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远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四又西
我眯起眼睛,望着天边逐渐下沉的夕阳,风吹过来,遍地鲜红。
然后我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莫名地出现在脑海中,每个字都清晰如初。那是年少的夏天,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撩拨着唐维安额前的碎发,身后是许承翻报纸的声音,眼前的纸页泛着年代久远的黄,莎士比亚全集,如今已经找不到那样细致的版本。
我在这国里,原有继承王位的权利。
是啊,接下来,就是我的地盘了。
“那么,明早见。”
严哲开车离去,我和唐维安走进酒店的电梯,几乎是立刻,我感到困意排山倒海般压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急需一张床,我绝对会召集人马立刻开回南桥。而唐维安依然身形笔挺,直视着金属镜面里自己的模糊影像。他今天似乎一直在出神。
“唐维安。”我叫出他的名字,声音却如同飘在耳边,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
他回头看着我,细致的五官,清澈的琥珀色眸子。
据说人具有三重意识,而困倦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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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意识就会趁机溜出来,如同无形的手掌,推动人说出或者做出一些违背第一意志的事情。我想我一定是太困了,才会贸然问出了那句话。
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你爱周圣宇吗?”
这是我的第二重意识,是我一直想问的,想知道的答案。
唐维安的脸倏然凝结,仿佛海水顷刻成冰。我从未见过他那副表情,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下,让我陡然清醒过来。
直到电梯发出叮咚一声,我们双双魂魄回归,他向外走去,却在迈出腿时猛然趔趄了一下,不等我伸出手,他已经扶住了墙壁,然后慢慢走向楼道深处。
我望着他的背影,隐隐感觉自己做错了。
然而这句话很严重吗?他应该知道,他和周圣宇的关系早就昭然若揭,还用得着遮掩吗?为什么,他会是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模样呢。
22
上午九点,三辆车鱼贯驶入南桥刑侦局大门,下车时,我听到阿宽在身后故作感叹:“还是家里舒服啊。”
“那是因为小玲姑娘跟着来了,”有人打趣道,“不然看你兴致还能这么高?”
严哲从旁边的车里下来,紧跟着是副驾上的助理姑娘,这姑娘一出来先打量了一圈刑侦局的大门头,然后眼神就开始四处乱瞟了。我在心里冷笑,呵,找唐维安呢。
唐维安的车径直开到了大楼后方,那里是他的专属车位,离停尸间很近,我想他应该会去办公室处理这些天堆积的工作,但当我们走进电梯时,他已经从身后跟上来了。
还真是心急。我看他一眼,心头莫名一阵火起。
砰得一声,办公室的门被我大力推开,里面的人个个一脸惊诧,望着我。
我冷着脸,把行李包扔在桌上,看着严哲:“现在走还是你们歇会儿再走?”
“人现在在哪?”严哲说。
“人在哪?”我转身问其他几人,他们像个木头桩子杵在椅子上。
“什……什么人?”
