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五色龙章
远处擂台之上也同时响起了一声长啸,李含光身上浮起一道似人非人的淡淡影子,在他身上似乎要挣扎出去。擂台四周的乾元真阳阵倏然浓烈了几分,金光闪烁,犹如第二枚太阳落在了天地之间。
事事都如他意料,乐令却是高兴不起来。擂台上那样浓烈的金光之下,依然有一道遮掩不尽的淡淡影子。而随着那影子不停挣扎,他掌中的阴阳陟降盘也在微微晃动,不停吸取着他的气。
勾连擂台的纯阳真气猛然断烈,金光流转的乾元真阳阵被人硬生生从中撕烈,露出李含光潇洒如昔的身影。他脸上带着清爽怡人的笑容,微微张口,一道道清气便自便台下升起,投入他口中。
太华宗许多修士像烂泥一样倒了下去,另有几人却站了起来,不停转身观望,像是在寻觅什么一样。远处真人法台之上也出了乱子,太华的道冲真人忽地起身抽剑,将一道剑气扫向前方。
罗浮上千弟子还聚在此处观看比试,这道剑气却是直冲着这些尚未筑基的弟子而去。三道剑光同时亮起,除了浮黎宗那位女修反应慢些,秦休、云铮与玉匮三人却都及时反应过来,挡住了那道要命的剑光。
道冲真人身如鸿雁,轻身一纵,便投向擂台当中,掌中抛出一枚小鼎,向场中众人扣去。擂台下的外门、杂役弟子乱作一团,还有些尚无飞剑之人,只能凭双脚向外逃散。
玉匮真人是主持法会之人,见有乱子便当先拦住他,一面放出法宝阻他的路,一面劝道冲真人清醒些,不要胡乱动手。那名浮黎宗真人忙下去拢本宗弟子,护持她们退往安全地界。云铮匆匆行至太华宗观赛台查看众人情形,秦休却已举身飞至擂台处,长剑化光,不由分说地刺向被重重阴沉雾气裹住,已不能完全算人的李含光。
李含光给他的回应却只是一声清啸。场中又有数名罗浮弟子倒地,身上浮起道道清光,投向他身上,或缠向秦休剑上,像粘腻蛛网粘得他的剑光慢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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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
只慢了这一拍,李含光的手便伸到了剑上,将那银光闪烁的宝剑化为一块顽铁。秦休脸色冷冽如霜,双目眯起,另取了一杯飞剑,又从怀中取出一点殷红火焰,弹向眼前那道人形雾团。
这是他特地叫人从何童州买来的南方离火之,本欲炼化之后用来浇筑元婴,却不料要用在这地方。
秦休心中暗恨那个布下阵法,将此事挑出来的人本来这就是太华宗的事,与他们罗浮何干?若不是有人自作聪明,这些人回到太华后再闹出事来,罗浮便可从容与各门派商议,平灭此宗同时再取了他们秘藏的丹方,岂不更好?
