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成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玖晴
可他的儿子,此时还年少,却遇上他这么一个不愿意担负重责的父亲,一无所有,无依无靠。
萧绍棠扬起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遮去了眼底的苦涩:
“父王一手将我送上帝位,还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只是……”
萧绍棠望着秦王卧房墙上的母亲遗影,觉得有件事情必须解决:
“母亲的追封,父王当真还要拦着吗?”
登上帝位以后,封了皇后,封了功臣,封了功臣女眷,他却没有能封诰自己的父母。
秦王还好说,已经是亲王爵位,但是他没有追封故去的秦王妃,很多大臣颇为不满。
因为于一个帝王来说,除非有特殊原因,不然不追封自己的生母,是有违孝道的大事。
但大概谁也想不到,并非皇帝不想追封,而是秦王不愿。
秦王也望着画像上容颜依旧的女子,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必追封。你母亲这辈子最无奈的事情,就是远离京城,嫁入皇家,若是对她追封,那她的牌位是要进皇陵的而我,是要带她回江南,带她去看一看她最喜欢的四海,让她的魂魄魂归故里的。”
听秦王再一次提起远离京城,萧绍棠“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终是被他抛弃的儿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白成欢正在长安居里带着一众丫鬟围着炉子烧芋头吃。
炉子里的炭火烧得红通通的,洗好的芋头一端上来,还没等摇蕙和阿花她们动手,白成欢就先丢了几个大芋头进去,不多时满屋子里都是烧焦的味道。
摇蕙和阿花哭笑不得地将那几个烧焦的芋头捞了出来,笑道:
“皇后娘娘,这烧芋头可不能这么大火丢进去烧,是要埋在灰里慢慢熟的!”
白成欢也看着那几个黑乎乎已经看不出来皮的芋头,拍了拍额头:
“这……我就是从前听娘亲说过她幼时常常和兄弟姐妹烧芋头吃,想着该很简单才是,原来是我太笨了!”
“皇后娘娘自然聪慧,可是这等事情,原本就是乡间小儿当野趣儿玩的,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烧也是理所应当!还是让奴婢们来!”
凑不到跟前的秋月连忙出声安慰,顺便去抢摇蕙和阿花手里的芋头,就要去扒拉炭盆。
白成欢就笑道:
“秋月你也是在宫里拘得狠了,想找个机会玩一玩吧?”
“没有没有,主要是为了皇后娘娘!”
秋月笑着辩解,主仆几人笑成一团,几乎忘了身边还杵着李嬷嬷和高嬷嬷。
皇宫里的嬷嬷,要说其主要用途,就是专门管着煞风景这种事情。
李嬷嬷和高嬷嬷对视一眼,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打断了炉子边挤挤挨挨的热闹:
“皇后娘娘,您如今怀着身孕,炉子边的炭气太大,老奴以为,您还是远离为宜,几位姑娘最好也别撺掇着皇后娘娘做出对凤体不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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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一下子就静了起来,摇蕙向来性情温和,就笑道:
“李嬷嬷说得是,我们也不敢让皇后娘娘亲自动手的。”
秋月向来泼辣,虽然也是笑着,但说话着实不客气:
“皇后娘娘好不容易有个乐子,你这老货就来管东管西,实在是煞风景!”
李嬷嬷却不管她们什么态度,只脸色平静地看着白成欢:
“皇后娘娘既然信重老奴,将老奴留在身边,老奴自然是以皇后娘娘的凤体为重,若是搅了皇后娘娘的兴致,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白成欢却是赶忙将手里的芋头放回了盘子里,二话不说,起身就离炭盆远远的,甚至还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既然嬷嬷说着炭气对身体不利,那我离远些就是了!”
摇蕙和秋月俱是目瞪口呆。
她们自然是知道皇后娘娘对腹中孩子的看重,但是之前皇后娘娘出宫,骑马,样样不少,今日怎么这么听话?
