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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我觉得,既然现在能好好活着,没什么大病,咱们就不要老去想死的问题,”李枳感到齿冷,黄煜斐曾经的绝望尽数转嫁到他的每一根神经,并且他不确定这绝望感是否仍然存在于膝上人的心中,他只得一句一句地讲他的道理,“哥,你也跟我说过,不要老提死。这玩意总挂嘴边真的会影响人,让人消极。老放在脑子里更是。人还是需要给自己寻找解脱的,这么多年了,妈妈肯定也希望看到你轻松一些。”
“真的还好啦,如果我一直是九岁的神状态,现在也不可能这样躺在你腿上呀。”
“话是这样说,但是,”李枳蹙着眉,“我知道你是在用理智规劝自己,要好好生活,并不是本质上宽恕了自己,所以你每天活得都挺累。就好比我遇到你的前一年,什么倒霉事都碰跟前了,我每天就绷着根弦跟自己说,李枳你没问题的今天照样能过,到晚上,就躺床上累得动不了。是这种感觉。”
“嗯,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吗。我第一次尝试把这些东西讲出来,果然还有很多不妥之处。还把小橘的手握成这样……”黄煜斐看着那只手上深深浅浅的红痕,“哈哈,我好幼稚啊。”
“别松,我不许你松开。”李枳眼睛瞪得圆圆的,直盯着黄煜斐眼仁深处,“这不叫幼稚,说出来是解脱自己的第一步。况且刀山火海我都想好要和你一块跳了,别把我想得太弱。咱还要到一百岁呢。就算放不下,就算还是一想就难受,又燥又疼,也有我陪着你。”
黄煜斐眼皮跳了跳,垂下眼睫,一小片阴影,微颤着:“我这种人,值得吗。”
“……又说这种话,感情这事儿是能用值不值得来衡量的吗?你教给我的道理,自己忘得倒是很干脆,”李枳柔柔地捋着他的发丝,指尖带着股暖,“而且这事儿只有咱们两方,哥,我说你值,你就值。我发现两个人之间,有个情字在那儿镇着,然后他们坦诚相见,最黑的都给对方看了,这样特别美好。就像我现在,怎么着我也不愿意跟你说谎了。”
黄煜斐沉默一下,才道:“有些事情我还是想同你讲,在美国发生的那些,你会更认得清我这个人,”他呼了口气,显出萎靡,“阿姐念完大学就回香港做事。我十五岁。之后过得非常自由,养成许多恶习,也被很多人骂过人渣。我过得蛮习惯。因为似乎没有和谁长久在一起的能力和觉悟,也被和我类似的人渣当傻子利用过,当然,我也没付出过什么真心。所谓初恋的名字我都不记得。所谓爱情我觉得就是狗屁。”
“这么说我让浪子回头了呗。”李枳有点愣神,扯出一个笑。
“我的情况要更恶劣。当时觉得只要把分内事做到最好,我就可以随意看不起这个世界,而并不是被这个社会挤到边缘。我装傻,花钱,但目的是很好地伤害任何人。和我交往的人都要求我真心实意,可他们自己却做不到。”
李枳咬唇,捏了捏他的耳垂。
“最后我会烦,他们就演变成怕我、恨我,同时也惦记我、有求于我。交往周期没有超过三个月,每次分手都很不体面,但有分手就不闹了,所以也没有任何痛苦。这对我来说甚至是一种娱乐,一种交换。”
李枳听他语速极快,知道他是紧张,眯起眼道:“说这么恐怖,其实不就是这样吗,他们看上我哥了,但不是真喜欢你,只是觉得你长得帅成绩好还特有钱,做男友很合适,你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你孤孤单单地在老美那儿待那么长时间,一直缺少一段真诚的恋爱。”
“可能是吧?”黄煜斐清淡地笑起来,他自嘲,却显得诚挚,“但我不是为了推卸责任。那时我的确幼稚,也不善良,更谈不上有担当,做的错事太多。可以说就是人渣。未来模糊没有概念。只想逃脱。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不想和任何人有相似点。这幻觉支撑我苟活到十八岁。”
“十八岁然后呢?”
