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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熄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它似蜜
第10章
如果李枳知道晚上会出现这种情况,并且对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总爱给人添麻烦的体质认知更深一些,那他一定不会在黄煜斐床上睡着。
他梦见了张硕。
梦里还是那样,他躺在医院的地上,被人拽着头发往妇产科的粉墙上狠撞,头破血流。这记忆实在太过深刻也太过屈辱,以至于李枳一旦梦见,就不再分得清虚实。他时而被关在自己体内承受感官上的疼痛,时而又跳脱灵魂反观自己狼狈,然后无数次被拽回这段记忆泥沼。
那着实不是什么好梦,然而坏梦就像病毒,附在你最怕疼的那块肉上,生命力极其顽强。
张硕骑在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发疯似的揍他的脸。“让你过来,让你过来犯贱!不要我好过是吧!”张硕怒吼。周围很多人围观,却没人上来阻拦。
李枳心说,就是不要你好过。他剧烈咳嗽,模糊地看见血沫喷到张硕怒极而扭曲的脸上。在拳头与巴掌的间隙,他挣扎着想要吸入空气。那种真空的感觉像是浑身都要烧成灰一样。
可是些许新鲜空气的进入并没有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把他的咽喉灌得火辣辣的疼。这种窒息感好像在做梦。又或许他真的在做梦。
李枳眯起眼,在冷笑,从嗓子缝里挤出几个字,干枯如一张废纸。
他试图把张硕也掐住,好像成功了,但使不上力气。他听见自己是这样诅咒的:“硕哥,别掐,杀了我你也没得好死。”
“……操,你个贱货!”张硕立刻把他松开,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从他身上弹起来,把人掼在地上,俯身弯腰盯着他看。仿佛李枳是一口井,随时有可能爬出什么骇人的怪物。
他最后踹了李枳肚子一脚,骂骂咧咧地走了。
好像是要去洗手。
李枳恨极,也恶心至极,抬起手想拽他,却什么也没抓住,忽然觉得有点灵魂出窍。
一个他飘出体外,看见年轻男孩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肮脏,邋遢,眼神空洞,却笑出了声。另一个他则留在那具身体之中,能够感觉到血液倒灌鼻腔的稠腻触感,凉凉地往喉咙滴坠。他还感觉到脖颈处余留的火辣隐痛或许那里已经发肿,他看到上面纷乱的指印、淤青……是艳丽的颜色。
李枳的肺里渐渐流入了充足的空气,可是每当他鼓腮一样嘶哑地呼吸,都绝望又惶恐地认为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随后四周惊呆的护士医生才如梦初醒地围上来,把他抬上急救床,就像工蚁搬运一颗瓦砾。
哇,怎么这样……应该也不会死吧。就算死了,又会有谁管我呢?
我报仇,成功了吗?
李枳这样想着,闭上眼睛。
倘若今天就死,他还是一件事也没能做成。
他恍惚间竟然想要回到刚才濒临窒息的时刻,那种绝望,似乎能给他安全感。人走投无路甚至愿意躲进坟墓。然后他果真就回去了无法呼吸的感觉又一次回到他身上,但这次周围好像都是虚空。他被无形的手掐住了。
正如被两个世界碾压在夹缝之间。
靠……李枳暗骂,他丧失意识前,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明晃晃的脸。
紧接着他想起来,这个人叫黄煜斐。
李枳醒了。
他大汗淋漓地粗喘一阵,眼前一片漆黑,像是刚捞出来的溺水者,下一秒就能长出鱼鳃。随后他意识慢慢恢复,转脸恍然看见黄煜斐的脸。
“醒了?”
李枳呆呆地望着他。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由于窒息而产生的失明感逐渐消散,黄煜斐的眉目越加清晰,左边眉尾处的断块也可以看得很清楚。
黄煜斐是亮的。
李枳明白自己还活着。
平稳地活着。没人要来害他、打他、侮辱他。
“做噩梦?我听见你在叫‘硕哥’。”
冷汗顺着睫毛流进眼睛,李枳不知是悲是喜,他不敢揉,因为他不敢有一秒闭上眼那就会看不见黄煜斐。他还在大口喘气。他听见自己肺里发出的嘶嘶声,极其细微,抑或是来自于喉咙。这让他有一种自己即便活着也马上就会烂掉的错觉。
这不是病。他犯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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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更剧烈。但这次显然更痛苦。
根本不想解释这个问题。
好在黄煜斐也没有追问。
他只是柔声说:“小橘,你已经醒了,梦是假的,你是安全的。”
李枳干涩开口:“……几点了?”