她们却不知道白成欢心里的变化。
要说有孕前几个月,白成欢虽然也时时告诉自己,一定要多多顾忌腹中的孩子,可是因为没有什么明显的害喜之症,肚子也没高高隆起,情急之下她往往就忘了。
可是昨夜,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却忽然觉得腹中猛地咯噔了一下,她自睡梦中醒来,半晌不敢动弹。
萧绍棠被她惊醒,也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大气儿都不敢出。
直到那种像是有人在腹中翻滚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一次,两人才半信半疑地觉得,这会不会,是孩子在动?
可是王太医说过,孩子要到四个月往后才会在母亲腹中活动,这才不足四个月啊!
好在王太医也跟着他们住在秦王府中,召之即来,一番看诊之后,很确定地告诉他们,这就是胎动!
于是两人激动了半夜,萧绍棠更是得意洋洋,觉得他们的孩子定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不然怎么能这么早就会动了?
白成欢虽然笑话萧绍棠一点都不知道自谦,但她心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样血脉相连的微妙感觉,有了做母亲的真切感受。
所以只要是对孩子好的劝诫,她都能够奉如圭臬。
李嬷嬷见皇后娘娘并没有因为她的直言相劝表现出不悦,心里最后一份担忧也尽去了。
只要主子明事理,她就愿意竭心尽力,肝脑涂地。
摇蕙和秋月她们再也不敢说什么了,只专心的照料着炉子里的芋头,气氛一时沉静了许多。
不多时,屋子里就散开了烤芋头的香甜气味。
烤好的芋头又香又烫,摇蕙先拣了烤的最好的那个,细细切成了小块儿,奉给白成欢,几人才开始瓜分剩下的。
一边看着的李嬷嬷和高嬷嬷,也一人得了几块儿,虽然还是板着脸,不过眼底也映出了几分笑意。
看着这些贴身伺候的人在皇后娘娘面前如此放松,就可想而知皇后娘娘是个宽厚仁和的。
后宫能有这样一个主子,是所有宫人的福分,更是她们的福分。
屋子里正是一片和乐融融,门却忽然被人推开了。
高大的人影裹挟着寒风走到了内室门外挂着的夹棉锦帘外,才忽然停住了脚步。
“皇上……”
身后紧跟来的三喜差点儿刹不住撞上去。
萧绍棠回头看着他:
“朕等会儿再进去,不能把身上的寒气带进去。”
三喜恍然大悟,也连忙站好,转过身重新将门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内室里的人已经听到了动静,摇蕙匆匆走出来查看,见是皇帝,立刻行礼:
“皇上金安!”
白成欢听到了摇蕙问安的声音,不由得奇怪:
“皇上不是和父王在一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左右无事,回来看看你。”
萧绍棠也不好意思说又和自己的父亲赌气了,随口应了一声,又在帘子外面站了一会儿,确定自己身上的寒气散干净了,才掀开帘子往里走。
三喜就要跟进去,萧绍棠却头也不回地道:
“不必进来,都下去吧!”
三喜连忙站住了,规规矩矩守在了外面,而原本簇拥在白成欢身边的人,也都明白皇上这是有话要和皇后娘娘说。
李嬷嬷和高嬷嬷连忙行礼告退,带着摇蕙阿花还有秋月秋雨一并退了下去。
芋头的香气萦绕在萧绍棠鼻端,笑意盈盈的女子斜靠在软榻上抱着一盘子芋头正吃得认真。
看见他进来,就伸手给他递了过来:
“我们刚刚烤的,你尝尝!”
只一颦一笑,萧绍棠一路上憋闷在胸口的郁气和委屈,顿时都在她甜美的笑容里消散得一干二净。
萧绍棠接过了她手里的芋头,用银质的小牙签儿挑了一块儿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咽,咽下去之后,才眼神亮亮地夸赞她:
“不错!烤的真好吃,比我的手艺强!”
