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非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茶鲤CC
同样的地鸣亦传达到了a市,化为细微的震动。蹬着脚踏车的男人蓦地停下动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地面,又望了望千米之外一根空荡荡的旗杆,摇了摇头,还是跨上车,继续往前方骑去。
在他的身后,一个穿着军绿色大衣的身影正在建筑物见灵活纵跃,便前行便用耳朵捕捉着自行车咯咯的响动。空中蓦地传来一声清啸,他警惕地回首,只见一抹金色从云层间倏忽划过。
邱妙飞与雷神分作两路,摊直双翼于空中滑翔。依着穆曼的回忆,她努力寻找任何类似于“学校”的地方,突然瞥见远处一根空旗杆笔直地竖着,登时大喜,拍着翅膀俯冲下去,忽见前方一个身影正在楼顶疾奔,看着那背影,竟似在哪儿见过。
她心中奇怪,调整了一下速度,有意朝着那人靠了过去,浑没发觉对方的手藏于衣下,已悄然握紧了掌中的刀柄。
过不多时,地面传来隆隆的声音,旋即金光乍起。她讶然睁大眼睛,伴随着一声尖叫,无助地从空中落下。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
九方梓彦随着老詹踏进那间废弃学校,尚未进门,浓烈的血腥味便已扑面而来。
大门进去就是教学楼,楼前摔满妖兽的尸体,大楼走廊朝外,外墙上亦挂着一抹一抹的血迹,看着像是受伤妖兽从走廊掉下时所沾。尸堆间犹有一息尚存的,挣扎着要往外爬,九方梓彦过去看了一眼,估摸一下,预计难救,遂一刀扎下,在心里默念了几句颠三倒四的往生咒,起身又跟着老詹往前跑。
绕过教学楼,便是操场。尸首依然处处可见,一路寻过去,尸体的数量却是越来越少,直至来到操场前面的旗杆下,只剩一只体型庞大的妖兽,侧对着他,卧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妖兽的旁边,是一个哭泣的小女孩,周身的结界仍未消散。女孩的脚下,有一部老式的机子,样式是熟到不能再熟的丑。九方梓彦心中一紧,像是被人突然捏住的干海绵,瞬间被挤压了呼吸的空隙,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难受。他疾步上前,待走到近处又不由放缓了步子,躺在地上的妖兽却似有所感地睁开眼,兽嘴一咧,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九方,你来啦。”
九方梓彦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破碎的回应,抬脚向妖兽走去,感到心中的干海绵被挤握得更加用力。女孩见他过来,抽噎着往旁边退去,九方梓彦却宁愿她站在原地不要动,这样还能起码挡一下身后的廖清舒,哪怕只能挡着一点就好。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廖清舒,也不敢看到。
廖清舒的情况很不好,比起“遍体鳞伤”的程度,大概还要再糟糕许多,可以说已经到了就差苍蝇来产卵的地步。他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已流到干涸,右后腿被撕扯到仅余些皮肉相连,同样的还有他的脸。从左耳到眼睛上方几乎都被撕开,头颅往后的地方亦被扯去了一大块。
他大约是于某种类似于移即的交过手,背上是一片焦黑,两边翅膀的根部也是焦了,左翼软软地垂着,姿势扭曲,似是已被折断,右边的翅膀则干脆秃了个干净,加上缺失的右掌,活似只坏了半边的布偶,至于另外半边,估计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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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多久。
“有点丢脸。”廖清舒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我已经很厉害了,结果还是搞成这样。”
“这不是厉不厉害的事。”九方梓彦硬邦邦道,“你都不会数数的吗?对方人数那么多!打不过就逃啊,你翅膀长的是干嘛用的?!”
“没想到。”廖清舒小声道,也不知是在说什么东西“没有想到”。九方梓彦噎了一下,紧紧抿起了唇,又听廖清舒道:“我想变回人的样子,可怎么都变不回去,好可惜。”
九方梓彦:“变不回去就算了,你别瞎较劲。”
“不是较劲。”廖清舒顿住,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用人的模样死去会比较有尊严,书上都这么说。”
“别听他们的。”九方梓彦走近他,感到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歪曲。“你高兴怎样怎样,做自己就好,这样就很好,不用管别人。”
“听着不错。”廖清舒“唔”了一声,合起眼睛,“那就这样吧。”
九方梓彦走过去,单膝跪下,从大衣下抽出匕首,凝在半空,胸中那块干海绵被人挤了又挤,又被抓着两端用力一绞,终是耐不住地滴出水来。
廖清舒等了一会儿,没见九方梓彦动手,睁开眼来,正看到他在用手背擦脸。“能快点吗?”他喃喃道,“我好疼。”
匕首的尖端在轻轻地抖。九方梓彦哽咽道:“再等两秒。说好的。”
廖清舒嗯了声,再度闭起眼睛。遥远的山管办内,林泓乐与许墨衣俱是一脸忧心忡忡,穆曼正忍不住地跳脚:“该死!来不及了!”
