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玖晴
想到这里,赵文松忽然就松了一口气,有种莫名幸运的感觉
大齐太祖当年对跟随的功勋尚算宽厚,仁心厚德,而世子殿下如今这般行事,的确有太祖之风,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武将,日后不但能得一份荣华富贵,并且能得一个善终?
想通了这些,赵文松也就不跟袁先生多纠缠,回去与诸位副将回话去了。
他们如何详谈不得而知,但是从那日以后,军中的浮躁之气,像是被这一场忽如其来的风雪压了下去,再也没有人出头冒进了。
皇城的重重宫阙也被皑皑白雪覆盖,琉璃明瓦尽数被掩盖,只余朱墙在雪中矗立。
昭阳殿内华美依旧,但是已经从之前的暖意融融变成了冷如冰窖。
皇帝就被囚禁在这座他日夜最常待着的地方,一步也迈不出去。
没有了燃烧的地龙,他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但是威北侯却连一件厚一些的大氅都不肯给他,就连一边站着的宫女太监,穿的都比他厚重。
当他怒斥威北侯苛待他这个皇帝的时候,得到的是威北侯冷酷的回答:
“我的女儿是怎么死的!我的妹妹又是怎么被你折磨死的?这是你应得的下场!”
皇帝诧异不已:
“你居然真的想为淑太妃报仇!她对朕下毒,绝了朕的子嗣,朕如此待她,算是轻的!你可知道……”
皇帝说了一半,望见走进来的徐成霖,却又住了口。
然后冻得青白交加的脸上却浮现出嘲讽的笑容,直至仰天大笑:
“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你的好妹妹对你们做了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徐钦厚,你真是个瞎子,蠢货!”
“你什么意思?”
威北侯直觉皇帝是想说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皇帝却再也没有回答。
他似乎是笑得太过得意,伏在龙椅上没有说下去,只是不停地笑着,甚至笑得眼角有水光沁出,状若癫狂。
威北侯与徐成霖也就冷冷地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直到他的笑声渐渐止息。
“朕这一辈子,唯一对不住的人,只有成欢。”
“而你们,不过是自以为聪明的蠢货,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昭阳殿内,似乎带着命运的玄机,让威北侯的心头直觉地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徐成霖目光沉沉地瞥了皇帝一眼,冷着脸转过头去,将一个食盒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上用膳吧。”
食盒中的饭菜看颜色并不错,但是并无一丝热气冒出,看着就让人肚腹中一股寒意窜了上来。
皇帝倒也不嫌弃,但是拿起筷子的那一瞬间,眼神扫过一边站着的宫女身上,顿时被触动了根深蒂固的怪癖,“哗”地一声将面前的饭菜全都扫在了地上,伏下身子开始不停地呕吐。
“……让她们全都滚开!滚!”
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宫女听了这话,吓得就要往地上跪。
但是膝盖弯到一半,才想起来如今她们的生杀大权已经不再掌握在这个狼狈的皇帝手里了。
又都眼巴巴地看向了徐成霖。
徐成霖冷笑:
“不过是旁边站个人,就恶心得吃不下饭了?你好歹还好端端地活着,那成欢呢?你天天对着一个冒牌货,你会不会恶心?”
说完冷厉地扫了一眼那些恨不得立刻就逃走的宫女:
“都给我站好了,一刻也不许离开!”
熟悉皇帝的人都知道皇帝决不许宫女在身边伺候,但是没人知道皇帝居然会有这样的怪癖!
“徐成霖!朕并不曾亏待过你,你怎么能这么折辱于朕!”
面对徐成霖的刻意为难,皇帝一边吐,一边喊。
“你是不曾亏待过我,但是我的妹妹与姑姑都死于你手,你觉得我能待你如何?”