“父亲大发慈悲地让我回国办成年宴,我就没有想让他好过,居然在宴会上冷嘲热讽,还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把大太太送的手表赠给佣人。所以父亲不出十分钟就走了,我呢,又被赶回美国。我没有太多感觉,但阿姐哭了。我突然明白自己想回家,但同时,我也厌恶家。这样很没良心,很没自知之明吧。”
“你这样……很招我心疼,扎人都是因为怕再被人扎。我说真的,咱俩的十八岁都可以比惨了,”晨光照进客厅,李枳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脆弱却坚硬的剔透感,“但是,哥,你也很酷。”
“还没讲完啦,更神奇的在后面,”黄煜斐忽然直视李枳,完全没了刚才的躲闪,“就是我这样一个人,有一天居然一见钟情了。二零一二年。快要十九岁。一个初夏早晨。”
李枳怔了怔,眼中有了笑。
“我马上有课,但我目瞪口呆地看你的视频。晚上做梦,梦到和你一起在火车站吹口琴,又梦到古刹、晚春、杜鹃、烟雨。你是美的,洁净的,穿着大红衣服。嫁衣。我在梦里想。雨没有声音,是小时候去峨眉山去灵隐寺拜佛时下的那种不讨厌的、很细小的雨。我又想,北京会是座多美的城市。”
李枳脸红了,刚才还因为难过而眼圈微红,现在却是脸颊,宛如猝然绽开的红花。
黄煜斐灼灼地把他瞧紧:“模糊地感觉到了什么,对你。每一天都在屏幕里看。感觉更浓郁了。然后花两年时间试图认清它、承认它。没错,每个人都有缺陷,我这种尤其缺德。看到别人痛苦我会开心,如果是为了我的话,那更好。这种状态我活得很自在,不屑反省。但代入小橘这一切就不成立了。”
“代入我?”
“嗯,我想过你伤心地哭会是什么样子,然后不敢再想。甚至还没认识你,就这样了。很神奇。我不知所措。但也蛮惊喜的,还能这么喜欢一个人。”
李枳揉了揉眼睛:“怎么突然变成表白了……”
“之后,突然我看见你说恋爱了。我一下子清醒,明白自己对你就是那种独占的感情。但也懵了,我没有办法回国。我想这很正常,你是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我在这边什么都没做,当然也不能要求任何。一切连自导自演都算不上。又想这就是报应,我这种人已经不配得到什么爱。”
“别这么说,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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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煜斐拿起李枳的手,依次交叉好手指,柔嫩的指根相互摩擦着。他看着戒指:“然后我很任性地开车跑去加州,又从圣莫妮卡开到芝加哥,飞快,也不睡觉,大概只花了三天。我把你的曲子从网上扒下来,刻在cd上,一路在听。然后在终点找条荒路,撞了一下。”
“我知道这事儿,4月5号,你还断了两根肋骨,”李枳压住骂人的冲动,“居然还不急着去医院,拍照发什么ins,您可真够从容!”
“两根吗?我都忘了。”
李枳杀气腾腾:“我早想问了,这到底什么爱好?”
“哈哈,确实是爱好,大概是第三辆,这种时候应该是习以为常的,但那一次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败,还有不可理喻,我看不起世界的同时也不被世界看得起。”黄煜斐顿了顿,“坐火车回新泽西,周围都是旅行的老人和放假露营的高中生,我脏兮兮的,伤口很痒,行李只有两张cd和一本驾照,实验室还有七组未检验的数据等我。活的笑话。于是突然想要改变。”
“换句话说,我想赢。当时已经二十一岁,不该过这种烂掉的生活了。我想把你赢到。”
李枳眉头稍松:“我哥还真是,一爱就爱得轰轰烈烈。”
黄煜斐坐起来,紧挨着李枳,他的神情就像在讲什么生来如此的道理:“这很好解释,对我而言,你好比是一种‘变好的可能性’的具象化。新鲜血液,流到我固化的人生里。找到你已经不只是我想做成的事,还是我必须做成的。至于什么利弊、难度、理由,统统没有权衡的必要。”
“所以,就只要我?”