他正想着这些,便听那击金敲玉的声音更清晰了几分,那个将罗浮搅进大乱之中的人竟步步走近,手中提着两串铃钹,随着走动将铜铃相击,发出声声清静玄妙的金石之声。
秦休几乎忍不住要骂这招灾惹事的祸根,但看清来人是池煦,便又把这话咽了回去,只是脸色更冷了几分。池煦却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专心立在飞剑上敲动铃钹。
随着那敲击声叠起回荡,李含光身上的清影不停摇曳,点点光芒向外扯出,化作巨手直抓向他。池煦及时撤步,将自己隐在秦休身后。李含光冷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声声清啸在空中响起。数名太华宗修士行为越见颠狂,道冲真人更是如出柙猛虎一般,拼命攻击玉匮真人。
可怜玉匮真人不敢下重手,自己倒伤了几处,更见落下风。好在那铃声响起时,道冲真人的行动便能迟缓些,他配着这声音出手,总算是稍稍扳回了形势。
云铮听那声音听得心浮气躁,心中更担忧秦休,下狠手镇住了太华宗众人的骚动,回身帮他对付李含光。此时场中倒下之人越来越多,李含光身外那层清气也越来越厚,其中透出殷殷死气,无论侵染上何物,都会令其失去灵物本质。
秦云两人手中的法宝皆困不住他,只能以本身神通相抗,一点点消磨着他身上质若阴魄的气息。
就在此时,空中忽地闪过一道锋锐无匹、饱含一往无前气势的剑光,如日月凌空,当头劈几李含光。
他被阴气包裹得不见五官的脸忽地露出一丝缝隙,“呵呵”冷笑一声,仍旧立在愿地不动。而正与道冲真人对战的玉匮真人身上压力却是一清,眼前敌人不战而走,化作流光飞到阴魄形体之前,硬生生以肉身受了这一剑。
剑光落定,一个满面惊怒的紫衣少女落在了场中,而道冲真人的肉身却是从头顶被她劈成两半。喷涌的血线中飞出一个莹白如玉的婴儿,向她咧着嘴冷笑了一下,就如乳燕投林一般,投入那团阴魄之中。
“紫云师姐……”场中三名真人俱都愣了一愣,看向失手杀死道冲的女剑修紫云真人。
只这刹那工夫,李含光身上那团似人非人的雾气却渐渐凝实,化作一名清俊少年的模样,身体仿佛从中剖开一般裂成两半,从中倒下一具浮黄的枯骨。
他的身体重新合拢,淡淡扫了池煦一眼,幽幽开口:“好利的眼,好刁钻的手段。本座就亲手杀了你,以奖赏你揭破本座的身份吧。”
他说这话似乎用了很长时间,可这段时间里,众人竟无法作出任何反应,只能静静看着他耀武扬威。
李含光向前跨了一步,身子便移到了太华宗观赛台上他攻的竟不是池煦,而是极准确地找到了以乾元真阳阵逼出他真身的乐令,冰冷凝固的大手如刀锋般当胸插去。
那手离着乐令胸前尚有半寸,指尖便似被什么东西烤化了一般,逸散到了空中。乐令身上雷光闪烁,手中阴阳陟降盘结出层层光网,看似闭守得毫无漏洞,却只是为了掩饰真正令李含光受伤的手段。
那是仍旧稳稳端坐在他身边,如看戏一般看着下方真人混战的玄阙老祖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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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62章...
李含光的手指推进一分,本已凝实的指尖便化开一分,在纯阳气炼化之下,氤氲散入空中。玄阙老祖坐在乐令身旁,见他起身接战,便淡淡说道:“你的动静不必太大,该有动作的人已来了。”
话音才落,一片清光便拔地而起,恰恰将李含光的指尖与乐令隔开。他仍是一副万事万物尽在掌握的模样,两手向前伸出,在空中抓着那片清光向两边扯开,对着乐令臂上盘绕的黑蛟念了一声“索(sah)”。
这真言的意思正是“种子”,只可惜他那粒丹药中所含的阴魄真种还在魂灯上燃着,湛墨只舔了舔外面的药粉。
这一声念出,湛墨连眼皮都没抬。乐令倒是十分诚恳地对他笑了笑,从袖中取出魂灯,将那一点阴魄真种送到了李含光眼前。
魂灯上那点真种被他的力量牵引得不停跃动,偏偏下头青铜灯身稳稳拿在乐令手中,而灯芯处又似有股绝大的力量将真种完全束缚住,令其只能挣扎扑动,却脱离不开灯身。
李含光送出那粒丹药之后,一直等着接湛墨那天,今日一见,却是明明白白知道乐令这些日子乔张作致,是在耍弄自己。
他心中大怒,不顾自己陷身险地,伸手便向那魂灯抓去。手指尚未探出,一道淡金光芒已自灯身缠绕上去,裹在那撕扯得有些淡薄的透明烟气之外,霎时将那道真种化作虚无。
这举措对李含光自是毫无伤害,却狠狠踩了他的自信与骄傲。他神色阴沉,厉声喝道:“无知小子,竟敢戏耍本天君!”
