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李效蹙眉道:“笑什么?”
许凌云眼中带着笑意,认真道:“陛下。”
唐思知道许凌云有话要说,遂起身走到院外,厅中唯剩李效与许凌云。
“陛下走的那年,咱们都才两岁。”许凌云像在给李效讲故事,声音轻而舒缓:“隔了两年,在我五岁那年,许家便被抄了家,父亲,叔、伯、庶出的兄弟,外公,舅舅,许家男丁共计两百四十七人,全被杀了头。”
“亲娘,姨娘,姑母,母姨家,表姐妹,堂姐妹充作教坊司;我娘不堪凌辱悬梁自尽,女亲们死的死,散的散,据说还有被卖去海外瀛洲的。”
李效默不作声地听着。
许凌云眼中蕴着泪,缓缓道:“陛下仁德,在朝这些年未曾用过重刑,凌云想,陛下或许不知诛九族是诛哪些人。”
“九族是:父族四,姑母出嫁一族,及姑母之子,出嫁的姐妹和外甥,以及出嫁的女儿与外孙。”
“母族三,先父的外祖父,姨母,娘舅家及所有的后代。”
“妻族二,凌云的娘亲,以及凌云的外祖父。”
“这些人在前朝的册子上,只有四个字‘抄家灭族’便轻轻带过了。”许凌云说:“但在凌云的记忆里,这四个字中有许多人命,许多无奈。当时扶峰先生到法场来,以前朝死金牌换走了凌云的性命,后来陛下登基后,才给臣的一家翻了案。”
“臣惶恐不胜,仰仗天威,唯一的念头便是报答陛下。扶峰先生上朝为官,将我托在江州,凌云那年十二,以十间朝廷发还的祖屋与田地换回银钱,偿清先父生前债务。上京参加武选。”
“走出江州的那一刻。”许凌云出神地说:“臣告诉自己,你的过去已经结束了,你是天地间唯一的一个许凌云,而非许家留下来的一点血脉。或许先父在天之灵眷顾,许家来日仍能香火旺盛,但凌云不敢再想多的事,只当自己是与许家毫无瓜葛的一个人……”
“孤明白了。”李效淡淡道。
许凌云笑了笑,说:“凌云是个懦夫,日日夜夜都在强迫自己忘了那些事,否则只怕还未曾见着陛下的面,就得被过去压垮。今日陛下让臣重振家业,臣便想到,流落在海外,生死不明的,以及充作官妓的亲人。她们早就杳无音信,臣时刻念着这些,怎能活得自在,睡得安稳?”
李效与许凌云相对沉默。
过了很久,许凌云开口道:“臣有幸能入选鹰队,这些年时刻不忘陛下为许家翻案的恩情,臣是真心实意的,陛下也不必介怀。”
李效说:“那件事,归根到底是扶峰先生办的。”
许凌云:“若非圣明天子在位,扶峰先生又怎能翻案?”
李效缓缓点头,不吭声了。
“按道理。”李效忽然道:“许家冤情洗白,你的亲人们应当也都放出来了。”
许凌云答:“应当是,但朝令夕达,传到中原诸州,只怕还有些时候,有的事更在地方官处压着,万事繁琐,不知最后如何。凌云回来守着祖宅,便是期望散去的家人或许某天寻回江州,得以相见,也是好的。”
李效:“孤回朝后,再给你查查。”
许凌云点了点头。
李效:“不,你和孤一起回朝罢。”
许凌云答:“臣戴罪之身,多得大赦天下才捡回一条命,哪敢再进宫去?况且鹰也去了,鹰队也散了,平生再没什么念想了。”
李效欣然道:“东疆大捷,匈奴退回黑河北岸,大胜不日在即,匈奴闻风丧胆,派出议和使前来,你猜猜,以什么求和?”
许凌云蹙眉:“求和?”
李效道:“一只海东青,孤这次回去,便会重建鹰队。”
鹰奴 分卷阅读131
许凌云愣住了。
李效:“太后那处孤也说通了……”
“陛下怎可与匈奴议和!”许凌云一声怒斥。
李效措不及防,万万未料到许凌云会有如此反应。
“放肆!”李效怒喝道:“国战之事与你何干?还要你来教孤不成?!”
