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相金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霜照夜
“好梦。”李声闻说道,“不过一会无论梦到什么,都一定不要出声。”
李天王敷衍着“嗯”了一声,刚合上眼睛,忽然有一滴冷水滴到脸上,吓得他一个激灵,连忙张开眼睛。
他孤零零站在雨地里,举目尽是断壁残垣、烽烟燧火,拂面的水珠却是滴沥如春雨,在黑云沉沉中格外温柔地坠落着。
但他的心不知为何一阵抽痛,他伸手摸了摸脸颊,只见掌心一片猩红。
天上落的是血雨,连风捎来的都是犹带腥甜的血气。那压顶的黑沉并不是饱含水汽的濡湿的铅云,而是遍体鳞伤的飞龙身躯。那对一人多高的羽翼,他亲眼见过它剥去皮肉,躺在空荡棺椁里的样子。
它在咆哮挣扎,每一次翻滚都掀起飞沙走石,但它已经奄奄一息,沙石每每吹到半空便倏然摔落,软绵得如同它化为雨露的血滴。
它终于还是死去了,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像一座倒下的巍峨高山,土石尽碎。
身披战甲的人群,不知从何处冒出,戒备地靠近它。飞龙铜铃大的双眼倒映着他们枪尖上刺目的寒光。
“我曾与你们歃血为盟……”
“杀!”有人喊道。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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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了他们的眼睛,没人再去听它的言语。
巨龙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天际飞下一只丰腴的青鸟,落在他头颈边,口吐人言:“唯有龙骨……”
青鸟的话尚未说完,便被蜂拥而来的人们惊散。
李天王想问它为什么应龙会被凡人所杀,唯有龙骨能如何?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想起,李声闻命他缄口不言,满腹疑问只好又咽了下去。
地龙是地震,地火是岩浆
第36章
“你该醒了。”分不清是在最近的耳畔,还是在最远的无极苍,突然响起李声闻低低的絮语。
李天王挣扎着从漫天黄沙中醒过来,眼前依旧是书箱内成堆的杂物。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舒展开腰肢,惬意地攀上书箱外壁,睡眼惺忪地向外瞧去。
这一眼吓得他魂飞魄散。只见地火直冲云霄,在金花飞沫的正中困着的人影,无力有如蜜蜡中无法挣扎的草芥虫豸。
“李声闻!”他失声叫道。
话音未落,地火便四下迸溅开来,满眼火树银花转瞬熄灭。在碎裂的火幕后,李声闻背对他站立着,看起来毫发无伤。
方才的冲天地火,仿佛都是幻象。李天王急切道:“怎么回事?你没受伤罢?”
李声闻轻声叹了口气:“你开口得太早了。幸好我不炼黄白,你提早开口也无大碍,并未如子春一般功败垂成。只是到底差了点火候,炼得短去三寸。”
“何物短去?”李天王心虚地撇开头。
李声闻却侧身让出一步,露出为他身躯所遮掩的物件。李天王余光瞥到,不由得扭正头来,上下打量一番,问道:“你怎么炼了具骷髅出来?”
那骷髅身量与李声闻相仿,骨骼修长莹润,故而方才正好被他挡住。这一挪步,反倒像他遗落在火中的一道残影。李天王的目光在美人皮和美人骨之间打转,最后还是落在色相最美的那个身上。
李声闻道:“你的龙骨暂时不能离我体内,不然我们定会双亡。但堂堂泾河君,也不该一直屈居于化生童子之内。我该为你重制一具龙身。”
李天王一愣,半信半疑道:“那么以后我还可以呼风唤雨?”
李声闻道:“一旦龙身炼成,自然与你原身一般无二。但其中龙骨最重要,纵使用地火锤炼无启之骨,所成的伪龙骨仍与真者相去千里。届时你虽能腾云驾雾,也不过是水蛟之属。”
“水蛟?”李天王哀嚎道,“那还不如当初就一命呜呼。没有别的办法么?”
“有。”李声闻说道,“以龙骨易龙骨。”
李天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恍然大悟:“所以你刚才盯上了应龙龙骨?”
李声闻点点头:“不错。但应龙骨埋于岩石之内,下有地火,若是取走恐会地动山摇,地火出世后果亦不堪设想,因而不得妄动。”
李天王福至心灵:“不然我们去抢钱塘君的骨头?!他欠我那么多,早该还我了!”
李声闻和声道:“当年你败在他手下,如今凭化生之身,却可战胜他?”