徐成霖冷冷地说完,就转身向外走。
昭阳殿的门却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裹着厚披风的卫婉提着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徐成霖面前,不等他发话,就先向他行了一礼。
“徐世子,袁先生答应过我,会答应我三个条件,今日我要兑现第一个。”
徐成霖撇过头去,不想看到这张与曾经的成欢一模一样的脸。
他侧对着卫婉,眼神落在同样惊讶的皇帝身上:
“你要为了这个人,用掉你的第一个条件?你是对他动了真心?”
卫婉垂头不答,只再次行礼:
“三个条件如何用掉,这是我的事情,还请徐世子成全。”
帘帐遮蔽的昭阳殿里光线昏幽,徐成霖脸上的神色看不清楚,却能听到他的感慨叹息:
“萧绍昀,没想到,你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得到些许真心,你怎么配呢?”
说完,挥挥手,命那些宫女尽数退下,然后与威北侯一道走了出去,只留下卫婉与皇帝在殿内。
皇帝死死地盯着卫婉不做声,卫婉却一如没有宫变之前一般,恭顺地为皇帝奉上碗筷,才轻声道:
“皇上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用过膳了,今日的饭菜是臣妾特意命人做的,皇上尝尝看吧。”
望着她带着微微笑意,甚至比从前更沉静下来的面容,皇帝的心神彻底恍惚。
卫婉……冒牌货……袁先生……条件……
如果到这个时候,皇帝还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是怎么回事,他就是个傻子。
“你是他们特意送到朕身边来的……可是你的脸,为什么会这么像?”
皇帝没有去接卫婉奉上的碗筷,人也似乎渐渐回过神来,声音冷静地问道。
卫婉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其实皇上不该这么问臣妾的。皇上该知道的,不是因为我要被送到皇上身边来,才会长得像,而是因为长得像,臣妾才会被挑中。”
“其实,事到如今,臣妾倒是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一张脸。”
一开始因为这张脸全家得以存活的时候,她是无比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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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的,可此时面对他已经全然没有温度的目光,卫婉是真的希望,当初没有被挑中。
“那当初,你出现在太明湖畔,你的衣饰,你对朕说出的第一句话,还有你不吃芫荽的习惯……”
“都是有人教臣妾的。”
卫婉打断了皇帝的质问,彻底坦白:
“都是有人教臣妾的,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的孝元皇后吧。”
说完了,却又对着皇帝一笑,神情中带着一丝快意与疯狂:
“可是皇上,您大概永远都找不到孝元皇后在哪里了吧?您身边能剩下的,也不过是臣妾而已皇上,您如今该能记得清楚,臣妾从来就不是什么徐成欢,臣妾只是卫婉而已!”
“臣妾终于可以用自己堂堂正正的名字,终于不用再披着别人的皮待在皇上身边了,皇上,您觉得这样好不好?”
皇帝却已经低下了头去,将脸掩在明黄色的衣袖下。
皇帝伏在冰冷的案几上,无声地痛哭
成欢,成欢!
你怎么能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就这么抛弃了我?!
你怎么能亲自教出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送到我身边,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不用再看,也不用再问,卫婉也知道他是在为那个将这一切搅得面目全非的徐成欢痛哭。
卫婉脸上的快意在皇帝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彻底消失,她站了起来,一把将皇帝从桌案上揪住,将他推倒在地上。
皇帝泪痕斑驳的脸出现在卫婉眼前,更是点燃了她一直以来压抑着的怒火,她绣着梅花的绣鞋踩在了皇帝的龙袍上,双手紧紧地抓着皇帝的衣襟,双眼含着愤怒的泪水,狠狠地逼问着皇帝:
“萧绍昀,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有没有心?!”
“我对你那么好,我千方百计讨你欢心,对你百般忍耐,你却只念着一个死人!”
往日里甜美的声音变得高亢尖利,几乎刺破人的耳膜,皇帝愣了一下,才挥手推开了卫婉。
“朕从来没有要求你对我如何,是你有所求,才会待在朕的身边!你是为了你自己,而非是为了朕!”
