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时间的彼岸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衫落拓
他看着她,笑了,坦白承认:“我找晶晶拿到了地址,是特地来看你的。”
喜悦从她心底一点点升上来,她的笑意从眼底流淌,仍努力控制着,用平淡的声音说:“我都说了,没人会虐待我,你就是不肯放心。”
他再次认真打量她,她穿着红色格子衬衫,蓝灰色套头毛衣,蓝色牛仔裤和雪地靴,头发依旧扎成马尾。她在他的目光下有几分不安,突然说:“高翔,我们走吧。”
“去哪里?”
“我带你出去转转。”
高翔租的是一辆福特,左思安要求她来开车,他将钥匙递给她,她娴熟地起步,驶到老城区,这里是波特兰的市中心,有漂亮的古建筑,但十分空旷,红砖铺就的道路上偶尔才有行人经过。
“这里平时都这么冷清?”
“过了游客季就是这样的,我刚来的时候也不习惯。不过现在还挺喜欢这份安静的。”
她停在一家意大利饼屋前,带高翔进去,里面也没什么顾客。她点了咖啡和一种长条形的点心,高翔要掏钱,她拦住:“我请客,我暑假打工挣了好多钱呢。”
他被她那个带着小小炫耀与得意的表情逗乐,由得她付了账,两人到一角桌边坐下。“据说这里的特浓咖啡很正宗,你试试。”
高翔尝了一口,点头赞成:“确实不错。”
她开心地笑:“夏天我来这家店吃过一次雪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小小一杯要四美金,太贵了。对了,这种点心里面夹的其实就是雪糕,你尝尝。”
她将点心送到他嘴边,他并不爱吃甜食,可在她殷切的目光下还是咬了一口,看着她毫不避忌大口吃着剩下的点心,也有说不出的开心。
“你真的应该夏天来,我可以请你吃龙虾。这个州的口号就是:we’re really cold, but we have cheap lobster(我们真得很冷,但我们的龙虾很便宜),”
她用手比画着,“每只都有这么大,现煮出来的,吃一只就饱到不行。还有龙虾卷,也很好吃。”
“你完全拿我当吃货了。”
他突然抬手,用食指擦着她嘴角的奶油,在她的嘴唇上有一个小小的停留,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掩饰着慌乱,用欢快的语气说:“走,我们去看灯塔,那算是波特兰的标志,来了不看挺可惜的。”
波特兰确实是个不大的城市,开车不过十来分钟,便到了灯塔所在的威廉姆斯堡公园。他们下车,放眼望去,公园内的游客只有他们两个人,海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定,波涛汹涌拍击着海岸,海面笼罩着浓雾,一直弥漫过来,四下全都是灰蒙蒙的,铅色的云层翻滚不定,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
“这种天气,难怪没什么游客。”
“是啊,天气晴朗的时候其实挺美,但一到冬天就是这个样子了。这里是斯蒂芬·金的故乡,你看过他写的小说没有?”他摇头,她说,“他是本地出生的恐怖小说作家,我觉得他小说里的恐怖气氛,其实跟这里的气候多少有些关系。”
他们顶着风走到那个著名的灯塔下,仰头看去,白色的塔体旁边是几座有着红色屋顶、白色墙面和门廊的古典建筑,搭配得十分典雅。左思安已经冻得直打哆嗦,声音颤抖着充当导游:“缅因州海岸线很长,有很多座灯塔,不过这座灯塔最有名了,建于1791 年……”
“好了好了。”高翔打断她,将她拉到怀里,用自己的风衣拢住她,“你已经尽到地主之谊了,不过这种天气再带我观光下去,我怕你会感冒。”
她眼睛低垂着,没有说话。他突然有想吻她颤动的睫毛的冲动,只能努力控制,正要说话,她突然抬头,将冰凉的面颊贴到他的脸上:“我很想你,高翔。”
他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乌云四合,天地空旷,四顾苍茫,海风呼啸与海浪起伏的声音混合,有脱离一切控制的壮阔感,令他们仿佛置身一个超越现实以外的世界,鸿蒙初开,而他们所有的只是彼此的怀抱。
左思安突然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高翔毫无游玩兴致,而且是一个从来不肯放弃计划与控制的人,不管去哪里,都要问清目的,掌握方向。可是此时他突然觉得,他愿意什么也不问,跟她去这个陌生国度的任何地方。
