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踪道影

    纪少瑜闻言，笑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没有接话。

    那微胖青年名叫赵文，看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也是一名凝气期三层修士，据其所述乃是虚天大陆一个势力不小的大家族少主，因受不了家规约束，便找了个幌子出来游历。

    两人在乘船之后一天就认识了。

    当时纪少瑜正在甲板上伫立不动，思索着苗果阿兰之事时，闲不下来的赵文则正在甲板上四处溜达，找人攀谈，却无人理睬。

    修行界多寡情独居之人，不喜随意与人结交。

    招到各种嫌弃的赵文并没有气馁，就在第二天，他也找上了纪少瑜，而纪少瑜见赵文衣着华丽，气质随和活泼，加之口若悬河，侃侃而谈，本就有好感，而恰好自己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出于开开眼界的愿望，也有结交之意。

    纪少瑜与其交谈之下，发现此人见识颇为丰富，似乎平时素喜查阅各种杂学野史，半年下来，却是长了不少见识。

    从四通商会伙计那里知晓了三千年前的秘闻之后，纪少瑜自然是想要再验证一番，话里话间，便顺水推舟的询问了一下这位赵文有关三千年前大瘟疫之事。

    赵文自是滔滔不绝。

    结果除了一些无关紧要之处有些不同之外，几乎和商会伙计说的一模一样。

    纪少瑜听后内心极为郁闷，自从在苍雾森林中遇见遗世的巫族部落之后，所亲耳听闻、亲眼所见到的一切，好像事情的真相都直指苗果阿兰在拯救苍生。

    而作为“天神”的自己却无情的杀害了她。

    在自己灭杀苗果阿兰时，王立滔天的恨意历历在目，那种不甘的眼神如影随形，折磨着纪少瑜的日日夜夜。

    如果自己误杀了苗果阿兰，那么，自己也间接的误杀了王立。

    有道是无知之人往往比大恶之人杀人更多，特别是给了一个无知之人生杀大权的时候。

    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说清楚那场瘟疫的缘由，所以一切下定论都还太早。

    多思无益。

    “若是不出意外，据说再过一年就可抵达虚天大陆，赵兄身为虚天大陆之人，可知虚天宗的事情。”纪少瑜又斟一杯，问道。

    “虚天宗啧啧，我可太熟悉啦，我叔辈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虚天宗的弟子，我这一代，有个姐姐也在虚天宗里面，已经筑基成功了。”赵文属于话头一起，就能顺着再讲几句的赤纯之人。

    “哦这样说来，赵兄家族里可是有虚天宗长老”纪少瑜微微一怔，好奇的问道。

    “倒确实有一位老祖叫做赵无居，可是我连这位老祖的面也没见过，只听说是元婴期修士，虚天宗八位大长老之一，我父亲说，赵家在虚天大陆势大，全靠这位老祖罩着。”赵文有些自得的说道。

    纪少瑜闻之一喜:“不瞒赵兄，庄某此次前往虚天大陆，就是想入虚天宗拜师学艺，踏入求真大道，不知赵兄到时候可否引荐一二”

    “引荐谈不上，虚天宗是巨型宗门，盘根错节，向来欢迎有资质的修士前往，我观庄兄气质不凡，入门必得重用，到时候还得仰仗庄兄在细微之处多多照顾照顾我的姐姐。”赵文真诚的拱了拱手，倒不是客气，在原生梦境里面，纪少瑜虽沦为凡人，但常年作为梦主而晕染的气度，却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哪里哪里。”纪少瑜见赵文有推辞之意，终止了话题，也不强求，毕竟交情尚浅。

    拱手客气了一番之后，都略有醉意，两人接着闲聊了几句，赵文就直接倒在甲板上呼呼大睡了过去，而纪少瑜也靠在一房屋外墙，目睹着繁星皓月，微醺而息。

    ……

    转眼间，又是几个月时间，按行程，还有不到半年就能抵达虚天大陆。

    这日，纪少瑜正在房间摆弄着从苗果阿四身上搜出来那把飞刀暗器，不远处的窗边有一张被切割得四分五裂的布匹。

    闲来无事之时，纪少瑜除了与赵文饮酒作乐，便是在房间练习这把无需法力就能操控的顶级暗器。

    除了一大堆符箓之外，这把小刀是自己唯一的防身之物。

    就在此刻，房外突然传来“轰轰轰”的厚重声响，听着似来自天边。

    纪少瑜立即跑到窗户旁向外看去，甲板上却已经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着。

    一年多的时间，整个无风海峡可谓万籁俱静，此时突然出现大的响动，显得极其异常，大部分在房间闭关的修士都跑了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逃命
    就在赵文惊疑不定之时，又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起。

    “轰隆隆！”