皇帝似乎顷刻间就从那样深重的悲痛中抽离出来,恢复了淡漠的神情。
他从卫婉脚下抽出自己的龙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神情愤恨的女子。
“卫婉,朕从来没有要求你如何做。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朕想要的那个人。”
这样的一句话,足以将卫婉打入深渊,卫婉跪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徐成霖站在檐下,早已将殿内的一举一动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皇帝无情的回答和卫婉不甘心的哭声,他唇角沁出一丝冷笑。
一个忘了本分的女人,爱上一个狼心狗肺的男人,除了这样的结局,还能怎么样?
成欢从幼时认识萧绍昀之后,她对萧绍昀不好吗?
她所有的情意都扑在萧绍昀的身上,从来没有给旁人分过一丝一毫,她那样爱他,可她得到的是什么呢?
是不是在萧绍昀心里,成欢与徐家对他的好,也并不是因为情意与忠心,而只是为了成欢的皇后之位?
他甚至有几分庆幸,成欢不必如今日一般,听萧绍昀说出这句“你是为了你自己,而非是为了朕”。
待卫婉哭着走了以后,徐成霖也举步准备离开。
却听到身后传来皇帝追出来的声音。
“徐成霖,求求你,让我见成欢一面吧,我只求再见她一面!”
徐成霖转过身,与皇帝相对而立。
风雪从他们身上拂过,渐渐盖满两个人的衣襟。
皇帝的眉毛与睫毛上甚至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看起来卑微又可怜。
“那你又为何亲自将她杀死呢?我说了,她不愿意再见你。”
“我以为,我以为只要一切按照我安排好的来,就能与她一世长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徐成霖,只要见她一面,我即刻禅位!”
“你去见她,告诉她,只要她愿意见朕,朕就告诉她,朕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她!”
“不然……”
皇帝望向曾经属于他的这座恢宏的宫殿,笑容残忍决绝:
“皇宫这么大,我要是寻死,总能找到机会。我一定会让秦王府就算得到皇位,也要带着满身的脏水与污名,无颜见萧家列祖列宗,被人万世唾骂!”
这是想要鱼死网破?
其实谋反者杀了皇帝这种事情,史书上司空见惯。
可秦王府忍耐到如今,还要背上这样的名声,想来成欢是不大愿意的。
更何况牵扯到成欢的死因……
徐成霖叹了口气,在漫天的风雪中化成了一团白雾。
“好,我最后替你跑一趟,若是她愿意见你,我再来带你去。”
正文第七百零一章梦回
白雪覆盖了京城内外,徐成霖刚出了京城,就有人跟了上去。
徐成霖在军中时间久了,对这样毫不掩饰的追踪很快就察觉了。
他特意绕了个弯,重走了一遍自己走过的路,白茫茫的雪地上除了他与亲兵的马蹄印,还有一行清晰的蹄印。
他下了马,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就站在原地等。
“世子爷,咱们,不走了?”
“跟着咱们的人马,马蹄子上钉的是官兵专用的马蹄铁,是威武将军的人。”
张君光这是迟迟得不到京城的消息,心里开始着急了。
而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若是秦军那边发起进攻,张君光带着的这两万多京卫人马,会是什么样的命运,可想而知。
不多时,追着他们的人马就又顺着他们走过的路绕了回来,待到看见伫立在风雪中的徐成霖之时,骑在马上的人惊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徐成霖,你,你怎么又跑回这里了?”
徐成霖看清马上的人之后,全身紧绷的肌肉才悄无声息松懈下来,眼神淡淡地看着抱着马脖子瑟瑟发抖的张维功:
“难得养尊处优的张公子都如此辛苦地来跟踪我,我怎么能不站在原地等你呢?”
张维功没吃过什么苦,这样的天气被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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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打发出来跟着人打听消息,早就已经冻透了。
这会儿被徐成霖发现了,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赖在马上不下来,大大咧咧张嘴就问:
“徐成霖,我知道,京城已经被你们威北侯府把持了,那你就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给句痛快话,到底是想怎么着?是打还是不打?你那义妹,到底是见皇上还是不见?”
