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踪道影

    姬天胸中虽然愤慨万分，但却不动声色，静静地坐在树下。

    他在做一个梦。

    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就是在做一个梦。

    春去秋来，对于纪少瑜来说，只是一瞬间。

    而他也陪着姬天度过了十个春秋，姬天，也做了十年的梦。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

    整个蛮荒世界正悄然地发生着剧变，而这个剧变的根源，就是眼前正在做着一个梦的祭天。




第两百一十一章 蛮荒往事
    那些高等级的人类，每一个人类，在熟睡之后，都会做同一个梦，一个姬天为他们制作的梦境。

    同一个蛮荒，同一个梦境。

    不知多少念过去了，那些高等人类，开始走家串户，聊着他们的梦。

    因为他们也发现了，他们的梦是如此惊人的相似，所有人在做同一个梦，一个诡异的，简单的，却让人心悸的梦。

    他们梦见，桌上的食物忽然活了过来，要反过来吃了他们。

    这是一个愤怒的，饱含屈辱和不甘的梦。

    姬天用他的神念，覆盖了九州，覆盖了所有人类的心神，他在报复。

    他在入侵。

    最后，他成为了一个梦。

    他成为了所有人的一个梦。

    纪少瑜看着姬天，这是一个秋天，大树枯黄，枯叶漫天，山风拂来，可姬天却依然没有睁开过眼睛。

    纪少瑜站在姬天的对面，虽然与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其中沧桑，却体会得很深。

    他有一刻的恍惚，他就是姬天，而姬天就是他。

    整个世界，不知不觉间，所有的人类，除了刑人之外，都活在了姬天的梦中。

    又过了数百年，自己的祖先刑人们，终于也发现了端倪，他们开始反击，报复，在接下来的一万年左右时间里，最弱小的刑人，几乎消灭了这世间所有的同类，只剩下了他们自己。

    这是地球上最血腥的一万年，刑人用他们最狠毒的方式，灭绝了所有的其他人类，也灭绝了大部分的物种。

    而姬天，并没有死去，他依然在那颗大树下，做着梦。

    “也许你没有想到，我们自己，也是如此残暴的种族吧？”

    纪少瑜也依然站在大树的对面，对着姬天聊天：“你这一场万年大梦，虽然封印了其他人类对我们的践踏，却释放了我们刑人天性之中的残暴，后悔吗？”

    姬天活成了一个梦，他像是背后大树的其中一个枯藤，不再言语。

    纪少瑜叹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自己原生梦境的前世，竟然这样让人唏嘘。

    “咦，这是什么？”纪少瑜走近，他发现姬天的脖子上，蓦然出现了一块黑色的斑纹。

    这个斑纹浮于皮肤表面，但看起来却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姬天身上游离。

    “似乎在馋食着姬天的身躯……”纪少瑜猛然想起了什么，大喊一声：“魔斑！”

    这是在他哥哥纪少亮出生时，出现的那个斑纹，魔斑，魔斑，听三爷说起过，是上一界馋食梦师梦境之力的斑纹！

    纪少瑜上前几步，但他在记忆之中，却不能够做任何事情。

    回忆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

    “姬天老祖！”喊叫声随着风声消散殆尽，下一个瞬间，纪少瑜眼睛蓦然开阖。

    周围一片黑暗，他又回到了姬昆带他来到的那个地下墓穴。

    “呼……”大呼了一口气的纪少瑜，有些唏嘘，原生梦境的记忆到此为止，也许是那个魔斑真的吞噬了姬天，也许姬天就是魔斑的真身，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随着魔斑的出现，已经无法再去探知。

    “姬昆，姬天……原来如此，姬天的后代，竟然世世代代守护着这个原生梦境。”纪少瑜眼前一亮：“小银！”

    他答应过姬昆，要带小银离开这个小世界，而且，小银身体里流淌的，竟然是姬天的血液。

    纪少瑜顿时站起，目中坚定一窒，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等纪少瑜出现的时候，小银还在大殿内，她走来走去，手指交叉在一起，心绪不宁的样子。

    在她看来，纪少瑜和自己父亲分明就是在谈婚事啊，这怎么让人不紧张，这怎么不让人坐立不安呐？

    纪少瑜莞尔，上前唤道：“小银。”