李天王满腔热血立马凉下来,软绵绵地瘫回了书箱。李声闻看了他一眼,笑道:“生龙的龙骨我们是无法可得了。但泉下之骨,除却应龙,却还有数具。只要你能接受就好。”
李天王眯起眼睛:“还有这样的好处?那你说说看,哪里可以找到龙骨?”
李声闻一字一句道:“泾河龙宫贵主一人,太子二人,至今沉骨沙底。”
第37章
李天王顿时觉得浑身更冷了:“你叫我掘出我兄妹的遗骨,化为己用?这怎么可能?”
李声闻自顾自说下去:“泾河贵主宜生虽为女流,骁勇好战却不亚于你。她的龙骨,想必是最适宜的。但龙骨难以淬炼,炼成后恐怕十损四五,或许还要用到两位太子的遗骨。”
李天王失声喊道:“我说,是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让我的亲妹子尸骨无存?李声闻,你是在逗我罢?”
仿佛被他的话刺了一下似的,李声闻全身一震,苦笑道:“也对,若是要我损毁兄弟尸骨,为自己谋得便宜,我怕是也做不来的。是我考虑不周,你权当没听到罢。”
李天王翻出书箱,跑到地火外沿。他畏惧烈火不敢走进,只能隔着一层薄红和李声闻交谈:“你是一心为我考虑,我不怪你,但这事我实在做不来。我们还是另谋他法罢。”
李声闻道:“开天以来,亡龙不下十数,除却泾河应有他处埋有龙骨。”
“我可不知道哪还有亡龙。”
李声闻跨出地火囹圄,笑道:“无妨,我们的时间还长,一一去寻便是。你可以姑且换上这副伪龙骨,暂时摆脱化生容器,多少方便一些。”
“这副骷髅,是用任朽生的骨头做出来的?”李天王嘟囔道,“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我可以不用么?”
他眼珠一转,正色道:“你可不可以安慰我一下,好叫我钻进这副骨头里之后心里舒服点?”
“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李声闻深谙他的脾性,当即允诺道。
“一言为定,不管什么你都要答应哦。”李天王得寸进尺。
“知道了。”
李天王这才心满意足地钻到他脚边,指了指自己:“那我先出来了,你扶住我。”
话音未落,青年形容的泾河龙君已脱壳而出,缘木之藤般坠在他肩上。李声闻一个踉跄,险些坐到地上。李天王趁势把全身重量都挪到他肩上,耳语道:“我心里太不舒服了,能提前提要求么?”
李声闻“嗯”了一声,正要问他所求何物,略转头唇上便触到一片温热的气息地火还在熊熊燃烧着,整座幽林都灼然欲沸。李天王低声挤出一句:“我要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李声闻用手隔开他:“等一下,此时此地未不合时宜。”
“我等不了……”李天王哑声说,“我太重了,你站不稳是么?到岩壁边坐下?”
李声闻蹙起眉:“我说的不是这个。”
“你答应了的,不管我要什么你都给。”李天王凑近过去,注视着他,“我只要你,好么?”
李声闻转开目光,一言不发,只是扶着他坐下,轻声道:“下不为例。”
李天王眯起眼睛,低下头来。
在骨蛇塑造的幻境中,他想要渴饮的甘泉就在眼前,滋润且燃起着他惶惶不安的焦灼的心火。琼浆入喉,叫他越餍足,也越不满足。他一颗心被火烤着,丝丝雪花落在上面,沁凉微痒,但转瞬即逝;雪花熔化过后,卷土重来的焦渴更加无法忍受,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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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纾解。
第38章
地火渐熄,密林中终于冷了下来。雪絮自茂密的翠叶间滑落,无声无息地碎在地面,李天王看到自己呼出的热气都泛上白雾,连忙拢臂弯,低声问道:“冷么?”
“无妨。”李声闻挣动了一下,没能成功,索性靠在他肩上不动了:“这副骨骼合用么?”