“没错,我要做到的只是让我的人生中有你,你的人生中也有我。我追求一种长久的固定的契合。”
李枳捂着眼睛安静了一阵,像是不好意思了,把脸埋在黄煜斐肩侧:“然后15年的时候你没忍住,先回来看了一趟,结果正看见我对着镜子丢魂掉眼泪,太丢人啦!”
“是啊,当时一直想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没有护照,回国就是走动很久才成功的,不可能多留,所以后来只能发邮件给你,没想到你会回信,”黄煜斐抬着手臂,在通透阳光下观察自己张开的五指,“按照约定,念完研究生我才可以回国。我提前一年半念完,还念了两个学位。无可厚非吧,我回到中国。然后,有了一切。保持礼貌,给仇人厚葬的时候,我在想你,就没有很难熬。”
李枳也学着他看手,轮廓的边缘透出橙红的微光:“我没想到我哥心路历程这么复杂,四年对吗,怎么办呀,我以后更得对你好了。我得天天琢磨这事儿。”
“情人眼里出西施吗,我以为小橘听完这些会觉得我很糟糕,”黄煜斐平声道,“别人怎么看我?自私自负自我感觉良好,刻薄,偏执,不入主流,一事无成。有个医生,从我九岁开始给我做心理咨询。他告诉我什么叫ptsd症状,告诉家姐我是‘和睦并善于自省的神病患者’,给我开过很多药。他也说,人类只会接受认为自己配得上的爱。”
“他倒是挺能胡扯。”
“但我不是。我明知自己配不上……我还是接受了,得到了。”
“你到底怎么配不上,这世界上只有你配得上。”李枳愤愤道,“什么神病患者,这医生也真够可以的,自己琢磨不清人家的心态就乱往人身上扣帽子。”
“他也帮我很多。”
“不管怎么样,哥,你现在不需要他了。已经发生的事、握住的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去怀疑什么合理性。”
“好,我听你的,”黄煜斐眼睛亮闪闪的,忽现一种爽朗的少年味,又道,“大概十八岁的时候,他还打过一个比方。说我的生活方式就是缓慢流血的过程,一个创口,在很早以前打开了,之后的年月我就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施压,扩大创面,同时又在浪时间,抱着等死的心态。”
“美国的医生都这么直接吗……”
“是啊,我当时就想,这揭露也太犀利,我以为我活得很有效率呢。而我周围人好像都和医生想的一样,他们可能都认为我这一生都将流着血度过,直到把自己耗干,并且是活该。”
“放他们的狗屁!”李枳差点跳起来,被黄煜斐按住了。
“他们错了,我显然找到了止血的东西,”黄煜斐一瞬不瞬的眼睛里,只有一个李枳,“虽然明知道止血的东西没有过后,血会流得更快,这是一种风险。但我并不想因为怯懦就放弃这个机会。好在事实证明,我似乎把机会抓住了。”
“不是似乎,用词准确点成不,”屋里热,李枳的脸也蒸得通红,“厚脸皮说一句,要是我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一个机会,那你已经完全、确实、永远地抓住了,哥。一百年不许变。”
“但也不能否认,是我把压力都分到你身上。还有那些朽掉的事情,突然扔给你。我的无聊乏味也让你看到了,还有我对别人的那种漠不关心。”