    小银貌似没有听见，蹙着俏眉，一会儿数地上的蚂蚁，一会儿又眺望殿外，看父亲和庄周哥哥回来没有。

    纪少瑜微叹一声，有些无语，大声地又唤道一声：“小银。”声音在大殿回荡。

    姬小银依然没有听见。

    纪少瑜这才发觉不对，赶忙伸手往姬小银肩上按去。

    手穿过了姬小银的身体。

    纪少瑜瞳孔一缩，连试几次，手都穿透了姬小银的身体，他拿起手，震惊不已。

    “我被这个世界排斥了！”纪少瑜非常清楚这种感觉，他已然游离在了这个小世界之外，无法对其中的人或事进行交流。

    “小银，小银？”他在姬小银面前晃来晃去，却只看到姬小银那纠结的，饱含期待的双眸，明亮如水，却完全没有感知到纪少瑜的存在。

    纪少瑜呆住了，原生梦境的认主，让这个世界和他分离了。

    “原来，我来到这里，唯一的意义，便是为了得到这个原生梦境的记忆。”纪少瑜站在原地，惆怅万分：“原来这个星球，是姬天的记忆。”

    “也是老祖庄周的一段记忆，美好的，遗憾的，无奈的，一段记忆。”

    纪少瑜有一些恍惚：“我现在到底是纪少瑜，还是庄周？”

    ……

    “你在你自己的因果之中，是纪少瑜，在这个世界的因果中，是庄周。”十日后，昆仑山顶，纪少瑜找到了这个世界唯一看得见自己，也听得见自己说话的人，李耳。

    因为李耳和他一样，并非这个世界的人。

    “因果并不神秘，没有时间，便没有因果，时空壁障一旦打破，便扭曲了因果，老君说错了，梦里，是没有因果的。”纪少瑜这一次并没有被雪豹包围，而是在崖前与李耳对坐，他的眼神灼灼，似有不甘。

    李耳笑笑，道：“不甘心是没用的，世间之事早已注定，你来这里一趟，并没有改变任何事，唯一改变的，只有你自己。”

    纪少瑜眼神泛冷，沉声道：“谁说我改变不了，我向姬昆承诺过要带走他的两个女儿，有朝一日我必定做到，到时候请老君拭目以待。”

    说出这句话，也是希望李耳在小银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想起自己现在的信誓旦旦，出于好奇也许会帮衬一把。

    李耳叹了一口气道：“哎，小道友执念竟如此之深，不听规劝，还来找我论道作甚？”

    纪少瑜双眸蓦然开阖，盯着李耳的眼睛，问道：“老君定知道偷走梦仙葫的黑影是谁，晚辈前来，便是询问此事！”眼神略有阴沉。



第两百一十二章 被小世界排斥
    李耳眼中一抹精光一闪即逝，随即哈哈笑道：“小道友猜错了，我不是黑影，黑影另有其人，这不，他们已经来了。”说完抬眼望了一下纪少瑜身后。

    纪少瑜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头皮一麻，猛地转头看去，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黑影已经闪到了自己面前。

    他浑身金光大放，一个金色光团从口中射出，这是他随身携带的灵魂，被他爆射了出去。

    实在是太突然了，他有些慌不择路。

    黑影显然没有预料到纪少瑜还有力量作战，一个晃神之下，身体被金色光团射了一个大洞，爆裂成了一团青色血雾。

    “你们猜错了，杨朱还不够资格让我使用全力，一起上来吧！”纪少瑜的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死死盯着也正虎视着他的三个黑衣人。

    而三个黑衣人在见到一个同伴瞬间被灭杀之后，除了互望一眼，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悍不畏死地又冲了上来。

    纪少瑜心中一凛，战意顿起，地下墓穴一行，继承了原生梦境记忆的他，此刻感到身体内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在沸腾，仿佛叫嚣着要释放出来。

    “老君，她们并非我的对手，若是你想证明你说的话属实，便出手助我，否则，我下一个要杀的，就是你！”纪少瑜喝到，话音未落，便带着一股浓郁的金光，宛若一条蛟龙腾身而起，射向了三位黑衣影子。

    霎时间，在无尽大雪封住的静谧之中，爆发出了一阵阵打斗之声，那梦境能量爆发出的金色光晕，绚烂如璀璨繁星，染亮了天空的一隅。

    李耳不为所动，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微微叹息，劝道：“小道友，你是杀不完它们的，它们的出现，是因为这个世界正在排斥你……你该走啦。”

    “老君，此话何意？”纪少瑜实力已经今非昔比，没有用什么招式，光是身体里面爆发出来的能量，就逼得黑衣影子节节败退。

    可是那三个黑影完全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无论纪少瑜重击了他们的要害，还是折断了他们的胳膊和腿，都以惊人的毅力冲上来要与他一战。

    李耳坐在那里，摇头道：“这个世界的东西，你不能带走，小道友想一想，当你要夺梦仙葫时，它们出现了，你现在又要带走姬家的人，所以，它们又出现了，小道友，你还猜不到它们是谁吗？”

