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菩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莲鹤夫人
四海古神虽不受九天之上指使,但同样是金封玉册的神明,他们不同于与天地同寿的烛龙,也不是小五衰劫被推迟了千年的自己,在围堵雨师时,不廷胡余就明说过,只怕这是他们百年间最后一次出手了。
不廷胡余的宫殿乃是四海内最为富丽堂皇的,哪怕就是宫室内随意摆放休憩的小榻,上面拥的也是翠羽叠着金丝绒的靡丽丝衾,旁边搭着也是水光圆润的如意玉枕。但黎渊这次再去拜访时,不廷胡余的寝宫内却素净得好似雪洞冰府,往日那些巧华美的摆设机关统统不见了,仅在靠窗的桌案上摆放了一盆香气扑鼻的兰草,一人多高的玉瓶里簪着一束赤红的凤凰翎。
仙乐不鸣,天光诸灭,肌染污垢,不舍尘间,身虚眼瞬……不廷胡余墨青色的发间已经掺杂了些许白色,耳边环绕的小蛇也沉沉陷入了长久的睡眠,他望着黎渊,纵然面色枯槁,还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又要去拯救世界了,老朋友?”
黎渊开门见山:“我是来要四海密令的。”
有了四海密令,行走汪洋便能畅通无阻,不会遭遇海上凶兽的劫掠,也不会碰上反复无常的极端天气。大战在即,就算黎渊是应龙,也只得想方设法的为自己节省一点力气。
不廷胡余点点头,复又吃力道:“此去钟山……你只怕凶多吉少。”
神明或多或少都有些许窥探天机的秘法,尤其是不廷胡余这样古老的神明。但听了他的言语,黎渊却依然不为所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环顾了一圈殿内。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五衰劫会让人转性。”
不廷胡余“哈”地一声笑了出来。
“就是觉得……以往那些,太吵了,”他闭上眼睛,声音呢喃,“金鹧鸪、斑斓衾、翡翠树、珍珠屏……太吵了,我只想安静一点。”
黎渊拿起四海密令,“等到劫数过去,恐怕你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不廷胡余笑容古怪:“仙人居住的蓬莱就很好么?我不过是想念兰花的香气罢了。”
不舍尘世。
黎渊心下明了,也再不想打搅这个喜怒无常的旧友,正欲转身出去时,却听不廷胡余在他背后轻声问道:“应龙,神祗逍遥天地,不死不灭……但凡事皆有因果,你觉得,小五衰劫的因是什么?”
黎渊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一向话少,”不廷胡余道,“我们在小五衰劫中经历的一切,都是凡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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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所无法摆脱的痛苦……若是没有小五衰劫,我们永远也无法感知轮回的力量,我们会在漫长的岁月中忘记爱恨,忘记悲喜,忘记脚下大地上,还有无数熙攘更迭的生灵……到了那一步,仙人也只是生活在九天之上的魔而已。”
“我还是想念那个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的你,”不廷胡余笑道,“‘菩提,把鞋子穿上’,‘菩提,把腰带系好,不要踩着滑倒了’,菩提、菩提……永远都是菩提……”
黎渊打断他的话,沉声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应龙,你就要成魔了。”不廷胡余起笑容。
“你没有心……这世上对你而言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事物。你去钟山,去和烛龙对抗,也只是为了他压在你肩上的责任而已……”
不廷胡余摇摇头:“你能感受到愤怒,感受到恨……那你告诉我,你还能感受到喜悦和爱吗?你重回世间的这些时日,你笑过吗?”
黎渊一时语塞。
他没有回头:“就算是成魔又能怎么样?洪荒只需要我的力量,我是什么身份,早就不重要了。”
至于其他……
他现在唯一能想起的,自己曾经有的轻松的时刻,竟然是那个重见天日第一晚的阴冷山洞。
年轻的狐子红着脸,眼睛像星子一般明亮。
“我……我心悦你。”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啼笑皆非的无奈从心头涌起,他转头看着天边繁星点点,银汉灿烂,眼中带出久违的细微笑意。
是因为那漫天漫野,千年未见的星星,还是因为眼前人羞涩又无畏的勇气?