厅内琉璃盏碎响,许凌云几乎充耳不闻,怒道:“陛下!你若不赶尽杀绝,来日必将酿成后患!你今日有半分犹豫,便是将千百年后的大虞子民送到匈奴手中去任人杀屠!你得想清楚!别因为一只海东青葬送了大虞的江山!千万人的性命!”
那一刻李效依稀有种错觉,仿佛站在面前咄咄相问的许凌云才是一名君临天下的霸气天子,言语间充满威严。
“凌云。”扶峰苍老的声音在厅边响起:“怎能如此无礼?”
许凌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李效一眼,转身前去搀着扶峰,让他坐下。
漫长的沉默后,李效开口道:“先生,孤今日前来,便因此事请教。”
扶峰猛地一阵咳嗽,咳得躬了腰,许凌云转身去取煎好的药。
扶峰缓过劲儿后,捋须微笑不语。
李效沉声道:“林阁老详细说过两百年来匈奴与我大虞的血仇、恩怨。孤总想着,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杀得再多,总不能将这个民族杀剩最后一人。孤在位时可保万里疆土,然而换了后世哪一任帝君在位时恰好国力空虚,连年饥荒,匈奴又在旁窥视,至时铁骑进了中原,只怕确实会千百倍地应在我大虞子民身上。”
李效道:“若要教化,令匈奴人永远臣服,则需详细谋策,令他们永远不会再生出任何反叛之心,那么,有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呢?”李效道:“先生无所不知,还请先生教我。”
扶峰若有所思点头,许凌云端着药过来,伺候扶峰把药喝下。
李效又道:“孤还打算这次回去后便重建鹰队,扩充编制,再过个十来年,待天下彻底太平了,便让承青即位。孤则每年离京,到先祖们征战过的地方,挨个走走,看看,走过成祖拿着剑,骑着马守护过的每一寸国土。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方。”
“不。”许凌云道:“鹰队不会再重建了。”
扶峰喝完药:“太苦了。”
许凌云:“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扶峰莞尔道:“给点蜂蜜尝尝。”
许凌云到架子上去取了蜂蜜,调了些玫瑰露到碟里,扶峰又是一阵咳嗽,接过碟子。
李效不理会许凌云带刺的话,随口道:“没有什么是不能重来的。”
扶峰道:“凌云,去集市上买条大点的鱼,晚上招待陛下与唐将军。”
许凌云又看了李效一眼,转身离去。
李效说:“这次孤来,想请先生回京养老,凌云也一道回去,再领鹰卫之职……”
许凌云走出厅外,停下脚步,缓缓道:
“陛下,你还不明白,就算再找到一只海东青,鹰已不再是从前的那只鹰,人也不再是从前的那些人了。”
57、鹰卫军
许凌云出外唤上唐思,二人朝集市去了,厅中剩李效与扶峰这对师徒。
扶峰比告老前显得更佝偻了,然而眼中那一抹睿智的神色一如往昔,明亮而清澈,李效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启蒙老师,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片刻后李效想起来了。
“先生的眸子怎和承青有点像。”李效另启了话头,莞尔道:“明亮得很。”
扶峰哂道:“小孩子看东西,俱是不带任何敌意的,他们好奇而不迷茫,通透而不自傲。随着渐渐长大,人的双眼便会被七情六欲,人间假象所遮蔽。繁琐事多,萦绕心中不去,是以有‘蒙尘’一说。”
“而及至老来,若能将往事尽数抛却,看透彻自己一生,便又能恢复孩童时的明亮双眼,若放不下,看不透,自然也就明亮地来,浑浊地去了。”
李效频频点头,扶峰从这名学生的眼中看出了昔时的迷惑与求索,每当李效难以决断时,常会现出这种期待的眼神。
李效必须面对的难题实在太多。
“先生不是中原人?”李效道:“此事一直想问了,扶姓不似我中原姓氏。”
扶峰笑道:“不瞒陛下所说,老臣祖籍乃是东夷人士,在许多年前,秦、青两州,沧海阁,秦山一代,以及东海郡,聚集了大量的东夷人,乃是外族的一枝。”
李效若有所思,扶峰又笑道:“东夷人融入中原血裔,已足有两千年了,人种通婚,文化互融,如今东海等州已经与中原人没有多大区别,他们用咱们的文字,念咱们的书。若认真追溯起来,陛下身上也有那么一点东夷血统,因为太后在秦州的娘家,在许多代前,正房也娶过东夷女子。”
李效点头道:“互融。”
扶峰摆手道:“不,不是互融,是咱们兼并他们,史上有多支北蛮胡人入侵中原,共计三次,其中一次还几乎杀过了玉衡山,但最后不是丢盔弃甲,逃出塞外,便是被中原儿郎逐渐蚕食,或宫廷政变,或血洗京城推翻了帝位。表面上,他们是侵略,实则是操着金戈铁马,刀兵剑甲,来向咱们投诚。”
李效沉默不语。
扶峰又缓缓道:“老臣与林阁老相交不深,不知这次他为何一力主和,更不知前线军情,不敢妄下结论,不如还是给陛下说段故事,消遣消遣?”