他们牵着手,飞快地跑出了公园,重新上车,她先将车开到几个街区以外的一栋房子前停下,让高翔等在车上。她下车敲开房门,跟一个高个子棕色头发的女孩说了几句什么,那女孩哈哈大笑,看向车子这边,然后很快取过一把钥匙递给左思安。
她回到车上继续开车,很快便拐上海岸公路,缅因海岸线绵长,海滩上全是深灰色的嶙峋礁石,前方雾气缭绕,树木掩映之中,一栋栋典型的新英格兰风格的房屋星星点点地散布在路旁,本该十分赏心悦目,但在阴霾的天气下,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冷峻寂寥。
开了不过20 分钟,就到了一个小镇,镇上沿途都是酒吧、餐厅和礼品店,但差不多都已经关闭,与波特兰市区内同样空荡,小镇里上空无一人,安静得几乎令人不安。左思安穿过小镇,到了靠海边一处独立小屋,打开门进去,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客厅。
“刚才那个是我的同学sarah,这里是她妈妈开的b
b,全称是bed and breakfast,就是提供早餐跟住宿的家庭小客栈,真的很小,一共只有五间客房,每年营业到10 月底就休息了,等第二年春天再接待客人。”
她一边解释,一边利落地拉开窗帘,将内层百叶窗打开,再熟门熟路地从厨房边小储藏室抱出木柴放进壁炉架好,划着火柴,将木柴点燃,红红的火苗一下蹿起,室内顿时有了暖意。
他们坐到壁炉前沙发上,她似乎有一点儿拘谨,指一下窗外:“那边就是老兰花海滩(old orchard beach),缅因州其他地方的海滩都很粗糙,礁石太多,只有这里是一片平坦的沙滩,夏季来晒太阳的游客很多,我今年暑假一直在这个镇子打工……”
他突然打断她,将她拉进怀中,紧紧抱住,低头吻住她。这是头一次他吻她吻到毫无顾忌,这个吻辗转绵长,到了令两个人窒息缺氧的程度。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已经处于失神的状态。
窗外是阴云密布的天空,笼罩在浓雾之中的海水涌动起伏,身边的壁炉里干燥的松木燃烧着,偶尔发出“哔哔剥剥”的轻微声响。他低头凝视她,她躺在他怀里,眼波流转不定,嘴唇湿润微肿,面孔泛着红晕,胸口微微起伏。她抬起手,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摩挲着他下巴刚长出的胡子茬,再顺着喉头一点点往下,他捉住她的手,在虎口处咬了一口,她尖叫,爬起来,狠狠回咬他的嘴唇,痛得他倒吸一口气,她才放开他,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你想我吗?”
“当然想,一直在想,我跑这么远过来,肯定不是想看灯塔的。”
“过了这么久才说你想我,我恨你。”
她坐到他身上,吐出的气息痒痒地触动着他,他被撩动得意乱情迷,再次吻她,感受着她的甜美气息与身体的战栗,一边脱去她的毛衣,她顺从地举手配合着他。他继续吻她,摸索着解开她衬衫的扣子。她里面穿着式样保守、没有任何装饰的白色内衣,修长的颈项下锁骨玲珑,火光跳动,照得她年轻的肌肤分外细腻柔滑,微微起伏的胸部有着优美隆起的曲线,让他为之意乱情迷。他将她放到沙发上,一路火热地吻下来,游移抚摸着她,突然发现她的手紧紧盖在下腹部不肯挪开,他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她双眼紧闭,身体紧绷,完全不再是刚才那个动情迷乱的样子,甚至也不是简单的羞涩紧张,而是处于某种深切的恐惧之中。
他放慢节奏,轻轻舔吻爱抚着她,试图让她放松下来,但她突然匆匆挣开他,翻身坐起,一把抓过衬衫穿上,胡乱扣着纽扣,双手抱住了头,蜷成一团。
他怔住,伸手抱住她颤抖着的身体:“对不起,小安。如果你不愿意……”
“我是愿意的,不然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我想把我给你,可是……”
“嘘,不用说了,没事,我明白。”
然而她停不下来:“我做不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以为我能做到,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他从背后抱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再摸向她的腹部,她已经哭得全身发软,无力阻止他了。他的手准确摸到光滑皮肤上的那一道纠结隆起的疤痕,停在了那里。
