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何甘蓝
他穿着黑色的袍子站在原地,看她带着稚气地敲着自己的脑袋,这动作颇为眼熟。
“下一句。”他躺在藤椅上,以书掩面。
“嗯……”她绞尽脑汁,仍然记不起来。
“脸。”他掀开书,伸手欲揪她的脸。
“等一下等一下……我一定能想起来的!”她摇头拒绝,握着小拳头一个劲儿地敲自己的脑袋。
许久,她还是未能记起,一脸惆怅地看着他。
“罢了,你就算敲破了也记不起来的。”他无奈地坐起身。
“哎……好难啊。”她撑着脑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笑着伸手捏上她的脸:“不过一句‘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多难?”
“哦……”她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可转眼间却又迷惑了,问他,“什么叫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怎么上怎么下?”
他轻笑出声,笑声悦耳,犹如和煦的春风。
“嗯?嗯?”她催促他解释。
“等你有一天知道什么麻烦事都往心里放的时候,那时便是下了眉头上了心头了。”他抬起手中的书,轻轻敲在她的额头上。
她挠了挠额头,仍旧不解其意。只是很久很久以后,她的确是一个不再爱皱眉头的姑娘了,因为太多的事情她只能放在心里。比如身世,比如陆斐……
此时,站在原地的黑影揭下了头上的风帽,有一丝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打了过来,观其面容,丰俊神秀,隐有天人之姿。
“还是笨得要命。”黑影似嗤了一声,转头离开。
第35章撞破
冬月初三,这是陆斐的生辰日。早两天前府里就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虽没有女主人坐镇内宅,但许伯前院后院一把抓,丫环小厮们也被支使得脚不沾地,忙得像是陀螺一般。陆斐的身份不一般,上门道贺的客人自然也非同凡响,一应安排既要妥帖又要周到,方不堕了这大司马府的威名。
当天,四更天的梆子刚刚敲响,府里的仆人们便忙开了。
为了此次的生辰,许伯特地给府里的丫鬟小厮裁剪了新衣。小厮是青色的短打,丫环是水绿色的袄裙,腰间一道橙色的带子,系出了盈盈一握的腰身。
天色渐渐明亮了起来,大司马府的大门打开,许伯带着小厮在门口迎客。
太阳在天边升高了有些,隐约听得到前院传来的热闹声。
“听说还请了唱堂会的班子来,不知道会唱哪一曲……”小乐一边洗着碗碟一边身着脑袋向外张望。
阿媛坐在一只矮凳上洗菜,笑着道:“左不过是麻姑献寿之类的,没什么新奇的。”
“哎……”小乐一声长叹,“你说,咱们什么时候也可以到前面露露脸呢?”
阿媛抬头,正要说什么,又听小乐说道:“端着盘子走来走去,得空的时候蹭几句听听也好啊……”
阿媛:“……”以为这丫头存着什么别的心思,原来竟单纯到这等地步,她咽下要说的话,埋头洗菜。
大约过了一刻钟,阿媛洗完了菜小乐也洗完了半盆的碗碟,孙妈妈来了后厨,扫了一眼阿媛和小乐,指着她俩道:“前面人手不够,你俩拾拾去前边儿伺候。”
原来是今日来道贺的客人大大超出了预期,前院的丫环们有些忙不过来了。想来是烧热灶的人太多,都想给这繁花簇锦的大司马府添上一把火。
小乐看了阿媛一眼,眼神里带着偷偷的欢喜。
孙妈妈引着她们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规矩:“头一条便是不能冲撞了客人,若是再闹出上次的事情来,不用老爷开口我自会发落了你们。”
“是,孙妈妈。”两人低头,不敢分辨。
“行了,去吧。”孙妈妈侧身,让出二门的路。
前院,不论是花厅、堂屋还是园子里,遍地都是鲜衣华服的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谈,偶尔可见丫环小厮穿梭其中,她们端盘低头,走动之间竟然没有半分急促。
阿媛端着热茶步入正厅,余光瞥见一道暗紫色的身影,他今日做寿,实乃众星捧月,围在他周遭的人俱是跺一跺脚长安城便要震动三分的人物。他游走其中,长袖善舞,丝毫不见冷落了谁,此等功力,不知他何时练就的。
阿媛上着茶,分心的想到,当年在村子里他似乎就是如此,从来言语不多,但众人却是一直隐隐环绕在他周围。
“子明,恭贺生辰啊!”