李效笑了起来,扶峰眯起眼,似在回忆,而后开口道:“记得成祖平定京师的三年后……”
李效忙从怀中取出书:“先生可看着说,来前读到成祖会师卧龙岭之处。”
扶峰接过书翻了翻,残破书页哗哗作响,欣然道:“陛下竟看了这么多了。”
李效莞尔道:“批注颇有些不明白之处,请先生接着朝下说。”
扶峰道:“不必跳着说?”
李效:“不必。”
扶峰:“也好,反正也快完了……且话说统历十八年四月,春暖花开,各路兵马会师卧龙岭下。”
“唐鸿!”李庆成笑道:“你小子给我过来!”
唐鸿斜负翻海戟,策马过来,身边跟着殷烈。
“末将叩见殿下!”唐鸿翻身下马。
殷烈抱拳,单膝跪地,大喝道:“末将殷烈,率枫关守军誓死追随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西川军一抱拳,卧龙岭以西浩浩荡荡,五万兵士持戟猛击胸甲,单膝跪地,刹那旷野中成山成海的西川军下跪效忠,场面蔚为壮观。
韩沧海一抱拳,单膝跪地,喝道:“末将韩沧海,率我江州黑甲军”
东路五万黑甲军齐声吼道:“誓死追随殿下!”
所有兵士皆跪,方青余与张慕俱是身着戎装,单膝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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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江南军于南路前来,纷纷下马跪地,领队萧大吼道:“末将萧,率江南儿郎护我王师誓死追随殿下!”
茫茫苍天,漠漠旷野,卧龙岭下跪了十三万人,唯一站着的便只有李庆成。
那一刻李庆成恍惚有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一路走来,竟是不知不觉便到回京的日子了。
面前这些人,俱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他们的性命,跪的每一寸土地,他们头顶的天空,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岭。
这个天下,都是他的。率土之滨,莫若王臣。
李庆成一身战甲,肩上停着他的海东青,身后跪着十三万愿意为他献出生命的人。
极目眺望,天地开阔,横过平原的风席卷了整个草海,犹如海浪般刷刷作响。
“传令全军扎营。”李庆成喃喃道:“我向虞国列祖列宗在天英灵发誓,今日追随于我身后的每一位将士,待我李庆成回到京师后,必有厚报,各位将军请平身。”
众军分地扎营,十万大军自卧龙岭山腰环水而立,营帐从山脚至山腰,又从山腰延伸到平原,那场景十分壮观。
盘龙般的军营中,环绕着主帅营帐,江南军统帅萧、江州军统帅韩沧海、西川军统帅唐鸿、征北军统帅殷烈,方青余、张慕二人,与李庆成在帐内议事。
“你小子……”李庆成悻悻,忍不住去踹唐鸿膝弯,先前唐鸿不是骑马就是下跪,看不出蹊跷,如今一见面竟是发现唐鸿又长高了不少,几乎比自己高了半头。
李庆成怒了,二人俱是一般年纪,从西川到江州的这几年,李庆成十九,唐鸿十八岁半,比自己还小了半岁。都值长个子的时候,唐鸿居然长得比自己高了!
唐鸿忙呆呆屈膝,同手同脚进了军帐,问:“你都想起来了?”
李庆成目光中带着暖意:“想起来了,就不是我了么?”
唐鸿道:“可比那会儿看上去……嗯,客气多了。”
李庆成双目微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唐鸿马上自觉噤声。
李庆成哈哈大笑,把唐鸿朝案前按了按。
“各位将军对此战有何见解?”李庆成示意,兵士摆上插着旗子的沙盘。
韩沧海沉声道:“所有兵员需统一分派。”
李庆成朝唐鸿道:“这是我小舅,江州刺史……”
唐鸿望向韩沧海的目光充满畏惧与钦佩,韩沧海抬头道:“怎么?”