“你以前也烤过芋头吗?”白成欢很好奇。
萧绍棠眯着眼睛想起了曾经年少无忧的岁月:
“烤过啊,不过那时候没有这么多讲究,我们一群人出去踏青,背着大人在野地里挖个坑,烧上一堆火,烤得半生不熟就开始抢着吃……那会儿也不怕烫,就为一个开心……”
白成欢点点头:
“那时候的你,还是虢州的纨绔何七,想必是比现在要快乐许多。”
萧绍棠却眼神温柔地望着她,摇了摇头:
“不,那时候虽然也快乐,但总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迷茫……可是现在,有你在我身边,这种快乐,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是吗?”
这种像是告白一样的语气,虽然白成欢平日里时不时都会听到,但这会儿,她还是脸颊红红的,有些害羞。
“千真万确!”
萧绍棠一边强调,一边俯身下去,将侧脸贴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孩子有没有闹腾你?昨夜你都没有睡好,午后正该好好睡会儿才是。”
“没有啊,他特别乖!”
白成欢由衷觉得,自己怀着的,一定是一个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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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贴心的孩子。
“嗯,真是一个乖孩子……不过无论他乖不乖,从现在开始,我都要尽我所能,陪他长大,将一个父亲能给他的,全都给他……”
“如果是个皇子,我会亲自教他习武读书,如果是公主,那我会让她成为大齐最尊贵的公主……”
萧绍棠喃喃的说着,白成欢仔仔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心中就豁然明白过来他又是在秦王那边受了什么委屈吧?
她心中顿生无可奈何之感,看来父子亲情,一旦曾经断绝过,虽然有血脉相连,终究也是难以愈合如初。
夫妻二人在这厢喁喁私语,那边,秦王冒着严寒出了门。
“王爷,您这是要去哪里?”
一直跟在秦王身边的林语紧紧跟随在后。
秦王打马跨过长街:
“去见一个老朋友!”
自从皇帝突如其来的要整顿吏部和兵部,又连日称病罢朝以来,席太师府上的门槛都几乎被人踩断。
但是得以见到席太师的人,几乎没有。
耄耋之年的席太师没有如同他这个年岁的人一般,安逸的消磨着漫漫冬日,而是守在书房度过一日又一日漫长的光景。
从他的门生故旧受到整饬,开始上门求助于他开始,他的心里就充满了懊悔。
他少时聪慧,才识不凡,在官场混了大半辈子,可谓是顺风顺水。
历经四朝,无论是哪个皇帝,见了他都礼让三分,就算是废帝萧绍昀那般暴戾的人,最终都没有将他如何。
可偏偏到了如今的皇帝手里,他却要晚节不保,被朝堂上大半的官员憎恶怨恨。
他只是想要保住萧绍昀的命,并没有想要牵连他人,结果却掀起了莫大的波澜。
就算还能苟活几年,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那些追随他的门生故旧?
他害了他们一辈子呀!
家中仆人来禀告说秦王上门的时候,席太师还沉浸在这种难以克制的痛苦里,想也不想地就说不见。
仆人只得退了下去,过了没多大会儿,又回来了。
“太师,秦王爷让小的问问您,对他,您可放心?”
席太师微微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发出了一抹亮光,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快请!”
仆人小跑着去请秦王了,席太师慢慢走到了门口,站在门边,向着长长的檐廊望了过去。
寒风呼啸,阶下的花丛中,迎春花已经打出了嫩黄色的花苞,似乎只要有一夜春风来,就能开出满园的春色。
而他,仿佛还能看见昔年那个文武全才的年轻人前来向他求教。
正文第七百六十五章离去
那个年轻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立马定乾坤,光风霁月,璀璨耀眼,如同皇族中最亮眼的星辰,无愧于他的名字,萧无双。
他本该是天下无双的好男儿,该有不可限量的前程,可他偏偏有一个以嫡长为尊的父皇,和对他心存猜忌的兄长。
他的风采卓绝不能容于世,他的赫赫战功只能化为摧折他的风霜。
席太师双手扶在廊下的柱子上,多年来的痛悔再次袭上心头
当年秦王被冤的时候,他与宋温如,还有早已逝去的余春晖,他们三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在满朝大臣为秦王求情的时候,不做一声,袖手旁观。
任由那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好男儿被冤屈,被摧折,直至家破人亡。
很多时候,他都在想,他们这三个人,一辈子都大齐君王问心无愧,唯独对不起这个人。
而秦王萧无双若是被留在了京城,为朝堂效力,那这大齐,又是怎样一副盛世光景?