黄煜斐摸了摸他的脸,神色舒缓:“四点零七。雨停啦,谢谢小橘陪我。”
这一摸却把李枳弄得浑身都颤了颤。他眼睛发酸,又好像没什么好往外流的。他听见自己魂不守舍地说:“还闹鬼吗,你刚才睡着了没……”
黄煜斐见他这副将哭的模样,散乱的发丝,乱抖的睫毛,竟看得有点怔忪了。安慰似的拢住他的后颈,顺着下巴抚,最后覆住脸颊:“睡着了。有你在旁边,我确实可以睡得很香。”
李枳又抖了两下,焦灼地说:“那,睡够了吗,还接着睡吗,这雨为什么停了?雨停了我也不走,你、你可别赶我走……对不起,我他妈的……”
黄煜斐一愣,没有急着多说什么,他只是抱住了李枳,把人压进自己怀里。
李枳被这种密实的紧贴感弄得几乎要发疯,他感觉到自己哭了,他妈的居然真哭了,眼泪终于涌了出来,混着汗,流进领口也流在黄煜斐身上,思绪却逐渐清明。
他觉得很羞耻,因为以前发过不让任何人看见自己哭的毒誓。可他还是哭了。前一分钟还不清楚黄煜斐看到自己这般情状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嫌自己烦,后一分钟就得到了答案。他明白,自己可以就这么被抱着痛哭一场,其他什么都不想。
在信赖的、珍惜的人怀里,哭得像个崩溃的傻逼,这感觉竟然这么好。
额头抵在黄煜斐的锁骨上,李枳又为自己的失败和落魄抽泣了一小会儿,逐渐平复下来,闭眼闷声道:“觉得我很可怜吗,这么抱着,我眼泪鼻涕都蹭你身上怎么办呀。”
黄煜斐呼了口气,仍然不语,拨开李枳濡湿的头发,指尖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冷汗未干,尚还冰凉的耳后肌肤。
李枳决定坦白:“我梦见前男友了……你刚才听见的也是在喊他。那玩意已经回老家结婚了现在,其中各种事儿也都挺戏剧的,如果有以后,我会找一天对你说明白的。你要听吗?”
黄煜斐还是没出声。
李枳又怕了,也自我厌恶到不耐烦了,吸了吸鼻子:“说句话呀”
“小橘,你好好听我讲。”黄煜斐终于开口了。
李枳听见他用一种极冷静的语调说;“从今起,我希望你叫我哥哥。不只是电话备注。”
“为什么?你缺弟弟?”
“你可以理解为我在吃醋。你还在管前男友叫哥。”
“……那是因为做梦,”李枳一阵发寒,往人怀里又缩了缩,他一想到那张脸就恶心想吐,更别说喊什么哥,可噩梦并不是能够控制的,“情景还原了。我也感觉很糟糕,我现在连他名字都不想提。”
“不是好梦吧。”
“当然不是。”
“那么,以后请不要再梦见他。”黄煜斐眼瞳暗幽幽的,盛着他的脸,“并且答应我,只叫我一个人哥哥,好吗?”
“哎,这什么爱好啊,你、你现在还不是我男朋友吧,”李枳赧了,却也渐渐放松了,就是嘴巴老硬,“而且你以为是我想梦见那玩意吗,我刚才都感觉要死了,你没看见?”
黄煜斐心间一派雪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腰:“我看见了。我只是说,如果你努力按照我说的做,以后再像现在这样害怕,我都可以抱着你。任何时间地点,没有人再能欺负你,让你哭。你要做的只是对我表示需要,其余的事情由我来做。”
李枳没有出声。他想,这人难道就没梦见过心理阴影?而且对“哥哥”这个称呼就这么执着吗。他感觉自己现在没力气想得很清楚。
黄煜斐则一点点松开怀抱,冷眼望着他:“不要么?”
李枳僵着:“我,我有点……”
黄煜斐坐直了身子,离李枳更远了些,似乎是准备下床。他笑了笑:“原来这样,小橘不喜欢啊,我知道了。”
可李枳分明觉得他是在说:不可以不要。
他的确不能不要,周身忽至的空虚感让李枳感到极度不安。他知道自己分明也在渴望刚才的怀抱,属于黄煜斐的怀抱。刚才的梦分明让他怕得要死,而多少个噩梦之后,安慰他,让他安心的,唯有黄煜斐。
他汗涔涔地想:我……我没有不要啊!