他回过神来,四海密令的棱角早已深深硌进掌心,他近乎逃避一般匆匆道:“你保重,我先走了。”
不廷胡余说得没错,如今他能感受到的负面情绪越来越多,相较之下,那些曾经拂动如桃花春风般的柔软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但就在方才,他听见经由烛龙传遍八荒六合的声音,心里居然又生出了滚热的痛意。
若他真的是……
……不,不可能的。
若真的是,他和菩提血脉相连,他一定第一面就能认出他来,何至于冷漠相待,何至于四散东西如此之长的时间?
白释握紧刀柄,对黎渊道:“龙君?”
黎渊一言不发,只是打了个手势,纵身飞往四方云集的宏大战场。
……无论之前,他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过往,现在都要暂时放下了。
苏雪禅已经做了他该做的,接下来,就是他的事了。
此时钟山平原上,滚滚不尽的血海已经同数十万神人大军狠狠撞在了一处!
血海咆哮生涛,神人喊杀震天,霎时间轰然相击,溅出通天彻地的人海狂浪!
天空中,舍脂还在同雨师对峙。
舍脂乃是修罗与天人的后代,她既能变出狰狞魔罗的化身,亦能化为飞天高大芬芳的法相。此时她怀抱七宝琉璃琴,紫绶云光带雪雪环绕,重新变出三头六臂之身,那张双生面一半是慈祥的微笑,一半是狞恶的瞪视,她望着雨师,立在金光恢宏的佛国之前。
“上一次我还有所顾虑,不过这一次,只怕不能再后退了。”她轻拨琴弦,剔透璀璨的琉璃琴登时发出一连串如清泉落玉般泠泠流畅的乐声,“来罢,蚩尤余孽。”
羽兰桑微微一笑:“那真是……太可惜了。”
话音未落,天地间风云色变,就连烛龙持续不断的暖息都不曾吹散那片滚滚阴云,无数细密如针的雨丝扭如长龙,从云间悍然一头扎下,冲向半空中的舍脂!
“喝破!”舍脂舌绽春雷,一扫琴弦,万千法|轮金光如海盘旋,将那声惊雷般的琴音刹那间放大了数百倍,天地间炸响万丈,音波暴击,雨龙哀嚎一声,被那一声琴音炸成无数细密雨丝,从半空中纷纷落下!
舍脂一击得手,但却不急着拨动琴弦去追击羽兰桑,而是怀抱琉璃琴,紫绶云光带缭绕生光,瞬间换了一面,璎珞琳琅,血雾弥漫,以修罗面正对雨师,妩媚地轻轻发笑。
天地间都回荡着这妖娆魔魅的笑声,羽兰桑落雨在手,凝结成厉光闪烁的冰刃,身后亦浮起不尽锋利冰雨,可就在这时,一串琴音悄无声息地自她耳畔响起,犹如情人温柔诱惑的低语,轻轻撩动了她的心弦。
羽兰桑一怔,再抬头看时,面前的舍脂已经化作数个翩跹起舞的天魔,带萦绕,姿态万千,她的肌肤泛青,嘴唇却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色,上扬的眼角艳丽高傲,她手腕圆润,臂膀柔美,腰肢和修长的双腿交叠碰撞世间最美妙的梦。她莞尔一笑,睇眄流光的眼瞳是天国的星子,可唇边雪白的獠牙又是那么危险而蛊惑……她是疯魔的绮丽幻境,是颠倒错乱的碧落与黄泉。
法相曼妙,供奉天魔!