“这又怎么样呢?我就没把自己的糟心事儿扔给你?再说缺点,我的也早就全暴露了,遇到你之前,我甚至非常坦然地接受并承认自己就是个垃圾。”李枳偏头看他,嘴唇也是鲜丽的红,“我说过,你也得好好记住,这种分担,不,应该叫做分享,很美好。遇上某人就是为了把过去作废。看了美,也看了丑,而你仍愿全心去拥抱的人,必是最后的、唯一的情人。”
黄煜斐一抬眼,愣住了,没有预兆地,他就愣在那里。他眉头蹙起,眼眶也红了,好像正受冲击,又对什么感到迷茫。
多少年时间有如瞬刹流水,他变成现在的他,才发现对待过于真挚的话语和感情,自己还会时不时露出笨拙、无措的状态。
李枳仍然专心致志地说:“最难做到的不是接受别人,而是接受自己。从前种种,不能说不重要,但它们都不是你现在拒绝接受自己的理由。”
这话直撞在心门上,黄煜斐一时间只能缄口。
却听李枳继续道:“哥以前过得确实不怎么像样,要是我遇见的是那样的你,第一反应肯定也是敬而远之。但你改变了,你做出努力,而且完成得特别好。”李枳边说边想,那种埋在深处的黑暗和冲动,你一直用自己的方式与之抗衡并反复奋斗,为我,也为更好的自己,你又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于是又直言道,“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印象就是自信、自律,并且很有教养也很有魅力的人。你有率直的心和聪明的头脑,还有,怎么说,还有火一样的灵魂。就像你的名字,能让我感到你的温度,烫手,但我又很明白不该撒手。到现在这个印象仍然没有改变。”
黄煜斐眼睛瞪得更大了,直勾勾的。
“尤其我现在还知道了,你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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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现在这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我就觉得非常非常温柔。我是头一号,我还独一无二。”
黄煜斐开始抿嘴了。
李枳捏了几下内眼角,又抬起头来,看着墙上跳动的光斑:“我不想否认衰败,因为这我自己经历过,但我更不觉得花儿没有再开一次的机会,因为这我也经历过。而且,这花儿它开了,好像还是因为某个马上要哭鼻子的家伙,”说完李枳就笑了,神情松软,笑意从眼尾悄悄地漫,又从他破了点皮的嘴角流露,“那些血、眼泪、疼痛、迷失、错误,当然还有许多好的亮的东西,它们合在一块组成了你,也是现在我爱的这个男人,属于我的男人。”
黄煜斐没辙似的,像服软,他笑着叹气,又去捂眼睛,却被李枳捉住手腕掰开。那人一本正经地用拇指抵住他的眉心,舒缓地往两侧延展:“记得吗,你说姐姐小时候总这样弄,把眉头抹平,不开心就都走啦。我接她的班儿。”
“我开心啦,小橘是神药,”黄煜斐眉眼舒展了,他春风阵阵地笑,把李枳压在沙发上,“爱情,这是爱情。”
李枳推了推他:“别告诉我你才知道!”
“早就知道啦,只是太开心就想重申,”黄煜斐勾线似的,摩挲他的眼角、鼻梁、人中、唇峰,“过年我要带小橘回家认祖,在这之前,我们先去办婚礼好不好?”