此时,从阿媛的后面传来一声爽朗的声音,声音的主人大步走向陆斐,阿媛抬头,见陆斐的嘴角似乎浮现出了笑意。
来人是谁?阿媛有些好奇,她弯腰上完茶,装作自然地转身出门。
一位身穿蓝色衣袍的人从阿媛的身边走过,他笑意盈盈地看着陆斐,并未注意到与他错身而过的丫环。
“庭之。”陆斐笑着喊道。
这边,阿媛抱着托盘出门,内心却受了极大的震荡,刚刚那人不、不是钟厚吗?他怎么也来了长安?
陆斐的视线扫过刚刚出门的丫环,而后又飞快地回目光,笑着上前迎接自己的好友。
钟厚自然是认得她的,故而正厅阿媛是不敢再去的了,正好后院照顾女眷的丫环们腾不出人手,阿媛便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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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缨分担。大司马府中没有女主人,与陆斐交好的卫将军便带来了自己的夫人代为招待女客们,卫洪的妻子出身名门,从小便习的是如何管理内宅治理奴仆,此等场合,交给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果然,卫夫人与大大咧咧的卫将军不同,她温柔细致、聪慧能干,安排起事情来头头是道,纵然是孙妈妈也不得不服她,听从她的指派。
阿媛第一次见到如此人物,她温柔带笑,声音清脆,看起来是盈盈弱质实则却耳听八方眼观四路,什么样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快扶张姐姐到暖阁去歇息,她怀着身子,定然是受不了咱们如此闹腾的。”仅仅是看到张夫人几次蹙眉,她便知道张夫人是久坐不适,便赶紧吩咐丫环带张夫人离开。
“我身子不便,扫了大家的兴致了。”张夫人被丫环搀扶起来,无力的笑道。
“张姐姐怀着哥儿自然辛苦,咱们姐妹什么时候不能聚?快别客气了,赶紧去歇着吧。”卫夫人道。
“如此,我便失礼了。”张夫人柔弱的一笑,被丫环搀扶着离开。
张夫人的离开并未对里面的女眷们造成任何影响,大家聊着乐着,其乐融融。
阿媛和丫环荷香扶着张夫人到暖阁去歇息,安排妥当后,张夫人只留了自己的丫环在旁伺候,阿媛和荷香自然识相告退。
“站累了吧?”一走出来,荷香笑着说道。
阿媛笑了笑,点头。
“你们在后院洗衣做饭固然辛苦,但我们在前面端茶送水伺候人也不容易啊。”荷香叹了一口气,“尤其是今日这样的场合,更是要把心提到嗓子眼儿,唯恐出了什么差错得罪了贵人。”
“是啊,就站了半天我这脚脖子都酸得不行了。”阿媛点头附和。
荷香笑道:“都是练出来的,多站站也就习惯了。我看现在前面也不是很忙了,你去后面坐坐吧,否则这一天很难撑下来。”
荷香既然有这个照顾她的心,阿媛自然不能拂了她的心意,笑着点头:“谢谢姐姐了,正巧我脚疼得不行。”
荷香一笑:“去吧,别被孙妈妈看见就行了。”
有机会躲懒阿媛自然也不会客气,她专挑隐蔽的小路往回走,眼瞧着就要到下人们的住所了,突然眼前晃过两道身影,不知怎么地,当即第一反应是她也侧身躲入了假山后面。
阿媛背靠着假山,努力把呼吸放平,隐藏自己的踪迹。
“着什么急啊,别撕别撕……”
“凤娘,好不容易甩开那二人,咱们定要好生快活快活!”
“啊……”一声女子的骄吟传来。
阿媛瞪着眼一动不动,春江楼都待过的人,哪里会不知道此时这后面发生了何事?