“我知道你怕我看到什么,也知道你害怕的是什么。没关系的,小安。”
她哭得气也透不过来,只剩下张着嘴抽噎。他将头埋在她的后颈,说:“我们可以慢慢来。”
她良久没有说话,等努力平静下来才开口:“我们哪有时间慢慢来,你只是来看看我,马上会走的。”
“我后天走。”
“我知道。”
他扳过她的面孔,直视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在纽约还有事情要处理,这次我没法儿多待,不过我很快会回来的,小安。”
她含着眼泪,勉强挣扎出一个微笑:“你不用哄我,我刚才太情绪化了,其实没事的。我是说,我希望你还会来看我,可是也不用太麻烦跑来跑去,纽约离这里也不算近啊。”
“小安,我不是只偶尔来看看你。我是说,我会争取留在美国,和你在一起。”
她不能置信地紧盯着他,消化着他说的话,壁炉里的火焰跳跃不定,她眼睛里同样有光亮闪动。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她一下搂住了他,欣喜若狂:“那我可以申请去读纽约的大学。”
4 _
高翔送左思安回家时,已经是深夜,他们走上门廊,左思安刚取出钥匙,于佳已经将门打开,显然等候已久。
左思安不安地说:“妈妈,对不起,我应该打个电话回来的。”
于佳没有说话,一脸惊讶地看着站在她身边的高翔。
“于老师,你好,抱歉,我没留意时间,让小安回来晚了。”
于佳一下恢复了镇定,示意女儿进去:“时间确实太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再见。”
高翔明白,于佳不愿意在没弄清楚他来意的情况下多说什么,他回到车上,过了一会儿,看到二楼一间卧室亮起灯,左思安站到窗前,向他招手,他才发动车子开走。他来之前就订好了波特兰市区正对着港湾的一家酒店,顺利找到酒店入住。
第二天一早,于佳便过来,打高翔房间电话,请他下楼到大堂咖啡厅见面。
“抱歉这么早来叫醒你。”于佳直截了当地说,“但听小安说你明天就要走,我今天晚上还有一个会要开,只能赶在上班前跟你谈谈。”
“没关系。”
“你什么时候来的美国?”
“大概一个月前。”
于佳毫不客气地指出:“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特意来美国看小安的,对吧?”
高翔略微踌躇:“其实我是带儿子到纽约做检查,看有没有动手术的可能。”
“儿子?你结婚了?”
高翔有些哭笑不得:“我没结婚,他……是那个孩子,我收养了他。”
于佳这才醒悟过来。左思安在清岗县医院生产那天,她并没有看过婴儿,也不觉得有看的必要。听到医生宣布初生儿心脏可能有问题,陈子惠顿时大闹起来,她除了深深的恼怒与厌恶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从将左思安接回家起,她便叮嘱女儿,忘掉那件事。她自己身体力行,确实再没主动去想与那件事有关的一切。此时听高翔提到的孩子竟然是女儿生的,再联想到从血缘上讲跟自己有关系,她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他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半岁和两岁半时分别动了两次手术,但没有得到根治。我在国内请不止一位权威专家看过,得出的结论都是他的先天性心脏病症状复杂,尤其左心室发育不良这种情况在国内是比较罕见的,手术方案不好确定。一个朋友介绍纽约长老会医院在心脏手术领域比较先进,有很多处理左心室问题的经验,所以我带他过来,这一个月一直在做各种检查和会诊。到昨天我才抽出时间来看小安。”
“你把那个……孩子一个人丢在纽约?”
“我母亲看护着他,我明天就回纽约,跟医生确定手术方案和时间,大概12 月中旬就要动手术了。”
“你没有对小安提起这件事吧?”
“没有,我只说了我到纽约办点儿事情。”
“很好。”于佳赶忙转移话题,“你能想到来看小安,确实很有心。可是我不得不说,她好不容易才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你匆匆来去一趟,她很可能又会有很长时间心不在焉了。”
“于老师,你觉得你女儿快乐吗?”