“行动自如,就是矮了一点。”李天王举起手,在空中抓了一把飘雪,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来。
“下雪了,地火也已耗尽,这里很快就会冷下来。我们先离开这里罢。”
李天王在他额头啄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来回跑跳了几步,把一片初雪踩得支离破碎。
满脸倦怠的李声闻裹紧刚从书箱里刨出来的、皱巴巴的外氅,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让他叹气的对象正踩着雪跑回来,兴致勃勃地张开双臂:“南风起了,我带你乘云驾雾去。”
说话间他便蜕去人形,化成一条青色的蛟龙,浮在半空摇头摆尾,活像西域进贡长安的绣球狮子。眼下他不过三丈来长,头上的角也只长开一半,混混沌沌的不甚分明,比起他真身可谓天差地别。但他却兴高采烈得很,似乎他不是天生龙族,而是刚刚跃过龙门的青鲤。
李声闻站起身,整理好衣襟,抬手摸了摸他的龙角。后者眯起眼睛,用角拨动他的手腕,示意到坐到自己背上去:“我们去哪?”
“不知道。你飞罢,你落到哪,我们就去哪。”李声闻道。
李天王得意道:“我有龙身了,昆仑天墉也能带你去。”
可惜口夸得虽满,伪龙到底比不得真龙,做不到瞬息千里。李天王在浅浅的云雾里飞了几百里,终于疲力竭,忍不住一头扎在敦煌郡附近的戈壁上。
“人言乘龙而行,闭目之间可以纵横山河万里。”李声闻斜坐在他脊背上,慢悠悠开口,“如今过了半日,我们可是到了海外仙洲?”
李天王一声不吭,把脑袋埋在石窟里,假装自己是条泥胎塑的神像。
李声闻却不依不饶:“咦?怎么只在西凉州?天王,此处相距苏都匿识不过千里,你是留着一份余力不肯使出么?前两天在苏都匿识你一直空力,我说什么都不听,偏偏要赶路时就没有力气了。”
“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李天王在石窟里瓮声瓮气地反问?
李声闻笑道:“是你想多了,我半分不曾恼怒。”
李天王拔出脑袋,甩了甩蹭上的沙石:“你就是生气了,是身体不适么?对不住……”
一番折腾下来,夜色已深,一轮明镜高悬于星河之外,流下遍地辉光。李声闻望着这月亮,突然道:“困于九死城绝地,我竟忘却日月。今日是上元佳节,西凉州灯花最盛。既然没去成仙山蓬莱,不如就去一览红尘美景罢。”
李天王就地一滚,变回人形,腆着脸来拉他的手:“走罢。”
李声闻垂眸看看二人相扣的十指,不动声色地甩开:“我自己去就好。”
事实上这不是我说的车emmmm等我有胆子的时候再开……
友情提示:上一章为时两天,所以李声闻才生气,你们懂的(o)o☆
第39章
若是这时要紧随而上,便总有一团火燎到发梢眉毛,李天王被烧了几次,踌躇着不敢靠近,只好不远不近隔着一丈尾随其后。
总能放出恰到好处的羲和火主人,此时正背着自己的破书箱,优哉游哉地穿梭在花灯烛火间,不曾回首一次。
好在张起花灯的西凉州花团锦簇,他穿着一身朽白的衣裳穿行其中,比扎得最巧的灯都扎眼。在泾河龙君的视线里,这点白色比摇红的烛影清晰得多,倒是不怕眨眼间失了他的踪迹。
此时正值上元灯节,西凉边陲的灯花果然最盛,满城熠熠如瑞霞栖于沙洲。置身其中亦如行在云霓之上,恍然不似真正人间。
晚妆妍丽的少年女子,穿着齐胸的石榴裙成群结伴地游赏,直叫人分不清眼前是栩栩如生的美人灯笼,还是顾盼生辉的入画佳人。她们多半手捧着小小的花灯,城中没有河水,她们就以沙丘为河,顺着陡坡滑下花灯。灯上系着菱花或牡丹团花的长披帛,从沙上滑落时总能拉长一条条五色缤纷的影子,好似天女裁下衣袂置于此夜。
李声闻站在沙丘不远处的街上,默默欣赏了片刻,直到李天王忍无可忍的前一刻,才回目光挪开步子。
李天王瞪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少女们一眼,一边暗道她们之中也没有哪个生得国色天香,一边不屑地加快了脚步。比起这群娇柔的女儿们,前方不远处的男人反而更引他注目,他看着看着就心猿意马起来,心思忍不住飘回苏都匿识的地下密林里去。
神游了没多久,他发现李声闻又停下了,驻足于一个其貌不扬的小摊子前。在上元灯会,有不少商贾会挑着新鲜有趣的玩意来售卖,像这样的摊子鳞次栉比,实在没有什么稀奇的。
摊子上摆着一些零碎的金穗银珠、臂钏璎珞,另有几件飘逸的舞衣。但李声闻看的不是这些,他的视线一直投注于摊子边角的一张面具上。
那是一张黄金方相面具,怒目裂口,凶态毕露。李天王见他看得太久,忍不住走上前,丢给摊主一只荷包:“这面具我要了。”
谁道那摊主却摇了摇头。他是名年轻的胡人男子,发色浅金近乎于白色,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使他的神态分外安详宁静,出离于繁华之外。
李天王诧异道:“怎么?以为我没钱?你打开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
他的荷包里装的总是龙眼大小的浑圆真珠,虽然在龙宫里只不过是用来铺垫地面的石子,在人间却价值千金。别说这卑微的贾人,哪怕是人皇也未必见过许多这样的明珠。
摊主看也不看那只荷包,将它推回来,指了指摊前的两人,又指向自己身后。李声闻疑惑道:“这位郎君,你是叫我们……上里面去?莫非郎君的货物不是用来金钱来买,而是用别的什么?”