    纪少瑜耳朵听着李耳的告诫，手上将最后一个黑影钳杀进了雪里后，才终于恍然。

    看着眼前被自己杀掉的四具“尸体”，它们皆化为了青色血雾，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你是说，他们是这个小世界的守护者。”纪少瑜喘了两口气，转过身来，目光终于柔和下来地盯着李耳，问道。

    李耳嗯声道：“小道友，我和你一样，是天外来的，他们的厉害，我早就领教过了，在这个世界，凡是你想种下因果，皆会被黑影们穷追不舍，他们杀之不尽，现在你仅仅是来见我，都会被追杀，说明这个世界已经在排斥你了，不要挣扎了，走吧。”

    李耳说完，拂袖一挥，一股绵长的力道迎面而来，这道法力冲击没有破坏力，但却磅礴无比，推着纪少瑜向后飞起。

    “送你一程，后会无期。”李耳那像钟声一般的嗓音和这股力道一起回荡在山间，顿时，那种浑厚柔和的力量蓦然变大了上百倍，纪少瑜的所有梦术都是爆发性的，却是抵挡不住。

    只在一刹那，纪少瑜便被推到了九千米以外的高空之中。

    “不行！”纪少瑜当然不愿就这样被扔了出来，转眼之间，他便从李耳拂出的那道冲击力上撕裂了一个破口，化为一道金色冷电，劈开了苍穹，又直冲地面而去。

    “老君呐，结果最终你的出世之道，竟然是被逼的，你让我如何与你这样的懦夫论道？”

    纪少瑜大喝一声，极为不屑，做过梦主的他，大道不懂，可心中有一坚信之道，便是登上顶峰，再谈云游，否则不叫做看破，而是畏缩不前罢了。

    可是纪少瑜意气风发地落回地面不愿，刚刚能用肉眼看见昆仑山脉的时刻，他立即瞳孔一缩，在空中一个横向侧冲，往洛阳方向遁去。

    因为昆仑山数千座雪峰的山谷中间，赫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影，它们凭空出现，直接朝着纪少瑜这边射来。

    看见这个数量，纪少瑜浑身鸡皮疙瘩，就算是这么多头牛，一个一个宰杀都得累死当场啊，别说这么多在几天前自己还不能力敌的黑影了。

    那些黑影显然不是一个等级的，速度越来越快，纪少瑜也只能展开全速奔逃。

    就这样过了十日。

    纪少瑜的梦境能量如今已经磅礴无比，但依然无法摆脱总是凭空出现的无数黑影向自己杀来。

    这十日以来，他已经认清了现实，姬天显然是不愿意他带走这里的一草一木，除了这个原始的原生梦境。

    这颗星球，是姬天私藏的记忆。

    我给你的原生梦境，你拿着，你要带走这里的居民？不行。

    “还真是梦主的脾气……”纪少瑜苦笑，他面对梦的始祖，的确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纪少瑜已经掠进洛阳城，宫墙之内，他举起双手作投降之状，身体周围有成千上万个黑影，将其围在一个方圆一里的圆圈里面。

    “姬天，我别无他意，留下一个念想而已。”纪少瑜高声喊道。

    黑影们闻听此话，没有再进攻，仿佛是听懂了纪少瑜的意思。

    纪少瑜挪动脚步，向宫殿走去，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他当然不信任这些黑影会听自己的，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黑影恐怕真如李耳所说，是姬天守护自己这份记忆的神念大军。

    再是不甘，他也不敢和姬天对抗，毕竟姬天，就是原生梦境本身，自己还在别人的大脑里呢，还是别那么嚣张的好，纪少瑜其实在前几日便萌生了退意。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远远的看见了姬小银。



第两百一十三章 告别
    此刻，姬小银用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殿门台阶之上，眼角挂着泪水，她已经等了父亲和庄周哥哥一个月了。

    前一刻还在谈与心上人的婚事，而下一刻，自己最爱的两个男人便招呼也不打的同时消失了，实在是难以接受。

    纪少瑜之所以被追杀至此，还要坚持往洛阳方向飞遁，也是来见姬小银一面，他毕竟答应了姬昆，要带小银离开。

    他想到了一个不得以的办法。

    在重重黑影围绕之下，纪少瑜来到姬小银跟前，毫不意外的，不管是他自己，还是那围了一圈又一圈的黑影，姬小银都没有发现。

    纪少瑜右手轻轻一勾，身体一侧便忽然出现了一个虚影，那是他的一道系念。

    果不其然，系念人影出现的一刹那，姬小银神情一滞，瞪大了那含着雾气的双眸，望了过来。

    纪少瑜莞尔一笑，他知道姬小银一直有某种方法，能看见一个人的念，就像当日她能看见纪少瑜从徐行脑中抽取出来的欲念，在咸阳城能肉眼看到杨朱的妄念一样，此时也看到了纪少瑜的系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