于佳一怔:“她现在很好啊,学习很用功,基本过了语言关,跟同学相处得也不错。再给她一点儿时间,她肯定能很好地融入这边的生活。”
“这就能算快乐?”
“不然要怎么样?她已经18 岁,马上就是成年人,要考虑自己的前途与未来,要树立努力的目标,当然不可能像儿童一样有无思无虑的快乐。”
高翔发现,与一个头脑过于理性的人讲情感体验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他只得换一个方式:“小安说你希望她读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
“对,小安已经参加了sat 和act 考试,成绩都相当好,学校老师说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勤奋天才的学生,当然美国人讲话的习惯就是比较夸张,表扬起人来不遗余力,可你也能看出来,小安在学习上确实是有天分的。”谈到这个问题,于佳表现出和一般母亲相同的自豪,“如果不是只在美国高中读了两年,没有完整的成绩记录,而且很少参加社会活动,肯定可以申请到相当不错的学校,甚至得到全额奖学金。附近的波士顿有很多很好的大学,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很符合我的要求,理科、工科排名处于世界前列,而且是公立大学,学费相对较低,算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有这些全是你的想法。”
于佳正色说:“我明白你的意思,peter 也说要尊重小安的想法,但我并没有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小安。她也可以提出她的想法,拿出来比较一下,看哪一种更合理,更有利于她将来的发展。”
“事实上,我们昨天也讨论了这个问题。”
“你来看看她就走,请不要影响她做出决定。”
“如果我只是看看就走,当然无权说什么。不过给儿子治病之后,我准备留在纽约读mba,我希望小安能去纽约,那边也有很好的学校。”
于佳怔住,盯着高翔,只见他神情郑重,并没有任何随口一说的意思。
“你知道你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爱小安,希望将来跟她在一起。在国内,也许我们会面临非议,可是在美国不存在这个问题。”
“你们一样会面对家人的反对。”于佳冷冷地说,“别人不说,你那位母亲就绝对不可能接受你的选择。”
“我是成年人,既然做出了决定,肯定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于佳呆了一下,有些乱了方寸:“这么说,你已经跟小安谈了?”
他肯定地点头。
“我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于佳微微倾身,“小高,这是你来波特兰之前的计划,还是昨天临时做的决定?”
于佳切中了要害,高翔一时竟无法作答。
当然,宝宝的先天性心脏病十分复杂,他带孩子来美国,初衷完全是求医。不过联想到左思安也在美国,他心底的思念顿时不可抑制,安顿好母亲和宝宝,便马上来了波特兰。他的想法很简单:看看她,如果她一切安好,他便可以放心地离开。然而任何周密的计划都敌不过现实的变化。几乎在他按响门铃,看到左思安出现在眼前的那一刻,他就明白,尽管她看上去确实一切安好:健康、挺拔,谈吐比以前开朗,对环境适应得非常好,他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可是他再也做不到像他预想的那样转身离开,不再牵挂了。
于佳将他的迟疑看在眼内,断然地说:“我不能把小安交到你心血来潮时做的安排里。”
“于老师,做出这个决定也许花的时间很短,但并不意味着我是心血来潮。我一直是爱小安的,她经历的事情、她的年龄都是我们在一起的禁忌,但她现在已经满了18 岁,请给她决定自己生活的权利。”
“你要我让她自己决定生活,说得好像我是一个独裁专断的母亲。可是你突然跑来,说你一直爱她,你会留在美国,让她也去纽约,你这样分明是在利用你对她的影响力,左右她的决定,对她来说就公平吗?”
“小安临出国前找过我,说想留下,我当时非常想留住她。你也说到我对小安有某种影响力,相信我,于老师,如果我说出那句话,她绝对不可能跟你走。可是她没有成年,我不能滥用她对我的信任,把她留在一个尴尬艰难的处境里。现在我既然下了这个决心,就一定会对小安负责。”
“负责?”于佳嗤之以鼻,“我一向认为每个人都对自己的生活负责,才算是真正负责任的生活。我再问一个问题,胡书记告诉过我,你们家在清岗的公司发展很迅速,你家人容许你放下工作来美国读书吗?”