墙上的挂钟慢悠悠地走,距离约定的两小时,只余几个秒针格的距离
第一秒。
镰刃划过孩子细幼的脖颈,未袭明侧身倒地,被凝固的时间再度流转,囿于厨房的女人猛然惊醒过来,仓皇地转身,朝门外奔去。
邱妙飞终于追上了那个疾奔向前的背影,待要细看,冷不防被一道银光贯穿胸膛,发出一声尖叫。雷神循声回头,匆匆摆尾,朝她急游而去。
山管办内,眼见地图上的红光闪烁越发强烈,许墨衣捂嘴惊叫。小黑似有所感地抬头,旋即起身,一个箭步冲至玉板之前,抬掌朝着玉板用力拍下,整张地图瞬间亮起一层金光。蹬车的男子蓦地停下,敏锐地扭头扫视周围。
第二秒。
土地中发出索索的声响,无数草叶幼芽从土中钻出。望了眼已经很近的旗杆,男子搔了搔头发,果断地调转了自行车的车头。
在他的身后,雷神飞身而来,一把接住从空中掉落的邱妙飞,扭脸愤怒地看着立于楼顶的高个男人,尾上霹雳闪烁,头顶翻滚起乌云。
草叶幼芽以惊人的速度蓬勃生长,穆曼终于反应过来,随着小黑抬手拍上玉板,耳后一层接一层地爆出羽叶。
第三秒。
未袭明的身体开始消失,嘴角却有弧度。姜丝跌跌撞撞摔下了楼,将拖鞋都甩掉一只。披头散发地哭喊出声。雷神腹中鼓出隆隆雷鸣,一道蓝中带紫的闪电从空中刷拉劈下,直往男人身上招呼而去。
地面上,血符的闪烁越发急促。比它更急促的却是无数草木的生长。幼芽眨眼变成巨树,细藤转眼爬满整墙。穆曼滑动屏幕,枝干藤蔓层层延伸,彼此虬结纠缠,化作重重的屏障,包住周围的一切。
头顶有点点金光飘落,落进廖清舒的身体,九方梓彦抬头,看着上方仍在不断编织叠加的树屏,喉头滑动了一下,匕首下刺的动作堪堪停住。
第四秒。
血符接连爆开,植物织就的屏障被震得不住颤抖,叶片花瓣簌簌落下。九方梓彦猛喘口气,将匕首扔在一边,伸手捂住廖清舒的右耳,望着飞舞如流萤的金色光点,感到眼眶有些发热。
第五秒。
震动仍在继续,一片白中带粉的花瓣倏忽落在廖清舒鼻头。九方梓彦诧异抬头,却见头顶点点粉白,生长得野蛮粗犷毫无美感的树枝之间,居然开出了几支纤细柔和的樱花。
秩序混乱、生命乱窜,连花开也变得莫名其妙肆无忌惮。九方梓彦好笑地摇了摇头,拈去廖清舒鼻头的花瓣,轻轻叫他:“喂,醒醒,看你头上。”
廖清舒一动不动,没有声息。
第134章山海一梦(1)
十余天后。万物学院附属医院内。
“所谓木乃伊膏呢,就是用埃及木乃伊研磨而成的药膏,虽然说看着有点恶心,但据说药效奇佳,可以治疗溃疡、骨折、偏头痛以及各种创伤……”
华非的眼睛放光,抱着一小瓶海藻泥一样的药膏献宝似地捧到廖清舒面前:“这玩意儿的由来已不可考,但还是传播过蛮长一段的时间,直到今天还有人在贩卖……当然啦,真正的木乃伊膏,配方早就失传了,市面上的那些都是假货,但我这瓶不一样,这配方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除了木乃伊还加了珍珠粉和兔骨,还放了很多草药,实验效果溜溜的!你真的不要试一试吗?就试一下嘛,你看你身上那么多伤,多可怜啊,我就给你涂一点儿……”
他喜鹊似地在廖清舒面前跳来跳去,直晃得人眼睛疼。“你滚。”廖清舒咧了咧嘴,喉中发出“呼呼”的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我才不要把干尸往身上抹,再烦我咬你啊。”
华非泄气地撇了撇嘴,却依然不死心地捧着药膏,瞟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廖清舒,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道:“咬毛线啊,别忘了你头上还顶着个伊丽莎白圈……”
廖清舒以妖化的姿态趴在病床上,脖颈上套着个宠物常戴的那种防护罩,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这我知道,劳您提醒。”
看出他不开心,华非便识趣地消停了会儿。然而仅仅是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开始欠揍:“诶你知道这种防护罩也叫耻辱圈吗?”