“让你们查的人,吴小雨。”我压着火气。
“这个……”有人低声支吾,“我们想等您回来再……”
我深呼吸,正打算借机出一口胸中的郁气,就听见唐维安平静沉稳的声音:“幼儿园一般八点半左右上课,她应该刚送完孩子。”
我斜睨着他。
“有可能会沿途买些东西,午饭的食材之类,”他的目光平静,直视着我,“我们现在出发,去她的住处需要大约二十分钟,时间正好……”
我挥挥手打断他:“阿宽跟我走,其他人原地待命。”然后当先出了门。
“迟队!”唐维安叫住我,我回头,他的脸上少见的露出犹豫神色,“那我……”
“原地待命。”我看着他的眼睛重复。
哪里有抓人带法医的?他是不是真以为我会无限迁就他?虽然这也算不上真正的抓人,但危险却是时刻存在的。
“我……”他的脑袋微微垂下来,抿了下嘴唇,“如果找到黑子的遗体,我可以抽取一些样本。”
我看着他,很久之后我听见自己干涸的声音:“给你两分钟拾东西。”然后我扭头就走。
他妈的,就为他那一个抿唇的小动作,我松口了。
这不正常。
我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一种病,距离这起案子的真相越近,我就病得越重,它扰乱我的情绪,常常令我不受控制,此外我无法对任何人描述,我的心里始终充斥着一种莫名的焦虑和不安。那是由直觉和经验构成的,我敏锐的第六感。
有一个声音在质问,如果凶手不是周圣宇,你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
我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严哲落后我几步,阿宽和唐维安跟在最后。我们都穿着便服,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十分钟后,在物业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我们悄无声息地站在吴小雨家门前。15层,完美的居中楼层,上下行都很方便。
我对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他上前敲门,我的目光钉在那扇防盗门上,手微微搭在腰间,掌心贴着我的枪套,阿宽紧贴在我身后。严哲和唐维安在另一侧,保持着与我们同样的警惕姿势。
一阵拖鞋的踢踏声后,门开了,严哲当先闪进门,我紧随其后,阿宽迅速拦住门后的女人,只有唐维安留在屋外,没有我的命令,他不能进来。
我们飞速在屋内检视了一圈,除了这个女人,没有其他可疑人,我走进卧室,床头摆着一大一小两个枕头,透明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晾着一件女士内衣,剩下的很明显都是小孩的衣物。我又钻进洗手间,台子上只有两个牙缸。整个房间没有男人存在的痕迹。
严哲从厨房走出来,同我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我们一前一后回到客厅,女人依然站在门口,阿宽沉默地盯着她,看上去还挺有几分气势。唐维安这时候才走进来。
“是吴小雨吗?”我打量眼前的女人,掏出证件,“我们是警察。”
这个女人身形矮小,偏瘦,一张脸煞白,眼神惊恐地在我们几人之间游离,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点头。
“你和谁住在这里?”我看着她。
她迟疑了一下,声音有明显的颤抖:“就我和……孩子。”
我看了一眼严哲,她说话时的北新口音明显。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了解一些情况,你不是南桥人?”严哲说,他的语气可比我温和多了,甚至还故意带了口音。
拉近距离?放松警惕?我在心里嗤笑。
吴小雨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我是北新人。”
“北新啊,”我冷笑,“什么时候搬来这里的?”
她目光慌乱,对上我的视线,几秒钟后,她那拧紧了的眉微妙地舒展开来,露出一点愠怒的神色,那是迟来的领地之主的姿态。
“你们有什么事?”她说。
“都说了,跟你这了解点情况,”我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的表情,“你丈夫呢?”
她的脸上出现一秒钟的愣怔,像是突然停顿的音符节拍,说:“死了。”而后不耐烦地追问,“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我还忙着呢。”
“我看还是别忙了,跟我们去警局走一趟吧,有些事这里可说不清。”我微微翘起嘴角,看着她。
她立刻被激怒了:“我没犯事,你们凭什么”
“你别激动,”严哲找准时机开口,带着一丝安抚意味,“你可以不跟我们去警局,只要你配合回答我们的问题,也不会耽搁你的时间。”
“这可不一定,得看回答的怎么样。”我插话。
“我不管你们想问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吴小雨突然激动起来,“我中午还要接孩子放学,你们走吧!”她说着,一手已经搭在门把上,好像我们下一秒就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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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
“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严哲居然套用了我的台词,但语气却像是跟人打商量。
吴小雨看看我,又看看严哲,然后咬牙似的开口:“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是不会跟你们走的。”
“行,”我一耸肩,目不转睛盯住她,“那我问你,黑子在哪?”
她的脸陡然僵住:“什么?”
“黑子,你丈夫,你男人,”我淡淡笑了,“你不会以为我们什么都没调查就跑过来抓人吧?”