困住他的那道清光被当场撕裂。
李含光将手一握,道道鬼神号泣声在空中响起,众多人头自虚空浮现,渐渐连成一片,化作混浊的黄色浪涛向前扑去。乐令心里不是不忐忑,可玄阙老祖仍然闲坐在他身旁,并不叫他离开避祸,他自然也不敢随意动弹。
李含光稳稳站在浪涛尖上,看向乐令的目光已如看死人一样,指挥浊浪扑向身后围上来的四位真人。然而那浪涛扑下的瞬间,一片清光再度拔地而起,将那道似有无数冤魂拼成的浊浪压下,紧束在李含光身周一寸之内,就连只在他手边的乐令也不曾受到半分伤害。
空中蓦然响起一道温润而沉稳的声音:“不知道友是哪一派的高人,何不通报姓名,也叫罗浮招待不周。”
乐令从未在罗浮听过这道声线,只觉着其声音平淡之中暗含道韵,听得人心旷神舒,恨不能上前亲近亲近。玄阙老祖却在此时忽然出手,在他额上轻拂了一下,将他按倒在自己膝头。
乐令双目不由自主地紧闭起来,状若昏迷,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而在他眼前又似有一道画卷徐徐展开,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呈现出来。就连众人的声音也清晰无比地传入,只是再没有了方才那种勾得人心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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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荡的韵致。
玄阙老祖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片天地,清晰无比地流入他耳中:“罗浮的底气,就是这个华阳道君楚珩。你仔细看他的手段,远胜过听那个金丹修士讲几百年的课。哪怕眼下不能领悟,只要能记下来,待修为上去了,回忆起来还能再有所得。”
华阳道君的动作在他眼前放大,一举一动都似特地放慢了一般,甚至举手投足间的真流转亦是无比清晰,供他观摩赏析。这自然不是他的眼力好到能看清合道道君的手段,而是玄阙老祖以本身之力将华阳道君的行动灌入他识海之内,并以此种手段指点他细微处的变化。
乐令看得越是清楚,心中感动更是无以表达。他不敢浪师父这番苦心,只管紧盯着华阳道君一举一动,从元神真人的高度观察他如何借用天地元气,推算他每一招运出时,体内真如何流转衔接。
方才还在场中声势赫赫,将几位元神真人视如无物的李含光早已落于下风。
那道魂魄结成的滔滔黄河倒像是一脉相承的法术,他也好、代间仙君也罢,这些鬼物修成之后都能使用。而其他法宝上,他却远胜于代间仙君,不只能用骨血炼成的纯阴法宝,甚至普通修士的法宝在他手中也能运转自如,只是其上挟裹着极强悍的阴气。
这些手段在华阳道君手下却翻不起浪花来。华阳道君只用一柄普实无华的青铜剑,剑气之锋锐凛冽,却连虚空都能斩碎。李含光的阴魄长河在他一剑之下,便被卷进黑暗无光的虚空裂隙之中。而那件能污损法宝之物,对华阳道君那柄青铜剑亦是全无用处。
华阳道君每一剑皆是举重若轻,挥剑的动作虽是大开大合,纵横的剑气却被圈在极窄的圈子里,只绕着李含光打转,绝不多波及一分。
乐令眼看着李含光种种手段皆被限制,身体也被剑气寸寸削斩,化为飘散阴魂碎片。那些阴魄被周围几位真人和后来赶到的两位真君共同施法净化,场中被李含光驱使的行尸也重新化作枯骨,这片大比会场终于重还清净。