摊主慢慢站起身,侧过身来看着他们,一言不发,等待着他们的决定。
李天王被动技能:视角锁定。
第40章
李天王试探着勾了勾李声闻的手指,问道:“你真的想要那张面具么?你要是想要,我们就跟这神秘兮兮的小子走,反正看他那样子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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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非想买它,只是……我们走罢。”李声闻放软了态度,回握住他的手。
见他一点头,胡人青年便带路向夜市深处走去。此人身姿矫健,手足粗壮,走起路来脚步却轻得几乎没有踩沙声,唯有脖颈上带铜铃的璎珞叮当作响。他脚步很慢,步伐却异常大,不多时就将二人领到了夜市中心。
众多金发碧眼的胡儿正聚在此处,人群中结起铜柱高台,街市两侧繁灯密如星河,唯有这高台玉盘一般承接着月华。
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只是一转眼,那名金发胡人就不见了。李天王一头雾水地问:“怎么回事?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他就跑了,面具也没交给我?”
李声闻手指,安抚道:“无妨,比起面具,这里似乎更有趣。我听说西凉州人善胡舞,比起长安的上元夜定然别有一番风味。既然来了,我们就好好看看罢。”
说话间,几名胡姬脚步轻盈地走上高台,将手捧的香花鲜果向下抛洒。人们纷纷跳起来去接,顿时一阵骚动。一名少女被推挤得站立不稳,一下撞在李声闻肩上,后者则及时伸手一挽,扶她站立妥当。
那少女道了声“多谢”,抬起头来,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李天王喉头一哽,想也不想便要出手挥开她。
“天王!”李声闻呵斥了一声,抓住他的手,继而转向那少女,和声道,“娘子无碍罢?”
少女茫然地摇摇头,似乎对方才的危险毫无所觉。李天王见她目光散乱,没有聚点,这才察觉到她目不能视。但眼盲不能成为她抓住李声闻不放的借口,李天王看着她的手,心中十分吃味。
“我急着上台献艺,所以冲撞了郎君。”少女急切道,“大唐天子来了么?我们是不是该上去了?可我看不到路,郎君可以帮我么?”
李声闻不答反问:“你要去哪里?”
“能是哪里,当然是这座高台了?你还拉着她做什么,快送她上去罢,人们都等急了。”李天王撇撇嘴。
少女却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长安勤政楼前花萼台,我是高昌舞姬优流迦,要在上元夜为长安的王侯公卿献舞。”
然而这里并非长安,凉州不过是西域与中原的接口,去长安路途遥远,岂是肉体凡胎一夜之间就能到达的?
李天王嗤道:“这里可不是……”
李声闻捂住他的嘴,逼他吞回“长安”二字,柔声道:“就是我们眼前的这座,是么?”