几乎是从被窝里跳了出来,李枳死死抓住黄煜斐的睡衣一角。那一刻所有潜伏体内的服从欲都冲到他嘴边,冲掉名为“羞耻心”的封泥既然都已经那么备注了,既然都已经在心里悄悄叫了,大胆承认心意,大声说出口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除了眼前这人,他根本不想叫任何人哥哥,他根本不会开口叫任何人哥哥。除了眼前这人。
李枳听见自己沙哑地说:“我没有不要,没有不喜欢。我只是,有点害臊,哥。”
黄煜斐融融地,用心地看着李枳,把他往床中央推了推,然后自己坐回了枕边。他把因羞耻和激动而微微颤抖的家伙往臂弯里揽了揽,手掌顺着他的脊背轻抚:“好的,我好开心,小橘。我知道你的感觉。”
“我真的不想再梦见那个人了,他是魔鬼,”李枳埋头钻进他怀里,瓮声瓮气道,“我也讨厌老是在梦里记起受欺负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失败,我怎么就那么怂……”
“不怕了,不怕了,”黄煜斐轻声道,“谁欺负过你,都会付出代价。”
“陪着我就好了,就足够了,”李枳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很幸运了,我不想给……给哥添麻烦。”
黄煜斐当然一字一句地听清楚了,他揉了揉怀里热乎乎、湿漉漉的人,道:“不麻烦的,小橘说想怎样,我们就怎样。还想继续睡吗?”
“嗯,抱、抱着我睡,好吗。”
黄煜斐当然答应,抱紧了他,还亲吻了李枳湿润发红的眼角。
李枳呼吸匀了,并没有涨红着脸反抗,反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他。
黄煜斐倒是非常君子地点到即止了。
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出头。黄煜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李枳溜出卧房,偷偷钻进浴室。他对着镜子扯了扯皱巴巴的睡衣,只想大喊三声李枳你能耐了。
昨晚的事儿太丢人,自己各种狼狈相尽显,偏偏还是在黄煜斐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而且阿甘妙世界明明以前都是越看越神,李枳也不知道为什么昨晚一挨上黄煜斐床头,他就犯困。
和性幻想对象的首次同床共枕,居然变成了那种鬼样子,蹭得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
李枳表示他情愿喘不上气闷死在酒店屋里然后等宋千回来吓他一跳。
洗干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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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浴室,他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面对在一块躺了一夜的家伙,要道谢吗,还是说些别的,李枳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穿过门廊,却发现惦记的那人睡衣外面套了件姜黄的棒针开衫,正优哉游哉地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看电视里的股票新闻。金属边的半框眼镜低低地压在鼻梁上,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早上好。”李枳钉在走廊出口,干巴巴道。
“早,后来睡得还不错吧,”黄煜斐抬眉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习惯我戴眼镜?一般在外面才戴隐形的。”
“没有不习惯,还是很帅,”李枳顿了顿,“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黄煜斐没接话茬,而是划开了手机。他问李枳:“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谁做?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不是的,只是打完电话厨师会在五分钟内过来,冰箱里应该还有很多材料。”
李枳平日对“即将有交集的陌生人类”这一物种总是怀有恐惧,现在也根本不愿意见到其他人,那种感觉好像一个密封的世界被外人闯入,想想就觉得无趣。况且他模糊地感觉到一种欲望喂饱昨晚又救他一次的英雄的欲望。
他连忙撸起袖子道:“你不用叫厨师,我会做饭。你家厨房在哪儿?”
黄煜斐眼睛都瞪圆了,直勾勾地,露出了又惊又喜又疑似害羞的表情,李枳莫名觉得有点像未化妆少女在街上偶遇爱豆的感觉。
他把毛衫脱了,不由分说给李枳套上,然后领着人穿过别墅的错综门庭。
头一回在有烤箱制冰机发酵皿之类高级厨具的厨房做饭,李枳倒也没有露怯。毕竟是饭馆老板的儿子,加上奶奶病倒后就没人给做饭,他哪怕以前在大杂院儿的公共厨房里,凭借一把刀一口锅也能炒出千百种花样,帮养他养到十三岁的奶奶调养身体。这算得上李枳对自己少有的骄傲之处。
黄煜斐显然吃了一惊又一惊,一会儿帮他切个葱末,一会儿给他递个锅铲,全程激动脸,在灶台前瞎转悠。李枳盖上砂锅盖,等着给最后一道红烧豆腐汁,把黄煜斐往厨房外推:“行了马上就好了,你安心坐饭桌前等着就成,咱家大少爷可别沾太多油烟气。”
黄煜斐镜片上蒙了一层雾,眼睛却亮晶晶的,他堵在门口不肯走,说:“我真幸福。喜欢一个这么棒的人。”
李枳扶额:“你还真是有话就说啊……”
黄煜斐笑呵呵地拍了拍他,转身盛起了米饭:“小橘点解这样会做饭?”