场中弟子早在华阳道君赶到后,就被云铮与玉匮真人各自施法卷走。唯有乐令因玄阙老祖施法阻扰,并没被各位真人真君发现,仍旧呆在观赛台上观看这场比试。
华阳道君本人亦是不知有人已将他的手段看了个通透。杀了李含光之后,他便满怀忧虑地教训景虚真人与一干长老首座:“这些阴魂怨气,怕是要落在罗浮地界了。众人日后行事小心些,这些魂魄与那鬼修虽已化为飞灰,那些冤戾之气引来的天地杀机,却是没那么容易化解的。”
景虚真人低首叹道:“这回罗浮也折损了许多弟子,太华宗那里更要好生解释。咱们且先安顿了弟子,以后再叫弟子多去积修外功,尽早化解这段冤孽。”
秦休却忽然开口:“方才池师侄以铃音牵制住那鬼修,令玉匮师兄可从容对战道冲真人,也为我等稍减压力,弟子想着,该要为他记一功。还有那擂台上的阵法,似乎也是特别布置……”
洞渊道君已冷笑起来:“看来是有人早看出那李含光身份有异,景虚师侄可也知道此事了?怎地不早告诉我们一声,若秦休和铮儿早有防备,也不至有这么多受伤的”
华阳道君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令他闭口不言。景虚真人欲要请罪,华阳道君亦只摇了摇头,目光落向地上尸身:“你的徒弟做得很好,若不是他揭出此事,我罗浮可能不知不觉就被人埋下了钉子。将来那鬼修在太华宗养得势力更大,能在送到本门的丹药中动什么手脚,再闹出事来,损失恐怕比今日更大。”
景虚真人虽是罗浮掌教,但修真界中最是以修为为先,华阳道君一语比他说多少句都更能压服众人。
待华阳道君离去,乐令心底才长舒了口气,只在自家识海中叹道:“师尊这回为了弟子,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万一华阳道君发现了师尊在此,恐怕你这具分神化身会被他杀灭,我担心此事若落在人眼中,师尊要受罗浮小辈羞辱。”
玄阙老祖自负的笑声回荡在他识海中:“楚珩天份有限,这辈子也迈不到悟破真空那一步。他与我境界相差太远,我这具分神化身虽也只有合道修为,他也看不穿我的手段。”
他伸手在乐令眼皮上一抹,将他重新唤醒,谆谆吩咐道:“方才楚珩的手段施展出来,我便以阴魔扰乱那群修士的心,让他们以为你已趁乱离去了。为师不欲在罗浮耽搁,你来送我一程。”
乐令心里十分明白,玄阙老祖说是叫他送行,其实是为了带他离开场上秦休等人的视线,也好解释方才的行踪。
玄阙老祖待他越好,他心里愧疚就越甚。
虽说秦休之事算是人劫,不完全是他的错,可他若小心些,能约束自己的心意,这场劫数到底是可以熬过去的。若他还在幽藏宗中,还是元神真人,师尊又何必这样尽心力,就为让他观看华阳道君的手段?
他入幽藏宗门不过百年,师尊就已炼虚合道,他难道还缺了道君教导?
乐令紧抓着玄阙老祖的手,恨不得时光倒转,回到从前;又恨不得这就抛下罗浮,回幽藏宗去。可惜玄阙真身已飞升上界,他就是回去了也见不着师父,反而枉师父为他安排的身份,也枉了自己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在罗浮取得的这点成绩。
走到问道山关顶上,他才撒开玄阙的手,躬身送别。玄阙手腕一翻,一道真托着乐令真起身来,和颜悦色地说:“在为师面前不必这样事事拘礼,就是放肆些也不要紧。不必想着与你师兄弟们比较,你与旁人怎么能一样?”