羽兰桑视野中的战场不见了,佛国不见了,血海不见了,就连舍脂也不见了。
她在恍惚中又回到了那个太古的时代,八十一个部落的战士刚健鲁勇,他们整日整夜在大地上燃起永不凋落的篝火,大笑,饮酒,载歌载舞,将拳头碰在一起,高声唱出永不背叛的誓言……
而他们的王,就坐在钢铁铸就的王座上,身下垫着熊罴长毛与蛟兽鳞片交织的长毯,他笑得最大声,眼睛也最亮,大巫与强壮的武士围绕着他,就像星星簇拥在散发无匹光热的烈阳身边,这时候,她往往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好奇地拨弄着火堆上空蒸腾出的热辣酒气……
“我看见了……”舍脂如魔似魅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你内心最大的渴望,你遥不可及的梦想……”
高大健壮的男人哈哈大笑,冲她一招手:“兰桑!来!”
“王上……”她喃喃道,眼中充盈着模糊的泪光,“是您……是您在以尊贵的声音呼唤我名吗……”
男人身上刺着漆黑的蛮牛和鸷鸟,像一副诡谲暴戾的画,流淌在他钢铁般雄健的胸膛上,她被他一把搂过,他埋在肌肉下的心脏咚咚震响,就如地脉搏动时发出的浑厚有力的声音。男人环抱着羽兰桑,高声道:“从今往后,这就是东夷部落的雨师了!”
她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了,她在无边的云中坠落,就像是一只死而无憾的鸟儿,在漫天的霞光中忘记了自救。四下轰然响起雷鸣般的喝和叫好声,男人女人都在善意地大笑起哄,渐渐的,不知道有谁带头喊了一声“东夷雨师”,于是所有人都大声叫道:“东夷雨师!东夷雨师!”
那声音如同汇聚的洪流,将她盘旋着带起来,高高举起到无边的天空,她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是泪流满面。
一片混乱,一片眩晕的色,就在这时,男人低下头,他鬓边粗硬的头发似乎都鲁莽而亲昵地蹭到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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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了,他低声道:“怎么样,兰桑,我说了,要让你被所有人都记住的。”
“无形无相又怎么样,千人千面又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不光是东夷,我还要让整个天下,都记住你的名字!”
羽兰桑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唇,颤抖地唤道:“王上……我不要天下人都记住我的名字……我只要你……只要你好好活着……”
封北猎避过罗梵的攻势,大声怒吼道:“兰桑!”
与此同时,舍脂也站在羽兰桑的回忆里,修罗法身露出甜蜜而恶毒的微笑,她握紧琉璃琴,臂弯中飞散着无数飞花般的血雾,紫绶云光带几乎变成了全然的黑色,她犹如入梦而来的神女只是这神女浑身裹挟不祥的黑暗飞至羽兰桑的身边,在她耳边曼声轻语。
“你想让他好好活着?可是他早就已经死了啊!”
琴音爆裂如雷鼓!
犹如上古展开的画卷,羽兰桑惊恐的眼瞳中倒映出顶天立地的巨人被飞逝的刀光砉然穿胸,又被随之而来的巨龙生生掏心的景象!
羽兰桑濒临崩溃,发出近乎死亡的尖叫声:“啊啊啊!王上、王上!”
“王上啊!”
苍穹下骤然爆发出浩大癫狂的风暴,龙卷狂风带着洪水一般的暴雨轰然席卷,舍脂躲避不及,登时被打得飞跌出去,重重摔在身后的万千佛国中,猛然咳出一大口血来!
“舍脂!”罗梵怒极,长戟如雷,向风暴中心疯狂错乱的雨师悍然掷去,雨师披头散发,被舍脂的修罗法身勾出了千百年来最深处的心魔。蚩尤的死是她终生所不能原谅自己的过错,她外表是恬静沉寂的女子,可在她心里,她始终恨着一切,她恨应龙,恨洪荒生灵,恨九天之上的神明,恨背叛了蚩尤的妖族,也恨着自己的无能,这样的恨意藏了千年,迟早有一天要将她埋葬进地狱。
舍脂看破了她的恨意,于是她跳起能够迷惑佛陀的天魔舞,侵入了雨师的内心。她要她自我了断,要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要她折磨自己,直至死亡为止。
“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恨吗?”她咧开嘴,伸手抹去吐出的鲜血,“就等着你这一次了……去死吧。”
风龙咆哮九霄,在风眼中探出半透明的身体,与罗梵掷出的雷殛蛮横冲撞在一处!