不多时,廊下的迎春花枝浮动,垂着头的席太师只看到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军靴。
席太师顺着玄色披风的边缘看了上去,眼前的人正对他含笑行礼:
“多年不曾来太师府上,太师府中的花儿,还是开得这样好,老师的身体看起来也还康健。”
席太师努力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眼前人的面目。
待到真的看清那举世无双却已经沧桑蒙尘的容颜与依旧明亮含笑的眼睛时,他却瞬间低下头去,颤颤巍巍地向秦王还礼:
“王爷说笑了……好些花儿都枯了,我也老了……”
秦王上前扶住了席太师,一如当年那个谦逊上门求教的学生。
席太师一言未发,转身进了书房,秦王也跟了进去。
书房的门将春寒料峭隔绝在外,两人落座以后,席太师才又打量了秦王半晌,叹道:
“无双,这些年,你可曾怨恨过老师?”
秦王笑了笑,一如当年坦荡磊落:
“命运使然,无双谁也不怨,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情老师无需挂怀。”
席太师眼内一阵热潮,再也不敢抬头去看他。
他不怨,但是他回京以后,昔日的旧臣,也再都无颜见他了。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回不到当年了。
两人沉默了一时,秦王才出声道:
“学生今日前来搅扰,是想跟太师说一件事学生听闻前几日朝堂上为护送西海候前往西海的人选起了争执,恰好学生也要离京前往江南,不如,就将这件事交给学生吧!就是不知道,老师可否放心?”
席太师这才勉强平静了情绪,道:
“你让我放心,我是一定放心的,难得你如此宽宏大量……只是我这心里,实在是惭愧!”
“席太师不必多想,我也是不愿意让朝臣与我的儿子长久抗衡说来说去,我即将远行,还恳请席太师日后,对绍棠多多看护,我也就放心了。”
秦王微笑道。
席太师猛然抬起头,眼中的光一闪而逝,随即露出苦笑。
终有一日,他的学生也来跟他做交易了啊。
秦王的意思,是可以保证将废帝平安护送至西海,而他,必须要全力支持他的儿子。
于情于理,都容不得他说一个“不”字。
席泽岩多想跟秦王说一句,就算没有废帝的这桩事,不必他开口,自己也是忠于大齐君王的。
可在秦王的心里,他终究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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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疏远了的人,只有交易,没有情分了。
席太师掩了心底的伤感失落,起身应下了:
“老臣只忠于大齐帝王,至死无改,王爷放心即可。”
秦王不是看不出席太师的难过,可他不愿意再跟这座京城里的任何一个人像从前那样掏心窝子了。
他也站起身道谢:
“如此,多谢太师了。”
万事繁忙的开春时节,皇帝一罢朝就罢了整整八日。
这在大齐历代帝王里都不多见。
整个京城的官场,却被袁兆先和顾天祥整的翻天覆地。
从前被赵氏一族觉得最不成器的赵文松入了兵部,官至兵部侍郎,与兵部尚书赵诗真互为掣肘,而掌管官员调动的吏部,则是由原来的雍州知府赵文廷出任吏部尚书。
之前滥用职权的兵部尚书赖全川直接被丢进了诏狱,顺便被以贪污受贿的名义抄了个家。
而被查出在熙和四年建造招魂台时贪污巨额白银的工部尚书也被罢黜,工部和礼部被贬谪的官员更是多不胜数,大齐官场一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官员们四处寻求故旧帮忙,但是已然人人自危,谁也顾不得谁,说的上话的几位都是闭门不出,与皇帝一个态度。
直到朝堂上下都整肃得差不多了,皇帝的“病”才好了起来,重新临朝。
看着太极殿上出现的新面孔,想着以后再也不用见到那些不干正事儿只知道跟他作对的人,萧绍棠的心情是十分舒爽畅快的。
不过这份舒爽畅快也就只延续到了席太师重提西海候之事。
“启禀皇上,西海候毕竟是熙和废帝,久居京城,于民心安稳不利,老臣以为,应让其尽快前往封地,才更为稳妥,至于护送的人选,老臣悉听皇上安排!”