    这次却是掀起的巨浪终于落下，击中了残破不堪的流海暗舟。

    远远看去，流海暗舟像是飘摇在风浪之中的一个小黑点，巨浪一掀，瞬间就被淹没了。

    被打入海中的纪少瑜神识恍惚了一阵，接着一股灵气暖流在全身循环了一圈，便立即恢复了清明。

    睁开双眼，只见四周海水中满是流海暗舟的残骸和一具具修士的尸体，一些尸体身上还残留着筑基期的气息，可惜在之前由于不识得空中怪鸟，没有及时封闭听识，只落得个神魂溃散的下场。

    不远处的下方，赵文显然更早的恢复神智，正朝着纪少瑜此处快速游来。

    除了赵文和纪少瑜之外，还另有五六名修士，修为不等，在水中随着暗流翻腾，看起来也是躲过了一劫。

    但躲过一劫的所有修士，此刻都面露绝望之色。

    一大群针鲨正朝着他们游来。

    虽有大部分的针鲨正在啃食死去修士的尸体，但有一部分针鲨显然更中意这几名活着的“食物”。

    包括纪少瑜在内的七八名修士不约而同的开启了法力防护罩，祭出了各类防御类法器，环绕在身旁，而纪少瑜则是祭出了一面银色小盾，右手紧握着那把暗器飞刀，警惕的盯着正急速射来的针鲨。

    针鲨虽是一种低阶妖鱼，但攻击方式十分古怪，加之是群居动物，即使是结丹期的修士遇到也是大感头痛，但一般到了结丹期的修为，就可想办法弄到跨海传送阵的名额，免去这长途奔波之苦。

    但曾经也有嚣张的结丹修士独自飞行渡海，据说途中被一群数量庞大的针鲨铺天盖地的攻击，差一点就丧生鱼腹，幸好遇见一艘正在渡海的流海暗舟，才得以获救。

    此时一群低阶修士更是落入了针鲨巢穴，可谓九死一生。

    “咻”

    眼看着一条针鲨急射过来，一名刚刚被几条针鲨围攻而防御被破的凝气期修士，胸口就被击穿了一个碗口大的血洞，立即身亡，眼内还残留着无法置信的神色。

    就在此刻，处于下方的赵文也终于游到了纪少瑜附近，忽地抓住他的肩膀，纪少瑜回头一看，只见赵文给他使劲做着向上游的手势。

    明白过来的纪少瑜，也随着赵文往海面射去。

    毕竟都是凝气期巅峰的修士，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海面，期间遇到的几条针鲨，不是被纪少瑜甩出的飞刀刺中，就是被赵文祭出的一根长棍敲晕，逃之夭夭了。

    但一露出海面，刚想腾空而起的刹那，两人同时脸色一变，又极有默契的潜入了海里。

    那只怪鸟“鬼车”还没有飞走，正伏在海面休息，而纪少瑜和赵文露出海面的地方正在鬼车眼前，一只只凌冽无比的眼睛“盯来”，差点把两人的魂魄吓得离体而去。

    又潜入海里的两人皆面露苦色，不知所措起来，纪少瑜向赵文传去一道神念，问道:“刚才鬼车的眼睛有没有看到我们”

    赵文摆了摆手，没有说话，神情严肃的盯着下方。

    纪少瑜也顺着赵文的眼光看去，一看之下，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见一群针鲨好似分食完了所有的修士尸体，此刻正朝着他们急射而来。

    纪少瑜方向感极强，向赵文做了一个向西的手势，赵文一会意，两人就在离海面不深处快速的向西边遁去。

    在水里，两人哪里游得过针鲨，几乎就在几个呼吸后，便被一群针鲨团团围住了。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间，赵文眼露一丝不舍，拿出了一张黄色符箓，拿出来之后便不再犹豫，快速掐着法决，果断地扔了出去。

    “砰砰砰！”

    一声巨响，只见符箓爆发出一阵阵巨大的能量四散开来，巨大的爆破力甚至将海水撑开了一个真空区域，瞬间就有三条针鲨被炸得血肉模糊。

    针鲨的血和海水同为青绿色，且更为透明，炸开的红晕来自针鲨腹中还未来得及消化的修士血液。

    这种符箓纪少瑜认得，他的储物袋里还有数百张。

    “快走！”纪少瑜脑海中响起一声急切的传音，两人又朝着同样的方向急速遁游。

    速度实在不济，每过几个呼吸，两人就会被针鲨包围一次，而赵文的爆破符箓看似并不太多，扔了五六张之后，已经见底。

    但追来的针鲨数量却不见减少，好似符箓的威力反而惹怒了鲨群，数量隐隐还在不断增加。

    直到赵文扔出最后一张符箓之后，向纪少瑜这边投来悲壮而绝望的眼神。

    纪少瑜则是信心满满的对赵文点了点头，接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大把类似的符箓，也不知是多少，扔了一半给赵文。