徐成霖盯着张维功看了一时,不得不感叹,张家虽然是好竹出歹笋,张君光英雄一世,结果选了这么个草包继承人,但是这种时候,一个草包可比一个硬汉招人待见。
最起码,他不用大雪天在这里跟人打一架耽误自己的行程。
“见与不见,不是我说了算。但是我对你们张家只有一句忠告,无论皇帝禅位与否,你们都不要妄动因为结局,是早就注定好的,你们心里应该清楚!”
徐成霖说得嚣张强硬,张维功身后的人都是张君光的心腹,听了这话勃然变色,就要冲上前与徐成霖理论,却被张维功挥手拦住了。
张维功不但半分怒气都没有,还颇以为然地点点头。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我大伯父那个人你知道,忠君之心比谁都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完又叹气道:
“看这方向,你是要去秦军大营的,那你就劝劝你的那个义妹,让她可怜可怜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早早去见皇帝一面,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
“那是她的事情,你无须多言。让路吧!”
徐成霖打断了张维功的感慨,翻身上马。
张维功这个人的秉性他还是知道一二的,满嘴的胡话张口就来,让他继续说下去,说出来的话定然也是他不喜欢听到的。
张维功在马上拱拱手:
“得,你这人啊,不管是亲妹还是义妹,都是你的心肝宝贝!”
“啪!”
张维功话音尚未落下,徐成霖的长鞭就在他身侧的雪地上抽出一条长长的痕迹,雪地下的土都翻了出来,成了一个深沟,张维功吓得连人带马往旁边猛蹿了几步,差点跌翻在地。
徐成霖的脸色阴沉如罗刹:
“再让我听到你胡吣,这就是你的下场!”
张维功直接认怂:
“行,行,是我错了!您老人家走吧,赶紧走!”
徐成霖警告地瞪了张维功一眼,才勒马继续前行。
那日萧绍棠说过,让他避嫌,得别人诟病于成欢,看来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就在徐成霖一行人即将消失在风雪之中时,张维功忽然又冲着他的背影嘴欠了一句:
“徐成霖,我觉得那就是你亲妹子,千真万确!”
喊完唯恐徐成霖再回来抽他,一扬马鞭夺路而逃,远远地窜走了。
徐成霖回过头来的时候,越下越大的风雪已经将张维功的身影扑打得有些模糊,但是这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连张维功居然都能看出几分……
到底曾经是一个人,所以在熟悉的人眼里,处处都能留下痕迹吗?
徐成霖没有再去追张维功,带着满腹心事向着秦军军营去了。
没有知道自己有身孕的时候,白成欢是半分感觉也没有的。
可被军医诊了出来之后,人人都围着她问她想不想吐,想不想吃酸的辣的,会不会腰酸背痛等等等等,白成欢差点被他们说得吐了。
她干脆赶了所有人出去,一个人蒙着被子睡大觉。
孕妇该有的害喜症状,她半分没有,硬要说有,那就是比从前略略困倦几分。
左右无事,想来多睡睡也是无妨的。
听着帐外簌簌的雪落声,白成欢在炭炉烘出来的暖意融融中很快沉沉睡去。
然后她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又或者不是梦,因为手里冰凉的扶手触感是那么真实。
好像是在昭阳殿,又好像不是昭阳殿,因为并没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帐幔,而是明黄色绣着缠枝莲的帐幔,颜色鲜活明快。
有宫女端上来一碗黑色的汤汁,冒着袅袅热气,恭敬地放在她的面前。
“皇后娘娘,该喝药了。”
皇后娘娘……她并没有活到能听到这一声敬称的时候啊。
白成欢抬头看去,那宫女的脸庞赫然清晰起来
“梅香?”
随她进宫的大丫鬟梅香不是死了吗?不是已经被萧绍昀杀了吗?
难道她记错了,梅香并没有死?