李枳解下围裙,往锅里最后加了一撮盐,俯身去闻香味:“因为很早就懂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合不合你口味还不知道呢,别太期待啊。”
事实证明,非常合口。黄煜斐最初还比较矜持,坚决不吃肥肉,后来就有点狼吞虎咽顾不上挑拣了。虽然仍旧秉持他不露齿不掉渣的优雅吃相,但李枳看得出来,他还是挺急的。
“真有这么好吃?”李枳狐疑地夹了一筷子陈厨白菜,搁在嘴里细品了品,“这道菜我明显醋放多了,五花肉选得确实也有点肥,如果换成我家用的那个牌子的生抽味道会更鲜一点。”
黄煜斐闻言拿纸巾擦了擦嘴角,又喝了口红茶,才道:“已经够好吃了啊,我很久没有吃到这样新鲜的热炒菜了。中餐本来就味好,况且还是小橘亲手做的,美味加成。”
李枳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你喜欢吃,我真的特高兴,但我就知道你不客观!”他狡黠地压低声音,“这么说吧,我个人只对葱烧鱼比较满意,其他菜全不是我真实水平。如果你来北京找我,我绝对用本地食材给你做一大桌李氏快手菜,还得秘密着点,不然宋千那狗鼻子就住隔壁,百分百过来蹭吃蹭喝。”
黄煜斐也笑,小孩儿似的往李枳碗里舀了好几勺抱蛋虾仁,才回道:“那不要一次做完好不好?我会撑到爆的,我要小橘一天给我做一道。”
李枳吃着虾仁,弯着眼睛:“成啊,你来我就做。绝对不蒙人。不过一道菜吃得饱吗?”
一道菜能不能吃饱暂且不谈,总之他们两人一顿吃干净了五道菜,李枳都有点后悔做这么多了,万一真把人撑坏了可咋办?他听着厨房里黄煜斐叮叮咣咣的洗碗声,心说这人兴许还是头一次自己动手洗碗呢,心情意外地不错,压在心里的石头好像也轻了不少。
他本来想在各个房间来回转悠几圈,消化消化食儿,结果却在一间书房模样的阳面房间停住了脚步。这屋里一件家具也没有,铺了层很厚的地毯,放了个乳白懒人沙发,其余的地方堆的全是书,还有一台待机状态的笔记本电脑。李枳小心地在书堆间落脚,捡起一本来看,无机化学英文专著,空白处密密麻麻记了笔记。再捡起一本硬皮的,居然是钢笔字纯手写,李枳读了几页,似乎是实验手记。他想,哇塞黄煜斐的英文写得真好看。
李枳在这屋里转了一圈,得出结论:书分三类,化学、小说、经管。基本都是英文的,还有几本看起来像拉丁语系的。其中化学类的书籍全有笔记痕迹,小说卷页的也不少,倒是那些经管的,夸张说来简直像是新书,砖头一样堆得整整齐齐。
不过这些书里还有几本例外。都是繁体中文的,而且光看名字就很奇葩了,什么《点燃生活的方式》《如何从容掌控你自己》《阴影中的梯子》。应该都是心理学鸡汤书,可黄煜斐显然看得很认真,不但折页和标记很多,还贴了不少便签纸写笔记,导致这几本印刷粗糙的机场读物显得又厚又旧。
正当李枳纳闷着呢,却听身后门口有人道:“你看到了?”