眼瞧着后面两人的动静越来越大,阿媛耳根子都红透了,眼光四处乱飘,竟不知怎么办才好。
“秦郎,慢着点儿……”女子柔得滴水的声音传来,酥掉了男人半边身子。
阿媛抬手堵住耳朵,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左右四顾,见旁边还有一条隐秘的小道,她立刻眼睛一亮,趴低了身子,她跪着往小道爬去。
此时,酣战的二人正沉浸在情欲当中,并不曾看见一个矮矮的身影一步步地爬过小道。
阿媛提着一颗心,慢慢地移动到小道上,见那两人并未发现,立刻就直起了身子往前冲去。
“唔……”
她抱着脑袋缓缓地低下头,撞墙了……
陆斐正打发走来报信的暗探,往小道上一拐,就见一道身影爬了过来,犹如做贼似的,他正要开口斥责,却见此人抬起头来一副惊慌失措地往这边冲来。这一抬头便让他看清了这丫头的容貌,本可以闪身躲过的他,脚步一移,站在了正当中。
阿媛蹲在地上缓了片刻,突然看到了一双黑色的云纹靴子……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起……”
不知她哪里那么快的速度,一下子蹿起来,捂住了他的嘴。
陆斐:“……”
阿媛踮着脚尖抬着双手捂住他的嘴,脑袋还一直摇晃,似乎是在阻止他出声。
陆斐哪里吃这一套,他毫不劲地掰开她的手,见前面似乎有异常,抬腿就往假山后面走去。
阿媛还沉浸在刚刚的难堪之中,她自觉有必要阻止陆斐也同样陷入尴尬的境地,伸手揪住他的衣摆,不让他上前。
结果……自然是她被带着一块儿去了……
草丛中,隐有浪叫传来,陆斐稍一分辨便知道里面的人做的什么勾当。他正要抬腿上前,却见某人抱着他的腿,一个劲儿的摇脑袋。
陆斐眼睛一瞪,示意她赶紧松手。
阿媛跪在地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陆斐:“……”
那两人的战况似乎尤为激烈,并不因为这是别人家的院子而有所顾忌,反而像是更放得开了。阿媛听了一耳朵的污言秽语,整个人都快要燃起来了,抱着陆斐的双手也渐渐松了力气。
大约过了两刻钟,动静渐渐小了下来,陆斐和阿媛对视一眼,他伸手将她拖入了假山洞中。
“什么声音?”女子问道。
男人似乎很是餍足,拍了拍女子的屁股,道:“这种地方哪会有人来,赶紧去,你夫君还在前面等着你呢。”
“死相,松手……”女子骄哼了一声。
“再亲一口……”
二人缠缠绵绵地离开,路过假山的时候,贴着陆斐胸膛的阿媛努力往里挤,唯恐那二人一转头看到了她。搞来搞去,倒像是她是贼一样。
陆斐低头,昏暗的光线里并不能看不清她的模样,只闻得到她身上的皂角香。明明和其他人一样的东西,他却在她身上嗅出了几丝的不同。
脚步声渐渐远去,紧绷的弦松了下来,她立时腿软就要跌地上去。
陆斐捞了她一把,她满头大汗,像是自己做了贼似的:“多谢……”
“你刚刚为什么拦我?”陆斐问她。
阿媛擦了擦汗,道:“那夫人刚刚我见过,卫夫人唤她凤娘,荷香姐告诉我她是诚意伯家的儿媳妇……”
“嗯?”
“这种事情一旦捅出去,她定是要被休弃了。”阿媛退了一步,不自觉地躲开他的气息。
“不该吗?”陆斐轻笑一声,眸色暗含凌厉,“若是我……不止休妻,杀妻也不在话下。”
不知为何,阿媛的后领处感觉有凉风在往里面灌,像是此刻被威胁的是她一般……她扭过头,不敢与他正面对视。
“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舔了舔嘴角,阿媛探出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外面。
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转头看去,还未看个清楚,一只手便将她拉入了黑暗。
第36章擢升
荷香站在小厅的门口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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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度地张望,过了许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往这边走来,她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啊?”荷香瞥了一眼里面,趁没有人注意赶紧走了上去。
阿媛面色看起来有些不自然,见荷香如此问她,她赶紧道恼:“对不住,我来迟了。”
“你衣裙怎么回事?”荷香伸手,捡掉她肩膀上挂着的一颗草,看她裙摆有些泥土,皱眉,“怎么脏成这样,你刚刚去哪儿了?”