爆炸声震耳欲聋!
苏雪禅仍然立于烛龙面前,背对着下方汪洋一片的杀戮与战争,怀中苏纤纤和苏惜惜急得大声尖叫,被烛龙一口气吹拂过去,将他一下送出千米之远。
凤凰的翎羽拂过天际逐渐聚拢的雷云,英招与陆吾万里狂奔,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金甲神人。
远方白浪滔天,即将与血海汇集在一起!
黎渊化身应龙,双翼遮天蔽日!
“来罢,”它道,“这一战,终究避无可避。”
“风伯、雨师”
第59章五十九.
封北猎狂吼一声:“鼓阵!”
滚滚黑云拔地而起,围绕高地上的数千面大鼓翻涌尖啸,玄甲凌厉的神人手持沉重鼓槌,每一下重击,都在漆黑鼓面上捶出一片波荡的涟漪,蛮牛低沉的吼声和鸷鸟尖锐的长啸交织在一处,天空中魔云沸腾,浓厚笼罩在烛龙硕大的龙首之上!
那鼓声一阵轻,一阵重,一阵缓,一阵急,仿若某种带有古朴诡谲韵律的乐声,而在钟山更后的遥遥山巅处,又有冲天的火光燃起,数百个婆娑披挂,面戴雪白兽骨的祭祀双臂抱天,口中发出沙哑悠长的呐唱。
血光弥漫!
这光不是与浩荡神人军队拼杀在一处的血海光芒,也不是天际佛国之下的地狱发出的赤红火色,它是烛龙双目溢出的不尽血光。它牵连日月,浸染天时,星子亦隐没了,除了漫天滚动嘶吼的乌黑霾云,光秃秃的天空就仅有两轮赤色的日月,向整个洪荒散发着不祥的血腥杀意!
“是击鼓进军!”白释瞳孔紧缩,“烛龙开始失控了!”
“从阿修罗的军队两侧包抄过去,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神人的军队,摧毁鼓阵!”应龙厉声道。
“是!”
四部统领一声长啸,在半空中化作脚踏大浪的四头狂龙,向汪洋血海两侧飞掠过去,身后咆哮不尽,都是变回原型,獠牙狰狞的凶恶龙兽!
与此同时,癫狂的羽兰桑还在天空上方搅动滔滔风雨,天魔的魅惑之力已经完全勾起了她压抑千年的心魔,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就连眼前的钟山也变成了千年前逐鹿战场的重现,所有人都是她的敌人,所有人都是杀害了蚩尤的凶手,无数冰雨如同在太虚上疯狂作乱的雪龙,不断把锋利如刀的光柱轰然喷向四方,封北猎怒道:“兰桑!醒来!”
风龙之力轰然出击!
羽兰桑被环绕在周身的狂风高高卷起,捆缚住了手脚,封北猎以外力强行破开她灵台重的心魔,迫使她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你明明知道她身怀心魔,可还是毫不留情地让蚩尤鼓阵运转了……”舍脂的修罗面笑容妖娆,紫绶云光带为她阻挡了一切飞溅的细碎冰刃,“这样看来,你好像也不是很在乎她啊?”
封北猎举起双臂,两头巨大的风龙从他两边探出凶恶的头颅,他冷冷道:“贱人。”
舍脂的修罗面哈哈大笑,眼瞳中放出恶意的光芒:“千年的养尊处优已经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昔日东夷部落一个籍籍无名的奴隶罢了,时时刻刻把这个字挂在嘴边,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初心吗?”