乐令点头应下,好容易才压住心底烦乱,力持平静地请他放心离去。
玄阙看着他眼底依恋孺慕之情,嘴角浮起淡淡笑意,姆指在他脸颊轻抚着,温言安慰:“哪天你想念为师了,我再来见你就是,这有什么难的。”
说罢便将一道方才集的阴气打入他体内,细细调节,让他更像场中那些被李含光阴气侵蚀的修士。待乐令脸上浮起一片黯淡死气,经脉真也全无破绽,玄阙老祖才敛起法术,身形消散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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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番外...
玄阙老祖下乐令这个弟子时,已是能将阳神出窍,渡过火劫、风劫、雷劫的真君修为了。他门下弟子众多,却多是修行血魔功和修罗化身大法,前后过几个修习六欲阴魔大法的弟子,却都半路夭折了。
早年是他教得不经心,后来……就是天妒了。
不管他在弟子修行时了多少心力,甚至自己放下修行不顾,护持着弟子锻心,他们还是被心魔引诱,或是被域外天魔勾去真灵,只余下一具不老不死,却也无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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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的皮囊。
可他又不愿功法失传,最后一个弟子魂魄失散后,便干脆离开西荒,到东方六州寻找可造之材。
他在游历外州时,终于见到了一名尚未被修真门派看中的好苗子。那孩子肉身纯净、根骨上佳,出身在凡间已算得极好,难得的并没被凡俗欲丨望遮住眼目,算得上“虽有荣观,燕处超然”。
这样的心性,在正道修士眼中算是上根利器,可若进到幽藏宗修习魔功呢?
玄阙老祖忽然生出几分兴致,从高墙之外穿入,缓步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我叫乐令。”那孩子也不怕他,抬起头与他对视,好奇地问道:“你是神仙吗?”
玄阙老祖抱起他来,含笑答道:“我是魔修,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小小的身体在他眼中就如透明的,经脉骨胳寸寸显露,竟是极适合修行的上佳资质。而最令他满意的是,乐令的灵台清明剔透,他有意灌入些阴魔和恶念,竟也引不动他的心念。
玄阙老祖忽然觉着这趟行程可以结束了,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衣钵弟子。他就将乐令带回了幽藏宗,亲自为他打下修行根基,传下了六欲阴魔锻魂大法。
魔修功法,都是难炼而易成。难炼是难在修行时身体上的痛苦远过于正道功法,甚至有许多人就是因为修行中的痛苦而死去;而且成则是说,魔道修士,在修行初阶,体内灵气便会比正道中人雄浑,可运用的法术也更多更强。
而乐令对六欲阴魔大法算得上极有天份。
初修此功时,玄阙老祖几乎是每回都要把他抱在怀中,时时掌握他体内魔气变化、阴魔消长,可他在修行时心念几乎完全不动,数年之间从未遇过危险。剥离阴魄时,他的神也能高度集中,控制着体内阴魔将连在五脏之上的细微阴魄都吃尽,却不伤一丝脏腑血肉。
玄阙老祖对他越来越放心,却也只是放心,并不放手。因为阴魄剥尽,体内只余阳魂时,才是这些弟子最容易懈怠,以致被阴魔噬尽命魂,只余一具不死皮囊的时候。
玄阙老祖仍旧时时关注乐令练功,只是不像小时候那样将他抱在怀中,而是以神识遥遥关注。他心中隐隐觉着,这个弟子可以跟自己一辈子,再也不会有下一个。以他阳神真君的身份,这样莫名的想法,往往就是体悟到的天命。