白成欢欣喜地就要过去拉她的手,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这药,喝了这么多年,太苦了……”
身后有人低声叹道,那声音太过熟悉
她转头看去的时候,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端坐在凤座上,九凤衔珠的流苏明灿灿地映照着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那是她的声音,那是她的脸,是曾经的徐成欢的脸!
但那张脸上已经全无神采飞扬的明艳,只有浸透着哀伤的衰败,容颜未老心先衰的憔悴。
“娘娘,良药苦口,这次新换了个太医,或许跟以前的太医不一样呢。”
梅香清泠泠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低沉。
白成欢看见凤座上的女子俱是沧桑的眉目只凝滞了短短的一瞬,就陡然变得犀利:
“换了太医,那之前的刘太医呢?”
梅香深深垂下了头去,默不作声。
凤座上的女子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愤怒地将面前的药碗砸了出去:
“这是药吗?!这是人血和人命!皇上呢?他在哪里?”
梅香赶忙跪在了地上,一个面目陌生的太监匆匆上前跪下哀求:
“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要本宫如何息怒?不用就不用,为何要杀人?!这是第几个了?第四个还是第五个?!”
感同身受的愤怒紧紧地攫住了白成欢的心,那是一种带着悲哀与无可奈何的愤怒,让人想要发泄都找不到出口!
怪谁呢,能怪谁呢?
雍容的女子却像是要被气疯了一样,转身就向殿外跑了出去,白成欢不由自己地也跟着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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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身后传来梅香和那个太监惊惶的呼喊声
“娘娘,不要出去!”
为什么不能出去?
这座皇宫就是她的家,她为何不能出去?
在外面的阳光倾泻而下的一刹那,白成欢骤然和那个女子合二为一。
她漫无目的地跑着,但是双脚仿佛自己认得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最终沿着太明湖,到了太极殿前。
身后梅香的声音已经渐渐有些远了,但是太极殿石阶下广阔的空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人群。
领头的是一张有了岁月风霜却依然清隽温润的脸,那是……宋长卿?
后面是无数身着朝服的官员,每一个人都似乎看到了她,但又似乎没看到。
他们的眼神只放在高高的石阶之上。
她看过去的时候,正好遇上一个身穿龙袍的男人望过来的目光。
“成欢!你怎么来了?”
那个似乎正在与全天下对峙的男人在望见她的一瞬,就快步向她跑了过来。
但是他的身姿早已不复昔年的矫健
那是,萧绍昀?
依稀还是英俊无俦的那个帝王,却为何是两鬓染霜,眼角横生纹路?
“回去,成欢,快回去!”
他竭力掩饰着什么,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人却容不得他掩饰。
“皇上,徐氏悍妒,又无所出,为大齐江山计,为皇上子嗣计,还请皇上废其后位,遴选新人!”
“徐氏妖女祸国,实乃不祥之人!她会断我大齐龙嗣,还请皇上早做决断!”
“徐氏,你若有自知之明,怎能安然忝居皇后凤位?”
……
似乎是因为她的出现,那些原本还稍微安静的大臣彻底抛开了顾忌,大声呼喊起来。
“成欢,回去!”
萧绍昀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慌乱与哀求,但是白成欢只听见那个自己无法控制的质问:
“萧绍昀,刘太医是不是又被你杀了?”
那双同样布满沧桑的眼睛里骤然盛满愤怒:
“是谁在你面前多嘴多舌的?他医术不,该死!”
那样阴霾重重带着狠厉的眼神让她倒退了一步。
眼前的这个男人连同他身后大臣嘈杂的呼喝声都变得遥远而空茫起来。
她的丈夫,大齐的皇帝,怎么会成为这样的人?!
萧绍昀却跟着她前进了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双耳,嘴唇翕合:
“成欢,回去,好好地等我,我绝不会废后,绝不会负你!朕一定会杀了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非议你分毫!”
可惜这样的举动只是徒劳,她还是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朝臣对她的恨意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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