舍脂的天人面随之哗然转动,正对封北猎,带过徐徐香风,飞花金雾,天人面慈祥笑道:“一切有情众生皆在六道中轮回,佛陀亦是人数,何来尊卑贵贱之说?还望檀主学会放下。”
封北猎面色阴沉,两侧风龙雪雪喘息,但罗梵随即便从血海中浮现至舍脂身后,赤|裸着健美上身,遍体刺青黑火缭绕,手中紧握一柄漆黑长戟。
“来罢,”封北猎喘了口气,阴冷笑道,“既然你们要搅这趟混水,那我就遂你们的心意!”
天空中,两股巨力悍然爆裂!
下方,苏纤纤和苏惜惜将苏雪禅拖至九幽云光帕上,焦急地拍打着苏雪禅的脸颊。
“哥哥!”
“快醒醒!哥哥!”
此时,底下的数十万大军喊杀震天,与无尽血海撞在一起,金戈交错,铁蹄轰鸣,惨叫和无畏的怒吼融汇,冲锋和践踏的死亡相聚,双方都在拿命狠填,而军队与血海互搏的交锋处几乎在广袤平原上搅动起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里面沉沉浮浮,全是黑红错杂的铠甲刀剑,残尸死骑!
大地都在这场战争的脚下颤抖起来,空气中已经闻不到其他味道了,除了浓郁血腥,就是刺鼻的烽烟。更远处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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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唱不休的数百祭祀,传令指挥的将领统帅,响遏行云的鼓声隆隆……苏纤纤和苏惜惜何曾见过这种血流漂橹,伏尸百万的场面?她们只能将自己藏在可以隐没身形的九幽云光帕上,拼命呼唤苏雪禅的名字,期盼他快点醒来。
“哥哥!”他们低空擦过下方征战不休的人海,几乎要挨到士兵们高举的刀尖了。苏惜惜不敢飞得太高,天空中不仅飞溅着巨大的火石,更上方还有风雨组成的长龙咆哮、冰刃四射,她们终究只是刚修炼出二尾的狐子,怎敢与那些历劫万年的大能相抗?
“快醒醒!”苏纤纤声嘶力竭地大叫,“有危险了!”
苏雪禅眼前依旧是扑散纷飞的白蝶,他在烛龙的记忆里陷得太深,苏纤纤和苏惜惜只得先带着他暂时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同一时间,在半空中与阿修罗王裔奋力鏖战的封北猎抽身化作千万道无形微风,让舍脂琴音和罗梵雷戟都落了个空,他抓紧时机,再次于云端厉啸一声,一名黑衣祭祀冲上鼓阵最中央,用尽全力狠狠捶击下去,就在鼓槌触到鼓面的那一瞬间,他狂吼不已,浑身上下的血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消融下去,黑鼓发出无以伦比的震撼音波,而祭祀却整个被那鼓吸成了一具枯碎干尸!
烛龙浑身颤抖,口鼻溢出滚滚而下的黑气,仰天长啸一声!
大地撼动,青苍破碎,在足以掀翻整个洪荒的巨变中,钟山平原从中硬生生地霹雳裂开一道千丈深,百丈宽的天堑!血海与人潮躲避不急,霎时间死伤无数,纷纷跌落进深不见底的暗渊之中!
那是烛龙压抑不住痛苦,翻动了深埋于大地之下的身体。
舍脂和罗梵于风暴中紧急抽身,对血海中的阿修罗军队发出指令,一尊尊高大健壮的人形顿时从赤水中站起,手持长戟,凶恶如魔,跳跃着避开平原上纵横千里,状如闪电的沟壑,向神人军队排山倒海地屠戮过去。阿修罗族的血海净孽,原本对神人军队就能达到一边倒的压制效果,然而就在此时,鼓阵中却源源不断地涌上数百个悍不畏死的黑衣祭祀,硬是将那面传承万年,从逐鹿到钟山,自太古到现今,世间仅有一面的蚩尤鼓擂响了一下又一下!
白热化的斗阵!