于是他将乐令叫到面前,重新检视了他的身体。其体内时时豢养着几头心魔,身周魔气缭绕,举动之间便会洒落能令人失去神志的阴魔,本身灵台却清明如镜,一丝尘埃也不沾。
玄阙老祖轻抚着乐令的脸颊,满意地教训道:“为师已到了合道的关键,从现在起便要坐死关。我出关之前,你万事皆听昆诸安排,更要努力进,不要放下修行。待我出关时,你若修为进,为师自有赏赐给你。”
乐令乖巧地跪坐在他身边,将脸贴在他膝头:“师尊放心,我修为已不低了,正该为本门做些事,以报师尊这些年的教导。愿师尊早日出关,成为西荒诸魔道第一人。”
玄阙老祖想到他闭关时乐令要独自修行,不知会不会出什么差迟,甚至折在心魔锻魂这一关上。他有些怅然地抚着乐令披散的长发,却才发现手下的肌肉已充满力量与弹性,那副身躯也远不似刚随他回来时一样幼小,而是真正成了大人。
而那张脸庞也完全长开,眉梢眼角缠绕着逼人的魔魅之意,将本就致如画的容颜修饰得夺魂摄魄。
不过百年光阴,他带回幽藏宗的幼徒竟已长成了这般模样。玄阙老祖心中微动,竟觉着膝头滚热了起来,心头也似被那温度所炙,随着热了几分。
他闭上双目,挥手屏退乐令,正式开始修行。
六欲阴魔大法本就是锻炼心念的工夫,修练多年,他的心思已十分空明,只差一步便可形神两忘。而自从有了乐令,他便了断了为道统传成生出的烦恼,一念虚空,元神便与道相合,成为幽藏宗万年间第一个炼虚合道的修士。
而乐令果然也不负他的期望,就算没有师父时时护持,修为也稳稳升高了一个小关隘。这几年中他也为幽藏中立下了些功劳,只是性情还不如师兄弟们冷酷,有时不懂得斩草锄根。
昆诸向玄阙报告这些时,玄阙心中完全不以为意。乐令与旁人修习的本就是不同功法,心性自然有所差异,他只在意乐令会不会因为这些年被外界浸染损了灵台清明,并不在意他能干什么。
想到闭关前与乐令见的那一面,玄阙的心蓦然又动了一下。
他既然心动了,便要见到人。于是他将乐令重新召到身边,细细审视着他如今的模样。几十年的历练在乐令身上并未落下痕迹,他对玄阙老祖亲近如昔,灵台之内也依然清明剔透,和玄阙闭关前所见的模样毫无二致。
只是玄阙老祖再看到他时,却不像从前那样把他当作小孩子,亲近他的时候,也觉出了些别样的感受。从前只当是抚慰孩童的爱抚亲近,如今落在乐令身上时,都如落在玄阙心上,令他心神难静。
只是乐令是唯一传承六欲阴魔功法的弟子,无知无识反倒容易修行。若令他开了爱欲之念,心魔便会加倍厉害,他修行必然更艰难,也更容易殒落。玄阙老祖爱惜弟子,便不揭破此事,仍像从前一样将乐令带在身边修行。
他对乐令的亲昵宠爱丝毫不背人,却又不许任何人在乐令面前点破。他要的是个能承续道统,能与自己同样飞升上界、法力强横的弟子;而不是只凭着他宠爱生存的男宠。
他一直觉着自己教养弟子的方式十分正确。唯在乐令本命元神牌破裂,他分出一道化身重归下界,发现弟子已形神俱灭,只余一点真灵逃脱时,才蓦然觉出悔恨来
若是早一些插手,先占了他的身心,还会有这样形神俱灭的劫数吗?就算是有,那时他身在下界,也能化解于大祸未起之时,何至于走到如此惨烈的一步!
许多年后,乐令仍然像初入幽藏宗时一样,温顺地伏在玄阙老祖膝头,只是两人之间已不只是师徒情份,这样坐着也不是为了指点功行,而是为了更加亲近彼此。
玄阙的手指缠绕着落在自己膝上的黑发,感慨地笑道:“你初入门时,还只有我小腿那么高,也是这样伏在我身上,一晃竟已是这么多年了。”
乐令玄色衣袖穿过乌发,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落在玄阙老祖身上,眼皮稍稍撩起,露出清光荡漾的眸子:“师尊竟还记着我小时候的模样,我自己都早已忘记了。就连这副身体小些时候的模样我都已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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