“什么?”李枳回头,黄煜斐则指了指从书页里掉出的一张活页纸。李枳捡起一看,标题上用繁体写了一行小字:“一个词记录法”。
这词并不陌生,却让他僵在原处。
大概去年十二月份,也就差不多这个时候,李枳到一封来自陌生人的电子邮件,没做任何解释,只是向他推荐了这种方法。具体做法就是每天睡前反思此日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是不想忘记的,多年后是想要看到某种提示然后再次想起的,那就用一个词概括它,无论是好是坏,都记录下来。
当时李枳还沉在各方面接连受挫的阴霾里,万念还俱灰着呢,为了不每天想着去死,他抱着不怕开水烫的念头试了这个方法,发现还挺有用,至少让他渐渐没了为这个操蛋的世界死掉的冲动。
到现在,手机备忘录里的概括词已经攒了好几个长条,他和那个陌生人的邮件往来也时断时续地进行了一年。对于他的道谢,陌生人总是客气地说句“应该的”,也从不和他有任何关于私人情况的交流,每次只是单纯用说明书似的语言给他推荐改变低迷状态的小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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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推荐他几本小说来读。用词极为简练明晰,尽管用的是英语。
小说李枳倒是全读遍了,那人很会推,都是半天就能看完的小篇幅,回味却隽永。而这些方法,李枳只做到了最开始一条,并且多数时候,他给那人的回信都是在谈阅读时产生的古怪疑问,等着陌生人给他耐心解答,或者讲述自己最近心情怎么好了一点,又或是在电台听到了什么沧海遗珠,给那人推荐一下。总之,干巴巴的,自己看来都乏味,可对方就是孜孜不倦,好像乐于和他保持这种联系。
李枳承认这大概二十几封邮件对他整理人生以及在人类间好好生存,是很有帮助的。
他也越来越盼着陌生人给他回信的一天,一般是周二,那他就觉得周二亲切。
后来他在网上搜不到有关“一个词记录法”的任何信息,怀疑是陌生人自创的。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哪个朋友在关心自己,最后却发现,这种朋友还真没几个,而且都能逐一排除。最后他得出结论:说不定是什么心地善良的国际友人,记错邮箱地址,把他当成别人来关心了。
因为貌似没谁会这样专注地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又窃喜,又小心,像偷了糖含在嘴里,坚持着他的“一个词记录法”,和陌生人规规矩矩相敬如宾地偶发邮件,半信半疑地过到了今天。
想不到居然能在这地方见到它。
好像什么事情突然就……有了答案?
这答案也太好了吧。
李枳直勾勾地望向黄煜斐:“就是你吗?那个乱码邮箱。”
感谢留言~
我们的可怜宝李小橘终于有哥哥了……
对于欺负自己(准)媳妇的人渣,黄生表示这仇我记下了。
第11章
黄煜斐垂睫微笑,跨过书堆走到李枳身边:“那不是乱码,是一句拉丁文。placereexspectame,请等我的意思。”
……请等我?
李枳抓紧那张纸,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他又听见黄煜斐在自己耳边说:“去年十二月九号到十号,我回过一次国,在上海,看你们的演出。所以其实我们一年前就见过。”
李枳不语。他努力回忆那天的上海,似乎刮了狂风,特冷。
黄煜斐继续道:“演出完都在喊安可,你扔掉琴跑到后台去了,我很担心,就追过去看。我看到你一个人对着镜子,面无表情地流了很多眼泪。然后你发现我,很害怕的样子,就从后门跑掉了。”
李枳把那张纸夹回书里,道:“很长一段时间我演出完都是这种状态,也被撞到过几次,没印象了。我猜你出去追了?”
黄煜斐捋了捋他耳后的头发,低头注视着他:“是的,可是没有追上。酒吧后面全部都是小巷,我都找遍,还是错过你。后来我回去,酒吧里好像打了一架,阿翔受伤,你们乐队其他三个也说不清你大概会往什么方向去。”
李枳打断道:“哈哈,他们早习惯我这样了,我也知道这样挺没职业道德的,人家都喊安可了,我连谢幕都没有就一个人瞎跑,不被砸场子才怪吧。”他捏着鼻梁并不抬头看,像是在说件极丢人的事,“但是,要你弹你这辈子倒霉遇上的,最大的人渣写的曲子,因为是你们乐队成名曲,所以还他妈得全国巡演地弹着当压轴,安可再弹上两遍。台下的人,还都不知道你是谁,只记得他。”
说着说着,李枳就深低下头:“我靠,那段时间大概真已经疯了,但我必须得赚钱给我爸还债。我后来还把宋千的一把琴给砸了你信吗。”
黄煜斐轻轻抱了抱他:“我知道的。我知道你那段时间过得不好。”
李枳深吸了口气,倒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你不觉得我很怪?很吓人?我和你在视频看到的leeze差距特别大吧,没记错的话,当时我还理了个板寸?看起来不是神经兮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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