万千黑云从天际如流星坠落,好似从上古魂归天际的战死怨灵此时又重回尘世,那些煞气附身于海潮般喷涌的神人军队,竟也能让他们一时间与阿修罗族打成平手!
螭龙部统领陆瀚霆怒吼:“先锋军队随我支援阿修罗,其余都给我去毁了那个该死的破鼓!”
征战多年的默契令统领们在第一时间做出了相辅相成的决定,只见四支涛浪大江从天顶倒灌向鼓阵,其余皆汇进阿修罗族所代表的血红色,与被蚩尤怨气加持过的神人军队狠狠撞击,发出惊涛拍岸的巨大声响!
龙威如海。
上万锐的龙骑化作原型,悍然扑入血与火染成的沙场,浩瀚的威严登时如高山汪洋压在所有神人心头。虽说尘寰高山,人间水泽俯仰皆是,然而就在高山水泽之上,还有更加遥不可及、君临于天下的昆仑东海!
应龙便是这山中昆仑,泽中东海。
它挥动双翼,那遮天蔽日的阴霾黑云都要为之畏惧后退,它摆动长尾,万吨大江就要自九霄滚滚而下,汇聚成连结天地的浮梯。
而在遥远南方,更有闪烁华美之光的神鸟凤凰和无数金甲神人朝钟山赶来。
封北猎眸光暗沉,他身形一闪,疾速迎上罗梵的凌厉攻势,竟是丝毫不避,任凭那锋利长戟洞穿他的肚腹,也要向远处波动雷鸣琴音的舍脂扑去,登时,浅青色的血液洒满风中。罗梵不料他会猝然做出这等近乎于自杀的举措,然而封北猎的速度又太快,情急之下,他手中长戟再次如电光般掷出,与舍脂隆然爆发的音波一起前后夹击,将中间的封北猎打成了四分五裂的碎散血块!
舍脂与罗梵都是一惊,如此狡猾诡诈的风伯,怎么会这么容易地死在他们手上?舍脂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猛地一回头,发现困在半空中的羽兰桑也跟着不见了踪影,方才反应过来:“中计了!”
长风猎猎,他们击碎的只是一个封北猎的化身,此时他已经带着昏迷的羽兰桑扑向鼓阵,目标就是那面蚩尤鼓!
自从逐鹿之战后,人人只知帝鸿氏的夔牛鼓,而蚩尤鼓早就在战争中毁得差不多了,仅存的这一面也是他们当初尽心思才保留下来的。比起当年大巫制作的蚩尤鼓,他们现在用来算计烛龙的,仅仅只能算是一个粗制滥造的仿制品罢了。
然而,就是这世间仅剩一面的上古法器,其威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应龙自高空投射下来的阴影近在眼前,从天而降的气旋将旁边的所有祭祀都吹得飞摔出去,封北猎拾起缠绕着夔牛皮和昆吾钢的鼓槌,竭尽所能,冲鼓面狠狠一擂,口中呼喊道:“荡荡幽魂,何处留存”
那鼓声极具穿透力,裹挟着他的呼喊直达上苍,感应天听!
那是恒古的咒语,是时光残存在历史深处的记忆。它不是洪荒现存的任何有据可考的文字,它是巫的语言,是曾经风云变幻在大地上,为了与神灵沟通而创造的文明,纵横阴阳,贯通古今。
天地在那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喊杀声和兵刀交错声都远去了,高旷天际上的雷云不再轰鸣,风声也不再扑朔,在那个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带着无匹的威严降临在了人间。
高耸入云的钟山之后,隐约现出一个巨人的虚影。
血阳和血月的黯淡光辉照耀着世界,烛龙睁着双目,徒劳地喘息挣扎着,数不清的血煞黑气在它身上盘旋缠绕,犹如鲜红的蛭,不断蚕食着它所剩无几的神志,它虽然被迫受制于人,可它毕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烛神。但当那个巨人的虚影出现在它身后时,它却蓦地发出了一声恐惧的龙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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