席太师这是跟他妥协了?
早就做好了席太师可能会跟他抗争到底为他那些落马的门生故旧出气的心理准备,萧绍棠此时不是一点半点的意外,还有不解。
要是席太师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他不觉得他还能屹立四朝不倒
萧绍棠心里顿时生出不详之感。
果然,席太师话音刚落,袁兆先就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秦王愿意前往西海护送西海候,还请皇上允准!”
秦王!
萧绍棠心头如同被重物击中,久久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年,秦王虽然也曾提及离去之事,但并未当真说起,他心底始终还存着那么一丝希冀,可此刻,他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大概又是觉得这是为他好,这是为他排忧解难吧?
果然是什么都阻挡不了他将自己抛下的决心。
萧绍棠重重地靠在黄金铸就的龙椅靠背上,望着太极殿高高的穹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真的觉得无比的孤独。
“既然是这样……”
他听见自己无奈的声音:
“朕准了。”
整整一天,萧绍棠都泡在御书房批奏折。
白成欢午睡起来,也没见他人回后宫来,再一问,他连午膳都没吃。
“皇上这是怎么了?”白成欢慵懒地靠在软枕上,疑惑不已。
有四喜在皇帝身边,皇帝的一切事情,秋月总是最先知道的那个。
她就将秦王即将代替赵文松护送西海候前去西海的事情说了。
“原来是这样啊。”
白成欢顷刻就理解了萧绍棠心里可能会有的难过。
她起身换了衣服,一边命人去传膳至御膳房,一边就出了华清宫往御书房去。
萧绍棠的案头堆着高高的一摞奏折,他正一刻不停歇地拿着朱笔批注。
听见白成欢进来,他才抬了头,脸上的落寞让白成欢看得一阵心疼,上前从他手里拿过了朱笔递给了一边伺候笔墨的小太监,将他拉了起来:
“政务再忙,你也得按时吃饭啊,整日里叫我好生保养,怎么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萧绍棠像个木偶一般任由她拉着,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泛红:
“欢欢,你说,我就,我就那么不值得他留下来吗?他当初,为什么要认我?!就为了有人来替他报仇,然后替他背上这副枷锁吗?”
“不还有我和孩子吗?”
白成欢将筷子放到他手里,语气越发温和:
“孩子与父母,终究是要分离的,你已经是一国的皇帝了,难道还要父王时时在京城看着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父王的处境,会不会尴尬,父王的心情,会不会郁郁难言?”
这是劝说,也是提醒。
萧绍棠像是被一团杂草阻塞得严严实实的心口,这才开始慢慢疏通。
他一直都想着父王会不会留下来,却也没想过,父王会不会觉得尴尬与难过。
儿子做了皇帝,父亲还是亲王,虽为父子,却已经成了君臣。
这也是他没有让父王上朝的原因
若是父王向他行礼,那就是他有违孝道,若是父王不向他行礼,那就是父王不守君臣之礼。
无论怎么做,都是为难。
而这座京城,对父王来说,就只是一个伤心地而已。
萧绍棠手中握着包银的乌木筷,忽然就想起入主京城那一日,父王在城墙下,怆然泪下的孤独身影。
“罢了,让他走吧,我还有你,但父亲,大概是太孤独了。”
萧绍棠回过头对白成欢道,喉中的哽咽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然后将手放在了白成欢微微能看出来一点点的小腹上,苦笑道:
“欢欢,如今是我的父亲离我而去,我只剩下你,终有一天,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我身边,大概也还是只有你。”
“嗯,不管谁去谁来,都有我在。明日我们就去看看父王,等他走的时候,我们就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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