看见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时不时有一撮红色的头发闪过。
他放下手中的作业,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口看。
方鹿鸣在外头踌躇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犹犹豫豫地朝里面看去。然而才探出一颗脑袋,他便被从床上投射而来的目光吓了一跳。
既然被发现了,他便一鼓作气走进了病房,把手上那一袋杨梅往床头柜上一扔,装作漫不经心道:“路边随便买的。”于是就转身正要离开。
“站住。”
他登时停了下来,又在心底纳罕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于是不耐烦地开口:“干嘛?”
靳屿看着他:“我让你走了吗?”
第五章
“你什么意思?”
“将那些告诉他们的人是你吧?”这句话分明是个问句,从靳屿口中说出,却是一个肯定句。
方鹿鸣怔忪了会儿,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忙矢口否认:“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这些告诉他们,我......”他看着靳屿愈发冷厉的眼神,逐渐了口,在心底自嘲一笑,也是,他向来黑脸唱惯了,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过来。”这是一句不容置喙的命令。
方鹿鸣迟疑了片刻,仍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刚靠近他的床边,他就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须臾,他便被靳屿压在了床下。
医院的病床已经用了许久,床板禁不住两个少年的体重而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针管早早地被靳屿拔出,输液瓶下的胶管仍匀速滴着透明的液体。
方鹿鸣的身体被他压制着,四肢无法发力。他的手背随意地贴着一块酒棉布,血已经将其染成了红色。而他却全然不在意,兴致盎然地用指尖在方鹿鸣的脖颈上游离,像是在触碰一件昂贵的瓷器。
他的指尖冰凉,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他的皮肤上,犹如一条灵活细长的毒蛇,每爬过处,便会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玩够了,将手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处,只是没有发力而已。
方鹿鸣咽了口唾液,低声道:“门还开着,待会儿有人进来......”
他听完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
方鹿鸣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而他刚摘下眼镜,原本疏离的眉眼又重新拼凑在一起这副模样倒是把方鹿鸣看得有些晃神,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悭吝地了回来,拍拍他的脸,状似宽慰道:“放心,很快的。”随后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他看到天花板上的乳胶漆大概是年代悠久的缘故,龟裂成形状各异的碎片,有一块悬悬欲坠,随着气流微微颤动,似乎眨一眨眼,它就会掉了下来。
窒息感,犹如置身在一片汪洋中不断延伸攀升上来的海草,紧紧地缠绕他的躯壳。他愈是挣扎,身上的束缚便愈发紧密。眼前是隔着海水而颤动的天空,阳光宽容地散落到每个角落,亮得刺眼,明明近在咫尺,伸手碰去才发现遥不可及。就像是希望,如果能够轻易实现,那就不是希望了。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已经被他压在记忆最深处的、再翻箱倒柜拿出来看时才发现是如此陌生。
当时他遭遇了一场绑架,他父亲接到绑匪电话后,忙着应酬,几个小时后就把这件事情抛却脑后,于是他在一间破旧的小木屋里被关了整整一个星期,绑匪见他毫无利用价值,也懒得撕票,将他丢弃于一个树林中,任由他自生自灭。
他早已忘记了那些人的长相,即便记得,他们也都用黑布挡脸,唯独露出一双眼睛。为首的那人是个虐待狂,只睁着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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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右眼自眉角至眼尾被一道狰狞的伤疤豁开。当时他饿得饥肠辘辘,还挨了一身鞭子。
那人说,你求我,我就给你好吃的。
人一旦处于枯鱼之肆,意识可能就像薄薄的鸡蛋壳那样,轻轻一捏就碎了。他那时还不过个七八岁大的小孩,想苟且偷生,好好活下去。
起先他还觉得这些话难以启齿,可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他渐渐忘记了羞耻,甚至认为它们是如此婉转动听的词汇。于是他带着异样的情绪对待这一场场鞭刑,从无法忍受再到享受,就像是牢笼中的困兽被驯化成了一只家犬,一切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青春期的欲望如同隔着一层玻璃纸,旖旎而又朦胧。它不会喧宾夺主,也不会无声无息。在十五六岁,身边很多男生都开始看a片自慰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性冷淡,对那些肉欲横流的画面没有丝毫的兴趣。
可是现在。
在胸腔内的最后一丝气息即将耗尽之时,那人终于松开了手,又像是察觉到什么,眼中难得地划过一丝诧异。他们两个的身体相贴,他很难不发现他身上传来的异样。
靳屿的手自他的脖颈处缓缓下移,突然地握住他已经高高支起的阴茎。他原本正在贪婪地汲取新鲜空气,被前者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身体骤地一颤,不自觉地叫出声来,却成了变相的呻吟。
“你硬了。”靳屿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这三个字,温热潮湿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耳廓上,红色迅速扩散至他整个耳朵。
他刚想叫靳屿闭嘴,后者的手却在此时灵活地动了起来四指隔着裤子不断套弄柱身,拇指则覆盖在龟头上时而温柔地摩挲,时而粗砺地刮弄,很快布料已经晕成一小片深色,他下意识地咬住嘴唇,而那人却轻易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巴。他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方鹿鸣的神志逐渐被欲望占据,发出破碎的呻吟,轻得就跟猫叫那样。
攀升到高潮的那一刻,他的手又一次勒在了他的脖子上,只不过力度比先前轻柔许多,但仍让他喘不过气来。下一刻,他的眼中被一片白光充斥,仿佛又沉入了深海,转而溺毙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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