唐鸿抱拳躬身:“家父生前常常提及韩将军……”
韩沧海抬手道:“叙旧容后再提。江南军以弓箭兵居多,可为后援,不必再分了。殷烈,唐鸿,你二人的兵须得与黑甲军互相调拨。平原会战直至攻城时,黑甲军为你们打头阵,可减少伤亡。”
李庆成颔首,韩沧海又道:“每队五千人与我互换,你们各率一万五千充当左右翼,沧海作中军,方青余,张慕将军请一位打前锋,另一位守殿下。萧将军殿后策应,殿下居中,如何?”
李庆成欣然道:“给我也分一队,我需要与小舅共同担任中军。”
韩沧海点头道:“可以,待得御林军出战时,两翼包抄,合围后尽量先停战,由殿下亲自出战,我要看看,有多少人的刀戈敢朝向天子。”
唐鸿道:“那么我给你两千人?”
李庆成微一沉吟,问:“哪位将军愿意为我带亲兵?”
帐中无人作声,方青余笑道:“我。”
所有人目光落在李庆成身上,唐鸿道:“枫关兵与西川军,都是你的老部下,李斛被留在枫关守疆,跟来的还有七十九人,每人带了五百兵,近四万人,分成四队给你。”
李庆成看着方青余,方青余静了很久,而后明白了李庆成的意思。
方皇后是他的姑母,这一仗他若不自动请缨,选择留在李庆成的身边,那么方青余的忠心就永远不能说清。
“明白了,我去给你们打前锋罢。”方青余淡淡道,领了先行军兵符,转身出帐。
唐鸿道:“他怎么了?”
李庆成:“别总问不合时宜的问题成不?”
唐鸿满脑袋问号,李庆成随口道:“那就张慕负责带亲兵保护我。这两千人将在城破后归入御林军。去选人,暂定如此。”
“行军路线按小舅画的走,如果没有临时变动,我们或许会遭遇至少三次的突袭与骚扰战,抵达下一个扎营点后再作安排,现在请各位将军回去选兵。”
“每军出五百人。”李庆成道。
众将各换兵符散了。
营内剩张慕与李庆成二人,李庆成低头看地图,张慕看李庆成。
“殿下,你马上就要当天子了。”张慕忽然开口道。
李庆成淡淡答:“你也马上要当大将军了,张慕成。”
张慕转身走出营帐,李庆成心内忽然一阵空荡荡的滋味,片刻后李庆成出来,见唐鸿与张慕面对面站着,唐鸿交出一枚兵符,又有不少将士过来。
张慕:“都准备好了?”
唐鸿:“按你的吩咐做足了。”
张慕:“带来我看看。”
唐鸿喝道:“传鹰队过来!”
那时间空地上脚步声响不绝,近百兵士集队奔来,井然有序。
李庆成道:“这些是什么?”
张慕没理他,唐鸿解释道:“张慕去年秋季写的信你不知道?”
李庆成蹙眉,十分茫然。
唐鸿道:“都听好了!这位就是殿下!”
李庆成约略一扫,见空地上跪着的兵士有八队,每队十人,每人的肩膀都停着一只黑鹰。
张慕与唐鸿错身而过,走出空地,在方阵中巡视。
“那哑巴上次写了封信,让西川汀、葭两城的什么劳什子山庄……”唐鸿解释道。
李庆成问:“鹰羽山庄?”
唐鸿点头:“派了几名江湖人,让我选出合适的儿郎,到鹰巢岭去抓鹰,带回来后按着他写的信熬鹰。再加以训练,现下已可成军鹰了。”
李庆成道:“就这么些?”
唐鸿答:“得了九十七只,熬死十七只,熬不过去的将士都充作后备役,剩八十人供你驱策。”
张慕道:“都起来。”
士兵们整齐划一起身,唐鸿把一本薄薄的兵册交到李庆成手中,李庆成抬头看这些士兵,竟是清一色身长八尺,只比张慕矮了半个头,皮甲拾得齐整。
背后挎长弓,腰间佩一把两尺长的猎刀,胡茬刮得十分干净,五官英气十足,
护肩只有右肩上的一块厚皮甲,护腕则只有左腕上覆着环形的鹰爪挡,更刮出斑驳的白纹。
李庆成翻开兵册,上有八十页,每一页上记载着一个人的名字,家世,这番挑选实是万里挑一,赫然竟是西川及朔边富商的世家子弟出身。
李庆成唏嘘道:“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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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富大户?你怎么选来的?”