“和你分开后碰巧遇到了一位迷路的客人,我给她指了路,结果转头就摔进了草丛里……”阿媛一边解释一边拍打着自己的衣裳,整理干净后抬头看荷香,语带愧疚,“荷香姐,累着你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我倒没什么,就是刚刚孙妈妈来了一趟,没见着你人,她面色看起来有些不好。”荷香善意地提醒阿媛,“所以你等会儿小心点儿,她要是问你你就实话实说,孙妈妈最讨厌撒谎的人。”
“是,多谢荷香姐提点。”阿媛点头。
所幸除了午间发生的事情之后一切都很顺利,直至傍晚把所有客人都送出了府,大司马府中才重新回归了安宁。
阿媛正想喘口气,一转身却见孙妈妈朝着她走来了,面色似有些不虞。
“阿媛。”
“孙妈妈。”阿媛提了一口气,笑着迎了上去。
孙妈妈的目光似乎带着点非同寻常的味道,她打量了一番这个进府三个多月的丫头,不知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还是她确实如她表现的那般无害。
“跟我来。”孙妈妈冷着一张脸,转头走在前面。
小乐从旁边伸出了一个脑袋,手脚一齐比划,似乎在问阿媛发生什么事情了,阿媛摇了摇头,跟在孙妈妈后面离开。
“老天保佑,可别再折磨我们姐妹了……”小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孙妈妈走在前面,一言不发,阿媛跟在后面也不敢随意攀谈,只有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
大约一刻钟之后,两人走到了前院的清晖堂。这是府里人员出入最少的地方,平时除了孙妈妈和许秋以外,就只得两个洒扫庭院的小厮进出。阿媛看了一眼牌匾,不知道孙妈妈带她来这里是何意。
“孙妈妈……”
正待阿媛要开口询问之际,孙妈妈突然转过头,看着阿媛道:“以后,你就在这里伺候了。”
阿媛满脸疑惑:“这不是老爷的书房吗?”
府中禁地,等闲人不得擅入。
“午间后老爷亲自点了你,以后打扫书房整理书桌便是你的事情了。”孙妈妈还是一张冰脸看着阿媛。
午间后……
山洞,陆斐!
阿媛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上前一步,眼神期盼地看向孙妈妈:“妈妈,伺候书房的婢女不是通常不能识字吗?我能写会读,你看这……”
为了避消息的泄露,通常主人家在选择书房里伺候的人时便会慎之又慎,要么忠心不二要么不会识文断字,否则像是陆斐这样的官职,书房里随便一封信件都有可能主宰了某些人一生的命运,轻易泄露出去一件就不得了了。
“老爷信你,委任于你,自然是因为你担得起这份儿信任。”孙妈妈面无表情的说道,“若你有任何不满,可以直接与老爷说,我这里一概不传话。”
面对孙妈妈这样无法用语言打动的人,阿媛纵有千言万语也难再说出口。
“是,妈妈……”她唯有无奈地点头,如此而已。
从粗使杂役到老爷的心腹丫环,这样的跨越速度实在是令人侧目。原本府里还有几个和阿媛交好的姐妹,见她擢升得如此之快,后来见她的目光便有所不同了,仿佛她是什么心机颇深的女子,暗暗潜藏在她们其中,就等着这一飞冲天呢。
唯独小乐很是高兴,她特地朝东边拜了拜,感谢老天爷保佑,她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当差的地点不一样了,寝屋自然也不一般了。小乐虽然不舍,但还是帮着阿媛搬了东西到新住所,见她一个人住一间屋子,立时羡慕了起来。
“老爷还需要磨墨的吗?或者擦桌子的?”小乐拽着阿媛的袖子迫切的问道,“实在不济,派我伺候清晖堂的花花草草也行啊!”
阿媛一边铺着被子一边觉得好笑:“你以为这是大好事儿呢?”
离陆斐越近,她的日子就注定越不好过。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如此,反正对于她来说,他就像藤蔓一样,她走到哪儿他便能伸向哪儿,直至死死扼住她的咽喉,让她不能再反抗。
“住这么大一间屋子,还不用做粗活,管它前面是什么刀山火海呢,是我我就愿意!”小乐毫无惧色,一扬头,显现出少女特有的张扬风采。
阿媛轻笑,拎着茶壶给她倒水:“你要是想住随时来,我这屋子你可以随意进出。”
“真的?“小乐接过茶杯,笑着挑眉。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阿媛捧着茶杯,浅浅啄了一口。
小乐放下茶杯,坐到她的面前,趴在桌面上:“我不会来的,我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阿媛挑眉看她,小乐回之以一笑,可爱的脸庞中透出了几分聪慧。
……
当晚,睡在新住所的第一晚,阿媛毫无意外地失眠了。
自与陆斐重逢以来,她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她讨厌陆斐吗?