“闭嘴!”廖清舒这回是真的吼出来了,说话的声音都像是虎啸,“赶紧走吧你!”
华非吐了吐舌头,将药瓶放在病床前的柜子上,转身往门边走去:“好好好,我走我走,我先回研究院了,得空了再过来看你……”
“别再来了。”廖清舒咕哝着,冷不防华非突然又跳了回来,在他的防护罩上蓦地一敲。廖清舒被吓了一跳,华非哈哈笑着蹦到门边,边对好友挥手边打开了房门,一转头,却见九方梓彦正靠在走廊的墙上,嘴里叼着根烟,脑袋微微低垂,完好的左眼黑漆漆的,正从墨镜的上方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脚边落满烟蒂,头顶则赫然挂着个禁烟标志,口中兀自火光不灭青烟不止。华非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怂怂地朝房间里一指:“他……还醒着呢。你进去吧。”
说罢,他撒开蹄子就赶紧跑了,连房门都没有替廖清舒关上。九方梓彦切了一声,上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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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掩上房门,却见廖清舒双眸漾金,正以一种很艰难的姿势转过头,从防护罩里静静地看着他。
九方梓彦动作一顿,一时间愣在那儿,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该直接关门走掉。正在犹豫,又听廖清舒道:“你能不能快点拿主意?要进来就进来,我这样子累死了,脖子都被卡着了……”
九方梓彦抿了抿唇,终于还是走了进来。他伸手摸了摸廖清舒头上的伊丽莎白圈,道:“你这个材质不好,太硬了。”
“跟那些医生说去吧。”廖清舒闷闷道,“你以为我愿意戴这个吗?跟小狗似的……真是,难受归难受,我又不会舔伤口。”
“这可说不准。”九方梓彦略带嘲讽地哼哼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廖清舒身上看去。为了使妖气流转得更为顺畅,廖清舒现在不得不维持着妖化的姿态,身形却缩小到了一只成年雌虎*的大小,趴伏在床上,四只爪子被固定住,两只翅膀也缩水许多,耷拉在身体两侧,尚不及半身长。翅膀的根部与右腿俱打着厚厚的石膏,背部则是密布的纱布与缝合线,一块一块的像是斑纹,配上廖清舒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说不出的好笑,又有些可怜兮兮。
九方梓彦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却没笑出来。他转脸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瓶,拿起来闻了下,立刻嫌恶地拿开:“这是什么?”
“木乃伊膏,华非送的。”廖清舒也极为嫌弃地皱起了鼻子,“他说能治伤,想让我帮他实验下,真是……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学院明明有了‘制药工程’和‘药剂学’,还非要再单独开出个‘特殊药物’专业。从埃及网购个木乃伊再切片磨药这种事,一般专业还真干不出来。”
“这个专业一直都乱七八糟的,你理他做什么。”九方梓彦说着,拿起药瓶作势要丢,想想这味实在有点大,丢在房间的垃圾桶里也解决不了问题,遂决定还是扔到外面。他两指捏着药瓶远远提着,转身往门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呼:“诶,你去哪儿!”