唐鸿答:“我照他的吩咐,贴出告示,征求殿下亲兵,必须是愿意牺牲自己,为殿下赴汤蹈火,不皱一下眉头的。参军后,也会相应封赏,都将有爵位在身。”
李庆成见那名册上有嫡有庶,便大致明白了,嫡子乃是商家出身,若博不到功名,自请前来当天子侍卫,也不失为一条不错的出路。
于庶子,则更合情合理了。
“许他们封爵一事,倒是不错。”李庆成自言自语道。
唐鸿说:“是我加进去的,仓促间怕招不到合适的人,不料一月内居然来了上千人,去掉不合适的,留下三百,其中又有些吃不得苦的,也赶了不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都是能骑射,能驭鹰,忠心绝无问题。”
李庆成远远站着,见张慕走过一轮,目光森寒,神情冷漠,开口道:“你们的家世我都看过。”
李庆成眉毛动了动,看着唐鸿,眼中现出揶揄的笑。
唐鸿道:“确实看过,那哑巴让我派人带回来的。”
李庆成道:“你去罢,这里没你的事了。”
张慕冷冷道:“都是殿下亲笔勾选的,你们的名字,殿下也都记得了。”
李庆成站在张慕身后看他训兵,只觉好玩得很。
张慕又道:“今天你们是殿下的兵,此生就得尽忠于殿下,无论殿下待你们如何,懂么?!”
八十名兵士齐声喝道:“懂!”
张慕又道:“若让我发现谁有二心,咱们就一起死,我不怕杀人。”语气没有半分威胁之意,轻描淡写,却如刀锋般锐利。
张慕又喝道:“跪!”
兵士动作整齐划一,齐齐跪下。
张慕:“跪稳了!”
李庆成深吸一口气:“这支队唤什么名字?”
张慕头也不回,缓缓道:“请殿下赐名。”
李庆成道:“便唤鹰卫罢。”
张慕沉默一点头,李庆成开口道:“功名之事先暂且不论,待得班师京城后,你们当知道这一年的鹰没有白熬,你们的人,也没有白熬。我先许你们一事,以后面圣时无需跪地,请罪、堂审、祭礼只需单膝行武跪便可。”
“除了见我之外的任何人,无论官职几品,一律去躬身礼,只抱拳即可。张将军,这些人以后就交给你。”
夕阳中李庆成看不到他背光的表情,那一刻他有种错觉,张慕似乎想将他抱在怀里,低头吻下来。
然而他们站了很久,张慕什么也没有做。
李庆成把左手搭在自己的右肩上,海东青便跃上他的护腕;李庆成又抬起手,按在张慕的肩头,海东青扑打翅膀,跃了上去。
“你呢?”李庆成道:“鹰卫队长?”
张慕:“全听殿下吩咐。”
李庆成道:“让你当个鹰奴如何?”
张慕淡淡道:“谢殿下封赏。”
张慕手指撮于唇中,猛地一鼓气劲吹响,穿透力十足的哨声亮起,鹰队侍卫纷纷吹响颈前唤鹰哨,海东青带着八十只黑影遮没了阳光,唰然尽数飞上天空。
鹰击长空,展翅翱翔,伴着天际晚霞万道,旷野千里,景象壮阔无极。
58、破城车
夜。
八十只鹰在夜空中翱翔,忽而散开,忽而聚拢,贴着灰黑的天幕掠过,平原上站了一排鹰卫,纷纷仰头看天。
一只鹰在西北方盘旋。
“报北路清河平原有五千敌军埋伏!”
“报西路四槐坡有五千敌军埋伏!”
“报东面发现大队骑兵连夜行军,足有三万人!”
数名名将领在主帅帐中连夜碰头,沙盘上插满三队色旗,李庆成神色凝重:“傍晚时的行军路线是到此处。”
唐鸿道:“现在应该已经到这里了,如果咱们再不采取行动,天明之前当会埋伏完毕。”
李庆成道:“这一队,东边的三万人是哪里来的?”
所有人都不作声,唐鸿眉头深锁,三万骑兵看那模样竟是想绕到勤王军后方予以突进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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