“去哥伦比亚吗,好啊,我早就期待了。”
“那就明天,今天订票,明天出发,签证上个月已经下来了,”黄煜斐心头轻了不少,却又皱缩了两下,感觉自己就像首次带心爱人去海边度假的青头,一下子紧张得要命,简直心惊肉跳的,不过这确实也是他的第一次,“应该不会太仓促?去到那边不需要考虑食宿”
李枳憋着笑,抬手搂他,用一个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章黄老九的惨痛历史写了一万多字orz
不过后面的章节小橘会继续治愈他的~
感谢大家的留言~数一数只差6章完结了呢
第77章
三小时前他们在华盛顿转机,吃了一顿牛扒可丽饼,三小时后,他们从卡塔赫纳登船,眼前是蒸腾的加勒比海。
海面暴晒,海风咸腥,隐约能看到巴拿马的海岸,略微有些刺目。黄煜斐立在甲板边缘,纯黑亨利衬衫挽着袖口,扣子解到第四颗。四下无人,他寂寂地抽烟。事实上,这艘私有快艇只有两个乘客,此时另一位洗了把脸从船舱出来,打着哈欠走向他。
黄煜斐摘下墨镜拎在两指之间,整张面容便生动起来。
“比我想象中风大一点,但也够晒的,”李枳刘海微湿,显乱,映出日光,他从他裤袋里拈出支香烟,“倒时差,这算是今天头一根啊。”
“这边只有双爆。”
“嗯,国内还挺不好买呢,”李枳咬着没点的烟嘴乐,“我一直想尝尝冰蓝好还是它好。”他拽了拽黄煜斐,自己也踮脚凑近,就着那人嘴边快燃尽的端头,把自己的烟尾凑过去。
耳侧鼓动的风刃太紧,新烟没着,旧烟倒是快吹灭了。李枳觉得好玩,抓着黄煜斐的手去拢风,俩人半搂半搡地碰了一阵,他才咬到心心念念的尼古丁味。被双颗薄荷珠的冲劲儿呛得哆嗦了一下,能说话了他就问:“我怎么觉得我家黄先生有点不在状态呢?困了?”
“可能太久没回去,感觉怪怪的,”黄煜斐笑了笑,“阿姐每年去度假,说变化很少,但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住在海边的时候太多,印象都是混乱的。”
“嗯,哥你这就是近乡了,”李枳撞他肩膀,“所以情更怯了。”
黄煜斐捻灭烟头,关于李枳说的,他不准备否认。那个远岸的小岛……他曾经确实险些当作故乡。童年的轻松记忆多数在那处发芽,但很快又脱离他,瓜熟蒂落,全然无关。留给他的只是一些断口和碎片。来之前他预想过兴高采烈,然而来之后,当他急速接近孤岛,横在中间的十五年骤然压缩,合成一种纯而硬的陌生,猛地砸在他眼前。
“轻松点,咱是来自己地盘度蜜月的吧,虽说苦瓜脸的黄大神仙我也爱……”李枳抬手把自己的烟给他抽,手腕白得发亮,上面系着条在港口上被人塞的丝带,明丽的橙黄,还印着行粗体西班牙语,“这句什么意思?”
“青年应当参加大众革命党。”
“哈?”李枳瞪大眼睛,“我靠,这边可激进了,可得摘下来别给人盯上了!哥你也摘!”
“小橘太好骗啦,”黄煜斐忽然笑了,他握住那手腕,看丝带迎风飘,和自己腕子上那条湖蓝色的一样,他觉得心情也跟着亮了,“其实是一行诗,他们国宝诗人何塞席尔瓦写的。”他不急不缓地照着那西语念了一遍,卷舌和鼻音很好听,又道,“这句直译过来是‘睡在你眼中的沙漠里’。”
“你手上这句呢?先念给我听听。”
又是一句优美的西语,就在耳边,李枳发觉这语言有种音乐性,跃动的,流畅的,确实很适合用来念诗,紧接着又听到,“‘沙漠罕见下雨,云一旦落下,便是倾盆。’大概这样,”黄煜斐轻声解释,“上下相连的两句。席尔瓦为数不多的情诗。学拉丁语也要学的经典内容,本质上都是一个体系。”
“这边人还真浪漫,”李枳怔了怔,不再继续抽烟了,他去啄黄煜斐的嘴角:“你咋知道这么多呢,哥,我就知道一点,你眼里也是有沙漠的,让我睡睡呗。”