在铜柱高台正对的方向,是巍峨的玉门关,在遥遥的灯影末端隐约可见。少女看不到城楼的眸子也恰好对着它,湛蓝的眼瞳中映着一片星火。半晌,她慢慢点了点头。
虽然她看不到,但李天王知道,那里是通往长安的方向。建在玉门关前的铜台,就如建在勤政楼前的花萼台。那是人间的天子与长安百姓最常观舞的去处,四海番邦的著名乐师舞者,都曾在此留下过脚印。
我码字过程中可能有一些大家感到陌生的词汇,但是我用惯了就不会特别注意。如果妨碍到大家阅读或者理解的话,可以问我什么意思啊,我会加上备注~
勤政楼:玄宗所建,建于唐宫墙外,用于举行盛大典礼。典籍可见自开元末天宝初始,逐渐成为皇室欣赏民间伎乐之处。
花萼台:我瞎编的,根据与勤政楼建于一处的花萼相辉楼所起。
真珠瑟瑟大家可能知道不过还是解释一下,是珍珠和一种宝石。瑟瑟到底为何物今不可考,猜测为一种碧绿似玉的宝石。
第41章
既然李声闻决心要帮他,李天王自然要负责为他们排开人群,护送这位行动不便的少女上台。可惜台下好客的胡人们为这短短几步路增加了许多不便,见到乌发长衣的唐人来到,他们纷纷递出刚接到的胡瓜、葡萄、石榴,请二人品尝。
见一名苍发老妪捧着琉璃盘拦在面前,大有不吃一口便不许通过的架势,连李声闻都手足无措起来。他只能让李天王护着少女,腾出手来拈起一粒葡萄,笑道:“常闻凉州葡萄如珠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手指玉白,葡萄却是莹润的深紫,不知是是哪个将另一个映衬得更可口。李天王直着眼吞吞口水。
李声闻瞥了他一眼,用袖子遮住脸,不让他看见。待那一幅广袖放下来,李声闻已经咽下了葡萄,将青色的果核吐在手心,随手弃置在地,对老妪笑道:“十分甘美,多谢娘子款待。”
充满欢欣的微笑在老妪沟壑纵横的脸上绽开,她的肌肤竟也如干涸的土壤一般,沿着笑容的痕迹龟裂,一片片抖落,顷刻间化为一黄沙,倾倒在李声闻扔了葡萄种子的地方。
“她的葡萄,到了长安呵。”
“真是羡慕啊,她到了长安!”
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老妪化成的沙土中钻出几颗幼嫩的新芽,它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迅速抽长,翠绿的枝丫攀上高台,扭结成一座细瘦却柔韧的桥。
是葡萄藤。几次呼吸之间,晶紫的葡萄就挂满了藤蔓,好似碧玉桥梁上紫玉珠串的帷幕。
石家美人金谷游,罗帏翠幕珊瑚钩。玉盘新荐入华屋,珠帐高悬夜不。
李声闻颇为满意地打量过这座桥,牵起茫然无措的优流迦:“该你出来了,高昌的骊珠,你的舞姿是否会比绿珠更轻盈不染尘埃呢?”
优流迦踏上葡萄藤,眼睛却还向着玉门关的方向:“长安的王侯已到?”
李声闻注视着她的眼睛,答道:“先嘉阳王代大唐天子在此。”
“天子已在路上么?”
“我马上派人去请,他们会来的。”李声闻温声道,“你去罢。”
优流迦飞鸟一般掠过藤蔓,轻盈地落在台上,人们顿时齐声欢呼起来,将手中的果实抛向半空。
“看来她对凉州来说,真是颗明珠。”李天王咂舌道,“你要请你阿兄过来?他远在长安,又是凡人,来得了么?”
“今日上元酒宴,定有玉京十二楼楼主陪侍,其中有人做得到。”李声闻边说,边匆匆取纸笔修了一封短书,照样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白鹦鹉,让它带书信飞走。
而高台上的舞乐,已然开场。
高昌之舞,既有汉人折腰白之柔,又肖胡女刚健之相。来自高昌的舞姬和着乐拍转身,腰身如豹舒展,双臂如蛇扭转,能致命的凶骨上,却披着一副美人的绝色皮囊。
这一幕按理说应是邪媚的,但优流迦脸上却满是坚定喜悦和虔诚,她的妩媚与惑人,似乎都不为观者所展现。那只是生在她骨肉中的,与箜篌琵琶天然的共鸣。
她想取悦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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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其美色的公卿,也并非观其技艺的名伶,而是长安本身。
李声闻指定物流:白鹦鹉快递
诗句为唐彦谦《咏葡萄诗》
第42章
银花起于火树,星尘逐霓裳而落。夜色已深,大明宫殿上却有千盏明灯与冰鉴交相辉映,踏月烛起舞的羽衣宫妓,个个丰肌凝脂,堪与玉人争容。
明皇已然酒酣欲醉,随侍的文人方才挥毫写下的奢靡诗句,已随美酒淋漓泼洒于金阶之上,附着在蹁跹羽衣上。众人的目光或游离于那一星半点诗才的余屑,或流连于娇儿颊上胭脂酒晕,各自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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