“死了,”这一次她很快回答,“我丈夫死了。”
“死了?我怎么记得没死呢?”我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眼神却冷了几分,“别自作聪明来这招,不然你今天不走也得走。”
她嘴唇翕动着,脸色变幻不定,似在权衡着什么,然后让到一旁,一口咬定:“就是死了,你们要想搜就搜吧。”
“阿宽,”我利落地转身出门,“带走。”
身后是金属手铐抖开的清脆声,我听见严哲再次开口,几乎是堪称温柔的语气:“太太,你还是别让我们为难了,对你对我们都不好,哦,还有孩子,孩子总得有人照顾吧?”
严哲的软刀子正中吴小雨的死穴,提到孩子,这个女人果然露出犹豫的神色。我想,她此刻内心一定经历着痛苦的煎熬。她没有焦点的眼睛在我和严哲之间逡巡,她低下头,全身都开始颤抖,却仍是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吧。”严哲说,看样子他也失去耐心了。
我打了个响指,跨出防盗门,身后手铐咔嚓一声,没等第二声响起,吴小雨猛然叫起来:“孩子!求你们,让我接了孩子再走!”
我说:“算了吧,车等着呢,找个熟人替你照看几天吧。”
“我没有熟人!”她激烈挣扎,两只眼珠子鼓突出来,又像哭又像笑,“求求你们!我儿子,我儿子是无辜的!啊”
她惨叫一声,是阿宽反拧住了她的手臂。
猛然间,我恍惚了一下,这个场景如此熟悉,在我脑中倒放,那是十九岁的我,和居高临下神情傲慢的周圣宇。
“闭嘴。”我的拳头砸在大门上,巨大的响声让房间陷入沉寂,阿宽愣住了,连严哲也诧异地望过来。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要求,”我用看着死人的目光看着吴小雨,“要怪就怪你男人,懦弱的窝囊废,让自己的亲人替他受罪。”
吴小雨的眼泪从脸上滑下,整个人如同破掉的气球一般委顿下去:“他真的死了,我没骗你们,他三年前就死了……”
“带回去,我看对着测谎仪你还说不说得出来。”我面无表情,对阿宽说。
“你说他死了,那他的墓在哪里?”唐维安忽然开口。
“墓……?”吴小雨迷茫地望着他,像是很久才领悟这个字的含义,脸色陡然苍白,支吾着,“墓……墓……墓在……”
“你大概不知道,”唐维安打断她,眼里波澜不惊,“一个人在进行回忆的时候,眼珠是往右看的,往左看的时候,说明在编造事实,你在回答我的问题时,眼珠是往左看的。”
我和严哲四目相对,彼此脸上都是沉默又惊叹的表情。我们这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刚刚下台,唐维安就接上去了。
“在哪里?”唐维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住几乎快要倒地的女人紧追不放,“你把他埋在哪里?你丈夫的墓在哪里?”
“墓、墓……”吴小雨张着嘴,急促喘息,“他在……他……”
“呵,”嘲讽的笑意在唐维安脸上一闪而过,他的声音犹如叹息,“根本没有墓对吗?”
“我……”吴小雨死死瞪着他,整个人抖如筛糠,脚下打滑几次才重新站住,“你怎么知道……”
“那你是怎么处理他的?”唐维安兀自问道,“埋了?埋在哪里?烧了?骨灰扔在哪里?还是……”他的声音像是夹着冰又淬了火,缓慢地,一字一句地开口,“还是直接毁尸灭迹,把他扔进了海里?”
吴小雨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阿宽很有眼色地松了手,任她滑坐到地上。
“你从警局领走的根本不是黑子的尸体,”唐维安俯视着她,“那是在码头附近乞讨的一个流浪汉的尸体,你丈夫杀了他,让高志杰和刘建辉伪造了一份尸检报告,让那个流浪汉代他去死,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去怀疑一个死人,然后他们三人卖了那批‘货’,平分赃款,从此高枕无忧地活着。”
吴小雨仰头愣愣地望着唐维安,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着他:“你、你……”
“我说得对吗?“唐维安的目光有一种奇异的专注,令我想起暴雨来临前的片刻宁静。
“你说你儿子是无辜的,那么那个没有名字的流浪汉呢?另一个死去的人呢?还有……”他忽然顿住,再开口时神色凌厉如刀,“他们这些人,难道不是无辜的吗?”