他扭脸看看廖清舒,晃了晃手里的东西:“丢垃圾。”
“……哦。”廖清舒闷闷地应了声,唯一自由的尾巴轻轻甩动了一下。“别丢了,好歹也是心意。”他小声道,“你……也再坐会儿吧,难得来一趟。”
九方梓彦眨了眨眼,很缓慢地嗯了一声,又反身走了回来,将药瓶放好,略微踌躇后坐在了病床边上的椅上,两手规矩地按着膝盖,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游走于廖清舒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迹之间。
廖清舒若有似无地动着尾稍,将视线藏于防护罩之后,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又掺着几分尴尬。廖清舒发誓他刚才已经尽可能自然地与九方梓彦对话了,但再自然的态度都无法掩盖这样一个事实这是廖清舒入院以来,九方梓彦第一次来看他。
他在战斗结束那天就被雷神带回了山管办,又经由山管办进入了这家附属医院,抢救之后就一直昏迷,昏个四五天后又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就是一通检查、情况稳定,意识日趋清醒,开始在日复一日地治疗中等待康复,时不时接待下来探访的亲友,剩余的时间就一个人待着发霉……极其常规的流程,也极其无聊。
廖清舒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尽管住院的滋味真的不好受。唯独有一点,让他很难不去在意,那就是从他苏醒到现在,从来没见九方梓彦来看过他。
其他人倒是经常来,尤其是许墨衣,因为她还要照顾隔壁的邱妙飞,正好顺路。廖清舒从他们那里得知了不少他错过的消息,比方说万物学院遭受的突袭、未袭明赶鸭子上架的举动;比方说a市那场从cs一路进化到泡泡堂的莫名其妙的战斗,以及最后几乎波及全城的大爆炸。小黑与穆曼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总算是没让整座城市被炸平,顺带保住了他和九方梓彦,以及那个小半妖的命。这两人还很讲义气地合力修复了一下他的身体,不然就廖清舒当时的情况,也别送什么医院了,直接送火葬场可能还方便些。
据说疲于恢复a市秩序的当地秩序长非常感激他俩,因为他们,她减轻了不少工作量;而廖清舒本人也很想对他们表达自己诚挚的感谢,却一直没有机会穆曼从战斗结束那天起就开始睡,睡到头发里都长满了叶子,到现在都还没醒。小黑则是因为留在廖清舒身上的残余神力被医生发觉,引起了万物学院的注意,干脆问a市秩序长讨了身份证明,带着雷神躲到欧洲去了那里的吸血鬼问题还没有解决,万物学院一时还管不到那边。
其余人的消息也从许墨衣和林泓乐那里陆续得到了。像什么狻猊带着山海兽穿通道,结果穿到了索马里,被当地的秩序长扣住,现在回都回不来,九方重俊为了这事几乎跑断腿;又比如猪婆龙的海鲜小队一个不慎穿到了东极岛,引发了不小的混乱,没死在妖怪的爪下,倒差点死在人类的锅里;开明倒是没事,他在爆炸的刹那直接穿回了山海界。但听说他现已痛定思痛,决意从此宅死家中,说什么都不出去了。
每条线都有后续,每个人都有故事,廖清舒每天嗯嗯嗯地听着,最想知道的事却总也没人告诉他。他将那个问题含在舌尖翻来覆去地念,每每到要问的关口又硬是闭紧了嘴,只在心里默默咆哮:九方梓彦那个混蛋呢!他怎么都不来看一眼的!
而现在,那个混蛋终于来了,廖清舒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尴尬在两人间流转,让人恨不能往空气里多丢两个表情包;廖清舒沉默趴在床上,终于不得不直面起那个他一直回避的问题这种斗牛犬,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来看他?
在废弃学校的时候,他是觉得自己死定了,这才抱着“看一眼少一眼”与“临死来只断头鸡”这样的想法叫来了九方梓彦。至于对方对此是什么感觉,他根本就没时间考虑。而现在冷静下来再想想……
也许对方,根本就不愿看到这样的自己也说不定。
他知道九方梓彦对妖怪是没多大好感的,而自己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半妖了,就此刻的造型来说,还是明显更偏向妖族的;而且九方梓彦跟卓溪有仇,自己和卓溪又是同类,顶着这副模样,难保九方梓彦看了不会生气……
何况自己的模样那么丑,还顶着个可笑的耻辱圈……廖清舒越想越是沮丧,尾稍不自觉地卷曲,然而不过瞬息,尾巴又是蹭地一竖,仿佛触电。
九方梓彦的手,落在了他的右爪上。
这只脚掌本已被炸得缺失,靠着小黑与穆曼修补才给捡了回来,用着却依旧有些怪怪的,在触感方面尤其迟钝。然而此刻,再迟钝的爪爪也不迟钝了他能很明显地感觉到,九方梓彦的手指正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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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那短短的一层毛,一寸寸地感受着他掌上的皮肤与骨骼,拇指与食指细细地捏过他尚未完全起的指甲,又用另一手将他的脚爪托起,改用指腹摩挲起厚软的肉垫,薄薄的茧从敏感的皮肤上一遍遍擦过,半晌,终于发出声细不可闻的叹息。
“还在就好。”他的声音压得低低的,也不知是在说爪还是在说人。
第135章山海一梦(2)
大猫肉垫上的皮肤极是敏感,尤其是脚趾间隙之间,被九方梓彦这么一碰,廖清舒登如被羽毛轻轻瘙过一般,爪爪一缩,立时就想一掌将他挥开。偏生爪子被固定住了动弹不得,他只好由着对方一通揉捏,肉垫也好心里也好,都是痒得不行,头皮一阵又一阵的发麻,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那一声若有似乎的叹息。
廖清舒的耳朵动了动,慢半拍地问道:“你说什么?”