    即使在水中，也明显能看到赵文的嘴角抽了抽，自己可是名门大族的少主，出行前父亲也才给自己七八张高阶符箓防身，而一散修身上却有几百张高阶符箓

    由不得多想，两人在庞大数量的符箓护航之下，又逃了几个时辰。

    也不知过了多久。

    估摸着游离了鬼车庞大身躯的范围，两人小心翼翼的飞出海面，四下张望了一阵，发现已看不见鬼车身影，笑着互望了一眼，都有劫后余生之感。

    但瞬间两人就发现了什么劫后余生之感显然是错觉，针鲨本擅长攻击空中飞鸟，能差点耗死一位结丹期修士的针鲨群还在海里伺机而动。

    两人飞出海面也仅仅是让逃跑的速度变快了一些而已。

    “咻咻咻！”“砰砰砰！”

    无风海峡的海面传来阵阵针鲨射出和符箓爆破的声响，只见一青一黑两道长虹越飞越高，却仍然躲不过一群群飞射而来针鲨的攻击。

    两日后。

    扔出最后一张符纸之后的两人，神色疲惫，极为狼狈。

    赵文拿着一根木棍在手，而空中刚刚刺中一条针鲨的暗器飞刀也回到了纪少瑜手中。

    赵文右大腿处被咬下了一大块肉，此刻鲜血喷涌而出，看起极为凄惨。

    而纪少瑜虽无明显创口，但也浑身是血，显然被击中更多，只是更为好运而已。

    逃不掉了。

    两人绝望地互望一眼，接着悍不畏死的冲进了鲨群之中。

    两人自知生还无望，都不愿继续逃跑，在狼狈中死去，还不如死前杀几条针鲨来得痛快。

    置之死地的两人爆发出了巨大的原始求生欲，一棍一刀，在飞射而来的鲨群中虚影闪动，变换不已。

    竟让两人堪堪支持了不少的一段时间



第三十七章 患难之交
    本来赵文有一大堆疑问，但疑惑最深的便是这个。

    “我还真不知道，只觉得当时头痛欲裂，似有一根尖刺在我识海中穿梭，游了一圈，等尖啸声过去之后，又飞射出去了。”纪少瑜如实答道，他也想弄明白缘由。

    连筑基期修士都不能幸免的鬼车摄魂尖啸，为何对自己却没有用。

    “嗯，也就是说，其实你的神识当时是暴露在了九头鸟的攻击下，但却没有……”赵文面露沉吟之色:“没有灵魂可吸”

    “庄兄，可否让我”

    说罢指着纪少瑜的头部，示意要探查一下。

    纪少瑜则是坦然的点点头，通过此劫，与赵文可谓生死相交，无比信任。

    赵文凝重的抿了抿嘴，将手掌张开，放在纪少瑜天灵，少时，只见一阵微弱的蓝色光芒从赵文的右臂徐徐浮现，通过手掌与纪少瑜的识海连接起来，接着蓝色光芒逐渐来回流动，似形成了一个循环。

    纪少瑜并无任何不适，一种柔和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的识海，反而有舒爽之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赵文缓缓收回了右手，凝重之色更浓，道:“你果然没有灵魂。”

    刚睁开双眼的纪少瑜，闻之一怔。

    赵文继续说道:“但是你识海辽阔，残留了不少记忆碎片，有些记忆碎片十分久远，看起像是活上了几万年的老怪物了，你还记得你年少时的事情吗”

    纪少瑜当然知道自己在这原生梦境里活了多少万年，梦境创世之初自己就已经存在，是梦境里最老的老人，而赵文所谓的记忆碎片，想是自己偶尔进入此原生梦境的时候留下来的痕迹罢了。

    他倒是对没有灵魂此事尤为在意。

    灵魂，在真实世界中是一种很玄的说法，不知为何物，却总有人提起。

    纪少瑜曾经问过拥有灵魂梦境的阿乌，阿乌的解释是，灵魂有点像一种经历之后留下的痕迹，不能简单的看作一种脱离时间而存在的灵体，灵魂并非依附于“人”，而是依附于“人生”。

    简单来说，阿乌认为灵魂虽然是一种物质，但不是“大地”、“太阳”这样的物质，而是“速度”、“频率”这样的物质。

    没有灵魂，就意味着自己的人生是静止的，看似在运动，只是随波逐流而已，其实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皆不受自己意志而变化。

    所以，曾经自己原生梦境里的居民皆是没有灵魂的傀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真实世界丝毫，而现在却反了过来，恰好是所有的梦境居民都有了灵魂，而单单自己一人没有灵魂。

    想到这里，纪少瑜带着一丝呆滞，缓缓说道:“我不记得年少时候的事情了。”

    “果真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三千年前就存在的修士，啧啧，想必是遭到了什么大难，使你的灵魂离体，记忆丧失，而且修为跌落。”赵文胸有成竹的夸夸其谈起来:“这就解释了你何为连封闭听识这种低级术法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