吴小雨的眼泪再次涌出来,她抽噎着,颓然用手捂住脸:“我不知道……不是我,不是我……我一出来就把那……东西给了他们,我不知道他们干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天,就这么简单?
“给了谁?”我急忙问,“你把那具尸体给了谁?”
“阿杰和阿辉,”吴小雨抹了一把脸,“他们找了一辆车,让我把那东西搬到车上。”
“然后呢?”
“他们说他们会处理,让我走,我怕得很,巴不得赶紧走。”
“黑子呢?”我们四人都看着她。
“没看见他,阿杰说黑子让他们给我送话,”吴小雨吸了一下鼻子,“说他要出去躲一年,保险。”
“果真没死……”严哲低声自语。
“前年年底他回来了一趟,”吴小雨一开口,我和严哲都是一震,“过了年阿杰死了,他说出事了,要再去躲躲,又走了。”
我皱起眉:“直到现在也没出现?”
“没有,他让阿辉拿钱给我,人没再回来过。”
“刘建辉也死了,你知道吗?”我问。
她的眼睛猛然睁大,然后用一个几近歇斯底里的破音喊道:“你说什么?!”
“刘建辉死了,就在七天前,”我重复,“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死了……死了?”她神经质地念叨几句,忽然提高声音,“没人给我们送钱了!我跟儿子怎么办?”
我不禁一愣,接着心下一阵厌恶。得知人死了的第一反应竟是没人送钱来了。
“问你话呢,”我一点也没有隐藏我的嫌恶,“你最后一次见到刘建辉是什么时候?”
她呆呆盯着地上白色的瓷砖:“半年前,他让我搬到这边来,说是黑子的意思。”
“刘建辉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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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的事情?”严哲突然问道。
“没有……我问过一回,他说不能说,说我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倒是实话。我不无阴暗地揣测,不知道在凶手眼中,吴小雨这个人属于怎样的存在。
我看向唐维安,他微微垂头,盯着脚下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严哲看我一眼,接着问:“他们三人是什么关系?”
“黑子说是早年认识的兄弟,”吴小雨疲惫地摇头,“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来往很密切吗?”
“还行,每个月都会出去喝一次酒。”
“那件事以后,你丈夫总共给过你多少钱?”严哲看着她。
“没数过,断断续续给的,成百万吧,我拿钱买了这房子,剩下的都花在儿子身上了。”
我和严哲对望一眼,此时我们一定想着相同的东西两个前任警察,突然之间暴富……与我们之前的猜测一般无二。
唐维安这时抬起了头:“你丈夫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们三年前都干了什么?”
吴小雨撑着地板站起来,拍着身上的灰:“没说,我也没问,后来看了新闻,猜到了一些。”
“为什么?”唐维安深潭似的双眼静静凝视她,“你为什么不问他都干了什么?为什么不让他给你讲讲,他是怎么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
他的表情让我有些心悸,我不露痕迹地挡在他身前,截断他的目光,然后随口捏了个问题扔给吴小雨:“你知不知道高志杰和刘建辉把那具尸体扔哪儿了?”
“不知道。”吴小雨回答。
“行了,”我呼出一口气,扭头看看严哲,“你这里还有什么……”然而我的话未完,就被凄厉的声音打断了。
“为什么”唐维安猛然越过我冲上前去,右手掐住了吴小雨的脖子,把她大力按在墙壁上,他的五官因为失控而扭曲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我们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忘了动作。
“为什么?”唐维安的手还在用力,指节寸寸发白,骨头几乎要冲破皮肤,“你为什么不问他?你不好奇吗?你不想知道杀人是什么感觉吗?”
吴小雨半张着嘴,血液迅速胀满她的脸,她的五指徒劳地抓挠唐维安的手背,划下数道血痕,然而于事无补。唐维安纹丝未动。
我呆呆望着眼前这张冰冷而陌生的脸,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冲上前抓住唐维安的胳膊,大喊出声:“唐维安,你干什么,放手!”