黄煜斐被他弄得耳尖发红,当然不是因为船舱口偷偷围观的几个亚裔服务生,而是因为李枳这模样太烂漫。在逗自己开心吗?黄煜斐想,总之很受用就是了。他半天才说出一句:“那约好了,下雨也不叫醒小橘。”他看见李枳笑时不怎么整齐的白牙,在风最大的时候抱住了他,粼粼的海面上隐约映出海鸥的倒影。
小岛还真就是私属的,用“hazelle”命名,听来像黄煜斐母亲的名字。更加出乎李枳意料的是,此地基础设施健全得很,码头边上居然还有星巴克和赛百味。巴掌大的地方,柏油路是簇新的黑,沿路是商场、医院、剧场、赌坊,最多的是酒吧。远处绿树掩映间,遍布颜色各异的小矮楼,漂亮的方形屋顶,层层相垒,看起来像是民居,又像是度假区。
走了没两步,一辆老式林肯就把二人拦住了。来接他们的是一个花白胡子小老头,很庄重地穿了整套西装,他说粤语太快,李枳听来劲,他说西班牙语李枳更是发懵,但他显然对驳岸的这两位热情十足,下车没废话几句,一见黄煜斐居然就眼泪婆娑了:“小九少爷!”这话李枳听得懂,他看见老头想拥抱又似乎不敢的样子,看见他抹着眼泪帮黄煜斐提行李,又立




彻夜不熄 分卷阅读242
刻被黄煜斐礼貌地拿了回来,塞进后备箱。
“我爱人,李枳,”黄煜斐不急着进车,介绍道,又转脸冲李枳笑,“这位是管家,姓何,这些年一直是他在这边帮我们经营生意。”
老何不好意思地咧嘴笑。
黄煜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和他握手:“一个荒岛,现在开发得这样好,何叔叔一个人,非常辛苦。”
“不苦,不苦!夫人叮咛我的,替主子看家嘛,”老何咕咕哝哝,还在拿手帕点眼泪,罢了又用看自家少爷的那种眼神盯着李枳瞧,频频点头,缓速道,“李先生!久仰,久仰。”
“何叔叔好。”李枳和他握手,又被黄煜斐牵着坐进了后排车座,看老何激动万分地跟棕色皮肤的司机叽里呱啦什么。“我结婚他比我还激动,你看,昭告天下呢,”黄煜斐贴在李枳耳边,“年轻的时候他可喜欢我妈妈了,单恋还不敢承认。”
车座皮子很软,李枳陷在里面,哈哈地笑:“这地方都是他弄的?单恋伟大!”
“其实是阿姐在管,成形之后就不经常照顾了,”黄煜斐揉着他的头发,“度假村的生意还是太小,但这也是维持这座岛不荒废的最好办法。”
“反正,人家给你干活,见你跟老臣见了太子似的。咱尽量对人热情点?”
黄煜斐点头默认,又问:“那小橘是什么,皇后?”
“这辈分不对吧!”
“因为我不是什么太子啊,”黄煜斐眉眼弯得很倜傥,却又认真,“这座岛现在是我的。”
“哦,我哥原来是皇上,”李枳眨了眨眼,“可我不想当皇后,听起来总觉得你要养一大堆妃嫔。我要当就当……你妻子,你丈夫。都是我。”
黄煜斐哈哈大笑起来,又亲他一下。老轿车开在拥挤却琳琅的商业道上,让人有种身处五十年代胶片电影的恍惚。片片阳光漏过高大的棕榈,淋上路边喝酒的游客,潮湿的风把他们吹得微醺。
全岛的最高处立着一个玲珑雪白的小教堂。关于婚礼的过程,其实没有太多可提。是个蔚蓝的晴日,俯瞰铺展林间的小路和屋顶,只觉得闪闪发光。由于戒指早就交换过,老是摘下来再戴上反而不吉利,于是他们交换了一条花带当地人热爱手制色丝带,而花带正是由大朵的花和丝带组成,浓郁芬芳,象征炽烈与忠贞。教士念完关于“贫穷富有疾病健康”的问话,两人立下“我愿意”的誓语,随即互相套上花带,宛如献进哈达。李枳得踮脚,甚至快笑场了,黄煜斐也笑,若不是在拉美,他都错觉接下来就要跳草裙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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