从北到南,从年少气盛到寄人篱下,她为何对他如此避之不及呢?
双臂枕在脑后,她盯着床顶,像是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缓缓地闭上眼,她突然觉得有一道呼吸围绕在她的周围。她没有睁开眼,她熟悉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睡里面去。”他走上前,抬手掀开了被子。
“你怎么来了?”她仓皇地爬起来,面色隐约又带着宿命般的无奈。
“你不是知道我会来吗。”他反问一句,躺进了她的被窝,她被挤到里面去了。
“陆斐。”
“嗯。”他悠悠地回答。
“陆斐。”
“说。”
“陆斐……”
她睁开眼,侧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床畔。
月亮幽幽地挂在天边,月色朦胧又浅薄。
她掀开被子坐起来,注视着自己刚刚让出来的一大半的床榻。而那上面,空无一人。
她不讨厌陆斐,她害怕陆斐。
答案就是这样。他曾毫无保留的策划着他们的未来,她却拍拍屁股离开,甚至不做任何的道别。她受过很多的苦,不止一次进了监牢,不止一次像货物一样被买卖,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痛苦。她唯一不敢正面以对的,是陆斐以前对她的好,而她赠还给他的恶。
如今,他们似乎是情缘未了,可这尊卑之别、身份之差,再次在他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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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出了长长的天堑。
一位掌管数万兵马的大司马,一个颠沛流离的婢女……如果陆斐以前还肯给她妾的身份,现在她大概连妾都够不上了吧?
“砰”
想清楚这些之后,她直挺挺地倒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但愿陆斐不要饥不择食,不管是圣上的公主和名门的贵女都好,只要放她一条出路,她一定会交代自己的子子孙孙都给他烧高香。
想着这些,阿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睡过了头……
孙妈妈站在清晖堂的门口,手里的笔一勾,她半个月的工钱没了。
阿媛闭着眼,懊悔不迭。
“进去打扫吧,记住不要乱动里面的东西。”孙妈妈侧身让开门口。
“是。”阿媛忍着心碎的声音,拿着抹布和苕帚进屋。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并不像她所想的那么难熬,她每日的工作便是打扫清晖堂,然后在陆斐回来的时候端茶送水,偶尔见着他书桌乱了便上前整了一番。这样过了四五天之后,两人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通常是他扫了一眼茶杯她就知道要换茶了,抬手蘸墨的时候她便知道该上前磨墨了,偶尔他起身松松筋骨,她便转头出门去小厨房端点心。
阿媛怀疑自己猜错了,所以那天在山洞里对他下手的人可能不是陆斐,兴许是山鬼之类的东西,否则他怎么可以淡定到当她完全不存在?
阿媛在脑海里天马行空,面上却分毫不露,见陆斐放下茶杯立马上前准备换茶。
“诚意伯家的儿媳妇昨天夜里暴毙而亡了。”他搁下茶杯,随意的说道。
阿媛愣了一下,满脑子里开始搜寻关于诚意伯的消息……
他抬头瞥她,见她一副茫然的神色,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凤娘。”
“是她?”阿媛恍然大悟。
“嗯。”他扫了一眼她的面部表情,像是要从中找出点儿什么东西来似的。
“她怎么死的?”阿媛瞪大了眼睛,仿佛凤娘和那位叫秦郎的人在大司马府里苟合的场景还发生在昨天。
陆斐随手翻了一页邸报,道:“对外说是突发疾病暴毙。”
“实则呢?”
陆斐抬头看她,阿媛抿唇,知道自己打听这些似有不妥之处。
“你之前不是猜到了吗?做了此等败坏家族门风的事情,其下场不是休弃就是暴毙。”他淡淡的说道,语气毫无波澜。
阿媛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而后低头握紧了杯盏,克制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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