严哲和阿宽也冲上前,一个拖住了他另一条胳膊,一个抱住他的腰。
即使三人合力,一时间也没有拖开唐维安,我从不知道他的力气会这样大,又或者,人在情绪爆发的时候会激发潜在的能量?
这样下去不行。我看到吴小雨的嘴角流出口水,整张脸已经隐隐泛起紫黑色。
什么也来不及想,我挥起拳头,用力砸在唐维安的脸上。
23
【唐维安】
有那么几秒钟,我像是进入了梦里,当声音重回耳中时,我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从脸到肩膀到手肘都钝钝的疼。
大梦初醒,我迷茫地抬起头,面前是三张严峻而震惊的脸,还有瘫在墙根下,正剧烈咳嗽的女人。
发生了什么事?
“怎……怎么了?”我的目光最终落在迟海风脸上,我记得失去意识前,他的拳头正朝我挥过来。
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望着我,听到我的话,他微微愣怔了一下。
“先看人。”严哲蹲下身,查看那个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的女人。
没有人理我,我抚摸肿痛的半张脸,慢慢爬起来。
“唐医生,麻烦你先出去。”严哲扭头看我。
“到底怎么了?”我皱起眉,尝到嘴里一股血的腥甜味,一定是口腔破了。
迟海风把那个女人扶到沙发上坐下,始终没有开口,严哲也沉默着,阿宽偷偷看我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个神经病。
我闷不吭声,捂住肩膀走出门,不止是疼,头也有些发昏。我按下电梯,这时,身后响起迟海风的声音:“等等,”他走到我面前,用一种深深的探究目光盯着我,语气犹豫,“你还好吧?”
我抚摸一侧脸颊:“你觉得呢?”
他顿了一下,说:“你知道你刚才干了什么吗?”
“我干了什么?”我对他这种怀疑的口气很不满,“我只记得你给了我一拳。”
“你……”他吸了一口气,“你刚才差点掐死吴小雨。”
我几乎笑出声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沉默。我长久地观察他的表情,心头泛起凉意。迟海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尤其是此刻。但怎么可能?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样感,我想起了大脑空白的那短暂几秒。
叮
电梯停下,轿厢门打开,迟海风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记得了。”不是疑问,他的语气肯定。
我僵硬地走进电梯,我想是我脸上的神色吓到他了,他探身想要跟进来,但电梯门开始缓缓合并,最后,他从门缝里望着我:“在楼下等我。”
我没有等他,我走到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洪春路75号。”
“不好意思,哪里?”
我家。然后我清醒过来,这里是南桥,不是北新。那个家,已经离我远去了。
我浑浑噩噩地下车,身上被碰伤的部位痛觉神经一跳一跳,头也很沉,像要裂开了似的疼。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我晕乎乎地撞到他身上,头也不抬地说了声对不起。
房间是我离开时的模样,当门在身后关上时,我才想起来,我的行李和医事包还在迟海风的车里。我拉上窗帘,脱掉衣服,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即使是夏天,我依然觉得寒冷,把水温调高了好几度。
热水熨帖了疲惫的身体,我站在镜子前打量身上的伤,不算很严重,只有一些瘀青,而曾经诡异地出现在身体上的利器伤痕早已愈合,我转过身,摸到后肩颈部位,那里有一道淡得快要看不见的疤。
一定是太累了。我想。
我打开衣柜,想要找一件舒服的贴身衣物,然而……我猛地停下动作,一股寒意冷冷地沿着脊背爬上来。
衣柜里少了东西。
当初调来南桥的时候,除了我自己的东西,我还顺手带了几件周圣宇的衣服,虽然不想承认,但有他的气息在身边,总是能让我安心一点。他的衣服被挂在柜子最里侧,我记得,其中有一件黑色连帽外套,而现在,它不见了。
什么时候不见的?我疯狂地在柜子里翻找,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找,然而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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