“如果我连这个问题都不能解决,怎么好意思开口建议小安去纽约?”
“她只有18 岁,高翔。她很敏感,又很内向,好容易适应这里的生活,来不及交什么朋友。当你说你会为她留在美国,我毫不怀疑她会非常感动。
不要说让她去纽约读大学,就算让她去非洲,她大概都是愿意的,可是,我不能这样任由她感情用事。”
“如果跟我在一起能让她更快乐呢?”
“快乐可不是人生的唯一目标,她还不够成熟,没有认真规划自己的未来,有多少孩子能做到日后不为18 岁时一时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后悔?”
“您不能用这个理由就否决她做出决定的权利。”
“不用跟我讲大道理,我肯定可以比你讲得更多。我自问我并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女人,我期望我女儿忘记不愉快的往事,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人,在适当的年龄,碰上适当的人,开始一段健康的感情,过有目标、有价值的生活。我绝对不希望她早早被困在不被看好的感情里,全心全意依赖你,甚至还要浪费光阴、牺牲自尊以求获得你家人的认可。”
高翔承认,跟往常一样,于佳的逻辑严密,说的话于情于理都十分成立。
她唯一没考虑到的,也就是她不看好的感情所造成的影响。“我会陪小安读完大学,这中间有四年时间,到那时她已经足够成熟,我也会解决所有障碍,她随时有改变主意的权利,我也会尊重她做的决定,也希望你给予你女儿同样的尊重。”
于佳并不死缠烂打,她看看手表:“我得去实验室了。高翔,我一向尊重你,所以坦白告诉你,我不同意小安跟你在一起,我会尽我的力量阻止这件事,同时请你三思,不要感情用事,理智合理的选择才是好的选择。”
高翔微微点头:“我会认真对待自己做的决定。”
于佳站起来,转身的时候又停住,似乎有些犹豫,但终于再没说什么,径直走了。
高翔回到房间,抱臂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视线所及便是停泊着各式游轮、帆船的港湾,跟昨天一样,海面笼罩着浓浓的雾气,云层翻涌,仍旧是一个阴天。
他离开纽约时,陈子惠便一脸怀疑地问他要去哪里,他简单地回答去看朋友,他神情严峻,陈子惠便没有再说什么。但他能想象得到,如果他提出在美国留学,陈子惠必然会坚决反对,而家人多半也不会支持。
可是,他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当他看着左思安的眼睛,讲出他决定到纽约读书时,左思安由不能置信到欣喜若狂,他的心底也满是快乐。从小到大,他的生活一直在家人安排的轨道上运行,读重点中学,考上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进家里的公司做营销,没有一项真正拂逆他的意志,但也没有一项完全出于他的选择。而爱上左思安,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完全的不由自主。
以他长久以来尊崇理性的人生态度来讲,他并不奇怪自己会同情、怜惜这个女孩子,但是他没有预料到他的情感有一天会脱离意志的控制,明知道所有禁忌、所有反对,大脑中无数次给自己叫停,也确实反复自我约束,抽身离开,却还是无法消除爱情的生长。
在这个世界上,感情用事对于成年男人来讲,绝对不是一个褒奖。可是,高翔自问,他有什么理由一直压抑内心生长的感情,放弃自我,按别人的期待生活?
然而,他心底同时有另一个声音问他:他的这份坚持真的对左思安公平吗?正如于佳所言,她受过伤害,处于长久的孤独与自我疗伤之中,很容易被感动。她是不是被他的决定所左右?他的决定对她来讲是否最好?
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门被扭开,左思安出现在门口,她穿着红色羽绒上衣、蓝色牛仔裤和雪地靴,精神奕奕,冲过来抱住了他,正要说话,突然又停住,仔细看着他:“如果你后悔了……”
他哭笑不得:“你总这样敏感,我在你面前就没秘密可言了。我没那么容易后悔的。对了,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你明天就要走,我想陪着你。我是好学生,偶尔请一天假,老师完全不会介意。”
“好吧,我也不介意。”
他低头凝视她,她弯弯的眼睛里笑意盈盈,眉目之间流动的全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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