“说你笨。”九方梓彦漫应着,终于将手从大猫的爪爪上拿开,转瞬又抚上了廖清舒伤痕累累的背脊,手指插进稍有些硬的短毛里。肉垫带来的刺激尚未退去,廖清舒又因着突如其来的触碰而无法抑制地轻抖了下,因为被防护罩隔绝了视线,语气中不由带上了几分不安:“九方?”
“嗯?”
“你……这几天很忙吗?”廖清舒没好意思叫他把手拿开,正好心头困惑犹在,索性就顺着这个话头将自己的问题旁敲侧击地问了出来。九方梓彦闻言挑了挑眉:“你怎么会这么以为?”
“因为最近不常见你……”准确来说是根本没见过。廖清舒颇有些不满地如此想着,眼睛因为九方梓彦在背部的轻抚而微微眯起。九方梓彦的动作停了下,过了片刻才道:“我来了。我在外面。”
“什么?”
“我一直都在外面。”九方梓彦平平道,“不敢进来。太吓人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廖清舒却是听懂了。合着这只斗牛犬是被吓到了被那个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自己吓到了。
吓到挥不去那深刻的印象,甚至连推门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尾巴稍稍动了下,廖清舒的内心有些自责。他觉得自己其实是有些对不住九方梓彦的,当时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就贸贸然地将他找了过来,却从没想过这对对方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换做是他看到九方梓彦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话……
他大概会直接嗷一嗓子,然后当场成功地变成卓溪最好的饭搭子。
思及此处,廖清舒心中歉意更甚,对九方梓彦迟迟不来的抱怨也稍微减去了那么一些些。然而纠结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道:“九方,如果还有下次,你能不能直接进来?”
九方梓彦眼神一闪,顺手揪了下手边的短毛:“你还想有下次?”
廖清舒痛得“唔”了一声,忙道:“就是这么一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你快点进来比较好。你……比较辟邪,不在旁边的话,我大概会有些方。”
他顿了顿:“我希望你一直在这。”
九方梓彦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我一直都会在。倒是你,方什么?”
“什么都方。”廖清舒郁郁道。
方过去、方现在、方未来。唇齿间的血腥味经久不散,满地碎肉的景象从视网膜沉淀进海马体,与幼时的记忆混作一堆,频频闪回、屡屡入梦,让人方到不行。
他有时会恍惚一下,隐隐觉着也许现在被困在病床上无聊到发霉的日子才是梦境,从梦里醒来,他依旧是那个叼着猎物头颅缓缓从尸骨上踩过的残忍妖兽,脚掌下还粘连着粘稠的血液;有时凝望着窗外飘着微尘的阳光,他亦会陷入长长的困惑与质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
就好像是一只活在水里的孑孓,突然有一天要变成蚊子。若是能直接变成蚊子还好,他却偏偏只变了一半,背上明明都已长出了翅膀,脚却还固执地留在水里,结果就这么吊在半途,不上不下。
那么现在的他,到底是孑孓还是蚊子呢?那么现在这个背负上翅膀与血腥的他,究竟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每当想到此处,廖清舒总会掉进一渊深深的迷茫。迷茫的旁边是无措,迷茫的尽头是恐惧,而每当他因为这恐惧而几乎落泪时,他就会格外希望能在自己的病床旁边放上一个九方梓彦。
他知道九方梓彦不是菩萨,别说放在床边了,就是供在床头都帮不了他。但他就是强烈地渴望着能摆一个上去,就想摆在旁边,就是那个位置,就是那个人。无所谓美观不美观,无所谓实用不实用,他就是他眼中一个不可或缺的摆设,只要在那儿便觉完整,只要看到便觉真实,只要能感受到,管他是梦境是虚拟是缸中大脑,他都能长舒口气心安理得地活下去。
哪怕他现在孑孓不是孑孓,蚊子不是蚊子。
“方什么。”身后,九方梓彦又重复了一遍,顺便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廖清舒的背,爽得廖清舒一个激灵,“你什么也别方。你这样挺好的。”
感受到他的手沿着脊骨一路游了下去,廖清舒情不自禁地微微向上弓起了身体,尾巴愉悦地轻轻震动着。强迫自己从着醉人的触感中挣脱出来,他小声道:“我现在这样,以后都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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